世間的火分許多種,一般的草木燃起的凡火,鳳凰跟朱雀從日神那裡繼承的離火,道家的三昧真火,地獄裡燃起的業火,魔界的魔火,打雷降下的天火,渡劫時產生的劫火,火山岩漿產生的地火,還有現在我們要面對的紅蓮業火。
在這些火中,凡火最一般,能用水咩滅去。離火最厲害,可以焚燒一切,其餘的各種火也各有用途。大多數火燒的是實體,只有兩種也就是業火跟紅蓮業火最特別,它們燃燒的,是罪孽。業火跟紅蓮業火都是陰間的懲罰之一,只燒有罪之人。二者的區別是,業火燒不死人,只把人疼得哭爹喊孃的,但紅蓮業火卻是以魂魄爲燃料,生生把人燒得魂飛魄散。
只燒罪孽?我問道:“師尊,當年我掉入紅蓮業火也被燒得疼的很,我也是有罪之人?”
“世上有誰是聖潔無雙?也許你小時候掏了個鳥窩害得鳥雀沒了家,便是個罪孽了。”師尊拍了一下我的頭,“去旁邊呆着,我要佈陣了。”
我看一旁重咎魔域的長老已按照約定來了五人,外頭的陣法也啓動了,矩飛芒也一副做好準備的樣子,便趕緊退到矩飛芒身邊等着。皎離長老上前道:“上仙,時辰一到,請上仙佈陣。”
“嗯。”師尊點頭,吩咐道:“將祭品帶上來。”
“是!”皎離長老應道,揮了揮手,魔兵便將矩飛光跟客醉羽帶了上來。
“謝、窈、窕……”客醉羽幾乎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我拆了骨頭啃了血肉。她掙扎着,身上的鐵鏈嘩啦啦地響,如果不是被魔兵拉着,這時候一定已經撲了上來。相比之下,矩飛光可安靜多了,大概是一身修爲被我的千目蓮華香廢了的緣故,魔兵怎麼推他,他就怎麼走。
“佈陣之時,禁止喧譁。”師尊說,揮手打出一個禁音咒鎖在客醉羽脖子上,客醉羽登時連掙扎都不能,軟軟的給魔兵拖着帶到了虛步崖祭臺旁邊。
師尊走上祭臺,隨手揮袖,客醉羽跟矩飛光不由自主地飛出,跪在祭臺中央。
大凡道家佈陣,總要大聲說些奇奇怪怪的禱詞,向上天說明要借天之力佈陣之類之類的。師尊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並起右手的中指與食指豎在眉心。也不知是不是默唸了幾聲,天空幾聲風雲涌動的氣息,一道劍氣凝結在師尊的指尖,迸發的劍氣攪動空氣,令師尊的長髮也動了起來。
師尊左手一揮,客醉羽便飛到了祭臺正東位置上跪着。師尊右手豎起劍氣:“東爲日,請東之青龍,以逆位之水爲吾等護法。”
東爲日,日則生火,但東也有海,雲從龍,龍主水,所以東方青龍生逆位之水,但是逆位之水可以保護我們不受紅蓮業火的焚燒?
我正思考着,忽然一縷淡淡的血腥味飄來。我下意識地往師尊那裡看,卻見師尊負手站着旁邊跪着的客醉羽左手按着右肩,右肩之下的手臂已經掉落在祭臺的石雕上。我聞到的淡
淡血腥味便是從客醉羽的斷臂處傳出,用透骨生香看去,我只見鮮血從斷臂處如雨地落下,只是不知道師尊用了什麼法子,鮮血全都被祭臺石雕的紋路吸收了,一滴也沒落下。
師尊這是要用客醉羽的鮮血畫出陣法啊!我心中對客醉羽沒有絲毫的同情,她欠我的不正是一條命麼?我唯一擔心的是用鮮血啓動陣法總是兇險邪惡,師尊是仙族,不知道會不會收到損傷。
師尊顯然不在乎這些,等客醉羽的鮮血流到南邊,他便揮袖將客醉羽摔到正南方位,豎起劍氣道:“南爲坤,請南之朱雀,以逆位之過爲吾等護法。”
語罷劍氣一揮,客醉羽的左腿便被斬下。
“西爲月,請西之白虎,以逆位之金爲吾等護法。”
斬下客醉羽左手。
“北爲乾,請北之玄武,以逆位之土爲吾等護法。”
斬下客醉羽左腿。
四道血跡圍成一個奇異的圖形,圍住祭臺中間。師尊將只剩一口氣的客醉羽摔回祭臺中央,五指一抓,我跟矩飛芒便不由自主地飛到了他身邊。師尊道:“成四靈血煞護陣,諸鬼煞,尚饗!”語罷手中劍氣直接刺入客醉羽心口。
就在這時,無數的血氣猶如絲線一樣從客醉羽的心口飛射出來,高高地飄起。隨後,這些血線像是有生命一樣,將我們三人包圍了,形成了一個血線圓球。師尊手指上的劍氣不停,一劍戳穿了矩飛光的左肩,鮮血流出卻沒流下,反而像藤蔓一樣將矩飛光綁在血線圓球前面。一切準備就緒,師尊說了聲“起”,血線圓球便帶着我們落入紅蓮業火之上。
血線圓球飄起的剎那,我回頭看了看客醉羽。從帶她上祭臺開始,她只叫了我的名字。這個曾經柔美無雙魔域里人人稱讚溫柔體貼的女人,此刻已經在祭臺上斷了氣息。
“看什麼。”師尊的語氣平淡,攬住我將我的頭轉了回來,“我的徒兒,我的女人,受過什麼苦自然要加倍奉還。”
我還思考着當初被劃破五官毀去經脈斬斷四肢拋入紅蓮業火,與如今客醉羽被斬斷四肢放幹血究竟誰更痛一點,師尊便提醒“注意了”。我心中一凜,血線圓球已經帶着我們落入紅蓮業火之中!
剎那間無邊無際的火焰向我們撲過來,焚燒罪孽與魂魄的火裡還留有罪孽者未曾燒盡的憎恨與不甘。火焰裡的怨魂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全都撲上來圍着血線圓球撕咬,撞得血線圓球搖搖晃晃。我正擔心着圓球是否能支撐得住,血線圓球周圍卻忽然出現了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方守護靈。玄武揹負着血線圓球一步步向前,青龍、朱雀、白虎圍繞在血線圓球周圍,聖潔的光輝將怨靈全都驅散了。
是剛剛師尊設下的陣法召出來的四方聖靈幻想!太好了!可是……這四方聖靈到底是幻想,能支撐多久呢?我們要去紅蓮業火的中心又在哪裡?我現在用了透骨生香也只能感覺到
無邊無際的火焰,好像天地間除了火焰什麼都沒有。
“擔憂什麼?不是有魔君在麼?”師尊悠然地說,好像我們不是在兇險萬分的紅蓮業火裡,而只是出外郊遊不慎迷了路一樣。“魔君之罪,魔君之血,被紅蓮業火燒到他發狂的時候,自然會往何咎九重跑去。”
被師尊這麼說了我才注意到血線圓球前面的矩飛光,矩飛光在圓球跟四方聖靈的保護之外,在我們沒留意的時候,他早已被紅蓮業火焚燒多時,肉體也被怨魂啃食乾淨了,只是師尊落下的禁音咒還在,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剩魂魄的矩飛光痛得在地上翻滾,又掙扎着向師尊跪下,不住地磕頭,見師尊不理他,矩飛光又對着我跟矩飛芒跪下,磕一下頭抖上三回,連魂魄的靈體都開始扭曲了。
“呵,你現在知道錯了?”矩飛芒冷笑道。
矩飛光的魂魄不斷點頭,又痛得在原地打滾起來。
“現在知道錯有什麼用?當初你將阿姐扔進來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後悔?怎麼不救她?”矩飛芒握着拳頭嘶吼道:“現在才知道錯,晚了!”
矩飛光使勁搖頭,好像在說不是這樣的他也有苦衷,然後又對着我不斷磕頭。
“現在你變成這個樣子,也算是消了我的心頭之恨了。”我說,話音剛落就見矩飛光擡頭看我,我不禁笑了,此刻若是我沒瞎他沒變成魂魄,一定能看到他臉上欣喜若狂的神色。
“只是你現在都成魂魄了,有罪的魂魄一旦被落入紅蓮業火,就要根據其罪孽程度定焚燒的時間。像你這種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無情無心的人,恐怕要燒上三千年才肯讓你魂飛魄散。”
矩飛光聞言又是一抖,立刻向血線圓球撲了過來,白虎當他是侵入的怨魂,當即一口咬了過去,差點將他咬成兩段。
我悲憫地看着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世間最公平的就是報應,犯了幾分孽,就要受幾分罪。矩飛光,你是寧願在這紅蓮業火裡焚燒三千年,還是將我們帶到何咎九重裡去?”
矩飛光胡亂揮着手,似乎做了一個仰天大笑的動作,然後朝我們忘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動了。沒有他的指引,玄武不知方向也停了下來。
他故意停下的!想將我們困死在紅蓮業火裡!我登時大怒,骨劍噌的一下在手,師尊卻按住了我的手:“他撐不了多久。”
是了,就算矩飛光是魂魄,怨魂咬不到他,但是他正受着紅蓮業火的焚燒。我們在圓球裡靜靜地等待,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矩飛光便忽然瘋狂地往前跑。玄武立刻跟上。這時候的矩飛光已經沒有一點回頭看我們的意思,只是往一個方向去。如此跑了半個時辰,眼前忽然出現一座高大的冰山,冰山上有個洞可進入內部。矩飛光直直往山洞裡衝,青龍與朱雀合力,二者一同擺尾,將我們三人送了進去。
哪知剛進入山洞,一道殺氣就迎面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