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又坐回了牀上,過了一會兒,乾脆躺下。
馮紹怔怔地看了她半晌,也走過去,慢慢躺到她身邊。她沒有說什麼,只將身子往裡挪了挪,給他多留出些位置。他忽然覺得冷,猶豫地伸出手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她的身體僵了一下,但最終沒有動。
他又靠緊了些,像是在夢囈:“我先睡一覺,先睡……” 或許睡醒就有辦法了,他在心中催眠自己……
當背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鳳歌睜着眼睛,看石牆上那些破碎凌亂的紋路,心緒也一樣凌亂。看見他失敗,她本來應該痛快之至,可不知爲什麼,看見他那副模樣,卻又覺得他有些可憐。接下來,他們會把他怎麼樣呢?殺了他還是將他在這裡關一輩子?
轉眼間她又苦笑,你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居然還有心情管別人的闈事。感覺到他在夢中像是時不時發顫,遲疑了許久,她還是伸手去拉了被子,幫他蓋好。他總算也對她好過,就當是還人情吧。她說服自己,也合上眼睛,昏昏沉沉入睡……
而既然大勢已定,席容寢宮處的守衛自然也機了許多。這也是馮野特意安排的,爲了方便彥祖和席容的相見。自己給不了她幸福,他也還是希望她能幸福,和誰在一起都好。於是,當天晚上,席容又見到了喬裝打扮前來看她的彥祖。
一見到他,她的眸子就不自覺亮了起來。
於嬤嬤自覺地追了出去,卻未走遠,只在外面的小花廳中坐着發呆。現在的局勢已經明朗,等待馮紹的命這不知是怎樣的,她憂慮得快要崩潰。若是最後逼不得已,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內室的門,心中卻又猛地一顫,趕緊回過頭來,不敢再深想……
此刻的屋內正是一片暖意融融。這一場生離死別,將原本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隔閡化開了許多,席容無法逼着自己冷硬地拒絕彥祖。
彥祖坐到她牀邊,執起她的雙手時,她低着頭耳根微紅的模樣,讓他心中愴愛不已。
輕輕一帶,她便到了他懷中。
“丫頭,想我了沒?”他低啞着聲音問。
席容輕咬着脣不敢回答。
“不管你想沒想我,反正我想你了,好想你。”他摟緊她,上次來去匆忙,都沒顧得上好好說情話,這次他要全部補上。
“哎,外面還有人。”她羞澀地望了一眼門。
他卻壞笑着賴上了牀:“有人又怎樣,我們本來就是夫妻,就算你現在是女皇,我民是跟你明媒正娶過的皇夫。”
虧他說得出來,席容瞪了他一眼。
“容兒,我真的好想你。”他扁了扁嘴,可憐兮兮地望着她:“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後,我天天夜裡都哭。”
席容無語,你撒謊能有個譜不?
“好吧,我是在心裡哭。”他被她鄙視的眼神看得受不了,只好改口,但又馬上強調:“可我真的好想你。”
“你同樣的話到底要說幾遍啊?”席容假嗔,卻又覺得心疼。他對她有多依賴她知道,這些日子,必定過得不好吧,前天還說她瘦多了,卻沒看看他自己,比以前憔悴了不少。”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她輕聲嘆氣。
“不,我要你照顧。”他任性地將臉埋進她懷裡。
席容低低地逸出一句“你呀。”便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只是用指尖徑輕撫摸他的頭髮。
這樣熟悉久違的溫暖,讓彥祖心中欣喜得發疼,他更回抱緊了她,而且得寸進尺地要求:“我今晚就在這睡好不好?”
席容臉一紅:“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彥祖犟嘴:“我是皇夫。”
“你就鬧吧。”席容在他頭頂拍了一記:“鬧得別人發現了,好把你當奸細抓起來。”
他嘿嘿直樂:“那家的國王這麼傻,親自來當奸細啊?”
席容無言以對。
可就在這時,彥祖想起了映兒,神色一暗,但他不想讓席容現在知道這件事,爲之內疚,馬上又恢復如常。也不管席容答不答應,他硬是鑽進被子,並將她也拉得躺倒,死死箍住不放。
一邊要推開賴皮的他,一邊還得擔心被人進來撞見,席容緊張萬分。
彥祖就喜歡看她這慌亂的模樣,好整以暇地欣常了片刻,在她忍不住要開罵時,以迅雷不及挑耳之勢,吻住她的脣。
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而久經煎熬的他怎可能只滿足於一個吻?不知不覺間,手便如一條滑溜的魚,鑽入了她的衣襟。
待她覺察,再度開始掙扎。
“我就摸摸嘛。”他嬉皮笑臉地哄她。
席容哪裡肯信,去掐他的手背。
他卻眼睛一眯,表情極爲享受:“掐得真舒服。”
“色狼。”席容氣得直罵。
“先別急着罵,我還沒開始呢,不然你罵人的詞太少,一會會兒就用完了。”他繼續逗她。
她再也發不出聲音,只得任他欺負。
“你的身子應該可以了吧,我溫柔些,好不好?”他已經快要壓不住慾望,撐着最後一絲理智詢問。
? . 席容什麼也說不出來,閉上了眼睛。
彥祖再也忍不了,用指尖彈滅了燭花。直接解開了她的衣襟,他的脣迫不及待地去尋找她的瑩潤。她的身體細細地顫抖,卻積蓄不起力氣阻止他。
帶着特有清香的肌-膚讓他幾欲瘋狂。天知道他這些日子受的是怎樣的折磨。當枕邊殘留的她香味散去,他幾乎夜夜難以入睡。今日,終於重新擁有,他的吻連綿不斷,每一寸肌膚都貪婪地品嚐……
彥祖沉迷,席容卻依然是擔心的,畢竟這裡是天明國皇宮,而彥祖卻是天楚國君,她怕會有變故。
“別……嗯……”她在他的撩撥下,止不住逸出低冷,卻又緊張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彥祖卻是什麼都不管不顧,霸道地褳盡她的衣衫,便要挺身而入。可就在這時,後窗處突然傳來輕微的聲響,彥祖的身形頓然一停,原本染滿情-欲的眸子驀地變得清明。披衣下牀,對席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走到窗口處,貼壁聆聽。外面卻再無動靜,他用指尖將那窗略略挑開一點,看見窗臺上有一要黑色的羽毛。
他迅速紳手將那羽毛取過一,輕輕一擰一拽,便從羽管中抽出一個長細的紙條,只看了一眼,他便臉色凝重。待走回席容牀邊,他握緊她的手:“有些事亟霧處理,我得先走,忙完就回來。”
席容怔了一下,點頭:“你去吧。”可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她又忍不住衝口而出一句囑咐:“你要小心。”
“嗯。他回過頭來溫暖地笑,在她脣上吻了吻:“不要擔心我。”語畢便匆匆離去。
席容長長地嘆了口氣,穿好衣裳,耳根處還有未褪盡的羞紅。望着黑暗中的帳頂,她心裡悵然。她和他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想恨,恨不得。嗯愛,卻又愛不起。親情和愛情像兩把利刀相向的劍,互不能容。
過了良久,外面響起了於嬤嬤的聲音:“陛下。”
“進來。”她清了清嗓子。
於嬤嬤推門進來,很自然地點燃燭光,臉色慈愛:“你晚膳吃得很少,要不要再喝些粥?”
“不用了,娘,我不餓。,她微笑着回答。燭光昏暗,她沒有看見自己在叫那聲“娘“的時候,於嬤嬤的神情有略微的一滯。
於嬤嬤在牀邊坐下來,似乎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席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低低地叫了一聲“容兒”卻又頓住。
席容直覺她有話想說,便回握住她的手,輕聲問:”娘,怎麼了?”
“其實我……”於嬤嬤欲言又止,半的,又接頭笑笑:“沒事。”
席容心中疑惑,這兩天,她總覺得於嬤嬤有些怪怪的,卻不知原因爲何。
“娘,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坐起來關心地問。
“哎,哎,你睡,真沒……”可就是這一句,卻暴露了她聲音裡的些微哽咽。
席容着急地握緊她的雙手:“娘,你到底怎麼了?”
“孩子。,於婕嫉再也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若有一天……”中間含混地囁嚅了半句什麼,於嬤嬤的淚,滴到席容肩上”別怪娘。”
“娘,你剛纔說什麼,我沒聽清。”席容正待追問,於嬤嬤卻鬆開了她,迅速起身:“我去膳房給你熬點粥,折騰了這一趟,你的脾胃虛弱,得補。,說完便急急地走出了房間,剩下席容獨自怔神,想不明白她方纔話裡的意思。本想等於嬤嬤回來再問一次,可是那一夜她卻再未回。
直到第二天早上,於嬤嬤才又出現在席容面前,笑吟吟地說自己昨晚想將粥熬得軟些,卻不想熬得太晚了,怕打攪她休息,便未叫醒她。
席容知道她必是有其他的事,但不想告訴自己,忍了忍,終是沒再問,只笑了笑,如常洗漱起身。
用完早膳,見外面春光甚好,席容這麼多天來第一次走出殿門,依靠在廊間曬太陽。這熟悉的場景讓她不覺想起了映兒。
自她醒來,身邊便只剩於嬤嬤,如同和映兒都不見了蹤影。而究竟是誰對她的下毒,如何下的毒,其他人都諱莫如深。嗯起曾經那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頭,不覺嘆息一聲。
“怎麼了?“於嬤嬤忙問。
席容在她面前,並無顧忌,笑了笑:“我只是想起了映兒。”
於嬤嬤的表情又是一怔,她又想起了因映兒招供而身陷囹圖的馮紹。
發現於嬤嬤又在走神,席容的心中再次閃過疑惑。按理說現在一切安好,爲何她如此焦慮?但席容無法問,因爲自最初起,於毋姣就是個有許多秘密的人,她不願意說的,問了也無用。將目光從她臉上收回來,移向這遠的天邊,席容在心中苦笑。這世間,誰都有別人碰觸不得的秘密。而關於她自己的私密,至今仍是沒頭楮,卻差點白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時,有腳步聲在迴廊裡響起,來人是馮野。
“好些了嗎?”他在席容面前站定,微笑着問。
席容望着他,眸中滿是感激之色:“好多了,這次謝謝你。”他對她的保護,以及對彥祖的寬容放行,她都記在心裡。
馮野只輕輊地笑了笑:“你平安就好。”
席容嘆息,過去的,回不去了,可他於她,仍是生命中特別的人,望有一天,他也能幸福。
她的凝望讓馮野心中發疼,他將話題轉到正事上:“此次下毒已有定案,你看該如何處置?”
席容怔了怔:“是嗎?如何定的案?”
馮野沉冷了一下,只說了最表面的結論:“映兒招供,毒乃是她受馮紹指使所下。”
席容一嘆,在她心裡,仍是懷疑如同多一些,卻沒想到竟是映兒,想起那雙晶亮的眸子,不免有些悵然。
“那馮紹承認了嗎?“席容又問。
“他已自己下獄。”馮野的回答讓席容訝異,未曾想到馮紹竟如此乾脆。
馮將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笑:“他不過是仗着幽冥衛有恃無恐。”
“哦?“席容一怔,趕緊反問:“這兩天有沒有出事?”
“出事了。”馮野點頭:“前天夜裡,王侍郎全家被滅門了。”
“什麼?”席容整個人愣住:“怎麼會是……”
“我也疑惑。”馮野只答了這四個字,再未深說。
席容的眼神卻逐漸變得恍惚,她又想了當初魍魎說的話。該不會是“她的手不自學絞緊帕子。
而不遠處,背轉央避嫌的於婕嫉,眼中也現出悲愴之色。
“這件事……就由你處理吧。,半晌,席容說出這句話,脣邊有絲苦笑。又是滅門,縱使她知道他是爲她殺的人,可一想起無辜的老弱婦孺慘死,卻還是覺得殘忍。腦中似又浮現起血色的海,她心裡有些難受,站起身,說自己吹風久了,覺得頭痛,先行進屋。
於毋毋隨之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
馮野一身黑衣,肅然站立的身影,讓她心中一凜……
自寢宮離開,馮野又去了天牢。
今日的馮紹,已是滿臉頹唐。他正在桌邊呆坐,鳳歌抱膝坐在牀上,默默地看着他。
馮野到的時候,兩個人同時擡眼看他,隨即又各自轉了開去,頗有默契。
”大哥今日是來宣判的麼?”馮紹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
“弒君謀逆是什麼罪行,還需要我宣判麼?”馮野沉聲反問。
馮紹點點頭:”成王敗寇,聽憑你們處置吧。,到了這一刻,他已無話可說。怪只怪他自己太自負,未想到彥祖會這麼快回到帝都,一舉擊中他的死穴。果然,自負的人死得最慘。
馮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欲走,卻聽見馮紹背後傳來一聲鳳歌的冷嗤:“你們馮家真可笑,子弒父,兄弒弟,相煎何急?”
馮野的眼中劃過一抹痛色,疾步離開。
馮紹扭過頭,對鳳歌咧了咧嘴角:“你錯了,馮家,父子非父子,兄弟非兄弟。”
鳳歌微微一怔。
他卻仰面長笑:“這也算是爲他自己報殺父之仇吧。”說完便又猛力拍着鐵欄,大叫着”拿酒來“
鳳歌蹙緊了眉,眼中滿是疑惑……
就在那日,馮野在鳳御宮如集羣臣,正式公開宣佈了馮紹妄圖弒君一事。馮野的親信以及保皇中立派自是義憤填膺,力諫嚴懲。而剛剛經歷了王侍郎滅門事件的馮紹派系,則是默然不言,他們此刻再不敢出言相護。最終,定下馮紹於三日後在午門處斬。
弒君謀反本當是凌遲車裂之酷刑,但馮野還是不忍,只能狠心給他個痛快。
當人羣散去,他站在寂靜的鳳御宮內,望着玉階之上的寶座,心中悽惶不已。他的父王畢生之志便是坐上這尊寶座,可最終還是差了一步,死於祭臺。如今,馮紹又步其後塵。所謂至高無上的權力,其實不過是黑暗之路上絢爛威開的曼莎珠華,灌溉它的都是慾望深重之人的淋漓鮮血。
當馮野拿着擬好的罪詔去給席容過目印璽,於嬤嬤在一邊假裝爲席容換茶,悄悄瞥了一眼,頓時指尖輕微一抖,再不敢多停留,端着托盤出了殿門,走到僻靜處,手扶着樹幹,慘白着臉大口喘氣,眼中有絕望的淚水……
而就在那天晚上,彥祖又滑進了席容的寢宮。但這一次他卻沒了上一次的氣定神閒,眼底藏着些許焦灼之色。他是來辭行的……
當彥祖在牀邊坐下,握住席容的手,遲疑了片刻纔開口:“容兒 ?Y.N,我得先回一趟天楚。”
席容一愣,心中頓生不捨,微微垂下眼瞼。
彥祖嘆了口氣,告知實情:“魍魎在西桀稱帝,已探軍殺入天楚邊境。,
他和魍魎之間的恩怨她最清楚,輕輕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你趕緊回去吧,我這邊已經沒事了。”
彥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愧疚不已:“容兒,我這次本是要帶你回家的,但如今兩國突然開戰,我擔心天楚國內已有異變,怕到時候反而陷你於危險,所以你先留在天明國,等我處理完這次的事就來接你。”
席容的指尖徑徑握住他的衣襟,在心中喟嘆一聲。其實就算一切順利,她也未必真的能放下心結跟他回家。他們之間現在走進退兩難。
“容兒。”彥祖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溫潤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堅定許諾:“我會回來。”
席容眼中發澀,輕輕地”嗯”了一聲。
彥祖將她在懷是裹緊,指尖眷戀地撫摸着她的下頷,一句句囑咐:”幽冥衛的事我已佈置好,你不用再擔心。”
“我已安排好影衛,會保護你,什麼都別怕。”
“我給你留下一瓶能解百毒的凝脂丸,你平時隨身帶着。”
“劉掌櫃他們在清明巷裡的倒數第二戶院子,若是萬一發生危險,你就躲到那裡去。”
……
“等我,我會盡快來接你。”
她的淚,一點點溢出眼角,順着臉頰清下,潤溼了他的手心。這個男人傷她至深,卻又真的是對她好到極致。
他感覺到她的淚,忙去哄:“容兒別哭,我……”話還未完,她已仰起臉吻上他的脣,他一怔,隨即開始激烈迴應。
她在他的反攻之下逐漸支撐不住身體,倒入牀幃。
他隨之覆上,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手已控制不住地在她身上狂肆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