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期二的中午,周策和黃小飛的辦公室。

“兩位警察先生,我想現在我沒必要留在這裡了。”一個身穿高檔西裝的中年男子不耐煩地說。

“搞什麼搞!”周策現也忍受不了了,終於拍案而起,“兩個死者都同時與你有關——死者溫婷婷是你的親生妹妹,而死者曲曉靜是你的……你的……”說到這裡周策倒面露難色了,可最終他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是你的秘密情人,看你的樣子,怎麼好像她們與你毫無關係似的?”

“警察先生,我再說一遍”那中年男人倒顯得理直氣壯“你知道公司裡有多少事情等着我處理嗎?你知道那些事會創造多少經濟價值嗎?——是,我也很難過,但我坐在這兒和你們多說幾句,能把她們說活了嗎?更重要的是,我無法向你們提供任何與本案有關的線索,你們說,我留在這裡幹什麼?”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溫天豐,你這傢伙……”周策要追上去,卻被黃小飛攔住了。

“你追他作什麼?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啊?”黃小飛邊說邊將他接回到椅子上,“更何況,他之前,向我們提供的線索不是也很重要嗎?”

“我怎麼沒聽出來了?”

黃小飛笑了笑,便鄭重地說:“現在我才知道,溫婷婷與溫天豐之間的關係似乎很不好,而溫天豐卻故意在溫婷婷家的上一層爲自己情人曲曉靜買了一套房子,這是巧合嗎?還有, 兇手殺死了溫婷婷和曲曉靜……”

“你在懷疑溫天豐?”周策立刻打斷了黃小飛。

“你哪隻耳朵聽我這麼說了?”黃小飛說:“我只是覺得有些蹊蹺罷了——嗨,水蓮這邊剛有點眉目,線索又斷掉了——能不能想辦法讓水連天開口啊?”

“這基本是不可能的——醫生說他受到了過度驚嚇,精神上是沒問題的,他只是拒絕開口。”

“他是不是在刻意對我們隱瞞着什麼?”

“我倒是覺得他一定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是他大腦的S區——也就是專門控制語言的區域——發生了暫時性的障礙,這使他可以理解別人說的話,但無法向別人表達出自己的意圖。”

“這也是不可能的!”

“小黃,爲什麼你總是那麼肯定——我雖然被那屋裡的香味嗆暈過去,但不至於每次都說胡話吧?”

“好吧,如果你說的是對的,那麼,他至少是可以用筆來寫呀!可據我所知,他也不曾寫過一個字啊!”

周策本來還想說,水連天腦中的W區(即控制書寫的區域)也出了問題,但他覺得這樣拾扛也甚是沒趣,於是,說道:“那我們只有從張天放的失蹤查起了。”

“我們當然要調查張天放失蹤的情況。”黃小飛隨後堅決她說:“我想我們還可以從17班學生的嘴裡更多地去了解水蓮——尤其是從那些與水蓮有過結的學生的嘴裡瞭解有關水蓮的情況,順便再瞭解一些張天豐的情況。”

“我說小黃啊,”周策忽然用一種試探的口吻說,“我想,你還落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你是說……”片刻問,黃小飛的眼前已然浮現出那張臉來。

“你猜的不錯!”周策頗爲滿意地點了點頭。

黑暗的走廊,無盡的追逐。

沉重的喘息如同來自地獄的呼喚,她感到自己的肺都快要爆炸了。她感覺自己的嗓子也如同在冒煙,可是她的雙腿偏偏不聽她的使喚,似乎已經不再屬於她自己了,抑或是被一隻無形的鋼鉗緊緊地鉗住,她一次又一次摔倒,一次又一次爬起來,艱難前行,她的目的只有一個——擺脫那個緊緊跟在她身後的人——儘管她不知道的人究竟是誰。

“嗒、嗒、嗒……”

身後那個人的鞋跟重重地敲擊在了地板上,那聲音空凌而深邃,竟直接敲在她的心上,幾乎要將她脆弱的心敲得粉碎。

忽然,身後的那個人喊出一個陌生的名字。

“不、不!你……找錯人了!我的……名字是……葉青菊!”她艱難地說,但與此同時,她並沒有放棄逃跑。

那個人再沒有說話,而腳步聲依舊如影子似的緊緊跟隨在葉青菊身後。

葉青菊想大聲呼救,她希望黃泉可以在關鍵的時刻英雄般地出現並拯救她,可是,前方只有無邊的黑暗。

孤獨、無望、無助、無法呼吸!

於是,葉青菊選擇了妥協。

那個人靜靜地站在葉青菊的身旁,通過黑暗,葉青菊只可以看到他(她)那如刀鋒劍刃般銳利的目光。

“不要!”葉青菊感到自己繃緊的神經瞬間斷裂,她大叫一聲,睜開了眼睛。

沒有黑暗的走廊,沒有銳利的目光,只有黃泉那張略顯憔悴的臉——原來剛纔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一場接近真實的夢。

葉青菊立刻坐起身來,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乏力,似乎剛剛真的奔跑過一樣,幾淌晶瑩的汗水停在她的鼻尖,如同價值連城的明珠,她驚慌地望着黃泉,雙頰不知不覺地生出淡淡的紅暈,看上去如同陽光照耀下的白雪。

“對……對不起,我……睡過頭了……“葉青菊立刻跑下牀。

黃泉趕忙將她拉住,說道:“你整整一夜都沒休息,這就夠讓我過意不去的了,我現在可以照顧自己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這時,黃泉注意到了葉青菊那有些反常的表情,連忙關切地問:“剛纔你是怎麼了?”

“我……做了一個……噩夢。”葉青菊答道。

“你夢到了什麼啊?”黃泉扶着葉青菊坐到牀上,自己坐在了她的旁邊。

“有個人……在追我,可……可是,我……看不清……那個人……的臉。”葉青菊說,“我想……跑,可……可是,我……跑不動,於是……被那個人追……追上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醒了。”

黃泉聽完後竟似乎有些失望了——這種夢幾乎每個人都做過,而幾乎每個人在夢中奔跑都會覺得十分吃力——這一點是可以用科學的理論來解釋的,於是,黃泉便拿出一句套話來敷衍了事。他說:“夢都是假的,用不着當真。”說完,黃泉便站起身來,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如今的B市看不到星光——至少一年中看到星光的天數少得可憐——透過窗戶,葉青菊只可以看到城市中部分建築的彩燈投射向天空的光束,葉青菊望着遠方,不禁生出悵然若失之感,正如“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之意境。

這時候,葉青菊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她覺得自己的視野正向遠方延伸,就如同一個長久的推鏡頭。終於,視野不再變化,此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棟五層高的樓房,而每一層的走廊都有許多與她年輕相仿的學生來來往往,她似乎可以聽他們的笑聲與叫聲,那聲音飄飄渺渺,竟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隨即目光繼續向前方延伸,此時,葉青菊只能看到第三層走廊裡的情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落漠而憔悴的身影忽然闖入了她的視野,她低着頭,像影視劇裡的殭屍般邁着沉重的步伐漫無目的的緩緩前行。

突然,他敏捷地跳上了走廊邊的欄杆!也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的學生好似被人同時施了定身法,儘管立在當場,嘴巴張成了一個標準的“O”字。

那個人並沒有在欄杆上做絲毫停留,徑直向下跌去——大約1-4秒之後,他的身體便可與大地親密接觸。

可異的是,葉青菊沒能將這1-4秒驚心動魄的場面看完——在不到一秒釧的時候,她眼前的事物飛也似的離她而遠去,瞬間,她又只能空到窗外被霓虹所染的渾濁的天空,正如一個短促的拉境頭。

葉青菊終於驚恐地尖叫起來。

“又出什麼事了?”黃泉急忙趕了過來。

於是,葉青菊將自己剛纔所見到的一切艱難地向黃泉描述了一遍,這一次,黃泉再也沒有把葉青菊的話當作兒戲了。他認認真真的聽完了葉青菊的敘述並對其中的細節進行了提部。通過黃泉的分析,葉青菊所見到的那棟樓的樣子與二中的北都學檔頗爲相像,而三樓正是高二17班的位置,黃泉還想更爲仔細地詢問葉青菊有關那棟樓和那個人的問題,可葉青菊再出無法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

黃泉感到疑惑不解了——自己的家離二中是且段距離的,葉青菊又如何會看到那裡過去發生的事呢?就算她看到的真的是二中的話,那她看到的又會是誰?據他所知,二中以前並不曾有過學生自殺的記錄,難道是學校在故意隱瞞嗎?可按照葉青菊所說,那個人自殺時,很多人都在場,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這麼多的目擊證人,學校又能如何隱瞞得住?綜上所述,黃泉得出了這樣的一條結論:葉青菊看到的是另一個不爲他所熟悉的地方。

黃泉見葉青菊的一臉驚恐之色始終不曾褪去,便安慰道:“別害怕,你所看到的只不過是一些過去發生的事情。”

“不!不!”葉青菊的情緒有些激動,“我……我不想……看……看到那些,我……我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個……”話還未說完,淚滴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順着她的雙頰滾落。

黃泉突然產生了一種擁她入懷的衝動,他立刻狠狠地捏了自己的把,使自己重新變得清醒,再度找回理智,可是,這樣一種念頭一旦產生就很難壓制,也就在這一刻,只是爲了安慰一個痛苦心靈的純潔目的突然變質,變得骯髒變得下賤!

隨即黃泉似接到了一個神秘的指令,他立刻轉過身,背對葉青菊。

“這是上天給你的一份特殊禮物,你必須學會運用它。別把它當做你的累贅,不要把它當做你的絆腳石,更不要懼怕他。況且,你或許可以利用它找回你遺失的過去——好了,把你的眼淚擦乾吧。”黃泉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說出這番話的。此時,他一開始向屋外移動腳步了。

“謝謝你,我……會努力……的。”葉青菊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突然輕輕喚道“泉哥哥”。

“什麼?”黃泉覺得自己的腳下突然生根了。葉青菊的聲音竟似深入到了他的骨髓。

“你的身子……好……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黃泉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兒了,他迅速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倒在了牀上。

這是一種口乾舌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