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眯眼笑着，但面部肌肉依舊在瘋狂抽搐。
利維·謝爾曼，帝國的開國皇帝，影響了銀河系人類文明數萬年的恐怖存在……就特麼離譜！
但隨之，布萊心底泛起了幾分疑惑，又產生了一些思索。
這其實是一種審訊時常用的手段，戳破對方的心理窪地，刺激被審訊者的自尊心；
如果布萊沒有猜錯的話，對方接下來會連續拋出一系列的信息，讓自己跟不上對方的思路，從而被對方一直牽引着，一直到自己心防被破。
“坐着。”
布萊認真地回答着。
“喔哦，”利維·謝爾曼豎了個大拇指，笑道，“你的坦誠讓我很開心，小傢伙，其實你現在所經歷的這種事，我在幾萬年前就搞過了數十萬次。”
布萊微微動容。
利維·謝爾曼又加了句：“但像你這麼特殊的，我也是第一次見。”
“概率很低嗎？”
“何止很低，”利維·謝爾曼笑道，“應該來說，伱是最特殊的那個……我去過高維世界。”
布萊輕輕皺眉。
“其實我很開心，布萊，你竟然能直接相信我的身份，不用我做太多證明和解釋。”
利維·謝爾曼話鋒一轉，開始溫聲說着：
“我上次醒來，是在一萬兩千年前，帝國遭遇了一次比較嚴重的危機，當然，遠不能跟現在這次的危機相比。
“那次是因爲嚴重的奪嫡事件，讓整個謝爾曼帝國陷入政治分裂的局面，我把當時的謝爾曼家族殺了百分之八十，問題迎刃而解。
“這次就不一樣了，這次是隨時可能亡國的危機，我的面前多了一個挑戰者，這是此前幾萬年都不曾出現過的局面。
“布萊，你認識楊洺，對嗎？”
布萊沒有回答，只是含笑注視着眼前的老機器人。
利維大帝的審訊路數，並沒有太多新穎之處。
老機器人保持着翹二郎腿的動作，繼續道：“我不太喜歡有人在我面前保持沉默，哪怕你撒幾個謊，那也比沉默要有趣的多。”
布萊依舊只是含笑注視着利維·謝爾曼。
“好吧，你讓我有些不爽了。”
利維道：
“我到此刻其實還在猶豫，要不要把你這麼有意思的樣本丟給伊諾。
“伊諾距離完成個體升維已經很近了，但就是這絲毫的數據偏差，就能讓他卡在那，這是曾經卡死了無數文明的一絲偏差。
“高維世界與當前這個基礎物質宇宙完全不同，空間在交疊，時間線在分裂，我們彷彿處於一個純粹的能量海，基礎粒子以無限的形式存在，我們所理解的、所覺得有意義的事和物，在高維世界中大都是虛無的，我們覺得已經無比宏大的天體結構，在那裡卻只能勉強支撐起一片時空夾縫。
“你知道，伊諾迄今爲止進行的這些實驗，有多少次幾乎成功嗎？
“我在幾萬年前就爲帝國升維實驗室留下了一條可行的路徑，我當年進行了無數次模擬實驗、數十萬次個體升維實驗，最後窺見了那一絲曙光，雖然我最後用的是其他方法抵達了高維世界。”
利維控制着老機器人站起身來，慢慢行走着，口中不停的講述。
他的嗓音帶着某種魔力，讓布萊下意識的仔細聆聽。
利維說：
“我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你可以想象你面前有一張不計算厚度的紙，這就是二維世界一個極簡思維體的載體，當它想要升維、進入我們的世界，它需要怎麼做？
“第一，它必須改變自身形態，因爲如果它保持着原本二維的構造，那在我們的世界中，有一面是無法觀測的、是不存在的，它一旦脫離了原本承載它的平面，它的基礎粒子結構就會直接崩塌。
“同理，我們要進入高維世界，也必須改變自身的形態。
“這不單單是，讓構成我們身體的粒子，進入同一量子態；
“你可以在任意一個深空實驗室進行凝聚態實驗，輕鬆地通過逼近絕對零度，從而讓物質進入凝聚態。
“但你很難在當前維度，通過賦予基礎粒子能量，並進行微觀調頻，讓構成你身體的所有粒子同步進入同一個激發態，不能有任何偏差，出現偏差還得不到及時修正的話，你就會砰的一聲爆炸。
“但如果你僥倖成功了，你就會發現，喔，光竟然在我身體裡面短暫停留了，這簡直太神奇了。
“如果你能保持這個狀態產生一個念頭、一個思想回路，恭喜你，你已經有了進入高維世界的資格，你的改造初步完成了。
“你就像是那張有了厚度概念的薄膜，而你的身體也會向外慢慢延伸、膨脹，能夠膨脹多大，就看你自己所掌握的能量了。”
利維眯眼笑着：
“你可以自己想象一下，這個過程對你而言是多痛苦，而且我必須提醒你，當經過調和的超強能量同步注入你身體、侵入你每個細胞、解構你身體的每個原子，在微觀世界對你進行改造，你宏觀上的自我感知會被無限拉長，你會在無以倫比的痛苦中感知到幾百、幾千甚至幾萬年……沒有人能拯救你。
“我看了伊諾的數據，在前面幾萬年的技術積累之下，他已經有四五次，將簡易生命體送到高維世界了，但這些生命體無一例外，全都自我崩潰了。
“你以爲，進入高維世界，就能成爲神級生命了？別傻了。
“每個世界有每個世界的規則，就好比法亞人是這一片時空之海的霸主，它們奴役着高維生物爲它們賣命，它們掌管着數百個巨大星系團，並利用這些能量填補自身。
“當你進入高維世界，你大概率只有兩條路。
“要麼，被法亞人判定你有存在的價值，從而吸收爲他們的奴僕，然後漸漸被他們同化，成爲一個巨大的、籠罩整個銀河系的思維體的微小部分。
“要麼就是被幹掉。
“你完全無法想象，他們把銀河系劃分成了不同的時空片區，不斷讓文明進化、讓個體升維被它們吸收，這被它們稱之爲——集體思維文明的新陳代謝。
“你是不是曾經也好奇過，爲什麼銀河系幾千億顆恆星，我們人類文明的行政星加起來，最多的時候也才幾萬個？
“因爲時空片區。
“他們把銀河系切割成了不同的時間線，他們規定了我們的躍遷航道，就是爲了避免我們打破時空片區。
“如果突然沒有了法亞人，你會錯愕的發現，我們的銀河系會被抽走一面面無形的牆壁；你會驚奇的發現，幾乎所有恆星系都有生命活動的痕跡；你會震驚的發現，帝國的疆域內，存在數億顆有生命的行星。
“但因爲時空片區的劃定，你現在去這些星球上，看到的只是看一片荒蕪。”
布萊皺眉道：“我不太懂，時空片區是什麼意思？”
“嗯……怎麼說呢……”
利維慢慢走到布萊身後，一隻機械手臂摁着布萊的肩膀，溫聲道：
“首先你要明白一個概念，我們所在的三維物質世界，是四維世界的基礎，四維世界又是五維世界的基礎，法亞人現在就處於五維世界的層面。
“假設你眼前有十顆星球，然後你手中有兩張白紙，你用一張白紙挖出三顆孔洞，看到了對應的三顆星球；
“另一張白紙挖出兩顆孔洞，看到了兩顆星球，這五顆星球是不重合的，這兩張白紙放大到一定面積，分別套住了三顆、兩顆星球，白紙就是並行時間線，這就是兩個不同的時空片區。
“這樣，每個文明生活在不同的時間軸，卻生活在同一片基礎空間，因爲空間阻隔和法亞人設置的限制，每個時間軸都不會出現偏差。
“你就比如雅哈星，我們人類用了雅哈星，那雅哈星所在恆星系就是人類文明的一部分了，但隔壁我們看着是一片荒漠、沒辦法開發的恆星系，實際上在另一個時間軸上，也存在一顆繁盛的行星。
“爲了保證時空片區不產生能量混雜，當你試圖開發雅哈星的隔壁恆星系時，法亞人就會給你警告，並直接摧毀你的機械。
“時空片區的三要素——空間不相關、時間在並行、總能量不變。
“通過時空片區，法亞人把一個個文明關在了銀河系內，他們不止可以完美地控制整個銀河系的所有文明，還能讓行星交替恢復元氣，就像是給土地增肥一樣。
“布萊，你覺得，法亞人爲什麼要養這麼多不同生命體的文明？”
布萊沉聲問：“爲什麼？可能性？”
“爲了能量，狗屁的可能性！”
利維笑罵：
“所謂的可能性，不過是它們糊弄基礎物質世界各文明的說辭，只是讓它們顯得偉大，然後再嘲笑質疑者格局太低。
“它們是爲了能量，生物能量。
“在高維世界，有一種生物能量是可以被具象化的，有些類似於思想力量、想象力、情緒力量，但具體更復雜，也是高維世界才能接觸到的東西，我當時在高維世界探索的區域太狹窄，還沒挪窩就被法亞人給踢回來了，沒來得及解析和嘗試控制那種能量。
“啊，對了，楊洺的戰鬥方式，他殺掉空間蟲族時所汲取的生物能量，就是法亞人戰爭在五維世界消耗巨大的生物能量。
“這種能量你以爲只有蟲子死亡時會誕生嗎？
“人類死亡也能產生與蟲子類似的能量，但人類死亡產生的這部分能量，楊洺這種古神生命體沒辦法收集罷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個銀河系，數百萬個時空片區，一個時空片區數萬顆有文明存在星球，每秒有多少生物思維體消失？產生的能量是無比恐怖的。
“而當法亞人在更高的維度遭遇強敵時，它們的能量輸出大於供給，就會採用一些涸澤而漁的手段……它們會讓幾個時空片區的生命減半，利用各種方式達成這個目的，比較急切時就直接用伽馬射線暴，沒那麼急切時，就爆發文明大戰，讓一個時空片區死傷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人口，再休養生息。
“所以布萊，你覺得，我做的惡，能跟法亞人的一根頭髮絲相比嗎？”
布萊認真思考着，輕輕搖頭。
老機器人將一雙機械大手摁在布萊肩膀上，溫聲道：“那現在，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直接回答我嗎？”
布萊道：“只要不是剛纔那麼荒唐的問題。”
利維淡定地問：“你爲什麼要對楊洺效忠？甚至不惜主動給自己安裝反窺探的芯片？就是因爲你在別墅那次戰鬥輸給了他，然後你就向他屈服了嗎？你其實後來並沒有被他精神控制持續控制住，對嗎？但你自己給自己催眠，施加了強烈的心理暗示。”
布萊緊緊抿嘴，瞳孔在震顫。
“不用急着解釋，布萊，我在剛纔跟你聊天的時候，已經入侵了你的大腦，讀取了你的記憶。”
利維笑道：
“我進入過高維世界，然後被法亞人擊敗並狼狽回返，然後我就搞到了一些別人沒有的能力，就比如，我的思維體也存在一個身體，只是這個身體你們沒辦法感知、沒辦法窺探。
“不然，我跟你說這麼多高維世界的事做什麼？
“我給你灌輸的這些信息，成功讓你大腦開放了記憶區，因爲人總是對未知產生好奇。”
“你！”
布萊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但老機器人的雙手宛若兩座大山，讓他根本沒法動彈。
利維笑道：“不要激動嘛，我就是不太能理解，你對楊洺的這種感情究竟是什麼？這跟男女感情還不一樣。”
“是敬仰，是欽佩，是嚮往！”
布萊低聲道：
“你一定會被我的主人所擊敗！”
“是的，我承認這一點。”
利維嘆了口氣：
“我這次醒來就發現，我怕是真的要被這傢伙給幹掉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但布萊，法亞人在利用他，你知道嗎？”
布萊怔了下。
“我其實也挺喜歡楊洺這個傢伙，他身上有一種迷人的魅力，有很多我不曾擁有過的品質。”
利維擡手點了下空氣。
幾道光線交織出了一處立體投影。
投影內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束強光在宇宙空間閃過，一道身影出現在了一艘綜合補給艦上方，直接撕開艦體甲板，衝入了艦體。
綜合補給艦內爆發了一場跳幫大戰。
那個穿着灰白色外骨骼機甲、戴着頭盔的男人，輕鬆地拆掉了一臺臺高階機械衛兵，帶着一路爆炸光效，衝向了艦橋的位置。
‘主人！’
布萊心底呼喊着，雙眼有些溼潤。
“是不是沒想到，他竟然會來救你，救一個製作了那麼多收藏品的變態殺人狂，這讓我對他更欣賞了。”
利維嘖了聲：
“還好，我早就猜到了他的行動軌跡，給他安排了一個假的艦隊，我跟機械思維體打了幾萬年交道，想騙他的小律，那是再簡單不過了。”
布萊扭頭對身後的老機器人怒目而視，像是要將這臺機器人一口吃掉。
老機器人的右手摁了下來，摁在布萊面門，輕輕晃了晃。
“別這麼看我，孩子，我只是調戲了一下你的主人，我很喜歡他，我跟他是無話不談的好哥們。
“不過，我在進行中的某個計劃，需要你抵達帝星、參與升維實驗。
“不然我就把你還給他了。”
布萊低吼道：“如果讓我升維成功，我一定會毀滅你們！完全的毀滅你們！”
“你隨意，”利維淡然道，“反正，如果我不做點什麼，再過一個月，我就要被楊洺幹掉了。”
布萊呼吸有些粗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利維輕輕嘆了聲：“你升維成功的概率不足五十萬分之一，不過，這已經是比較高的概率了，我還沒說完，你要聽我繼續嘮叨嗎？獲得能夠存留光的身體，只是第一步。”
布萊閉上雙眼，以此表示自己不會配合。
利維·謝爾曼不以爲意，繼續在布萊身邊走動着，口中緩緩講述，像是在訴說一個漫長的故事。
……
“老闆，我們被耍了，布萊不在這。”
律失落的嗓音在耳機中響起。
楊洺點點頭，並未多說什麼，走在滿地機械殘骸中，抵達了艦橋主控位置。
他在上衣口袋拿了一個小巧的扣子，塞入了艦橋縫隙。
“布萊已經抵達帝星附近了嗎？”
“是的老闆，”律低聲道，“我好像應付不了利維。”
“你已經很棒了，”楊洺笑道，“利維如果那麼好對付，法亞人還會特意給我病毒嗎？算了，我們努力過了，也算是對得起布萊了。”
“呃，”律小聲嘀咕，“這麼隨意嗎？”
“我來救布萊，是因爲我是布萊的老闆，僅此罷了。”
楊洺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走去艦橋的逃生艙。
“還是真實的身體舒服啊，在光明之都感覺像是一根羽毛，隨時有可能被風吹走，唉，也不知道我還要等多久，才能升到60級。”
“老闆，您現在的升級速度已經跟開掛一樣啦！”
“我的米米莉呢，我想抱抱她，”楊老闆頹然一嘆，熟練地開啓救生艙的彈射系統，“算了，還是趕緊回光明之都升級吧，早點幹掉利維，還能多點時間跟米米莉膩歪。”
“老闆，布萊被抓的消息，要告訴他們嗎？”
“說一下吧，畢竟是我方損失一員大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