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快走……”阿嬌一口鮮血噴在他那身昂貴的衣服上,她臉色蒼白地趴在那兒劇烈的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猶如被灌入辣椒水似的。她猜到自己會受傷,可是沒想到會這麼痛,若不是受過訓練,她現在早已暈過去了。說真的,白冥大人這一下真夠狠的,雖說不會要了她的命,卻也夠她合上一壺了。
“嬌奴!”姬殤將她橫抱起來,伸手爲她擦拭臉上的血跡。本來他是可以放下她就走的,可是她是煙雨閣閣主,費了好半天的力才拉攏過來的,決不能就這麼交代在這裡!
咻——
啪!
一朵漂亮而耀眼的煙花躥上了天空,在寂靜的夜空炸開,紅色的信號彈在這漆黑的夜晚顯得極爲突兀,方圓百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這鮮紅的顏色倒映在銀色的眸中,變成了暗灰色,失去了原本顏色的煙花好似一場寂寥落幕後的淚花,滴落,飛濺,消失。
煙花?爲什麼會有煙花?白冥怔怔的盯着殘留着硝煙的上空,忘記了自己面前的兩個人,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時間……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那是夜魂的煙花,那是夜魂臨死前燃放的生命。
當正往這邊趕來的樓蘭看到不遠處炸開的煙花時,便隱隱地感到不妙,不由加快的腳步。
她依舊記得當初見到的那朵綻開的蘭花時,自己正在跟小夥伴們遊山玩水,可是明亮的煙火刺傷了她的眼睛,她的笑容也隨着淡去的煙花慢慢散去。她向着那個地方狂奔,風刺得她的眼睛很疼很疼,痛得她一路上視線都是模糊的。
她曾經認爲煙火很美麗,可自從那以後,她便害怕看到煙火,她害怕自己趕過去又看見了誰的屍體。自那以後,她便畏懼過年過節,凡是到了那一天,她會躲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躲上幾天,等到沒有了炮竹的轟鳴聲,沒有了火藥的氣味兒,她才盯着一雙黑眼圈兒出來。
今日見到那枚紅色的信號彈後,她的心臟就跳得飛快。今夜白冥大人也在,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在族裡心照不宣了,大家都很小心做事,生怕刺激到她。剛剛那一下,不知白冥大人如何了,會不會失控呢?
樓蘭擔心的沒有錯,此時的白冥又回到了寒夜城的記憶裡,當阿嬌對上那雙泛紅光的銀眸時就知道不好。她暗罵姬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原本能順利活着離開的,被他這麼一弄,就連她都沒有把握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無奈,阿嬌繼續裝作要犧牲自己的樣子催促他趕緊離開:“恩公,不要管嬌奴了,請快離開這裡,嬌奴此生能見到您已經心滿意足了。”嘴上這麼說,她的內心叫囂的是:王八蛋快給老孃滾!
“不用怕,你不會有事的,本尊已經發出信號,很快就有人來了。”
來多少人都是白搭,你走了老孃就不會有事!阿嬌很想瞪他一眼,可是她怕一瞪眼就翻過去白眼再也醒不來嘍。
嘩啦啦——蠍尾鏈在她身後躁動地拍打着地面,加上那蠢蠢欲動的白綾在後面舞動,那景象真是讓阿嬌嚇得不輕,原本慘白的臉色更加白上加白。尤其是對上那雙沒有焦距,充盈着紅色血光的銀色獸瞳時,她覺得自己彷彿見到了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她腦海中唯一想到的是,如果自己還能活下來,一定不要再跑到正在辦任務的白冥大人面前晃悠了。
嗖——一個人影悄然落地,背對他們而立,手持着劍橫在自己胸前。
姬殤高興地站起來,順道也抱起來失血過多的阿嬌,聲音難掩興奮:“阿雪,你來啦。”
“……兄長請先走,這裡交給我。”前面的那個人聲音很平淡,很難得見到一個面對殺神還如此冷靜的人,阿嬌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姬殤點點頭道:“這次算爲兄欠你的。”說着轉身就要走。
“不,這次算我們扯平了。今後我們再無瓜葛。”
他的回答令姬殤頓住腳步,最終長嘆一聲答應下來便離開了。
他就是夜魂的弟弟麼……阿嬌越過他的肩膀,在意識模糊之前看了一眼那個銀髮背影。夜魂,我突然好羨慕你……
姬雪清秀的臉上微微有些沉重,他凝眉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殺神。今天的殺神有些不對勁,跟他以前遇到的感覺不一樣,到底是哪裡出了錯?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殺神如此暴戾?
“滾開。”看到那張相似的臉,白冥的精神更加不穩定,可是她無法對眼前的人動手。
刷——姬雪手中的劍從胸前揮開,劍尖兒指着地,不說收回去也不說讓開,不知他有沒有動手的意思。
眼看着那兩人離開了自己的視線,白冥再也忍不住了,她催動白綾攻擊向姬雪,想要將他掃到一邊。不過這辦法不大奏效,姬雪輕而易舉的躲了過去,反而攔住了她的去路。白冥一心只想要追姬殤,不覺跟姬雪動真格的。
銀色的鏈子破風而來,直奔姬雪的面門,宛如要在他額頭上鑽眼。他手中的寶劍也不是吃素的,劍鋒一掃,只聽得耳邊響起‘鐺’地一聲輕響,手臂麻了又麻,險些沒握住劍柄。刀光劍影中兩道白色的身影你走我追,上演了一場彆扭的追逐戲,惹得其中一方變得急躁起來。
靜音領域——嗡——
白冥眼中的銀灰色瀰漫開來,將她所見的世界變成了灰色的無聲世界,領域張開的一瞬間,姬雪覺得胸口一悶,喉嚨裡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就連行動也變得遲緩起來。他看到對面的那個嬌小的人身後掀起百尺白布,宛如九條蛟龍飛上了天空,然後又如萬丈瀑布從天而降,明明應該有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的,可是在這無聲的世界裡,除了眼睜睜的看着它們離自己越來越近外,沒有其他真實感。
然而,正是這種無聲的壓迫更令人感到壓抑。姬雪死死握住劍柄,竟主動的迎上去,他不知劃出了什麼招式,騰空一番氣勢絲毫不弱於白冥的‘殺神瀑’。
嗡——
壓抑而寧靜的對轟暗藏着無窮的力量,塵埃默默地揚起,就好像在看一場無聲的黑白電影。當最後一節白綾砸下的時候,靜音領域也在那一瞬間接觸,突刺而來的蠍尾鏈響聲驀然清晰,劃破空氣的尖銳嘯聲相當刺耳。銀光如流星般劃入那團塵埃中,並沒有想象中的抵抗,反而有一種紮實的刺中感,緊接着空氣中多了一絲腥味兒。
呼——劍掃開了眼前的屏障,她透過那絲間隙看見姬雪提劍站在白綾之中,小腹上扎着蠍尾鏈的尾尖兒,殷紅的鮮血在雪白的衣衫上綻開了花。淅淅瀝瀝的血從他的嘴角上滴落,打在地板上發出很有節奏感的聲音。聽得一聲輕‘噗’,尾尖兒緩緩從他身體內脫離,收了回去,使得他身體微微晃了兩晃。
能接下這麼猛烈攻擊的人還能站着,不得不說姬雪很厲害,但是對於現在的白冥來說,她可不管你是誰,或者有多厲害,只要擋住她的去路,那就只好送你上黃泉了。於是,那條蠍尾鏈在退回去一定距離後,又對準了他的咽喉。
“不要——”樓蘭在蠍尾鏈衝出去的時候即使擋在他們之間,彎月刀瞬間出現在手中,往上一頂,擦出了陣陣火花。好在在她快拿不住武器的時候抗住了攻擊,蠍尾鏈退了回去,她不禁長出一口氣。
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紫色面具女孩兒,白冥的神色有些茫然,她似乎認不清她是誰了,不過能認出來她也是赫連族的人,所以一時沒有出手。
“殺神大人,您今天的任務結束了。”樓蘭咬着牙舉起手臂將赫連族的腰牌亮了出來。
果然,看到腰牌後,白冥神志恢復了許多,她低下頭思索着自己在什麼地方,在辦什麼任務,自己現在爲什麼在做這些事……良久,她似乎想起來了,什麼話也沒有說,靜靜的打着傘,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她剛一離開,姬雪終於支撐不住手中的劍一鬆,咣噹落地。聽到聲音,樓蘭轉頭就看見他蒼白的臉和嘴脣,以及那條染血的右臂。果然接下白冥大人‘殺神瀑’的人不可能完好的站在這裡,他也真是夠頑強的……不過若是她不及時趕到的話,他是不是還要逞強再接白冥大人一招?想來這種倔脾氣還真是像夜魂姐姐。
“你不該來這裡。”樓蘭的語氣裡透着些許的埋怨。
姬雪並沒有答話,而是彎下腰用左手撿起來腳邊的劍,插回劍鞘。略顯單薄的身子在這種情況下更顯得弱不禁風,原本還想說什麼的樓蘭最終還是將所有的話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
“趕緊回去養傷吧,以後不要來蹚渾水了。”
“恩,這是最後一次。”姬雪輕輕地點點頭,跟她擦肩而過的時候頓了頓“謝謝。”
樓蘭轉過頭目送他孤單的背影漸漸遠去,突然感覺自己好無力,根本什麼也做不了。她救不回來夜魂姐姐,幫不了白冥大人,也保護不了姬雪,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只想要找一處沒人的地方好好的靜一靜……
——
逃走後的姬殤請來大夫爲阿嬌治傷,不過還真是捏了一把汗,阿嬌搶救了三天三夜才撿回一條命。大夫說她傷了元氣,並且失血過多,加上後來發燒能活下來真是一個奇蹟,至於有沒有後遺症那就不好說了,只能盡力而爲。
自從阿嬌爲姬殤豁出去後,他的態度明顯變得殷勤了很多,不但每日三餐親自喂,一有空就跑到她房間陪着她,就連藥都是他親手熬的。阿嬌也覺得自己活下來真是不容易,可謂的上是死裡逃生,必須要好好補償一下自己纔對,於是平日裡偶爾發發小脾氣,或者撒撒嬌什麼的矯情一下。
不得不說她這次是真的虛脫了,每天身體都沒有力氣,動一下傷口都會被牽動,疼得她直倒吸冷氣。白煞聽說這件事兒後拖人給她帶了個信兒,一方面對她慰問,另一方面說已經罵過白冥了,讓她好生的養傷。罵過白冥什麼的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讓她心裡好受些罷了,她都懂,再說了她根本沒有在意過。
好了,她刀也捱了,鬼門關也走了,這麼大的付出若是沒有回報的話,那她就悲慘了,希望她的大出血沒有白費,讓白煞大人的計劃能順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