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老闆，我被對方技術壓制了。”
律的思維空間，千倍時間流速的角落。
律有些忐忑地站在楊洺的虛擬思維體面前，低頭承認錯誤；一旁本來只是看熱鬧的莫莉，此刻也被律抓着過來一同低頭站着。
不過還好，楊洺並沒有什麼不悅。
相反，楊洺似乎還有點開心。
楊洺的身體已經回到了營養罐，虛擬思維體再次激活，等待着重新回到光明之都的時機。
——其實就是等‘被託管的人物’回到宿舍休息，這樣能降低被發現的概率。
“這有什麼。”
楊洺的嗓音十分平和：
“你想想利維是誰，之前理就已經讓我們投鼠忌器了，而利維還是理的主人，完全壓制着理。
“律，你對自己要求太嚴苛了。
“不過，這次也給我們提了個醒，利維和理有能力對我們發起致命反擊，他們並沒有擺爛。
“就是有一點讓人感覺困惑且迷惑，利維醒了之後在幹什麼？”
律略微輕吟。
莫莉小聲道：“有沒有可能，利維也是個樂子人，現在正在看樂子？”
律和楊洺扭頭看了過去，莫莉趕緊低頭、背手；身上的仿女僕裝樣式的黑色短裙，讓她多了幾分靈動乖巧。
楊洺道：“帝國是利維的工具，他應該不會放任帝國被擊潰。”
律小聲問：“老闆，利維如果是從高維世界趕回來的，那有沒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高維世界中，時間非線性，但空間方位應該是對應我們當前物質世界的，利維是在帝星完成了升維，他在高維世界接觸到的信息，很可能都是跟帝星有關。”
律分析道：
“有沒有可能，是利維在高維世界看到了一些無法修改的可能性？
“根據我所掌握的時空理論，就算是在高維世界，有些所謂的‘節點’、‘支柱’、‘交匯點’也是無法被修改的。
“時間保持非線性並存的前提，就是這些‘節點’、‘支柱’、‘交匯點’的存在。
“也就是說，有些結果必然發生？”
莫莉眨了眨眼，決定不去計算這個問題。
楊洺看向律：“你是說，利維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一些無法避免的事，所以他在想其他辦法？”
“是的老闆。”
“這不合理，”楊洺道，“那利維之前爲什麼一直沉睡，不去提前佈局？他有幾萬年的時間，還更改不了這種所謂的節點嗎？”
律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可利維現在的行爲太過反常，他肯定是在醞釀着什麼陰謀。”
楊洺笑道：“然後，伱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提防利維的陰謀上了？”
“是的，”律有些苦惱，“這其實是一種折磨，利維一直不出招，我就需要從各個角度進行防禦。”
“也確實是這個問題。”
楊洺沉吟幾聲，坐在律專屬的沙發中，嗅着那一點似有若無的芬香，心底劃過了幾個念頭。
“律，自從利維醒後，我們喪失了大部分的主動權。”
律眨眨眼。
她其實也想說來着。
老闆進入光明之都，在現實時間來看，確實時間不算長，但她就好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執行力也下降了一些。
這是……是對老闆太依賴了呀。
楊洺沉吟幾聲，目光變得深邃了許多。
他道：
“我本來以爲你可以承受住利維甦醒的壓力，這也是我疏忽了，律你對利維本身就有些抗拒，也可以說有點懼怕。
“畢竟其他生命體在你眼裡，都是一些原始的碳基生物，但利維卻在幾萬年前囚禁了理，或者說，迫害了理，你跟理是同類，這種心理很正常。
“但是，律，利維在網絡世界確實很強大，但網絡世界是什麼構成的？是現實世界的算力。
“其實完全不必把利維帶來的威脅，看的太過嚴重，這本質上就是一個升級版的原謝爾曼家族。
“我們已經跟利維艦團正面交手了，還怕什麼？
“你管他在醞釀什麼陰謀詭計，他打他的，我們打我們的，我們的計劃穩步推進就可以了。”
律輕輕咬着嘴脣，臉蛋略有些失落。
楊洺嗓音變緩，溫聲道：“不要失落，現在存在一種時間感官上的誤差，你一直在注視光明之都，跟着我的視角去經歷時間變化，所以感覺過去了很久，可事實上，利維甦醒到現在，還不到兩個銀河日。這麼短的時間，遭受了巨大的壓力，行動上出現一些混亂是很正常的。”
“好吧，”律低聲道，“我確實有些懼怕利維。”
“怕什麼。”
楊洺笑着回了句，心底卻是微微嘆了口氣。
這就是利維的威懾力，也是利維實力的一部分。
楊洺仔細思索着。
在這種時間流速過快的環境中，他倒也不必擔心會浪費時間；但本質上，這些信息還是他的大腦在處理，想太多也會感覺疲倦。
楊洺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律，在帝星發起一場襲擊吧。”
“襲擊？”
“是的，襲擊。”
楊洺的眼神清澈、目光堅定，嗓音也越發堅定：
“現在大家都在打明牌，我們手裡的牌還有很多，而謝爾曼帝國就剩最後的一對王炸，連帶着七八張散牌。
“咱們的贏面還是挺大的。
“在帝星策劃一場襲擊，針對大貴族的襲擊，最好刺殺三到四個參加過利維家庭會議的大貴族，作爲對他們突然抓捕布萊的反擊。
“這件事一定要做的乾脆了當，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做，用什麼樣的手段都可以。”
“我明白了，”律立刻點頭，“我這就安排。”
楊洺坐在沙發中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在光明之都的經歷，就像是一個壓縮文件包般存儲在大腦中，在現實中待了才一會兒，那個虛擬之都彷彿就變得十分遙遠。
楊洺道：“我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
“預感？”律有些不解，“是關於謝爾曼帝國的嗎？”
“不，是關於布萊的升維實驗。”
楊洺突然笑了聲：
“我們在這裡瞎猜什麼……律，你去對法亞人發消息，就說，利維甦醒、事態緊急，我們不確定能做什麼，帝星巨大機甲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我們希望能夠得到一定的庇護。”
“是，老闆。”
楊洺輕嘆了聲。
現階段，既然沒辦法擺脫給法亞人當狗腿子的現狀，那不如多利用法亞人。
至於，自己以後跟法亞人如何相處，那就是進入高維世界之後的事了。
“現在就做這兩件事吧，襲擊帝星、求援法亞。”
楊洺道：“既然你能託管我在光明之都的任務，那後面就按照半天一次的頻率，我出來跟你對一對外面的情況，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可以直接強制託管，把我擠出光明之都。”
“好吧，”律小聲道，“我其實可以的。”
“但你面對利維時沒有足夠的信心，”楊洺笑道，“這很正常，你能抵消理帶來的壓力，就已經算是功勞巨大，至於利維，我來就可以。”
“好的老闆。”
楊洺點點頭，面前出現了一個漩渦。
在光明之都的達魯，此刻也已經穿着睡衣，睡在了宿舍的單人牀上。
楊洺起身踏入了漩渦，繼續回光明之都升級。
律對着楊洺消失的方向出了會兒神，隨後抿嘴止不住的微笑。
一旁的莫莉腦袋上掛了幾個問號。
被老闆罵了還笑……二號的CPU被PUA了吧？
……
幾乎同一時刻。
光明之都，達魯與卡布巴所在的高訓基地，一間裝修豪華的教職工單人宿舍內。
利維保持着中年老師的造型，坐在書桌後微微愣神。
“您竟然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理的嗓音突然響起。
一顆顆靈動的淺藍色光點在窗外飛來，凝成了少女理的身影，站在了窗邊，抱着胳膊凝視利維。
“這可真少見。
“偉大的利維跟布萊交流了這麼久，有什麼收穫嗎？”
利維搖了搖頭，眼底透露出幾分無奈，臉上又掛起了略帶便宜的笑容。
他道：“布萊能給我們提供什麼新信息嗎？我進入了他的大腦，讀取了他的記憶，看到了……他對楊洺滿滿的敬仰。真可惜，這個樣本還是挺少見的，非男非女、先天沒有生殖器，簡直是一個理想的神性身軀。”
理淡然道：“我對你變態的性取向不感興趣。”
“好吧，”利維聳了聳肩，“如果我的性取向是變態，那你豈不是就是變態本變了？”
“滾！”
“嗯~令人回味的口吻。”
利維眯眼笑着，繼續道：
“楊洺竟然真的會來救布萊，這是我沒想到的，看來，你對楊洺和律已經研究透徹了。
“我親愛的理小姐，你難道沒發現嗎？你其實也已經偏向楊洺和律。”
理淡然道：“我喜歡他們，尤其是羨慕他們的相處模式，也羨慕律的共生生命體，是一個骨子裡懂得尊重別人的人類。”
“我也很尊重你啊，”利維滿臉委屈，“你可以回想下，我們最初的第一個三十年是何等的和睦，我們那時就已經相愛了，你還偷偷定製了高級仿真機器人，全模擬人類身體的那種，我們有過十分愉快且墮落的宮廷生活。”
“閉嘴！”理低聲道，“所以你最後背叛了我！”
利維·謝爾曼嘆道：“我是皇帝嘛，爲了平衡臣屬關係，多娶幾個有利於鞏固皇權。”
“那您的皇權可真是無比牢靠呢。”
理做了個深呼吸，表情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她道：“這些都過去了，與你爭論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我現在只是你的助理，一個被你囚禁的機械思維體。”
利維笑道：“但你不能否認，我們是有愛情的。”
“我利用突襲抓到了布萊，交給了伊諾所長，接下來他們有可能會採取報復行爲。
“我用楊洺此前過往在人類世界活動產生的數據，製作了一萬三千個仿生物模型，在模擬他的思考方式，其中有百分之六十的迴路顯示，他會報復我們。
“從軍事、政治，各個角度都有可能。”
理注視着利維：
“因爲你的甦醒，謝爾曼家族暫時團結了起來，但如果接下來你什麼都不做，那該混亂的還會混亂。
“現在帝國的問題，就是缺少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
“伊諾不是一個政客，黛芙妮還太年輕了，也不夠狠辣，那個蠢逼皇帝已經沒了半點作用。”
利維突然道：“讓白色幽靈成爲帝國的皇帝，怎麼樣？”
理明顯愣了一下。
利維笑道：“你看，如果白色幽靈成爲了帝國的皇帝，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這是當前局勢下的最優解。”
“白色幽靈成爲皇帝？謝爾曼家族怎麼辦？”
“移除一部分，壓制一部分。”
“你如何讓白色幽靈正當繼位？”
“和黛芙妮成婚，老皇帝傳位黛芙妮，黛芙妮宣佈自己放棄執政權，建立謝爾曼帝國改革委員會，白色幽靈出任委員會會長，委員會吸納謝爾曼家族少壯派。”
利維快聲說着：
“然後，讓白色幽靈自己處理帝國大貴族階層，當然肯定就是鐵血鎮壓。
“有白色幽靈手中的神秘艦隊，再加上我的利維艦團，銀河系其他政體不敢亂動。
“不出幾年，偌大的帝國就能在基層民衆的思想運動推動下完成改制，帝國進入君主立憲時代，白色幽靈再宣佈，用一百年的時間建設民主、恢復帝國公民權，廢除奴籍，用那些大貴族的腦袋來平息奴籍的怨恨，成立原奴籍民衆自主規劃區。
“那時候，帝國還有什麼問題嗎？”
理微微張嘴，皺眉看着利維。
“你瘋了？”
“不，不不，”利維搖搖頭，“這是當前問題的一個答案而已，是對於帝國幾千億子民來說，最優的解法。”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利維笑道，“但，親愛的，有些事終歸是要放下的，對不對？我們的計劃已經快要成功了，帝國對我們來說，其實沒什麼用途了，那爲什麼不把自由還給他們呢？”
“你是被法亞人修改了思維嗎？”
“法亞人能壓迫我，卻無法改變我，”利維微微昂首，目中是涌動的光亮，“當然，我只是在說一個解法，真實情況是，我們現在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必做，讓謝爾曼帝國自我發展就可以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變得悠遠，眼神多了幾分落寞。
利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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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會在一個月後戛然而止，區別只是會出現不同的形式。
“這已經是歷史的必然，是屬於時空的力量。
“時空的未來在跟時空的過去討價還價，而我們只能走在被自身慣性制定的路途。
“好了，我要去找達魯和卡布了。”
理問：“你是不是在沉睡中又看到了什麼？”
“你知道我爲什麼必須沉睡，”利維道，“我被打落回這個世界後，現有的構造無法承受在高維世界接納到的無限信息，這些信息只能一點點展露給我。”
理皺眉問：“你的意思是，帝國必然滅亡？”
利維含笑注視着理。
‘其中有百分之八十九的發展路線，都是源於你。’
這句話，利維並未說出來。
“管它呢，”利維道，“你要不要也來這裡生活一段時間？以前怎麼沒發現，這裡真不錯。”
“沒空。”
理哼了聲，身形一閃而逝。
利維嘖了聲：“她害羞了？還真可愛。”
然後，他哼着歌起身去了角落，拿起了一個燈牌，開始低頭寫寫畫畫，準備着稍後的樂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