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禍不單行

柴房的門被推開後,文定先是看到一些刺眼的光,自打他被抓着後,除他們塞他嘴的那一小會兒,他一直是處在黑暗中,這光亮只是發自燕顏手中的燈籠,但對於此時的文定而言,已是比以往三伏天的陽光還要來得難以忍受。

待他適應這光線後看清楚來人,正是自己此時最怕看見的燕顏,他使勁的說話,卻依然只是聽見“嗚,嗚”的聲音。

燕顏將寫着一個大“燕”字的燈籠懸掛在一旁的牆壁上,轉身兇狠的望着文定,舉着手中的皮鞭往他身旁的稻草堆上“啪”的抽了一鞭,威脅的說道:“柳文定呀!柳文定,枉我將你當成朋友,你卻領着正聲哥一再的去逛青樓,你說你對得起我嗎?啊!”說着又是一鞭抽到文定身旁的草堆上,激起稻草橫飛。雖然沒抽到文定的身上,不過那些四處橫飛的草屑拍打在他臉上也是如針刺般,文定躲閃着,口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可燕顏依舊揮舞着手中的皮鞭,攪的整間柴房裡漫天飛舞的皆是草屑,就連她自己的頭髮上、衣服上也不能避免。

她邊舞動鞭子口中還不斷的說道:“說呀!你倒是說呀!這是爲什麼?”

文定看着這小惡魔有失控的跡象,艱難的向後移動着身軀,口裡急迫發出“嗚,嗚”的聲音。

宣泄完因適才在思雨樓失面子而積壓在心中的怨氣後,燕顏也有些力疲,這才發現文定的異樣,自己又沒真的打到他身上,可他口裡的哀號卻是那樣的急切。

燕顏走近文定纔看見他口裡塞了一大團布,怪不得他總是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她俯下腰拔出那團布條,恢復自由的文定大口的喘着氣。

燕顏看到他的窘樣,有些想笑的衝動,卻又想到要給他點教訓,讓他再也不敢教壞自己的正聲哥,又板起臉來說道:“不要以爲我就會如此放過你,也不要妄想叫我爹來救你。告訴你,此處是我們燕府最偏遠的地方,就算你叫破喉嚨他也不會聽到,而且只要你敢如此,我手中的鞭子就會讓你知道厲害。”

文定深深的吸納了數口新鮮空氣,等氣順暢後纔有氣無力的對她說道:“燕小姐,你叫人將在下擄來是要幹嘛呀!你到底是要在下如何你纔會滿意呢?”

燕顏怒極反笑道:“你這人都到這種境地了,還在掖着藏着,這些反倒都是本小姐的錯了?”說着抄起手中的皮鞭,“啪”的一聲抽到文定的背上。

文定“哎喲”的立時疼叫起來,鞭力尚未打破他背上的衣物,只不過滲透過單薄的衣物,那鞭力完全的釋放到文定的後背上,痛的文定滾至一旁。

燕顏也有些不忍,不過依然兇狠狠的對文定說道:“你還敢狡辯不,不要以爲我只是說說而已,老實給我交代,你們是第幾次去逛青樓了?”

文定忍着背上的疼痛,回答道:“大小姐呀!就算加上上回楚妝樓被你碰見,也只有兩次,上次是我去還人家東西,正聲只是陪我走一趟而已。這次我們也是事先不知道實情,別人請喝酒哪知會是去思雨樓的。燕顏小姐,兩次皆被你看到了,你發發善心放過我吧!”

燕顏手中的皮鞭再起,“啪”的再次光臨文定的後背,“抓住就是的,沒抓住就沒有,哪有那麼巧的事呀!很明顯是你又在敷衍我。”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又捱了一鞭的文定怒不可遏,用從沒對她用的厲聲說道:“就是這般巧了,你愛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我沒有別的話要講了。”

看着文定突然而發的豪氣,燕顏也楞住了,這還是自己印象中那個遇事需要女人出頭的軟弱男人嗎?隨之她說話的語調自進門後首次有些軟化,道:“可是你讓我怎麼相信你們兩個去那種不乾淨的地方只是喝酒、聊天呢?”

文定聽聞尚有轉機,言道:“這事說來有些耐人尋味,可是確實是如此。你要是想找人瞭解這兩次的經過,明日可以去思雨樓找雨煙姑娘,這兩次她都可以做我們的見證人的。”

燕顏原本略有好轉的怒火在聽到“雨煙”這個名字後頓時再起波瀾。這也是文定沒有細細的思量,雨煙兩次都是輕而易舉的將她手中的寶劍打飛,在燕顏這個心高氣傲嬌縱慣了的富家小姐眼裡,實在是奇恥大辱。

從小她樣貌出衆,武功方面也是打敗過身邊許多的好手──當然這裡面的主要原故,也是因爲她沒真的行走江湖──在她小小的視野裡,就是她的胞姐在各方面優勝於她。

然而雨煙不但兩次一兩招就擊敗她,最氣人的是當她祭出自己從小的榜樣胞姐,滿想着絕對是能爲自己討回面子,誰知竟也沒有佔到她絲毫便宜,這比再打敗燕顏自己還要來得難過。

所以雨煙這個名字在她心中已經成爲生死仇敵的別稱,而文定竟然要她去問自己的生死仇敵,自己的未婚夫是不是去青樓行齷齪之事。

燕顏火氣沖天,不由分說的三鞭下去,打的文定疼的翻天覆地,原本還完整的衣服也是頓時裂開幾處口子。

文定口裡已經不能保持平時的用詞,罵道:“哎喲!你這個惡毒女子,我又說了什麼,你竟下如此毒手。”

燕顏數鞭下去,也將一腔對雨煙的怒火發泄在文定的身上,她指着文定說道:“你還不老實,竟要我去問你那相好的妓女,她能不幫着你說話嗎?你是不是還想着我自動去找她,讓她知道你的下落,好來搭救於你呀!告訴你,別做夢了,她永遠也找不到這裡的。今日你要不是如實交代你和正聲去青樓的細節,我就……我就……就讓你永遠也別想出去。”

文定不知何處將她激怒了,只是感覺她此時已然癲狂了,自己的言語絲毫不能讓她滿意,自己的處境會更是不堪。

雖然知道是如此,文定也不會超越自己的底限,爲求自保而無中生有任意捏造。他閉上雙目,用最平實的聲音說道:“你要打便打吧!我們一起只進過兩次青樓,就是隻有兩次。和正聲一起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就是沒有,就算做過也不是和正聲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是我私下的事了,也輪不上你管。”

燕顏在心裡早已是將他劃爲行爲不檢那一類,此時聽他承認自己是曾宿娼之人,更是不信他的言語,道:“你自己是何種人本小姐管不着,也沒興趣管。可是正聲哥正是因爲有了你們這班損友,纔不思進取,整天吃喝玩樂,可是這裡面數你是最壞的,三天兩頭的帶他去青樓。本小姐這次就是要給你點教訓,讓你以後知道輕重。我還告訴你了,要是不服,儘管讓你那位雨煙來找我,本小姐奉陪到底。”說着又要舉鞭相向。

文定做好了準備承受這野丫頭的鞭打,豈知等了片刻依舊沒有剛纔皮鞭打在身上火辣辣的感覺,他睜眼查看,只見燕顏那執鞭的右手被人牢牢的給抓住了,而阻止她的人卻是文定所未料到的。

來人正是與雨煙打的難分難解的人,也是這小妖精(文定片刻前給燕顏取的代號)那總是一方白巾掩面的姐姐。

燕顏正要揮鞭,手上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她扭頭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姐姐,急忙說道:“姐姐,你快放手,我這次非要給這色狼教訓,看他還敢不敢拐帶着正聲哥去青樓。”說着又加大手上的力度。

哪知其姐姐依舊沒有鬆開她的意思,反而奪下她手中的皮鞭,罵道:“你越來越不像話了,竟在家中私設刑堂,還隨意的鞭打人,不但是家規,連王法也給你犯了。”

燕顏驚道:“你怎麼來了呀?是誰告訴你的?”

她姐姐訓道:“還用人稟報嗎?你打的別人慘叫不已,我聽不到嗎?”

燕顏反駁道:“姐姐,你是不知道他三番兩次的……”

還沒等她說完,她姐姐就制止她繼續往下說,將她順手帶出柴房的門外,訓道:“你先回自己的房裡去,給我好好的冷靜冷靜,明日我再來罰你。”

雖然燕顏嬌縱慣了,連父母奶奶也拿她沒有辦法,可是對於自己的姐姐卻是從小就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怠慢。

這次連姐姐也動了真火,燕顏經她的喝阻後,也隱隱有些醒悟自己怎麼會這樣。她咬了咬銀牙,轉身往自己的閨房跑去。

此時隨身的丫鬟小翠還沒入睡,等着她回來後忙要上前伺候,卻見她哭着跑進自己的房間,小翠緊隨進來,焦急的問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別哭呀!有什麼事您跟小翠說,小翠幫你想想。”

燕顏還是不回答她,撲倒在自己的被褥上不停的哭,小翠一下慌了神說道:“小姐,你別急,小翠這就去叫老爺來,讓他來幫您解決。”

說着小翠正要出門去主房喚老爺,就聽見燕顏叫道:“回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許驚動任何一個人來。”

小翠不敢不聽,只好一直守在她身邊。

再說她姐姐趕走燕顏後,進來看見文定還一直被綁着,而後背更是給打的隱隱有數道鞭痕。她過來委下身,先將文定身上的綁繩給解開,再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這位公子,舍妹太過任性使公子妄受此罪過,實乃是寒門管教不嚴所致。”

此時文定的心裡對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早已沒有興趣,只想着早點回鋪治療身上的傷。背後傳來的痛楚讓他的心情敗壞到了極點,他伸展了長時間被束縛的手腳,卻牽扯了背上的傷處越發的疼痛。

他口氣很衝的說道:“不用你廢話,給我找輛馬車,我要回鋪子。”

而大小姐卻絲毫不以爲意說道:“今日過錯皆在我們,天色還有一個多時辰就亮了,到時方好請大夫來醫治。放心,公子傷病期間一切費用皆由我們燕府來出,還會賠你一筆賠償金,現在還是喚人來扶公子去客房暫歇片刻。”

文定對她的話充耳不聞,試圖用自己的雙手支撐的爬起來,卻又挫敗的跌了下去,燕府的大小姐忙說道:“你不用急的,我這就去叫人來攙扶你。”

文定氣急敗壞的喝道:“走開,誰需要你這假惺惺的安慰,仗着自己的祖上有錢就目空一切,打破人家屋頂然後賠人錢,打傷人就賠醫藥費,你以爲有錢就人人要來巴結你,被你害了還要感謝你的恩賜嗎?告訴你,你比你妹妹更壞、更惡毒。她還說的上只是嬌縱蠻橫,你呢!明知故犯,還妄圖留下慈善的印象,虛僞。我確實不是很富裕,可是無需你的施捨,更不想和你有什麼牽連。”

大小姐聞言真是七竅生煙,跺跺腳就離開柴房而去,走之前還將房門摔的重重一響。

雖然背上的傷痕依舊很痛,不過文定的心中卻有絲報復後的快感,只是這快感不能實質上的對自己的現狀有所幫助,而且這話是他平常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語調太重了,隱隱的感覺有些對不起那個燕府大小姐。

他幾次失敗又掙扎的爬起來,向門口爬去,唯一的信念就是要儘早離開這讓自己受盡凌辱的地方,他剛走到門外不遠處就又一次倒下了。

不過這次奇怪的是沒有摔倒在生硬冰冷的地上,而是如霧般騰空飛起,左右一看,才發現是適才被自己罵走的大小姐,正拎着自己飛在空中。

不一會就進了一幢屋子二樓的房間,房間裡暗含着淡淡的蘭花香味。一路至此文定都悶不作聲,心想得罪了你們兩姐妹,又打不過你們,就只有任憑你們處置。

大小姐將他置於一檀木牀上,牀上柔軟的感覺自然要比那扎人的稻草好上百倍,而且那蘭花香味比房間裡其他的地方更甚。

這時突然聽到“吱”的聲音,文定背上的從內衣到外衣皆被人撕裂,文定羞道:“你這是要幹什麼,就算我得罪你,要殺要剮由着你,做什麼要撕我的衣服呀?”掙扎着要起身,可是突然腰部被人一點,全身就再也動不了了。

文定的背部傳來絲絲清涼的感覺,大小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正用我山門的療傷藥幫你治鞭傷,不用三天這鞭痕自會消失無蹤,一點疤痕也不會留。”

文定此時不能說話,只能用一聲“哼”來表達自己對她蠻橫自作主張的不滿。

大小姐毫不在意的說道:“你不要以爲這是代表什麼,只不過舍妹的過失我有責任幫她還,你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想欠你什麼。”塗上藥後,又給他包紮了一下,再給他披上一件外衣,最後說道:“這件衣服也只是賠我剛纔撕碎的那件,你放心,絕對不比你原來的貴。”說完就出門而去。

過了好一會快到天亮的時候,她又進來挾着他飛出窗外,幾個起伏便來到燕府外一個租轎子的地方,將文定丟給兩個轎伕,預付了轎錢,然後吩咐他倆將文定送到指定的地方。

此時文定的啞穴已解開,走之前大小姐對文定說道:“你的穴道再過一刻鐘自會解開。”

文定嘴硬道:“別指望我會謝你,這一切都是因你們而起的。”

大小姐的面上雖隔着白巾,但嬌笑聲卻阻隔不了,在她的輕笑聲中,轎伕們擡轎上路了。

望着那遠去的轎影,大小姐久久不能平靜。打自己師從山門以來,十四歲成技,一直以來,不論是黑道巨惡還是白道小人,或是那些時有隨行的護花使者,沒有一個人能使自己的心湖有所波動,爲何今日會爲他這個一絲武功也沒有的尋常之人的一段話而發怒呢!

源生當新鋪的生意已是漸入正軌,而且是越來越好。如今只要是在茶館、酒肆問人,整個漢口哪個當鋪最好,必然會有人答覆道:“當鋪自然是源生當囉!百年老字號,絕對誠實可靠,童叟無欺。”

“知道不,那裡的朝奉可是當世三大朝奉之一的劉選福劉大朝奉。”

“哦!在我們荊楚的地面上,那還得說是劉朝奉算得上頭把交椅。”

“這,這就是你見識短了,什麼只在荊楚,乃至兩廣也找不到第二位了。”

這些閒聊間的傳誦往往是最具有影響力的,雖然來漢口也不是很久,但在劉老坐鎮新鋪不到些須日子裡,新鋪已經隱隱成爲人們口中的漢口第一當鋪了。

每日來往的客流是應接不暇,當然這些因劉老慕名而來的客人並不是每個都能見到他,除了少數熟識的客人外,劉老還只是在來的當天做過謝時臣一宗櫃檯交易,更多的都是文定與周貴二人輪流着坐在高臺上,有時忙起來甚至需要二人一同去處理。

今日也是一樣,晌午處理完手上這一宗交易,文定望向空蕩的大廳,終於是在午飯時間得到了一些空閒,夥計們大都也是趁這空檔到後院進餐歇息。

文定累的都快喘不過氣來,只想着偷閒歇息一下。背上的鞭痕真的如那位燕府大小姐所言,不用幾日便癒合了,而且一點疤痕也沒留下,只是傷處還隱隱間有些作痛。

文定不得不佩服這位大小姐的刀傷藥確實是不凡,如果拿到市面上賣一定會風靡一時。不過想想自己那天對別人口不擇言的訓斥,他只求別再讓她碰見自己,哪還敢找上門去向她提出此項建議。

那件事過後已經十數日了,燕顏沒有再來找茬,還一直躲着文定,就連要找正聲也是指使下人來。

而顧正聲呢!自那夜縱身跳樓涉水而去後,便再也沒有在文定的視野裡出現過。聽夥計們說,當晚他慌張的跑回來,收拾幾件衣物,匆匆向劉老告假後就不知所蹤。

而後謝時臣倒是來過鋪子,對於當晚的事情他是一頭霧水,只知道自己突然被剛進門的“清渺”小姐踢昏,醒來詢問衆人也是一問三不知。

思雨樓裡真正瞭解前因後果的,怕是隻有雨煙與紫鵑兩主僕,而她們自然不會對他說些什麼。

不過意外的是,當謝時臣怒氣衝衝的去找清渺小姐算帳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那晚踢昏自己的並不是清渺,在見過清渺本人後反倒沒有當晚調侃的意味,而是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謝時臣每日是必到思雨樓拜訪,清渺對他沒什麼表示,但馮媽媽卻藉機讓他爲樓裡的姑娘畫像。謝時臣是一概承擔,只求能每日看到佳人仙容。

現在漢口的士紳們都知道,要找這位吳門才子,別的地方或許你會撲空,但只要守候在思雨樓便必能得償所願。此時的他對於緝拿兇手的事,早已是拋至九霄雲外了。

思緒得到了短暫的釋放,文定的腹中卻已是打着鼓,他抖擻精神,將鋪子交給一旁的夥計照看,預備至後院進食。不巧這時大廳裡竟來了一位客人,他唯有再安坐櫃檯,待做完這宗買賣後再歇息。

這位客人打扮一般,一件綠色的外褂,手裡還抱着一個黑色的罈子,一進來沒有立即去櫃檯而是左右觀看了半天后,才緩緩的走近櫃檯。

文定雖然對於這客人奇怪的舉動有些好奇,但做當鋪買賣的,有些時候就是會遇上那些不願爲人所知的客人。當鋪很重要的一條行規,就是不能將客人典當的細節透露給別人。

那人走到文定面前,先低聲問道:“請問你是不是這鋪子裡的柳文定柳掌櫃?”

文定想不到眼前的客人還知道自己的名字,愣了一會才答道:“啊!對,我就是柳文定。請問尊駕是來典當還是其他的?”

綠衣客人聽到文定肯定的回答,陰沉的笑了笑,突然退後兩步,將手中帶來的罈子砸向櫃檯。文定和身旁的夥計還沒回過神來,他已從懷裡掏出了裝火鐮子的木筒,擲向適才罈子撞碎的地方,頓時這高高的櫃檯燃起火來。

等到文定他們醒悟這是有人放火的時候,那人已跑出門去了,而此時的火勢已將他們的視線阻擋,而且文定他們也沒工夫去抓捕那縱火之人。

他來不及震驚於眼前發生的事,一面指示夥計去後院叫人,一面與剩下的人搶救。不過這是有意的縱火,那人所砸的罈子裡盛裝的十有是煤油之類的易燃物。

待周貴、小瑞他們聞訊拿着水桶趕來的時候,櫃檯已經保不住了,所幸的是火勢被及時的撲滅,鋪子其他的地方受災害面積不大。不過燃起的黑煙將四鄰驚擾不小,附近的居民提着水桶拿着鐵鍬涌到鋪子門口,大部分店鋪的老闆夥計也是林立其間。

火勢撲過來的時候,文定是沒有多餘的想法,只想着要保住櫃檯上的帳簿,等火給滅了後反而後怕起來。火併不是可以輕視的事物,就在那一下子,用樟木所做的堅實的櫃檯就給燒沒了,就連牆上也是黑不隆咚的。

夥計們和左鄰右舍都想知道是如何的起因。

“柳掌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剛剛我們去吃飯時還是好好的,怎麼一會就走水了呀?”周貴站在文定的旁邊問道。

而文定則懷抱着帳簿,愣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

周貴又轉向去問當時在場的夥計李強,李強也是驚魂未定的答道:“是……是……是有人……有人故意放的火。”

李強斷續的回答卻讓在場的人驚出一身冷汗。是有人蓄意施放的,這無疑是比剛纔那場火更讓人震驚,頓時人羣中就像油鍋炸開了般,大家議論紛紛,又相互揣測。

時瑞當的三櫃朱守庸此時也正在這裡,他安慰李強道:“不用慌了,大夥都在這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慢慢的說給我們聽。”

老郭也止住慌張的李強,說道:“你別急,緩緩氣慢慢說,一定要將細節說清楚。”

李強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儘量平復自己的情緒後,說道:“就是剛纔鋪子裡的人大都去後面吃飯了,也沒有客人,只剩我和柳掌櫃幾個。那個綠衣歹徒走進來,柳掌櫃剛問他要典當還是別的,他二話沒說將帶來的罈子往櫃檯上一砸,然後拿火鐮子點燃了就跑。柳掌櫃叫我去叫人,他自己則去救帳簿,後來的事我就和你們知道的一樣了。”

縱火案,無須多言了,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火燒源生當。周貴急忙一邊叫人去衙門裡報案,一邊叫人去將朝奉請回來做主,衆人也忙各自回家。

不過這件事還沒完,而且越鬧越大,四處有人爭相告之,大家都在猜測是什麼人與源生當有如此大的仇怨,要放火燒鋪。

而那些將東西押在鋪子裡的貨主們則紛紛前來探個究竟,主要是害怕火大了將自己的東西也一起給燒燬了。在親眼見到只是櫃檯燒了,連帳簿也保存下來就放心了,還同仇敵愾的罵那縱火犯不得好死,竟如此的卑劣。

當然也有些知道自己的東西沒被燒燬而惋惜的,要知道,如果典當的東西贖的時候當鋪拿不出原物,是要照十倍賠償的。自己的東西完好無損的在那裡,那賠償自然也就無從說起了,不過就算是有這種心態的人,也是要臭罵那縱火之人一頓。

外面的謠言更是滿天飛,一下說是同行相嫉,一下說是借貸的人想得到賠償,但說歸說,誰也沒有確切的證據,一切都只是猜測。

最爲懊悔的則是榮貴當的謝老闆,原先源生當走水的時候他不但吩咐手下的夥計們不許去救火,還在一旁看他們的笑話。可是當夥計們從街面上聽來的消息,說這場火竟是人爲故意的,謝老闆馬上後悔了。

他拍打着自己的腦門,道:“這想不讓人懷疑是我們乾的都不行了。”

身旁的夥計開解他道:“東家,您別急呀!聽說隔壁武太當的蔡老闆也沒讓人去救火。”

謝老闆“啪”的一聲煽了這夥計一巴掌,罵道:“蠢貨,上次我和那蔡老鬼一同搞什麼舟馬費,這次又一同閉不出戶,外面的人還不都想着又是我倆一同乾的呀!”

他着急的在房裡走來走去的,口裡就掛着“這該如何是好呀?”這一句話。

在不遠處的武太當裡面的蔡老闆,也是沒想到事情竟會是如此變化,不過蔡老闆卻比謝老闆機靈許多。

他知道整件事後,忙出門到酒肆、茶樓與人聲討此縱火賊,還感慨的說道:“如今有些人爲了生意就是不擇手段,什麼陰招損招都使得出來。我蔡某爲表示章兄不懼邪惡的決心,決定懸賞五百兩銀子,對抓住那縱火之人以資獎勵。”

蔡老闆這番話,霎時間將原本不利於武太當的猜測都化爲了烏有,他念及同行爲章傳福抱不平的壯舉,更是爲他博得美譽。而衆人輿論的矛頭皆指向了那榮貴當的謝老闆。

晚上不但是劉老回來了,就連躲避在外十幾日的顧正聲也回來了。這時文定已經恢復過來,正在對劉老敘述今日白天發生的禍事,顧正聲一進門就喊道:“文定,你沒什麼吧!把我嚇了一大跳,好生生的怎麼會有人跑來縱火呀?”

劉老訓道:“你還說,你正經的護院武師十幾日不見人影,現在有人上門生事,你也是最後一個出現。”

對於劉老的責備正聲無以回答,只有急切的問道:“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做的嗎?我去廢了他。”

文定嘆氣道:“就是不知道呀!現在我們就是在想誰有可能?”

劉老說道:“我們初來乍到,最近的生意又出奇的好,難免是會引起別人紅眼的。”

正聲問道:“會不會像外面說的那樣,是榮貴當指使人做的?”

“應該不會,雖然我們兩家鋪子之間有競爭,他們可也不是開不下去了。”文定還是不信平常的同行相爭,會演變成性命相搏的血光之災。

劉選福也不認爲會是如此,吩咐道:“這件事彷彿不是這麼簡單,我已經叫人通知東家了,等他來之後我們再慢慢理頭緒。還有,正聲,最近你還出不出去了?”

正聲忙道:“出這麼大的事,我身爲護院怎能袖手旁觀,放心,不將兇手拔出來,我勢不罷休。”

劉老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最近你多打聽打聽,究竟有什麼人要置我們鋪子於死地,你要是還敢怠忽職守,看我怎麼收拾你。”

正聲拍着胸脯保證道:“嗯!要是還有人膽敢再來搗亂,我就叫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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