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外似乎是有着什麼金光閃閃的東西,即便隔着眼皮也晃得人有些暈眩。小憐下意識的將頭擰到另一邊,待到眼中的酸澀退了下去,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眉頭卻緊緊皺着不願鬆開。
“你醒了?”
聽到有些熟悉卻又彷彿是從天外天傳來的聲音,小憐精神了許多,眼神卻兜兜轉轉的定不下去。
劉梅枝伸手在她的眼前一晃,看着她眼神中的惺忪漸漸消散才重新開口:“你梅叔我。”
這語句不順的自我介紹讓人有些迷茫,小憐卻眼眶一熱,擰過頭目光直直的鎖定了面帶淺笑的劉梅枝,掙扎着要起身。
“你先躺着!”
一見這仗勢,劉梅枝嬉皮笑臉的表情一斂,按着她的肩頭自己也坐了下來:“你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嗎?就你會給自己找麻煩,還會給別人找麻煩。本來就惦記着你過得如何,也知道這李宅的李夫人對你是滿腔怒氣的,還以爲你在這裡會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過今天見到你倒是挺慶幸的,這李家公子倒還是有些良知的。”頓了頓,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攙扶着坐起了身子,把一旁放着的一碗湯藥端到她的面前:“你先喝了。”
小憐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凝固,看着劉梅枝端着的那碗湯藥,似是沒有要伸手去接的打算。
像是感覺到了小憐此刻心中的想法,劉梅枝眉頭一皺,強行將碗往她的面前一擡,面色慍怒:“給我喝了!”
小憐聽出了劉梅枝的怒意,雖有些畏懼卻又還是堅持着沒有伸手去接,像是從前在私宅那樣討好的拉低語調,聲音軟綿的撒着嬌:“梅叔……我能不能……”
“不能!”
劉梅枝鐵青着臉將小憐垂在身旁的兩隻手都抓了出來,強硬的將碗放到了她的手掌上,冷冷的瞪着她:“怎麼?不想自己死想被拖着死?你自己說說,你的月事可正常?你小腹是不是經常疼痛?本來冰肌丸的後勁就很大,你來不及調養回身子不能怪你,可是現在我已經坐在這裡挽救你了,你卻還推卻,是何意?”
小憐深吸了一口氣,無力的捧着藥碗放到自己的腿上,低下了頭:“剛開始我以爲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可我現在知道,自己怕是好不了了。”
“什麼好不了?”
劉梅枝的全身猛地顫了下,有些哀痛的盯着她:“不是好不了吧?你是不是覺得生無可戀了?在牢裡的時候你想着若是被賜死也不算是自己找死,你就覺得你自己可以找個理由是嗎?而現在,你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你卻不想養好,蠻硬的要將身子往後拖,一天天的拖垮,你想就這麼死了?你這腦子裡是什麼想法,我現在坐在這裡看着你用什麼表情說出來的就知道你是想着什麼了!可是,你真的想就這麼將自己熬死嗎?”
“梅叔,你心腸軟,不告訴我其實我已經病得很重了,難道我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小憐淡淡的一笑,爲了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心裡沒事的人一樣,故意展開了一個還算明朗的笑容:“以前我不想死,也覺得自己不到死的時候,所以身體很多的一些感受都會被我用自己的想法欺騙着自己瞞過去。我瞞的是自己,瞞的也是別人,但梅叔你是製造冰肌丸的人,難不成你會看不懂我身子如何?以前我問過玉蘭姐姐,她大致從半年開始身體就有了異樣,變得更嚴重也是在半年之後。我在鄴城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我沒有聽從你的安排,冰肌丸的分量我自己是用多了的,月事紊亂的事情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劉梅枝凝視着她,神色黯然的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開口與她爭執一二,最終卻啞口無言般的忍了下來。
“我累了。”
臉上有着清淡的笑意,小憐吸了口氣,看着碗中湯藥倒映出自己的臉:“這每一天每一天的,我不知道自己在過什麼,數着日子迷茫,不數也迷茫!梅叔,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我能替宇文達做的就是保住你們這些舊人,憑着自己的小聰明和猜測給你們購置了新的宅院,那你就不應該現身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我才覺得這麼一天一天的等下去是最好的方式,該是我的結局就是我的結局,你何必給自己找些事情來忙碌呢?梅叔,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對我來說你確實是半個親人了,你本來就和這一切爾虞我詐沒有關係,你是個應該自由自在的人,你真的不該出來的。”
“我應該是個自由自在的人,難道你不是嗎?”
劉梅枝的聲音低沉,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代王雖然沒說過,但我在他的私宅住了這麼多年,我能夠猜到他心中最後惦記的人肯定是你。即便你們最後也許沒能說上話也沒能見上面,但你也應該知道,過去他一定跟你說過許多激勵你的話。代王曾經也和我說過,你雖然小小年紀看了太多親人的生死,但你也是個應該擁有自由的人。別人不懂,我必須要懂,既然你說我算是你的半個親人,那你也要聽從我這個長輩的話,不該再這麼消沉下去的等死。等死,適合別人,卻不適合你。”
李詢站在緊閉的房門外紋絲不動,像是隻要他的腳步挪開這麼一些就會被發現。
即便隔着一扇門,房內壓抑低沉的氣氛卻還是傳了出來,彷彿是已經凝結的千年寒冰,再無人開口。
一刻鐘後,房內被打開。
看到站在門外面色無異的李詢,劉梅枝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躺下歇息的小憐,才退出房間手腳很輕的關上了房門。
劉梅枝沒有說話,關上房門後便往外走去。似乎是兩人早已約好的,李詢眼神深邃的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在劉梅枝要消失在他視線中的時候,他收回了目光,跟上了劉梅枝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