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扮隨着那轟隆隆的馬蹄聲,猶如旋風一般席捲而來的韃子騎兵速度很快,只是片刻已經衝到了距離山包不過兩裡的地方。

上午的陽光曬得人昏昏yù睡,漸來漸近急驟的馬蹄聲,硬生生地將睡魔從護衛隊員的身上嚇走。

兩個千人隊散佈開,連人馬帶塵土看上去來勢驚人,纔開chūn不久的天時裡,不少由守備軍中轉到護衛隊裡的兵卒嚇得心驚膽顫地直冒汗。

這種情況,除了喬老耿率五哨人在祚山橋頭與韃子兵打過一次仗外,其他護衛隊戰士大多沒有和騎兵的戰鬥的經歷,各哨長、隊長、什長們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一時間沒有人想到去指揮部隊做什麼。於是所有的人都沒注意到手裡的兵器能否打到敵人,只會下意識的衝着直衝過來的韃子騎兵扣下懸刀,三條壕溝裡全都不約而同地響起火銃“砰砰”的發shè聲,飛出的無羽箭、子彈根本離韃子還有百多丈就軟塌塌地插入山坡下。

“點火。”山包頂上的十六架子母炮,在哨長一聲令下後,幾乎同時噴出白煙,發出吼聲。

“停止shè擊,讓韃子衝到山坡上再打。”李柱子沒想到自己的部隊會這麼沉不住氣,急得從溝裡跳上地面,朝左右大叫:“各哨長約束自己手下的兵卒,韃子兵不到shè程內不準shè擊。”

在李柱子的話才叫出口的時候,山頭上已經發出了子母炮的shè擊聲,他說些什麼連他附近的護衛隊員也沒聽到,三條壕溝裡還是一片混亂。山下的子窠炸開了好一會,護衛隊員們總算聽到李柱子地叫聲,也看清部將地樣子。方纔慢慢的住手。

韃子衝鋒的隊伍分散。子母炮對疏散的騎兵殺傷並不是很大,一排十六枚子窠下去,只打倒騎兵中的三四十騎。既便如此,這十多枚子窠也把韃子的騎兵分切成兩段,過了子母炮攔截線的六七十個韃子還是緊抓着手上地弓箭,埋頭伏鞍朝山包猛衝。後一半地騎兵因戰馬受驚,不是人立而起向側邊轉頭。這樣一來。已經衝起了速度的後隊韃子兵手忙腳亂。有好幾個韃子猝不及防下落馬,使得他們擠到了一起形成密集的隊形,不能及時跟上前隊。待到他們再起步時,第二排子窠又發出“嗚嗚”聲飛到,一下子炸翻六七十騎。見到兩次排炮發shè。打得敵人紛紛摔倒,新兵們方纔心下稍安。

前面快要衝上山坡的七八十騎韃子兵也沒什麼好果子吃。三個地雷的爆炸不但把十餘騎炸翻,發出地巨大聲音更使馬匹驚上加驚,不受控制地往左右分出。

一個老兵蒼白的臉上有了點血sè,鼓起勇氣拍拍身邊站立不穩地年輕同伴說:“嘿嘿,你可別怕,敵人並並不經打,特別是韃子的騎兵更不經打,只有這一兩千韃子過來,純粹就是送死的。”

“我不怕“不怕“只是第一次見到韃子這麼多兵“心裡跳得厲害。不曉得怎麼才能將韃子打死。老伯哥(老兄),他們有馬騎跑起來快得很呢,你怎麼說他們是送死呀?“年輕同伴的話聲發顫,探出壕看着遠處的頭朝下縮了縮,怯怯地向老兵虛心請教:“你見多識廣,能教教小子打仗的竅門麼!”

“呵,這有什麼能不能的。”比同伴大不了多少的老兵努力回想訓練時教頭所說的話,片刻後露齒一笑,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火銃上的泥塵,信手指向年輕同伴插於壕溝內地棒香,徐徐道:“你稍時在聽到官長下令shè擊,就按訓練的要求瞄準韃子兵shè出無羽箭,什麼都不用管立即再拉開弦換裝雷火箭,點火後朝衝到近前的韃子兵shè去……”

年輕同伴往手上的鋼弩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了,教頭也講過的,只要shè出了弩箭後“必得馬上拉弦,裝上箭後方能自保……”

老兵:“第三次弩槽內裝什麼箭就有講究了,不能隨意亂裝箭矢。”

“爲什麼?”

“敵人在二十丈左右用雷火箭,遠了則用無羽箭,近了可用鋼針。

這還不懂麼,薯頭!”老兵好心地瞪了同伴一眼,心下自忖:“嘿,我罵他薯頭,剛纔自己也做了一回薯頭,也可以說是罵自己,扯平。”

同伴抓抓頭皮,不好意思地應道:“多謝老伯哥,這下我知道了。”

“準備好,韃子又來了。”老兵的語聲有這一段時間緩和,顯得越發鎮定,年輕同伴在他的影響下也去除了心裡的恐懼。

越過第二排子母炮攔截的一百多韃子兵,將到達山坡下不遠,連連踩響了三個地雷,又死傷十多騎人馬。這種時不時炸開的物事讓他們疑神疑鬼,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分散開的衝鋒隊形也顯得密集起來。

到了距半坡的黃土線有四十來丈,正迎上居高臨下砸來的十餘個小炮子窠。小炮再怎麼不準,也有好幾枚子窠打在了韃子兵的隊伍中,又是十多騎倒下。

韃子一個個都是高舉着馬刀,馬刀與身體是一條直線,同馬背形成四十五度夾角。衝到山坡時,因爲地形的限制,再加上距離也不夠,衝來的速度沒護衛隊員們想象那麼快。到了山坡上,上衝的馬匹就要面對鋼弩、火銃的shè擊,他們的主人把馬鐙踏直,衝上山坡前shè出弓箭,吶喊着往前衝。

“銃手、弩手開打,小炮繼續shè擊攔截後面的韃子。“李柱子的叫喊讓第二道壕溝裡的小炮手們jīng神越發振奮。他們迅速抄起子窠、棒香,在一聲接一聲“點火shè擊”連續不斷的喝令聲中,發出第二炮、第三炮……,

韃子兵已經衝發了xìng,面對三十多丈寬防線的護衛隊人數也太少,阻擊的子彈、無羽箭雖然又打下了二三十騎,但這一點損失還沒被他們放在眼裡。

即使是上坡的地形,進入二十丈衝到山坡也用不了數息時間。

李柱子來不及多想。厲聲斷喝:“弩手裝雷火箭發shè,銃手上散彈,照準韃子的馬匹給我打!”

天時地利都有,仗還是要人來打地,騎兵就算是降低了速度,那隻不過是代表敵人地戰鬥力被限制了一點,並不代表韃子的騎兵一下就變成了兔子了。所以。不但下面的護衛隊全力對騎兵開始了攔阻shè擊。

沒受到衝擊的側面,第二、三道壕溝內,所有的人嘴巴里都喊着同一句話:“shè人先shè馬,打啊!”

對的,就是shè人先shè馬。準確選擇了目標的排銃shè擊,比開始地盲目shè擊有效得多。韃子兵地戰馬從山包下衝上山坡之後。速度一下就下降了不少。還有的戰馬踩入陷蹄坑,馬腳雖然沒在當時折斷,可也馬失前蹄,將主人摔了下來。戰鬥纔剛開始不到一刻,進入山坡上的韃子騎兵就被迎頭打了一棍。一排二十多枚雷火箭爆炸和兩排火銃shè擊,將最衝在前面的韃子騎兵幹掉了五十餘騎。倒下的人馬又阻礙後面騎兵地速度,使得護衛隊可以在韃子們衝到壕溝前連續不斷地給予狠狠地打擊。不多一會,將把衝到山坡上的韃子幹掉了一百多,還有二十餘騎兵及三十多匹跟在他們身後地馬躍過壕溝。

韃子的騎術真不是蓋的,他們一到壕溝上。竟然在這一瞬間滾鞍俯身,只一揮手就把不知所措的護衛隊員斬殺掉一個,僅在過壕時的一個照面,就有二十多個護衛隊員死於非命,有十來個頭顱飛掉,鮮血噴起老高。

因爲壕溝開挖的時候都是把泥土堆到朝下一方,所以韃子的馬一過了壕就可以向左右跑開去。而護衛隊帶的腰刀的弩兵一時間又手忙腳亂的拉弦裝箭,火銃兵除了長銃外沒別地兵器可用,這就讓韃子兵中連得手,不過一會就有七十多人死於他們的回回刀下。

李柱子一把奪過身側索索發抖弩兵的單刀,大吼:“接敵的斬馬腳步,遠處的shè馬頭,把韃子打下馬來。我們拼了!”

對,就是拼了,韃子的騎兵再厲害也不過只剩下那麼二十餘個了,咱們可是有一千多啊!於是來不及發銃、來不及拉弦發箭的戰士們紛紛拼死衝向韃子兵,近前了就學着部將的樣子撲下地,滾動身體避開韃子的彎刀,只顧朝看得見的馬腳猛剁……

這個時候,被子母炮、小炮攔截在山坡下、野地裡的韃子騎兵還有一千四五百人,能看到不少人頭晃動,再往前上至山坡。他們看見身邊的騎兵在打得越來越準的小炮轟擊下,人也好,馬也好都不停的往地下栽。由於山坡上和前後左右煙塵大起,沒法看到衝上山坡的本部軍兵戰況,從連續不斷砸來的爆炸物看,上去的人定然是凶多吉少了。擠在隊伍中身爲千夫長的豁兒別乞清醒了過來,在此地光捱打沒法還手可不是事,應該避戰尋機纔對。

“左右分路衝出去,別呆在一地等死。”豁兒別乞一叫,身邊的也跟他大喊,不一會蒙古兵就嗯哨連聲,策馬開始向旁邊分散馳出。

此時,六七個小炮子窠不約而同地對着人數最多的豁兒別乞這裡打到,轟隆隆的爆炸聲和騰昇起的大股煙塵一下子將他們這四五十騎罩住。二十多騎衝出硝煙,頭也是不回地怪聲遠去。

豁兒別乞殺人不眨眼,生xìng喜歡砍頭爲樂,二十多年來盡在中原屠殺過不下十餘城。光是十七年前的貞站元年(23年),隨大隊來到過這個部平城,那時還是牌子頭的他,只因城內的人開城投降遲了兩個時辰,進城後就出手殺掉兩百餘人。現在倒是好,這位惡毒的千夫長,此刻報應臨頭,就死在鄔平城外,連城門也沒讓他進去一步。

前面這個千人隊剩餘的數百騎韃子當不住這種打擊,丟下近兩百多具人馬的屍體退走。被子母炮阻擊攔在後面的韃子兵,雖然也死傷了百十騎,但卻正是因此而沒能緊跟而上,逃過了一次上長生天的機會。

韃子兵另一個千夫長見了這種情況,也不再向山包進攻。採用他們一貫的戰法。碰上硬釘子一擊不成,立時便避而不戰,自行回頭與主帥匯合,另外再打主意。

現時地鄒平縣,已經從當時地濟水現在則稱爲北清河水毀衝破河堤,淹沒了縣城改道後,由濟水的北岸搬遷至小清河南邊現在的處所。整整向西南方移動了三十里。與相隔十五里。小清河支流孝婦河東岸的長山縣,東西方向差不多平齊。

也幸虧那次發大水將縣城沖掉導致的搬遷,神宗熙寧十年(078年)由程師孟、耿琬主持,引大河水淤京東、京西兩路成田的舉措,最終才能得以成功。使這一帶熙寧九年(077年)黃河於衛州(今河南省汲縣)決堤改道後留出的低窪地變成了良田,僅此就使得大宋朝多得了上萬頃良田。

目前地鄔平縣。城周十二里,目前全縣在籍地各種民戶有田地山產房舍的主戶、外來租佃求生的客戶、漢兒驅奴戶、被迫南遷的遼民戶、奴婢放良戶等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二戶,丁五千零五十八人,人口共一萬七千出頭,是個比稍大些的鎮還小地下下縣。這個在籍人戶丁口數,仍號稱“小堯舜”的金世宗(完顏雍)大定二十三年(83年)

地統計,至今也還是記在縣衙內的賬薄上沒有變過。實際上鄒平縣到底有沒有這麼多民戶和丁口,就連每任的縣太爺也不知道,是個誰都沒法下結論的數字。

此時,城內住戶不足五百。口一千三百餘人。城裡的房屋全都東歪西倒,破舊不堪,再不進行大面積修繕的話,過得三、五年將沒有一幢能住人的房子了。

縣城的城牆雖然有點破損,但還倒是相當不錯,與這一帶大多數城池的城牆不一樣,並非如其他平原地區的城牆般,基本上都是用黃土夯築而成。也許是地近長白山區地跑馬嶺罷,部平縣用條石砌的城牆,連垛口一起有兩丈五、六尺高,牆體頂部寬約一丈左右,看來顯得十分牢固。

經過緊急修築過的城牆上,已經和進城時大不相同了,除了能看出修理過的痕跡外,不再有缺損的地方。

二十架大雷神位於新建與城牆平齊的泥夯炮臺上,不進到城內是沒法看到這些個兩丈正方大炮臺的。這批大雷神組成第一波遠程打擊炮火,可以對四里半以內的敵人進行轟擊。火藥自是不必說的,光是大雷神所用的子窠,陳君華就帶了足足三千枚,儘夠二十架炮一刻不停地連續打上整整三天。

城牆上從西北角直到城東、城南,一共安置了三哨四十八架shè程爲一里半左右的舊式子母炮,每隔三十丈有一架。

每兩架子母炮之間,還密佈着兩百多架準頭比子母炮、大雷神差得多,但能對四十丈內的敵人進行有效殺傷的小炮,不虞韃子兵到城外稍近時沒法進行大量殺傷。

至於兩個軍的護衛隊,他們手持上千具鋼弩和上千支火鎖“是守城近戰的主力。不用說遠擊的火銃,城下則發shè雷火箭的鋼弩了,就憑三四萬個只須釘上一截短木塞,點了火扔出去就能當成小“甩手雷”的雷火箭鏃,就能保證到達城下的敵人沒有幾個能不帶一點傷地活着回去。

此外,城中原本存有四架破損的弩牀和六架雙梢砲,也一起被護衛隊的人找出來,修復成可以發shè大箭、石彈,安置在他們認爲合適的地方。原在部平城內的五百李璮賊兵也被全部留下,讓他們負責到時候發shè弩牀和幾架雙梢砲。除了作爲弩牀、大砲的大箭與石彈之外,陳君華到達這裡以後,還專門爲這些李璮的賊兵派了十名護衛隊員,負責拋shè轟天雷和雷火箭,也算是李璮的廢物兵得到最充分的利用了。

就這樣,鄒平城外的這一片土地,被陳君華佈置成了一個由遠及近都能被炮火、箭矢覆蓋的殺戮戰場,就等着蒙古韃子上門來送死了。

鄔平縣的位置十分之好,處於小清河、孝婦河交角的中分線上,直線距離到兩河夾角頂端二十二里左右,背靠長白山,面前的兩河夾角地帶是一片有些許小山包的平原地。

左邊地小清河不用說了。小河角村一路上去深過丈五六。無一處可以涉渡,直到濟南府地章丘縣境方有一橋可過。右邊的孝婦河也和主流一樣,戰船可以從小河角村直上到長山縣,韃子兵想要涉渡絕無可能。

兩天前回到鄒平縣城的紀積厚,把地雷和甩手雷的威力一說,在整個硬探隊引起了轟動。在探得韃子兵架橋準備渡河的確實地點後,那些硬探俱都要求哨長教會自己如何使用。然後帶他們將這剩下的五十多個鐵坨瘩。全都埋到蒙古人渡河後的必經之路上。

教會硬探們如何使用埋設地雷,局主在將地雷交給硬探隊地時候就已經交代過了,紀積厚自是義不容辭。至於將全部地雷都埋設到韃子兵地必經之路麼,這就有些讓紀積厚爲難了。一是他沒法確切地知道蒙古韃子會走哪裡,再則餘下這麼多的地雷可不是小數目。自己實是不能做這個主,必須向陳都統報告後方能決定。

陳君華在紀積厚來請示的時候。立即同意將地雷全部埋設在一處組成一個地雷陣,不過埋設地雷的位置,卻被指在魯進士村外的山包下。

“地雷是防禦xìng地,用於封鎖、包圍最好不過了,它埋在了地下只能等着別人走到那兒時纔會發揮殺傷作用。”陳君華難得有這樣的好心情,耐心地對迷惑不解地紀積厚解釋說:“所以,把這些地雷埋在這裡,幫助我們的護衛隊堵死蒙古韃子北逃的通路,連同鄔平縣城、鄒平到長山縣的防線,再配合小清河的主河道及支流上的兩百艘戰船。就可以形成被我們牢牢包圍住的三角地帶。嘿嘿,縱使韃子比我們的兵多了兩三倍,也要讓他們埋骨於這一片五六百平方里的平原上。”

紀積厚與分派到山包上堅守的李柱子一道,約來了武誠、武不慚兩位黑甲軍將領,一起確定了地雷陣地埋設位置。然後硬探和護衛隊員們,昨天用了一天的時間挖出陷蹄坑,埋好地雷。

今天,紀積厚一行十餘人哨探至廢堤上,用千里眼目睹黑甲軍對韃子兵衝陣的全程,又見韃子分出一部分人馬去進攻魯進士村,便縱馬急奔回到鄒平城下。在北門接他們的除了陳都統外,竟然還有刖趕到城內的沈南鬆、顧大郎等人。

紀積厚顧不得與沈南鬆、顧大郎述舊,跳下馬走到林強雲、陳君華身前,抱拳一禮,大聲報告道:“稟報都統,我們已經看清楚,蒙古韃子只有兩三千人去魯進士村,他們的大隊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快進城去吧。”

陳君華道:“好,知道了。走,進城。”領先向城內走去。

城門在“隆隆”的響聲中緩緩關上,早已經守候在門洞裡的民夫們迅速地行動起來,一面從低到高地頂上大木柱,一面用砂包把門後從地上到頂部的所有空隙填滿,直到整個城門完全封死。

紀積厚隨着衆人來到城樓上,這裡比城下的視線遠,千里眼中看得到北方仈jiǔ裡處,四股裹着滾滾濃塵的暗黑sè洪流,看似緩慢卻是迅速向鄒平城衝來。不過一刻時間,這幾股洪流就抵達距城牆四里左右、高出地面一丈多兩丈的那道早先的廢河堤上。那道廢河堤到城外的這幾裡地,有不少陳君華叫人特意留下,作爲的測距用的半大孤樹。

左邊的魯進士村方向此時傳來了轟轟的響聲,只不知是子母炮的shè擊還是地雷起了作用,只能從千里眼中看到韃子衝鋒的馬隊中,團團煙塵爆起,不斷有人馬摔倒落地。

“別擔心,僅在那個山包上叔安排了李柱子的一個軍護衛隊、一哨子母炮,諒他們兩三千韃子只是去送死,不會出事的。”

陳君華的話讓忐忑的顧大郎安心了不少,他從沈南鬆處借來的千里眼雖好,也還是沒法看清四五里的距離,只能大體分辨出先行越過廢河堤的都是騎兵。顧大郎發現這些騎兵馬比人多,心知這就是聽林強雲說過縱橫歐亞無敵手的蒙古鐵騎了。

聽了陳君華向他們介紹了鄒平城上的佈置,顧大郎不由得舉着那具千里眼。心神激動地大叫:“君華叔。快叫大雷神點火發shè啊,狠狠打他個nǎinǎi地!”

“這還用你說麼,這就要他們開炮。”陳君華對身側地旗號兵沉喝道:“向炮臺上傳訊,命令六號、十號、十六號炮臺以最遠的shè程發炮,其他的大雷神暫不點火。”

陳君華明知幾架大雷神對廢河堤的shè擊肯定是殺馬多過殺人,他卻認爲,蒙古兵是自己這方的主要對手。在此時多殺得一個就可以多得到一分取勝的把握。哪還能跟他們客氣。即使打不死多少蒙古人,再不濟也能將韃子的馬乾掉部分,減少他們些許機動xìng,讓接下來地殲滅戰進行得稍微順利一點也是好地。

一直躍躍yù試,六號、十號、十六號三個炮臺上大雷神的什長。早等得不耐煩了,嘴裡叫一聲“避入炮棚”的叱喝。同時伸手將棒香朝引線上湊,待到“嘶嘶”的響聲一起,轉身跑到臺側放置火藥、子窠的炮棚外,蹲下雙手掩住耳朵。

大雷神也似是等得太久了,在什長剛蹲下身時,它就猛地朝後跳了一下,發出一聲震天怒吼,直退到丈許外兩根大條石頂住它地尾部三角鐵上才停止。

炮聲一響過,不待什長髮出命令,炮臺下側炮棚內的九個炮手。紛紛提着水桶、布拖把、中間鑽出孔地木塞,抱着火藥包、圓徑兩寸半長爲八寸的帶尾翼子窠、分許粗的可線等物事,第一時間衝到土臺上,七手八腳合力將大雷神推回原位。什長在炮手們拖洗炮管內的殘渣,擦乾炮管、引線孔中水分,倒入直硝(發shè黑火藥),往了線孔內插入引線,搗緊直硝的同時,也忙着與兩位助手一起,將大雷神調校回原來定好的發shè位置。

平rì練習時流掉以桶論的汗水、不厭其煩反覆cāo演的辛苦、打靶時得到的經驗,這刻全都得到了回報。炮手們僅用了不到半刻時辰,就令這架寶貝般的大雷神又再次發出它地吼聲。

其他十七架大雷神的炮手,看着自己的同伴興高采烈地忙碌,不時還丟過一股爲他們惋惜的目光,氣得直跺腳朝城外的韃子破口大罵,吵吵嚷嚷要什長去向陳都統請求調整過標的發炮。

陳君華不爲炮手們的情緒所動,他還不想過早暴露自己這方火炮的實力,但也不願意讓韃子就這樣毫無顧慮地開到城下。因此,先開火的三架大雷神第二發炮彈shè出後,陳君華又讓另外三架大雷神加入shè擊的行列。

不過,六架大雷神也沒威風很長時間,當陳君華從千里眼中看清,韃子兵全部越過廢堤後沒再前進,他就命令停止炮擊了。同時,要求所有的大雷神全部將目標定格在現時韃子騎兵一個聚集之處,稍時給予他們一次齊shè的有力打擊。

顧大郎的膽子並不小,也不是沒與人交過手廝殺過,甚至在揚州城外時還還其高強的武功救過秣強雲一命。但那個時候他是在對手人數不多的情況下殺人,並沒有到戰場正面與韃子對敵,對於真正的打仗,特別是雙方面對面的打大仗來說,這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哪曾見過聲勢如此浩大的軍隊,何曾想過面對如此多的敵人會是怎麼樣子。按他的想法,這麼多的韃子兵參戰,既便是這些伸出頭動都不動地讓你去砍,要將這十來萬人的頭砍掉,只有幾千人的護衛隊沒個兩天時間也絕不可能做到。

此時,顧大郎看到敵人的數量如此之多,腦袋裡頓時一片空白,心臟也不爭氣地越跳越快,一時之間覺得臉紅氣促緊張得快要窒息。

陳君華從容地發出一連串命令,顧大郎沒有聽到他說的是什麼,但見君華叔淡定的神sè,方漸漸平復了一點。

半晌後,顧大郎臉sè沉重地對站在左邊的陳君華說:“君華叔,看那一大片戰馬,就算沒有十五六萬也定然有十一二萬,蒙古軍只怕會有不下三四萬之數。若是連附從的各族步軍一起算上,起碼有十五六萬人上下,比我們參戰的護衛隊、水戰隊多出五六倍。君華叔。我看形勢十分嚴峻啊!”

陳君華聽得出顧大郎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情知這位年輕人實是過於緊張了。再看左右地護衛隊比顧大郎還不如,有些人已經快要站立不牢了,若不想個法兒讓自己一方地人鼓起勇氣,到時說不定會有意外。反正現在還有的是時間,不如藉此將軍心先穩定下來。

陳君華想了想,左右環掃了一眼緊隨在身邊的親衛和幾位護衛隊的將軍,不動聲sè說道:“大郎啊。千萬別被韃子兵的表象給迷惑了。

韃子兵馬的數量。君華叔的估算與你大有不同,依叔看來,三處地方地韃子馬匹,最多也就五萬餘匹。按每人三至四匹馬算,只有一萬三至一萬五千地韃子兵。再給他們一點富餘進去,算他是一萬六千人就到頂了。我們的主要對手。便只是這一萬六千韃子的騎兵。至於其他各族步軍麼,你再仔細看看,他們連站隊都站不齊呢,如何能上前打仗?這些人他們的數量再多,也沒法改變最後成爲我們的戰利品,到各處坑冶、俘虜營去做苦役地命運。要我說呀,這些湊數的各族步軍,總不過都是臨時拉來湊數,既不曾經過訓練,又沒戰鬥經驗。遇上了我們地火炮就四散奔逃的烏合之衆,實是不必把他們算進敵人的軍陣裡去。”

陳君華頓了一下,接着道:“僅此城上的幾百門大小火炮就能使韃子兵難越雷池一步,況且攻城不比守城,仰攻不比平地衝鋒。在這種形勢下,韃子騎兵的速度再快,騎shè之術再好,他們再野蠻兇狠,也不可能衝上這麼高的城牆。雖說我們城裡只有不到一萬人的護衛隊出城去與韃子野戰肯定不敵,會吃個大虧。但如果換另一種情況就不同了,比如雙方兵力相當,或是相差不太多,那就要看雙方軍隊的刮練情況、士氣以及戰術的應用了。至於城池攻防戰麼,並非韃子兵所長,我們定可叫他們有來無回,飲恨於鄒平城下。”

此時,太陽偏西,天sè約在申時左右,城下的韃子兵已經開始安營紮寨,陳君華呵呵笑着說:“大郎你看,韃子兵陣中還沒有看到攻城器械,今天韃子兵是肯定不會攻城地。前兩天爲叔已經下令將這一帶稍大些的樹都砍掉了,沒有木料,韃子們還如何能造出適用的攻城器械來呀。”

陳君華趁此走到幾個炮臺去走了一圈,回到原地笑道:“大郎,讓你見識一下全部大雷神齊shè的威力,看看二十架大雷神會對韃子造成怎麼樣的傷害。”

顧大郎好奇地“哦”了一聲,靜等陳君華的動作。

只見陳君華對緊隨在他身後的旗號兵一揮手,旗號兵馬上打出了幾個旗訊。

片刻後,顧大郎感到腳下猛烈地震動了一下,幾乎是同一時間裡響起了從所未有過的“轟”然巨響。顧大郎心裡還在想着事,突然被巨響驚着,再加地面的震動,雙手護着那具千里眼無法保持平衡,一個踉蹌,立足不穩之下一屁股墩坐下去。

陳君華自己都沒料到,二十架大雷神同時發shè的聲音會有這般巨大,若非他早有準備,武功又特別高強,只怕會與顧大郎一樣摔倒於地。

“打得好,叫他們繼續狠狠地打,此時用大雷神多殺一個韃子,以後我們的護衛隊就會少傷一個人,彼消我長之下,想不勝出都難。“陳君華笑呵呵地拉起齜牙裂嘴的顧大郎,歪頭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沒事吧,摔痛了沒?”

“嘶……我沒事。”顧大郎揉動摔痛的屁股,右手迫不及舉起千里眼,舉到眼前朝城外看,嘴裡小聲讚道:“唉,好嚇人的發炮聲……好啊,就是要對韃子的騎兵往死裡打……哈,好厲害的大雷神……”

遠在一百五十丈外,位於敵陣zhōng yāng的韃子兵的聚集處,內內外外騰昇起十多個煙團。看得出這些煙團處,死傷的韃子和馬匹相當不少。

第二次、第三次發炮,咬住一點專往那處韃子兵狠揍了一遍,轟得他們朝前衝突。陳君華怎麼都不想讓蒙古好過,一聲令下,分出一半二十四架子母炮,集中火力對敢於往前的韃子連發四輪子窠,打得那批蒙古韃子連滾帶爬又退回去,慌不迭地奔過廢堤後隱身。

其他附從的各族軍見了這樣的情況,再不管蒙古人的命令,有樣學樣地cháo水般往廢堤後面退,帶得另兩處結陣的蒙古韃子也一併退了下去。

陳君華目注那塊地上散落的人馬屍體,笑着對顧大郎道:“看到了吧,我們有這麼多利器在手,韃子兵再多也是枉然。何況僅只有一萬多的敵手呢。要叔說呢,這鄒平縣城是韃子兵萬難攻下的,此城之外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一旦我們多拖上幾天,待他們的銳氣失盡,你就等着看我們發威罷!”

陳君華估算的蒙古韃子只有一萬多人沒錯,這次過河到達鄒平城外的確是僅一個萬人隊,另外有sè目軍兩萬五、契丹軍一萬五、女真軍兩萬、漢軍兩萬五千人,合共一萬騎軍,步軍八萬五,連同已經過了河的兩萬餘驅奴,總人數達十二萬人上下。

陳君華這次是要做筆大買賣,他要憑着已經裝備到護衛隊軍中的大雷神、子母炮、小炮、雷火箭等火藥利器,以帶到此地的將近兩萬護衛隊,結合兩百餘艘防沙戰船,把征剿根據地的蒙古韃子和那些各族附從軍一網打盡。

太陽靠上了西邊的山頭,陳君華聽完由魯進士村派回來的人報告戰況後,心裡也不禁打起了鼓:“有壕溝的掩護還讓弓箭傷了三十多人,但只衝上二十餘騎韃子,就造成近百人戰死,去掉一哨多的護衛隊。看來,要堂堂正正地排兵佈陣與其相博,全殲這一萬多的韃子還真是有些難辦了。說不得,試着按強雲所講的,先以火藥兵器在夜裡再給韃子們一次打擊,定要令其吃睡都不得安生,讓他們白天沒有前來邀戰的力氣。”

走到草草製成的臨時沙盤邊,陳君華託着下巴不住盤算。

有幫平縣城和一百架裝甲戰車封死往南的通路,再以兩百條防沙戰船封鎖五十里水道,相信沒有幾個韃子能從這塊三邊都是二十五里上下,總面積大約二百七十平方里的地面上逃出去。但是,若要在短時間內將其全殲,按李柱子派回來的人報告所知,既使自己一方在兵器大佔優勢的情況下,可能也沒有那麼容易。弄不好護衛隊的傷亡會大到沒法接受的程度,或者在殲除了韃子後還大有放跑其他的敵人,達不到一戰定山東的戰略目的。

“我們的人太少了,實是沒辦法。除了以夜戰用火器打之外,只有用一個‘拖’字,先困死他們再講。”陳君華一拳砸到沙盤邊的小几上,把几上的茶杯震得掉下地摔成好幾塊,暗自盼道:“強雲這小子怎麼還不來,這時候多個人商量下也好過我一個在這裡發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