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件上升到“國家”這種高度,過往一切,都能因此串了起來。
這是一隻命運的大手。
一張無所不在的網。
對於玄學,生辰八字決定一生走向,姓名稱呼左右生涯浮沉,已是最基本常識。
即便科學大昌之後今天,玄學依然能夠捲土重來且佔據越來越重要地位,其中最關鍵因素便是,你科學無法解釋的,我玄學有真實證據。
而玄學這些證據最廣泛基礎,就是人人都能驗證的“算、命”。
滅神十年之符文大精簡,致使太多玄學和符文文明被徹底摧毀,致使當今玄學愛好者,再無法拿出嚴謹的邏輯理論來解釋那些玄學中屢屢出現的模糊預測因何不能像科學般,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然而,套用當今正逐步出現的最新科學體系:電腦和程序理論,再聯想某些藉此而成所謂電腦遊戲。
何嘗不可以認爲,“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就是“命格”編制程序上一種明確代碼?
代碼決定其基本屬性,所在“遊戲環境”決定其“此在”的基本狀態因何有別於其他同樣代碼者。
那麼,就連兩個國度不同語種的語言之間相互翻譯還會辭不達意,就連語言語彙之掌握深度還分什麼四六級,何況兩個學科?
於是最簡單也最務實推定就有——很多模糊預測之所以科學無法破解,之所以玄學無法以“科學名詞、科學理論”給出“科學、嚴謹”解釋,究其根本,還是因“詞彙量不足、語種掌握深度不夠”。還是因爲,當今科學上“程序學”依然不夠完善,科學上“程序學”依然處於最基礎摸索階段。在此情況下,又如何能以“科學”解釋極爲高深的玄學上的“命格”問題?
但不能解釋,不代表沒有。
而若假定其真有,假定有人真能將玄之又玄的“命格”進行應用,又會發生什麼?
過去這些年來,父母那些話,他從小就覺自己要幹一件大事的奇怪心理,乃至之後他一種種發明一項項創造都無法通過專利局申請,被視爲“專業冒牌虛假申請人”蒙受諸多不白之冤。
以及,他進入靈眼學院,畢業後卻只能離開家鄉辰城,最終到巳城這裡進入“蛇化青龍”偵探所……
直至如今,當他終於“郊遊”般事後想想都覺奇怪的來到這片失蹤案迭發的奇怪所在,決計返回時,又接到老闆親自打來的無法拒絕之電話。
謎底已揭穿。
在這些偵探所背後,站着方正圓融四大財團,站着當今至尊王朝那種“國家的高度”!
在這樣一隻命運的大手覆蓋下,在這樣一張無所不在的網的束縛下,他還有什麼樣的人生可供自己選擇?
無盡怒火,滔天而起。
龍五討厭這種,被安排被決定的命運。更憤怒於,這張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命運的大手。哪怕……父母的死亡,和其並無關係。
“方正圓融……”他想,“哪怕你們幾乎已能代表國家。現在,我也決定了,我所要做大事究竟是什麼!”
離奇崛起的方正圓融,民間悄然流傳的,一件件關於方正圓融的傳說故事……那一切都充分證明了,在其崛起之前,他們已得到一個極爲神秘的,居然能避開十年滅神玄學大劫的組織或體系的,全力支持。
然而現在,這一體系源頭之一,或許已然徹底湮滅了的鐘飛雄,既然傻乎乎透露他和方正圓融藕斷絲連關係,又隱隱說明小丘頂這哭泣的女子和其並非一路人,那麼……始終調查此地,以及必須將其帶回的意思是不是說,這女子掌控有某種令方正圓融這一體系爲之忌憚的某種力量?
而只要上去了,只要見到這女子了,只要能夠不死了,是不是,也就能夠得到這力量?
否則,談何而來“不想成爲仇敵”一說?
一念及此,龍五再不猶豫。
他邁步,一步步,上。
靈人鍾飛雄那句“半個時辰也未必上去”的潛在意思,於他踏步而上的第一步,便被真切感受。
那彷彿已不是在走,而是腳戴鎖鏈重銬,一步步吃力的挪。
非止如此,邁出的第一步就覺鼻子一酸,心中苦痛達到只欲垂淚程度。
半小時後,到得小丘半腰的那圈半人高,形狀極其奇特的綠草前,龍五停下。
這分明是種界限。
到得此處,從踏足而上小丘時就已有之的,總想委委屈屈大哭一場的難以抑制落淚感,更是到得極限。
以無淚的龍五尚且爲之淚溢滿框程度,可想假設不能穩定心神,再往上走,必將就會落淚、流淚,甚或淚如雨下。
如此怪異環境似乎也難怪小丘頂那個女子,總在悽悽慘慘的哭。
但若這小丘真就是越向上越難抑制心酸流淚感,小丘頂那女子居然只以抽泣型居多而非歇斯底里型嚎啕大哭,是否也足以說明,那女子的心志堅定絕對超出他龍五?
然而,第一次來這裡,爲何沒有步履維艱感?那時的只欲落淚感也沒有如此濃重?
不……我還是受感染了,譬如,當我與其告辭,走下小丘時,我就曾淚流滿面、好久好久魂不守舍呢。
而經此拋錨,穩穩站定的龍五,那種幾乎無法自抑的傷感,也漸漸隱沒。
不能再往裡進。
出於一種本能,龍五牢牢的站在這圈怪異的綠草界限之外,深吸一口氣,凝望丘頂那個依然是隻見背影,肩膀抽搐着的女子,沉聲道:“好了!你還沒哭夠?!”
“……”
那女子的身軀一震,“你……”她的聲音裡立刻充滿了一種別樣的驚喜:“你來了?!”
卻是未等龍五回答,便又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你……終於還是來了。我……我都等了好久,你纔來。可是……”
她的聲音突然冷漠下來:“你走吧。快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聽到“你終於還是來了”的時候,龍五想,她果真是個女孩兒,也會知道害怕。
聽到“我都等了好久你纔來”,龍五不覺竊喜,古井無波的心中也不免涌現一絲甜意,“啊,原來她在等我,她想讓我來”。
待得最後一句,龍五已受其感染,儘管從未和女孩子談過戀愛,也知在很多時候,女孩子們所謂的你快走我不想見到你芸芸,其實是在生氣、撒嬌。
然而龍五畢竟是龍五。
即便情緒在如此幾句便受劇烈衝擊,偵探行所必備的基本心態,還是令他從言辭的回顧中發現不對。
等了好久……?她真在等我?
還有,爲何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居然單憑聲音便能如此打動我的心靈?
便沉聲而問:“你是在等我?你等我做什麼!”
小丘頂那個女子,身軀再度一震。
“你……你不是……!”她忽然怒了:“你是那過路人?走開!誰要你多事!”
一股無以言傳的酸澀感泛遍心間。
“我也不想多事。”龍五無力的說道。
這是一種,心灰意冷的黯然神傷。
一種就連落淚都懶得落的,剎那便對整個世界失去全部興趣的哀之絕望。
龍五忽就想起院校期間,那些對女孩子表白,但卻被拒絕了的羞澀男生們,都是如何的落落寡歡。都是如何的,只欲就此了之。
卻原來,這竟是種“被拒絕了”的,失去了“愛情”的傷痛滋味啊。
心間一凜。
龍五想起,當時代發展到就連水果刀都不允許攜帶到火車上的全民無武器階段,並非沒有兇險的交鋒。
但很多交鋒,在科學日昌、玄學也日漸復甦的當今,卻已完全改變固有性質,而是流向了科學的藥劑學以及玄學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精神戰方面。
科學上,相對容易控制,因無論你是何等藥劑學,既然隸屬於科學範疇,那就無法逃脫儀器檢查。
然而玄學呢?
很多突然死亡者絕非被誰所殺,而是莫名其妙就在大庭廣衆下自殺。
可是,警系所無法調查的這種案子,探所接手後卻往往能查出一些常理所無法解釋的最後結論——某人的自殺,只因和一位路人對視一眼;某人的自殺,只因和誰發生幾句口角;某人的自殺,只因看不慣遠處所發生某件事情……
且不論那種精神戰心靈戰是否就是科學範疇裡的催眠術的更高階。龍五印象最深刻卻是,一些案件內部結語時,總在添加上去的一句話:
——世間最兇險者,心魔也。
心魔。
有人正試圖控制我的心靈!
起碼,這女子的此刻一切,都絕不能單純以表象看待!
他就立刻以自己的指甲,狠狠的,往自己掌心一掐。
疼。
疼而也就,立刻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