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兒別怕,我不會傷害你,這是饅頭,晚上還沒吃吧?”席容試着接近,卻發現芽兒突然撿起身邊的樹枝,狠狠的對着席容,心,在剎那間閃過一絲酸楚,不過是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兒,何苦被折磨至此。這纔是真實的皇宮吧,到處是欺騙,到處是邪佞,當初的她該有多天真啊!
沒有再往前,她害怕嚇走了芽兒,席容將手中的饅頭輕輕的扔向芽兒,爾後慢慢蹲了下來,只這麼靜靜的看着她。
差不多一個時辰,芽兒終於放鬆了警惕,將手中的樹枝放在身邊,悄悄伸手將地上的饅頭撿了起來,狠塞進嘴裡。
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席容這淚是爲誰而流,是芽兒?還是自己?見芽兒將饅頭吃光,席容方纔起身,卻在轉身的時候,猛然一震,險些叫出聲來。
“你的眼睛好了?”輕柔的聲音帶着一絲疑惑,繡娘靜靜的站在席容面前,淡淡開口。
“雖然還是有些模糊,不過可以看清東西了,容兒謝過繡娘。”幾天的接觸,席容知道繡娘是個好人,至少現在是。
“那就好,來看芽兒?”繡娘側身看着牆角處的芽兒,啃邊還殘留着些許饅頭渣子。
“嗯,她許是一天沒吃了,還受了這麼重的傷,所以給她送了些吃的。”席容也不避諱,想是繡娘早就來了,倒有明知故問之嫌啊。
“有些事我們幫得了,但有些事我們心有餘卻力不足,席容,你明白的,對麼?”繡娘幽幽開口,身子慢慢背過席容,徑自向前走着。
“容兒明白。”席容自是跟在後面,淡淡道。
“今晚的夜色當真美啊,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繡孃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哀怨,仰望夜空的眸子散發出捉摸不定的光芒。
“好。”
繡娘慢慢在她耳邊悄悄訴說着她的往事……
席容知道了她爲什麼會到素庭,也知道了她有一兒子失散在宮外,她跟自己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於是說道:“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不過是個失了心的冷宮廢后,不過是素庭裡最卑賤的奴婢。”她的聲音越發的蒼涼。
“失了心好,失心便是無心,無心之人才能成事,容兒,以你的聰明不會猜不到我的心思,我可以幫你,幫你報仇,幫你討回公道。”一種徹天徹地的冰冷自繡孃的眼中星星溢出,輕柔的聲音卻如冰錐般讓人心痛。
“報仇?容兒只會認命。”席容學乖了,她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縱然繡娘眼底的淚水那麼真實。
“認命?如果認命,你便不會假裝失明,如果認命,你便不會在御花園做那齣好戲讓安中磊看到,如果認命,你自不會收買馮嬤嬤和周大通。席容,你當真認命嗎?如果你認命,那繡娘亦會認命,不再妄圖找回兒子,不再妄圖討回公道,只待淒涼死在這素庭。”繡孃的聲音悲慼入骨。
就在繡娘欲走出拱門的時候,席容慢慢開口:“繡娘爲什麼要幫我?”
“爲了找回我兒子。”懸浮的心陡然落了下來,繡娘轉身,看着那抹身影時,櫻一脣輕抿出一個弧度,淚,自眼角悄然而落。
……
六日後便是北越的封后大典,司繡房異常忙碌,自那夜後,席容的眼晴不再失明,自然要和大家一起趕工。
“咳,你們都停一下。”在聽到這般聒噪的烏鴉聲後,所有的丫鬟都放下手中的針線,目光畏懼的看着門口的孫嬤嬤。
“後宮傳來話說,封后大典的備用之物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唯獨各宮的幔簾舊了些,責令司繡房用四天的時間繡出三百套幔簾,花色與之前一樣,皇上很寵愛這位新皇后,你們也應該有所耳聞,如果繡不完耽誤了封后大典,後果你們是知道的。得了,幹活吧。”孫嬤嬤偏生這般討厭,縱是低頭不語,她也要諷刺兩句給席容聽。
待孫嬤嬤離開,司繡房一片混亂。
“四天?三百套?這不是難爲咱們麼?”巧悅恨恨開口,將手中的繡布撇到一邊。
“可不是,封后大典,關那些嬪妃什麼事兒啊,換鳳棲宮就好了嘛,幹嘛都要換?”平兒也不甘願的開口。
“如果不想死,就別嘮叨這些了,孫嬤嬤已經把話說的那麼直白了,我們沒有別的辦法,若熬這四天能保住命,算算也值了,有什麼比命重要的,對吧?”繡娘自門口進來,溫潤的目光閃過一抹堅定。
聽繡娘如此說,大家也省了嘮叨的時間,徑自忙碌起來,繡娘亦坐了下來,與大家一起執起針線。
差不多半個時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司繡房外漸行漸近,衆人心頭一驚,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你們都停下來,還不快叩見宸妃娘娘?宸妃您裡邊兒請。”孫嬤嬤一臉諂媚的恭身到納蘭盈身側,小心攙扶至司繡房。
“嗯,不錯,忙着呢就好,時間緊的很,若是完不成任務是要掉腦袋的。”納蘭盈一身華麗彩服光芒耀眼,頭插着碧玉飛鳳簪,簪下的玉石隨着她的步子,發出一陣叮咚的響聲。
立於門前,納蘭盈陰眸微閃,冰冷的眸子自各個丫鬟臉上游走,自在鳳棲宮吃了憋之後,這口氣,她一直沒發出去,今日無事,倒也想起那個以前好姐妹來。
果然,在司繡房的最裡面,納蘭盈看到了發泄的對象,櫻-脣輕抹,抿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孤度。
“孫嬤嬤。”納蘭盈開口間,眸光一直盯着最裡面的席容。
孫嬤嬤能爬到素庭管事的位置,自有其‘過人’之處,此時,她自是明白妃宸的意思,輕喝着開口:“席容,快拿些繡樣給宸妃看看。”一語畢,席容眸光微閃,卻也無甚表情,將身側的繡樣握在手裡,碎步走到納蘭盈的面前。
“席容叩見震妃娘娘。”俯身間,席容將繡樣遞到納蘭盈的面前,納蘭盈本已伸手,卻在席容鬆手一刻,將手抽了回來,無疑,繡樣飄然落地。
一側,孫嬤嬤狠戳了下席容。
“什麼都做不好,不廢你廢誰,真是。”孫毋毋說話間將繡樣撿起來,卻不想拍錯了馬屁,擡眸間正看到納蘭盈冰冷的寒眸,登時一陣哆嗦,又將繡樣放回原處。
“還不快撿起來。”孫嬤嬤狠戾開口。
人在低處,何以擡頭?當時在御花園,她只是利用納蘭盈做場好戲給安中磊,早料到納蘭盈會來報復,卻沒想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席容不語,正將繡樣撿起的時候,納蘭盈瞥了眼身後的錦兒,錦兒登時會意,一腳踩向席容的玉指。
“呃……”席容沒有開口,只是忍着這突然其來的疼痛。
見席容沒有求饒的意思,納蘭盈又看了一眼錦兒,這一回錦兒幾乎用盡了吃奶的氣力,踩踏間
還狠擰了兩下,疼,自指節處絲絲傳來,所有人都看到席容額角的汗水,雖不忍,卻也無可奈何。
一側,繡娘心疼的看着 . , T席容,卻也不置一詞,若連這點痛楚都忍不下,何談報仇。
皓齒暗咬,席容只默默承受,她所選擇的路何其艱辛,這只是個開始。
見席容依舊沒有求饒的意思,納蘭盈怒了,看着錦兒的表情亦有些扭曲,錦兒自是沒忘當日冷宮自己是因誰挨的巴掌,一腳不夠,另一隻腳亦踩了上去。
地面,已見星星點點的血跡,錦兒如此用力,如果再不制止,席容的手便會廢掉,繡娘再也忍
不下去了,正欲開口之時,忽然聽到外面一聲怒喝。
“住手,還不快讓開。”清冷的聲音帶着徹骨的怒意,衆人聞聲心驚,眸光全數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只見眼前女子,一身金黃色的雲煙衫繡着大紅的牡丹,逡迤拖地的是黃色古紋的千水裙,手挽碧霞牡丹圖案的薄綢,雲鬃峨峨,戴着一支鏤空牡丹珠釵,容姿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堪稱傾國傾城,芳華無雙。
就在目光觸及眼前女子的那一刻,席容的心,似被拋進了十年寒潭,眼前之人,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姚芊羽啊,本以爲會傷心,卻發現,早已無心。
“皇后娘娘,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了。”孫嬤嬤看着眼前這位與姚芊羽長的一模一樣的楚蝶衣,登時猜出此人的身份。
“這位嬤嬤言重了,封后大典之前,蝶衣不過是一介民女。”楚蝶衣聲音清冷,眸色幽寒,說話間蓮步輕移至司繡房門口。
見納蘭盈沒有開口,錦兒倒有些不知所措,那雙腳依舊狠踩在席容的青蔥玉指之上。
一側,納蘭盈雖有些意外,卻也想借着這個機會摸清楚蝶衣對席容的態度。
“原來是皇后娘娘,這等粗俗的地方,您怎好過來,若有事兒直接吩咐明月,若不然,告訴本宮,本宮亦會代勞啊。”納蘭盈一片殷勤走到楚蝶衣身側,櫻-脣輕啓間抹出一個狐度,笑意不達心底。
“不敢當,不知宸妃這是何意?”楚蝶衣的眸光閃到錦兒的腳上,隨後冷冷開口,完全沒了在鳳棲宮時的客氣,納蘭盈不由心驚,卻也穩了心神。
“這個麼……娘娘有所不知,這個奴婢繡壞了幔簾的花樣,錦兒不過是在教訓她而已,錦兒!”納蘭盈見錦兒鬆了勁兒,不由輕喝。
錦兒見主子發話,自是有了主心骨,腳下再度用力,席容的額頭已是冷汗淋漓,自手指傳來的
刺痛蔓延到整個身休,但身體上的疼痛怎敵心裡的痛來的徹骨。
就在這時,楚蝶衣猛的上前,用力推開錦兒,冰寒的眸光在看向席容時,一片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