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含青腳步踉蹌着走出別墅,傘也忘了拿,冒雨衝進車裡,她坐在駕駛座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裡一點一點刺痛着。早就陷進去了吧?也不知是在哪一時、哪一秒,如果不是在意,她何必那樣管着他?結果卻適得其反。如果不是太在意,她又何必對他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一忍再忍?她不過比他大了七歲,卻像是比他早出生了一個世紀,處處覺得欠着他的,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捧到他面前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何必這樣百般隱忍,何必這樣死抓着不放,這個世界又有誰是離了誰不能活的。張含青搖下車窗,一陣冷風吹來,從外寒涼到裡。張含青瑟縮了一下,看着瓢潑大雨忽然笑了,願賭服輸,她既不是魚玄機,也做不了王寶釧,頂多也就是個崔鶯鶯,你無義,我無情。
張含青開着車,漫無目標,鬼使神差竟開到了七夜的門口,因爲是冬夜,客人比平時要少一些,她下了車,裹緊了大衣走進七夜,徑自走到吧檯要了一杯酒,緩緩地喝下肚才覺得暖和了不少,便又要了一杯,喝得太快,竟有了些微的醉意。
“喜歡Pink tequila嗎?”調酒師笑了笑,察言觀色是在這做事的基本素養。
張含青沒說話,她看得出調酒師不是一位省油燈。
她有點懷念第一次在七夜見到勒諾的情景,那般的清冷驕傲,她也不知道怎麼現在就把他變成這樣了。
調酒師見她不想說話,也不去打攪她,只是手也沒停着,“嚐嚐這個pousse caff”,張含青看了看,輕聲道:“顏色有點像彩虹”。
調酒師嘴角滑出一抹笑,“沒錯,就叫彩虹酒。”
她這回沒一口氣喝了,只一點一點地抿,有點白蘭地的味道,可還是有些烈,“沒有口味輕一些的嗎?”張含青知道自己可能有點醉,可她就想呆在這裡,不想回去面對空蕩蕩的屋子。
那邊不知什麼客人喚調酒師過去,他笑着道:“你等我一會。”
張含青根本無所謂,只一口一口細細品着酒,她知道自己酒量不錯。
七夜的老闆顧寒跟另一個男子坐在角落裡,顧寒道:“曉冉,你認識那個女人?”
“不認識。”調酒師奇怪地道,他看見陰影裡坐在顧寒對面的那個男子嘴角浮出一絲笑容,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果然顧寒看見那個男子的表情,似乎領略到了什麼。忽然轉過頭來吩咐道:“好好招待着,明白嗎?”
林曉冉臉色變得有些白,他當然知道該怎樣招待才能在這裡混下去,他道:“我明白了。”
看着年輕的調酒師離去,顧寒轉過頭對角落裡抽着煙的男子道:“你是不是有點走火入魔?”
“亡羊補牢,未爲晚矣。”那男子輕笑出聲,漆黑的星眸帶着一抹殘忍的色澤。
林曉冉回到張含青身邊,花樣越調越多,“blue negligee,你一定會喜歡。”張含青也沒多想,這個調酒師的確有一手,調的所有酒都芳香而不濃烈,甘醇而又溫潤。
“試試americano,我的推薦款。”林曉冉絕對是個推薦好手,他音色極好聽,加之俊美的扮相,張含青覺得不是中了蠱,就是被催了眠,也不知喝下了多少酒,有點頭重腳輕起來。林曉冉道:“我扶你去休息吧,這麼晚開車也不安全。”
張含青說:好,謝謝你啊。
調酒師便扶着她到了俱樂部的樓上開了房,一進房,林曉冉就退去了斯文的表象。忽然摟着張含青親吻起來,張含青迷迷糊糊,起初還說了一聲:“勒諾,別鬧。”
直到被林曉冉抱上牀,解開衣物,張含青才驚醒過來,和她糾纏在一起的完全是個陌生人。她頓時沒了迴應,盯着他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不過相逢何必曾相識。”林曉冉笑了笑。張含青懷疑他跟勒諾一般大,但卻比勒諾油滑多了,“你想要什麼?”她眯着眼,她還沒有蠢到以爲別人沒有所圖。
“你能給我什麼?”林曉冉試探着道。
“錢,你難道不想要?”張含青眯着眼睛淡淡地看着他,她見林曉冉伸出手抱住了她,就知道這筆交易談成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冒險,可她不願回去,不願再去多想,只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因爲她是那麼冷。
林曉冉幾乎是逃走的,他從來沒碰到這樣一個女人,精明而又絕望,美麗而又冷漠,更重要的是他從來沒見過一個發着低燒還□□、喝酒的女人。他知道惹惱了顧寒和那個男人會有怎樣的後果,所以天還沒亮他就匆匆離開了,連張含青許諾的錢也忘了拿。
張含青一覺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看着一牀的狼藉,想起昨夜的荒唐,她搖了搖頭,罪惡的深淵越滑越深,每個人心中都藏着魔,只是釋放的時機、程度不一樣。她走進浴室打開花灑,衝去昨夜貪歡的罪證,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看來勒諾對她的影響還是超出了想象。只是——她眯着眼睛心中有一絲疑問,爲什麼那個調酒師沒有拿走錢?
結完賬單,張含青依舊昏昏沉沉,身體發燙,渾身痠痛。打開家門,她驚訝地看見多日不見的趙維凡竟坐在沙發上等她。
“昨夜你去哪了?”趙維凡不動生色,眼睛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深究。
“去朋友那了,你怎麼回來了?”張含青將包扔到沙發上,無所謂地道。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你最近很忙?”趙維凡擋住了她的去路,張含青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你怎麼有空回來了?”
“學校昨天要求家長到校,趙維佳找不到你纔將電話打我這來了。”
“哦,依我說,不如把維佳接回來,她纔多大,有必要這麼小就上學前班嗎?”她一直都不認同趙維凡的精英教育模式。
趙維凡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我們現在談談你的事,你最近都在忙什麼?”
張含青覺得頭重腳輕,此刻好像正踩在一團棉花上面,她索性坐在了樓梯上,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趙維凡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驚訝,他發現她的不對勁,就好像結婚這麼多年,他才第一次認識她,是他太縱容她了,他不該讓一隻貓咪伸出老虎的爪子。
“你做過什麼,自己都不清楚?你看我像是一個傻子嗎?”趙維凡冷笑一聲,走近她。
張含青至少現在清醒了一些,原來她還有一場仗要打,“說話要講證據,不如你來告訴我,我都做過什麼?”她冷眼睨着他,一點也沒顯示出該有的畏懼。
趙維凡心底的怒氣抖然上升,原來他一直低估了她,幾乎不受控制地上前甩了她一個耳光,“你要證據,這些照片不知夠不夠你看!”
張含青捂着臉,說不疼那是假的,可她並不在乎這點痛,原來他是有備而來,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她坐在樓梯上細細翻看着被趙維凡甩在地上的那一疊照片,跟勒諾一起購物的,一起在日式餐廳前說笑的,還有在跑馬場散步的,雖然她戴着墨鏡,可還不至於騙過趙維凡。
她擡起頭,半眯着眼睛冷淡地道:“拍得不錯,你想跟我離婚?可以,離婚證書準備好了嗎?”
趙維凡沒想到她連一絲一毫的愧疚都沒有,甚至是這副無所謂的態度都讓他所料不及,在他眼裡,妻子一直是可以掌控的,是依附於他的,是他的所屬品,直道此刻他才發現自己錯的實在離譜,這個認識與其說讓他體會到背叛的痛苦,不如說讓他男性的自尊受到極大的打擊。
他陰沉沉地道:“離婚,沒你想得那麼容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張含青緩緩地站直身子,忽然呵呵地發出一陣冷笑,“我們還有臉嗎?五十步笑百步,你有資格管我?”
趙維凡怔了一下,本欲離開的身子停在那裡,他看見張含青在樓梯上停留了兩秒,忽然就直直地摔下來!他嚇了一跳。臺階並不高,他走過去,扶起她,發現她已經昏了過去,渾身滾燙得嚇人。他皺起眉頭,將她扶進臥室,順手拿起電話讓醫生趕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