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吳炎一聽師傅需要的數量便呆住了,好一會才慘叫道:“師傅呀!你……你不如干脆把我殺了吧,弟子就是有三頭六臂,六頭十二臂,也沒法在兩個月內做出如此之多的‘子母炮’和長鐵管哪!”

林強雲笑道:“你一個人當然做不出那麼多東西,但你不會多募些人來幫你做嗎?”

吳炎奇道:“請人來幫我做?師傅,你就不怕別人偷學了我們雙木門的絕世技藝?”

林強雲笑罵:“豬頭啊你,怕被人偷了技藝去我還敢要你募人相幫?告訴你一個好辦法,把你信得過的親信弟子分開,每個地方放一個,要他們指點別人做粗重的雜事,重要的如各種配料、火色等等技藝則由自己信得過的人動手。請來的人到你這裡只能專門做一樣,不得幹兩種以上的活計。這樣一來,即使他們學會了一點技藝也沒用,一兩年內我們的技藝決難泄露出去。”

吳炎沉思着問:“師傅是說我們把原來由幾個人從頭到尾一手做完的事,改爲分開來做,請來的一個人專門做一點,每天都叫他做同樣的事情,不再做其他活計。比如這個工場專門鑄鐵,那就每天都是鑄鐵;那個工場專門打鐵條卷鐵管,鐵管卷好後交給別人燒焊,又送去另一個工場專門鏟銼修整,好了後交給鉸鐵管內孔的……”

林強雲:“正是如此,只有最後最重要的,才由我們完全信得過的人來做,就不會把我們的技藝泄露出去。我們專做一項的工場分得越多,各人做的工分得越細,技藝泄露出去的機會也就越小。現在暫時將在這裡先按這個辦法將人手分開,再過半個月我們另外一處的工場做好後,把這裡的工場搬一部分過去,地方寬大後,也就能更好地進行分派工場。還有,你這裡將要叫走幾個打鐵技藝好人到別處去開鐵匠鋪,以後我們的生意做得更大時,也經常會從你這裡抽人,你要先行做好準備。少了的人手,你可以自己招徒弟,我另外也會加派些願意學手藝的孩兒兵到這裡來做學徒,你要給我好好安排教導他們,這些孩兒兵和你一樣,是我最信得過的人。你可不要藏私,一定要讓他們把所有的手藝都學會。否則的話……嘿嘿,下面的話我就不說了。”

陳歸永的粗嗓門在老遠就響起:“原來你躲到此地來了,讓人到處找了個天翻地覆。強雲,事情交代完了沒有,好回去吃飯了。”

林強雲站起身迎上陳歸永:“我們的話剛講完,明天就等歸永叔把‘子母炮’都送回來修理。修好後再讓所有的水戰護衛隊員全都去練習打炮,我要讓操炮的護衛隊都成爲高手,想打哪裡就能打中哪裡。”

兩人邊朝前院走邊聊,陳歸永笑道:“怎麼,到底還是想開了。剛纔我去火yao房看過,製成的火yao有三千斤左右,全是做火銃子彈的。據配火yao的師傅說,我們現有的硝石和其他材料能配出一萬四千多斤子炮用藥,一萬一千多斤子窠用藥。按今天的消耗量來看,我們五尊‘子母炮’一天到晚全都打的話,怕是不出十天就會用完。”

林強雲:“不怕,現在我們還有些錢,馬上傳信到各地,叫我們的人大批採買需要的硝石和各種材料,有多少就買多少。反正現在還沒人知道我們買這些材料是做什麼用的,趁機多積存些,作爲我們今後濟急之用。”

林強雲的臉色轉青,語氣顯得極爲兇狠:“另外,也可以在我們到淮南東路與李蜂頭面對時,用我們的‘子母炮’和長銃這兩種秘密武器給他來個突然打擊。我要讓他知道,林某人的親人不會白死,惹上了我就等於和閻王爺攀上了親,在陽世的時間決不會長久。我要把李蜂頭的基業連根拔掉,把他本人及他的子子孫孫都一起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林強雲散發出來的兇厲之氣,讓陳歸永這位曾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將軍也是心中一凜,心中暗歎:“好霸道的氣勢,好大的殺氣,怎麼他會有如此強大的氣勢,真是不可理解。看來,嫂嘿、鳳兒在強雲的心裡有很重要的位置,可惜鳳兒這孩子沒福,不能和強雲早日結成夫婦。”

殊不知,這些時間以來林強雲按自己理解的各種練氣之法修習,因爲全部都只是淺試即止,所以僅是初窺門徑而已,並沒有按一種方法進一步深入。即使是這樣略有心得的練習,其功交也大有可觀,故而不知不覺間整個人就有了些許變化。

陳歸永想起一件事,向林強雲問道:“強雲,那蕃商蒲開宗向你定做的寶刀、寶劍,還有治癢病的‘雪花膏’,你是怎麼處分的?另外,我們收了定金的五萬雙布底鞋,你又打算怎麼辦?”

“這事我早和叔商量過了。”林強雲道:“布鞋我們已經差不多全部做好,這次北上順便帶去,交不交給他們則要到時候再看。治癢病的‘雪花膏’我只做了一盒藥量爲十分之一的給他,據我們派去寧國府探問孫大人的人回來說,孫大人用了兩盒方把癢病治斷根。所以,那一盒‘雪花膏’只能止癢,不能治病。相信就在這幾天,蒲開宗又將來向我們討要定製的‘雪花膏’,我們則還是老辦法,給他一盒先行應付。寶刀麼,那就對不起得很了,即使要給,也要在李蜂頭那裡撈到最大的好處。”

……

“這樣我就放心了。”陳歸永籲出一口氣,寬懷地說:“我還一直擔心你會把‘獵鹿刀’早早交給蒲開宗,讓他轉交給李蜂頭呢。”

七月二十六日,也是林強雲試炮的這天下午未時,原金國中都府路大興府(今北京市)——即金國的原中都——蒙古的中、北(北京路,北京指金國大定府)、兩河(河北東路、河北西路)四路工匠都總管府內的大廳裡,經過幾近四個月逃亡的武奕銘,跌坐在廳門邊一角的地上。這時的他早已沒有了在橫坑村時的將軍威風,也沒有了富家公子的風liu模樣。身上的團花青綢錦袍已經成了碎綢布條,完全看不出本來是什麼顏色和樣子,原本白白淨淨、細皮嫩肉的臉變成了粗糙深褐,強壯的身體也乾瘦了許多。

他緊摟着懷中的一個粗麻布囊袋,神情緊張地向四周不停張望,不時還由坐姿改換成跪姿,一副驚恐萬狀準備隨時跳起來逃跑的架勢。讓在大廳內的十幾個身穿羊皮夾袍、袒胸露腹的家丁們看得暗笑不止。

大廳後的遠處響起託託靴聲,家丁們迅速移到大廳兩邊排放的椅子後面站定,目不斜視地向大廳側邊的一個小門注視。

小門內適時傳出喝聲:“總管駕大人到。”

不多時,一個五十五六歲,四寸長鬚的圓臉上掛着微笑,身穿錦袍、頭戴方巾襆頭的矮胖男人,手裡拿着一本卷着的薄書,由門後轉入大廳,徑直坐到位於山牆正中桌邊的主位上。

此人看衣着相貌,明擺是個大宋朝的飽學儒士,哪裡有一點像是蒙古人的四路工匠都總管了?

矮胖男人將手裡的書放到桌上,端起家丁奉上的細瓷茶碗喝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嘴,伸出舌頭在脣外打了一個圈。身子朝後靠,仰起頭仔細地看了正樑上的刻花好一會,舒服的長長出了口氣。這才向跪在廳門邊的武奕銘掃了一眼,向旁邊的家丁問道:“那花子似的傢伙,便是自稱有犀利兵器進獻的人?”

站於最上首的一個家丁躬身回答道:“正是此人。他自稱姓武,乃趙宋朝揚州人氏,說是經歷了四個月的奔波,才從宋境內的江南東路來到大興府投靠總管大人。”

武奕銘聽他們說起自己,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抖起來,是生是死、是榮是辱就看這位蒙古的四路工匠都總管侯大人的一個眼色,或是聽他的一句話就能決定。當下武奕銘不敢再行猶豫,急急放下懷抱的麻布囊袋,解開袋口緊綁的帶子,手忙腳亂地取出裡面的幾件東西放到地上。

矮胖男人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地上的東西,已經掠過的眼睛頓了一下,忽然回視:“咦!哪……是什麼?好像是弩弓啊!”

武奕銘聽到矮胖男人說出的話,立時精神大振,連滾帶爬地抱起地上未上弦的小鋼弩等物事,撲到廳中距矮胖男人丈餘遠處跪着。高舉手中鋼弩、箭匣、針匣和弓弦,顫聲說道:“小人手中的物事,正是從宋朝福建路林飛川處取得的鋼弩。現在敬獻與總管,請大人查收。”

矮胖男人正是蒙古這裡的四路工匠都總管侯瀚,朝旁邊的家丁呶了下嘴,那家丁走來接過武奕銘手中的鋼弩等,恭恭敬敬地先奉到侯總管面前,偷眼小心地留意侯總管的臉色,待總管大人眼光從這些東西上移開時,便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

侯總管饒有興趣地看了武奕銘一會兒,抓起桌上的鋼弩湊到眼前仔細察看,輕撫弩上的鐵件閉上眼,嘴裡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良久,侯總管睜開眼睛盯住武奕銘,臉上無喜無憂,看不出任何表情。輕聲問:“小子,你是如何取到這副鋼弩的?把經過細細說來。”

武奕銘心中狂跳,是貴是賤就看自己送來的東西侯總管怎麼看,是死是活也要看自己的話能否讓總管大人聽得高興了。

當下便把如何奉命帶人潛到福建路,如何攻擊橫坑村不下,逃避林飛川追殺時,卻因機緣巧合揀得這具鋼弩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他不敢有半點添加,也盡力回憶力求不會遺漏。

侯總管邊聽邊點頭,武奕銘的話說完後拍着椅子的扶手叫道:“說得好,講得精彩。小子,你且下去等着,待本總管檢視過這些東西確如你所說般犀利,將有大大的賞賜,還會委你一個百戶工場管事之職。下去吧。”

侯總管身這的家丁走到廳門,向外高聲叫道:“總管大人有令,將武奕銘帶下去好生看顧,容後再行賞賜。”

別看這侯總管人長得肥胖,一雙胖手倒也還十分靈巧。他看武奕銘被人領走後,一反剛纔對此毫不在意的態度,臉上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以極快的速度抓起鋼弩裝上弓弦,試着拉動了一下,欣喜地笑道:“好強勁的弓板,怕是有近一石的力道吧。”

向身邊那家丁道:“你來,將這弓弩拉開,本總管要試試此弩的威力是否像那小子所說般厲害。”

打開二尺餘長的箭匣,取出一支無羽箭:“啊哈,這又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無羽的直杆、旋扭的箭鏃。誰能告訴我,這箭怎麼要做成這個樣子,其中的道理何在?不可思義,難以理解。”

侯總管左手拈着那支箭,右手肘支在桌上托腮沉思冥想,很久都沒有動靜。

那個家丁拉開弩弦後,站在一旁靜立,眼睛不時瞄向侯總管手中的箭矢。

許久之後,侯總管睜開眼睛探手取過家丁持着的鋼弩,吩咐道:“去取我們仿製孫威的‘蹄筋翎根鎧’來,我倒要試試到底是孫威的鎧甲堅固呢,還是林飛川的鋼弩箭矢鋒利。”

五十步的距離,是侯總管算出這種小弩最有威力的極至射程,如果不行的話,再把箭靶放近一些也還來得及。

侯總管是專制兵器的行家,在蒙古人的匠戶營中,其地位僅次於順天、安平、懷州、河南、平陽諸路工匠都總管孫威,是匠戶中排名第二的兵器製作高手。但他自己卻並不認爲自己比孫威稍差。

“哼!孫威算得了什麼,還不就是獻了一副‘蹄筋翎根鎧’給老汗鐵木真,才得他的賞識麼。”侯總管心中憤憤不平地想道:“除了鎧甲之外,我侯瀚有哪一點會比你差了。如果能把林飛川的技藝學到手,或是把林飛川本人弄到我這裡來,超過你的地位就指日可待了。不過,現在還是先試試這鋼弩的威力再說,若它真能破得了我這副甲,那就證明林飛川確有過人之能,值得我花大本錢去偷他的技藝,值得我花大力氣把他擄到這裡來。”

想到這裡,侯總管頓時覺得心中滿是激情,似乎蒙古第一匠師的名位馬上就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將手一伸,那家丁知機地把鋼弩輕輕交到他手上,侯瀚熟練的裝入三支無羽箭,舉起鋼弩對着用木板支架撐開的鎧甲,略一瞄準便扣下懸刀。

五十餘步遠處的鎧甲上傳來輕微的“錚”一聲細響,侯總管把鋼弩朝立在一邊的家丁拋去,大踏步向標靶走去。

射出的三枝箭,有兩枝釘在內層是牛皮,外層掛滿鐵片,甲片相連象魚鱗,可以防箭的鎧甲肚腹位置上,另一枝箭卻脫靶落在數丈外的地上。

侯總管晃動了好一會才拔起一枝箭,仔細地對箭鏃察看,喃喃自語道:“厲害,穿甲而過後還入木透靶,此等箭矢足可讓穿精甲者喪命……好鐵呀好鐵,把半分餘厚的甲片射穿後,僅是微鈍而不折,只需稍加打磨又是一枝好箭。好個林飛川,江湖傳言竟然是真的,果然是個有真本事的人物。”

再拔起另一枝箭,又看了一會,把兩枝箭相互敲了一下,發出一輕微金屬相撞的“叮”聲,他迅速把其中一枝的箭矢放到耳邊,凝神聽了一會後,臉上露出喜色。

拾起地上的箭矢回到大廳坐下,侯總管再次呆呆地出了一會神後,指着手捧鋼弩的家丁說:“你去,把那姓武的小子叫來,本總管要好好的賞賜。”

那隨身的家丁走後,侯總管招來另一個家丁,隨耳小聲吩咐:“傳令宋國福建路我們的人,暫時不可輕動林飛川,務必先將他打製鋼弩和箭矢的秘法取到手,然後再想法將其擄來。要派去的人假以商賈身份,讓他們到蒲家取金銀錢物將事情辦好。”

侯總管朝大廳門呶了呶嘴:“此事絕不可讓他知曉,以防他將消息泄露,讓孫威先行下手,壞了我們的大事。”

……

夜色漸深,書房內還是燈火通明,應承宗與四個十五六歲的孩兒兵守在大廳內,他們神情略顯緊張地站在距書房門十來步。兩人面向書房方向,兩人則是面朝大廳外。他們的手裡都提着寬九寸、長只八寸,已經拉開弦裝上了鋼針的弓弩。

這些只能發射三支鋼針、射程僅二十步左右的微型鋼弩,是吳炎很早就按林強雲的交代做好的。直至今天,因爲他們有人即將遠赴外地,沈念宗才提醒林強雲給他們配上防身的武器。

沈念宗的意思是,讓出外的孩兒兵們早點拿到武器,方能有時間進行練習,到時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今晚,卻又因爲山都暈船至今不能行動,無法履行保護林強雲的職責,而把他們臨時調來暫充內部護衛。

雖然外圍還有護衛隊值守,又有巡邏隊不時巡查,第一次執行任務的孩兒兵和帶隊的應承宗還是覺得不安。任四兒如何勸說,他們總是不能寬懷,做不到陳歸永所說的“心靜如止水,不動如磐石,心眼似狡狐,聞警像虎豹”。

四兒像往常一樣靜靜地坐在書房側邊,對屋內公子他們談論“子母炮”、炮兵隊、火銃及組建火銃隊的問題充耳不聞,心中不住盤算經過自己和金見、應承宗挑選出的這九十多男女孩兒兵應該怎樣安排,才能做到公子所說的發揮最大效用。

沈大叔對探子的事一開始就顯得無比熱心,第一次向他支取銀錢就給了十萬貫紙鈔、一千緡銅錢、五百兩銀子和一百兩黃金,總數爲十一萬一千餘貫會子。還親口應承說,銀錢若不夠用時,不必稟報公子,直接可以再去他那兒支取。

公子還答應,公演抽去當探子的孩兒兵,除了每人都配上微型鋼弩外,以後還要配上幾十支比現在自己身上更小的手銃,用以保護外出孩兒兵的安全,使他們儘量少受到傷害。

爲了探子而花大把錢鈔,還全部配置小鋼弩和小手銃,說明自己這些探子在公子的心中十分重要,自己一定要做得讓公子滿意纔對得起他。

……

夜漸深,路人漸少,天黑時就點亮、滿布各處店鋪門前的大小燈籠,依舊把它們的光亮送給既無錢又需夜行外出討口食的窮人。

泉州治所晉江縣城南的蕃坊區,佔了近小半個坊區的回半城馬家,內裡傳出的歌樂聲直達戶外數十丈,走在街上的行人會不時停下腳步,凝神傾聽這隱約傳入耳中美妙聲音。

馬家大宅中院,上百根兒兒粗牛油巨燭的火光,把一個寬七八丈深近十二丈的廳堂照耀得如同白晝。身高體壯、一身白肉上長滿體毛的回半城,側躺在上首一張竹製的特大眠牀上,閉着眼靜聽大廳內的胡姬吹拉彈唱。此刻他全身基本赤裸,僅在腰間圍着塊遮羞布。

廳中空地上有十多個番女跳舞,她們下身圍着掛滿黃金珠翠飾物的短裙、上身除了飾物外,只在乳前蓋兩塊小兒巴掌大金色花朵。

這些番女裸着大半個身子,隨着她們扭腰晃臀,高挺的胸乳上下跳動,腳環上的小金鈴伴着音樂有節奏地“叮叮”亂響。渾身大汗淋漓的番女們一邊跳着天魔豔舞,一邊向竹眠牀頻拋眼波獻媚。

回半城對二十幾個番女的所作所爲理都不理,眼也懶得睜開看一下。

竹眠牀周圍三個與舞者同樣打扮的番女,各執一把大蒲扇,輪流朝回半城煽動扇子。回半城身側牀上跪着的兩個番女則在他身上拿捏按揉,令得回半城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不時發出舒服至極的“哼哼”聲。

大廳內除了躺着的回半城和坐在眠牀邊丈許遠,衣冠齊整目不斜視的公治渠外,別無其他男人在內。

“公治管家,你說我把那兩個可愛的侄女送給林飛川,他會收爲妾侍呢還是會把她們當成侍寢的女奴?或者說,她們成了林飛川的女人後便迷上了那個年輕人,忘了我交給她們辦的事。”

沒等公治渠回答,回半城又嘆道:“可惜,她們帶去的十幾個舞姬,雖然不會說漢話,但卻是我馬老回回花去一斗真珠才換回來的處子。唉,處女呀,十次開苞的樂趣就這樣被我一時糊塗送走了。我真不該把她們也當作兩個侄女的陪嫁送去的,真是鬼迷心竅了。”

耳中聽到回半城懶洋洋的聲音,公治渠面無表情的躬身迴應道:“林飛川不過年僅二十餘歲,正是血氣方剛的青壯男人,只要他不是天閹,怎能逃得過如此的風liu劫數。縱然此人一時沒有收下侄小姐及那些女奴入房侍寢,時日長了以後,也必然會墮入脂粉陷阱之中。只要林飛川一旦涉足其中,憑兩位侄小姐還是處子之身,又自幼即跟隨那老怪物習得《陰陽決》上的媚男之術,他想在其中脫身怕是不大可能的了。”

公治渠偷眼看到回半城並無特別的表示,接着說道:“至於說到侄小姐反被林飛川迷失本性,忘了大官人吩咐一說,在下以爲絕無可能。兩位侄小姐都是行過割禮的處子,敦倫之慾決難有滿足之時。能讓行過割禮的聖女享受到人倫之樂的男人,據在下所知,世人中兆萬不得其一。依在下看來,大官人不必爲此事憂慮。”

回半城顯縫着眼向公治治掃了一下,笑道:“公治管家倒會說些寬心的話。不過,馬老回回卻是愛聽得很,聽了這些話心裡十分受用。呵呵,只要林飛川不懂用番紅花,並能被誘得臣伏於女人的裙下,我那兩個侄女就可以使出手段讓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再慢慢將他的生意接手過來,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轉到我馬老回回的名下。這刺桐城的所有生意便又成了我老回回的囊中物了。”

“大官人且慢高興,即使林飛川入了陷阱,也還要蒙古人的探子先把他的幾個得力手下都除掉,我們的計劃方能實現。”公治渠提醒回半城。

回半城翻了個身,用力在一側爲他按摩的番女胸前抓了幾下,狠狠地在這番女臀部擊了一掌。在番女的嬌呼聲中奸笑道:“這個不用擔心,聽說那個什麼侯總管的人已經混在婢僕中進入林家,相信他們爲了將林飛川擄去北地,也會對這些人下手的。”

回半城坐起身狂笑:“哈哈,我們和蒙古人交易真好,他們要人,我則除了人以外什麼都要。各取所需,相得益彰吶。怎麼樣,我這計策不錯吧?”

公治渠心中大不以爲然,臉上陪着笑道:“大官人的計策妙是妙了,不過,兩位侄小姐身份高貴,就這樣讓林飛川給收去爲婢、爲奴,在我們漢人來說,實在是……”

“嗨!你們漢人就是這樣,特別是讀書人,一天到晚‘仁義禮教’掛在嘴上,實際呢還不是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哪裡像我們大食人,皈依我們的真主,凡事都依真主的意思去做。我聽人說,你們的理學大師朱熹夫子,也是個頗有亂倫風liu韻事的……”

公治渠身爲漢人,又是讀書士子,他若非和大多數的士子一樣累試不舉,也不會淪落到爲他人管家的僕役地步。

對理學,他從表面上的唯唯喏喏,到稍年長後內心裡由衷的敬佩。對夫子不敬的話他不願再聽下去,打斷回半城的話說:“既然大官人不以兩位侄小姐爲意,在下也不好多說什麼了。若無其他的事情,在下這就告辭,先回去歇息了。”

回半城笑道:“公治管事也是的,我們大食人向來只把女人看成是自己的財產,對自己的財產是不是可以隨便處置呀,何必爲她們感到不快呢?再說,若非她們是我的親侄女,不能留着自己受用的話,像她們這樣美麗的女人早就被我……哎,看看,又不高興了。好好,另外說一件事,這些天你要多留點心,看林飛川家有什麼事情發生,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要立即來向我報告。好了,你走吧。要不要帶一個舞姬回去消消火呀?哎……走慢點,你受傷了誰來爲我管家呀。真是個年輕的老古董,哼!”

……

接連三天,林強雲每天匆匆食畢早餐,就一頭扎進自己專用的工房內,躲入一個房間裡,寸步不出房門。工房門外由四個孩兒兵守着,任何人都不許靠近,中午的飯食也由門外的孩兒兵取來送到門口,林強雲自己出來取進房內。

這三天中,不但是新來的黛絲娜姐妹倆和他們帶來的婢僕看不到他,連沈念宗、陳歸永等極爲親近的人也難得和林強雲見上一面,就是見了面,也是匆匆說上幾句話就又匆匆分開,各忙各的事去。

少了山都這位忠心耿耿、心靈手巧的幫手,林強雲做起事來覺得極爲不便。經常會不知不覺中叫出山都的名字,等了一會山都沒出現在身側,纔會想起暈船後的山都還沒恢復,不由得啞然失笑。

要做的兩件事都不能假手他人,必須由林強雲自己動手。

第一天,林強雲先用燒鹼水將玻璃板上油漬洗去,再用乾淨的衝完晾乾後,再把鐵板和放在上面的玻璃烤熱,然後將熔化了的錫倒在玻璃上,用一根同樣烤熱的銅滾筒將錫水碾成均勻的薄薄一層。整整一天的時間,到傍晚時好不容易將全部八塊玻璃都做成了有錫箔的底鏡。

這八塊鏡子,和他上次做成同樣以錫作爲反光材料的照妖鏡大是不同,雖說玻璃的顏色深了些,但因爲鏡面大,所以整個頭部都能在鏡子裡看到。林強雲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微微一笑,心想:“無論是鏡子的質量,或是大小來看,都更具有實用性。只要再把這些鏡子背面的錫箔加上水銀製成錫汞齊,再塗上幾層漆,就是真正實用的玻璃鏡子了。呵呵!達官貴人們、大富佬們、皇帝老兒及你們的老婆們,勾魂攝魄的寶貝即將來到你們面前了,快把銀錢準備好送到我的袋子裡來吧!”

休息了一會,林強雲把全部鏡子都放進做好的木盆內,移到房間一角,用水碗校正水平面,便逐一倒入水銀,心道:“不知道需要多久那些錫才能與水銀生成錫汞齊?好像老師說要一個月以上,爲了保險起見,還是讓它們在這些盆裡多呆幾天爲妙。省得到時候鍍層還沒有形成,又要多花一個多月的時間。”

“哼,我要讓每一面鏡子都成爲一大堆金銀,再把這些金銀變成我林強雲的炮兵、火槍兵以及能與蒙古鐵騎相抗的騎兵。”

走出房門,向外面守衛的孩兒兵們交代:“你們幾個要小心點,我煉製的寶貝還要好久才能完成,晚上叫他們把獒犬帶到這屋子周圍,嚴密守護。”

說完後,拖着疲乏的步伐走回前院。

第二天、第三天,林強雲把沈念宗叫人送來的數十種研成細粉的藥物,逐一按方稱量調配,再依法加工煉製成散、丸、丹類,按自己所知的方法或以蜂蠟封裹爲丸,或將小丸、散劑裝入瓷瓶以木塞堵口後再用蠟封住。

“大功……哦,是小功告成,”林強雲拍拍雙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對着一桌瓶瓶罐罐和數百粒蠟丸笑道:“你們也是我林某人耬錢的寶貝仙丹、仙藥,我的炮兵、火槍隊,我將來百戰百勝的槍騎兵,就靠賣掉你們賺來的錢支撐了,希望你們真能像那本鬼書上說的那樣有用纔好,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林強雲高興之餘,忽然又想到這些藥是做成了,但到底效果如何自己實在是沒有把握。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用了或是服了這些藥後,會不會對人有所傷害呢?

“這可怎麼辦?”林強雲自語道:“《陰陽養生決》上說得那麼好,言之鑿鑿令人心動不已。真的不會出事嗎,要是出了事又怎麼辦?過去聽人說過,有很多皇帝就是因爲吃了道士們煉的所謂長生不老藥、壯陽藥而一命烏呼的,我可不想出現這樣的情況。”

林強雲把所有的成藥都裝入一個囊袋提在手上,出門後信手將門關上,低頭走向前院。

轉過角門進入前院,迎頭七八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兒兵呼嘯奔來,他們後面三個四五歲的小毛頭淚汪汪的追着哥哥們不捨。

林強雲讓開向自己打招呼的孩兒兵,蹲身放下手裡的囊袋,張開雙手叫道:“孩子們,慢點,慢點,別被拌着摔倒跌痛了。有什麼事和大哥說,大哥一定會幫你們。”

三個小毛頭先後撲到林強雲的懷中,看到他笑嘻嘻的望着自己,心裡的委屈一下找到了發泄口,幾乎不分先後的伏在林強雲的身上,“哇”的哭出聲來。一時間眼淚四濺、鼻涕橫飛,塗抹得林強雲滿身都是。

手忙腳亂地又是輕輕地拍背、用衣袖爲他們擦淚揩鼻涕,又是輕聲細語地好言勸慰:“別哭,別哭啊。有什麼說給大哥聽,好不好?是哥哥們欺負你們了麼,大哥去罵就是,連我們這麼乖的小毛頭都敢欺負,哪還了得!非要罵得他們認錯不可。不是?哪又是爲什麼呢?我的小祖宗哎,快別哭了,什麼事說出來告訴大哥行嗎?”

哄了好久,林強雲覺得好像過了足有兩三個時辰,一個小毛頭才抽泣着說:“是……是哥哥們……們的東西不肯給我們玩,連一下子也不肯,他們……他們說,這是大哥給他們的獎品,好寶貝的東西,怕會被我們玩壞。”

“啊!”林強雲這才記起,前些天小孩兒兵推竹圈比賽的前十名,每人得到一個竹蜻蜓。本來自己是想在比賽後多做些,讓每個孩子都有一個的,但事情一忙起來就把這事給忘了。

連忙抱歉地對幾個小毛頭說:“咳,都怪大哥不好,把這事忘了。走,我們去木匠工場,大哥請司馬公公爲我們的小孩兒兵和你們小小孩兒兵每人都做上一個,你們說,好不好啊?”

三個小毛頭破涕爲笑,拍着手雀躍叫道:“好啊,好啊。我們也有能飛上天的寶貝玩嘍,大哥答應我們也是孩兒兵了,我們現在開始叫做‘小小孩兒兵’嘍!”

林強雲笑着搖了搖頭:“你們呀,一會哭,一會笑的。看看,把我一身衣服弄得都是鼻涕眼淚,讓人好難受。等着,大哥先把東西送回屋去,換了衣服就來和你們一起去木匠工場找司馬公公。”

換好衣服走到院中時,林強雲傻了眼。

小孩兒兵們排着整齊的方隊,人人一臉嚴肅地站在下午的大太陽下。

三十多個小毛頭學着哥哥姐姐們的樣,互相吆喝鼓動着,也排成歪歪扭扭的隊形。

望着上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林強雲眼睛裡慢慢露出笑意。他大步走到兩個隊伍前站定,收起臉上的笑容,嚴肅地大聲說:“今天,我要向大家宣佈,小孩兒兵之外,我們又有了一支小小孩兒兵了。由小孩兒兵派人對他們進行每天一個時辰的訓練,我要把你們全部都教成雙木護衛隊一樣的好戰士,爲我們大家都能吃得飽、穿得暖出一份自己的力量。你們願意不願意呀?”

小孩兒兵們整齊的大聲迴應:“願意。”

小毛頭們也雜亂地叫道:“我們願意。”

林強雲:“好,現在我們去木匠工場,請司馬公公爲我們大家每人做一個能飛上天的竹蜻蜓。”

把小毛頭和小孩兒兵都推給了同樣一見到孩子就頭痛,一頭痛就手忙腳亂失了方寸的司馬景班後,向老頭兒丟下一句:“叫大叔們快把會傷人的利器收好,辛苦你們了,我還有事,先走嘍。”

不管工場內叫苦不迭的木匠師傅們如何叫嚷,林強雲逃似的跑出木匠工場,唯恐稍有遲緩便又被孩子們纏上。一旦被這些頑童們粘上,那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非要把你肚子裡能想到的稀奇古怪故事說上幾個,不讓他們滿意休想脫身。這點,林強雲可是說得上深有體會,感觸良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