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楚惜本是透着無情的眼睛, 在看到虞秋, 聽到虞秋清軟悅耳的抱怨聲, 便變得柔和起來,他看着虞秋的背影不由勾了脣,目光又轉而落在江以湛身上,問道:“是不是很意外?”

正是在乾嘔的虞秋聽到楚惜的聲音, 忽然怔住,她緩緩轉身。

見到楚惜完好無缺, 悠然自得與霍淩淮在一起, 她怔怔地問道:“你們這是?”

江以湛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冷道:“蠢貨,他們一夥。”

虞秋擰眉:“我不明白。”

江以湛不對這蠢丫頭的腦子抱有高希望,對他來說,這也算是個讓她越發看清楚惜的機會, 便道:“他們合夥設一個局, 以你爲誘餌, 引我跳。”語中含着針對楚惜的諷意。

他早知霍淩淮在設局, 所以早有所備, 卻不知楚惜在其中作用是什麼。

未想楚惜是最隱蔽的後招。

他也早知霍淩淮引他入局的方法會與虞秋有關,所以他的人將虞秋看得很緊, 偏偏她離開後,卻是沒有人通報他。若非他親身盯着霍淩淮, 恰見到她被抓, 還不知她的事。

虞秋聞言看了江以湛一眼, 又看向楚惜,緩緩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明顯受了不小打擊,她問楚惜:“你又在欺騙我?還利用我?”

楚惜沒有否認:“我不會傷害你。”

但江以湛卻又道:“他將你放在我身邊,大概就是爲了讓我有弱點。”他至今沒遇到過是他對手的人,但人一旦有了弱點,便不會是無孔不入,能給他的敵人帶來不少利處。

虞秋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便不由溼了眼。

江以湛將她再拉入自己懷中,他壓下心中濃烈妒意,幾乎咬牙道:“這是我允許你最後一次因他生起喜怒哀樂,看清他,不要再心存一點牽掛。”

楚惜反而挺高興:“秋兒,你還在乎我,否則你不會頂着危險來給我送玉佩,你也不會爲我哭。”他這一次既是爲了給江以湛設局,也是爲了讓她看清楚自己仍是喜歡他的,也讓他看清。

虞秋推開江以湛,從身上拿出那枚玉佩擱在手裡看着。

楚惜朝她伸手,聲音溫柔:“秋兒,過來,我沒有想傷害你,我的目的只是江以湛。”

虞秋垂着眼簾,突然啞着嗓子道:“你是欺負我蠢是嗎?你要把我騙到死是吧?你大概不會知道,在這前一刻,我的內心還是向着你的,哪怕你傷我、欺我、虐我……我的潛意識還是難自禁地向着你,這大概就是犯賤。雖然我不說,我自己有感覺,只要你百般哄我,百般彌補,我怕是真會再次淪陷。”

楚惜聽到這話,喜憂參半,因爲她不會莫名說這話。

虞秋繼續道:“所以我才留着這玉佩捨不得扔,因爲心中對你還殘留着情。”

聽到這一番番極爲刺耳的話,江以湛不由握起拳頭閉了閉眼,幾欲壓不住胸腔的妒火,要瘋掉。

她果然一直掛着楚惜。

虞秋忽然擡起玉佩狠狠朝地上砸去,咣噹一聲,玉佩碎裂,她大聲道:“我留定情信物,是因爲對你還有情,如今砸了它,便說明自此對你再無半點情,再見面是路人,哪怕你去死。”沒人知道她這一路有多害怕,在被追殺的時候,在被暮王抓的時候,可她還掛着他的死罪,結果她卻是被耍了。

楚惜變了臉色:“秋兒。”

虞秋別過頭:“楚惜,我給你的機會已經夠多,不會再給了。”

楚惜正欲再說什麼,他旁邊仍閉着眼的霍淩淮終於有些不耐地虛弱出聲:“別廢話,快打吧!”

楚惜再看了眼被江以湛拉到身後的虞秋,終於道:“上。”

他的人立即從各處跳下朝江以湛他們的方向去,江以湛的人迎上與他們白刃相接,無數刀光劍影,武器聲密集刺耳。因中間是索橋,一個接着一個人在流血中掉下山底。

虞秋在江以湛的身後一動不動。

江以湛將懨懨的她抱在懷裡,不由恨得牙癢癢道:“沒眼光的東西,你還要爲那種人難過?”

虞秋低聲應道:“最後一次。”

江以湛又泄憤似地胡亂揉了把她的腦袋。

江以湛帶來的雖是精衛,但數量有限,而楚惜的人不僅多,也都明顯是江湖上的高手。江以湛見勢頭不對,便忽地放開虞秋跳入局中揮鞭殺人。

楚惜觀勢後,未免局勢對自己不利,他持劍攻向江以湛。

江以湛一鞭揮落兩人,立即接招。

極少有人能算得上江以湛的對手,楚惜是難得的一個,如今手持寶劍的他,在人羣中與江以湛打起來幾乎不能分出伯仲。

虞秋看着眼前打得眼花繚亂的一幕,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楚惜的實力。

她從沒想過楚惜的武功能高到這種地步,他的劍法出神入化,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步每一躍,每一個動作都如風如影。再反觀江以湛,亦是如此。每回她以爲誰要落下山底時,都會突然輕鬆躍起,繼續接招。

對面的霍淩淮終於睜眼看着這一幕,眸色陰冷。

時間長了後,只有楚惜能清楚地感覺到,如此應付下去,他不見得能打過對方,畢竟眼前的江以湛是個武癡,有任何人所沒有的狠勁,打起來便更會像個野獸展露自己廝殺的本能,不知疲憊。

爲抓住先機打傷對方,楚惜的劍忽然朝虞秋刺去。

見到這一幕的虞秋呆住,這時江以湛突然殺了擋住他去路的人,如一道魅影般閃過來擋在她前面,楚惜的劍瞬間沒入其胸口。但江以湛眼都不眨一下,只擡鞭倏地抽向對方,逼得對方抽劍後退。

虞秋忽然又溼了眼,真是好一個楚惜。

她擦了下淚,不讓自己再爲這種人難過半分,她看向受傷的江以湛,見到他身上在不斷流血,便覺得心驚與擔憂。

她沒想過他會爲她做到這地步。

江以湛生來就是爲嗜血而存在的,隨着兩路人都沒了個乾淨,他終於有狠厲的一鞭抽到楚惜身上,鮮血瞬間由其白袍蔓延開。

虞秋看着都受傷的兩人,特地向後移了些,免得再被楚惜利用。

江以湛的傷比楚惜的傷深,後來又被楚惜在身上連劃兩道口子,幸好在虞秋不由心懸時,江以湛在楚惜身上擊了一掌,令其口吐鮮血,足見這一掌有多厲害。

就在二人皆身有重傷時,坐在對面的霍淩淮突然出聲:“有許多人過來。”

江以湛與楚惜自然也感覺到,楚惜後退一段距離,持劍抵着地面,擡手擦了嘴角的鮮血,問道:“你的人?”

“不是。”江以湛也收了鞭,他不屑於撒謊。

霍淩淮見楚惜回頭看着自己,便淡道:“也不是我的,或許是誰身邊有奸細,招來其他人,例如宮裡那一位。”

若是宮裡那位想來個坐收漁翁之利,那他們如今的狀況,自然難活。

霍淩淮想了下,又對楚惜道:“堯山是你的地盤,山勢你最爲熟悉,你該知道如何逃。”

因爲繼續打下去誰都活不了,便不適合一根筋下去。

楚惜稍頓後,忽然不顧身上的傷,提氣跳過去拉住虞秋的手就跑,卻被江以湛給攔截拉住虞秋另外一個手,江以湛寒聲道:“放開她!”

虞秋也不想被楚惜拉着,便在掙扎。

但楚惜並不想放,便仍緊拉着虞秋。

霍淩淮站起身,諷道:“逃命的時候,還有心思搶女人。”

楚惜聽到越來越近的聲音,再看向使勁掙扎,不肯配合他的虞秋,便終於放開她,率先快步去到北頭這座山腰邊撥開一處草叢跳了下去,霍淩淮隨之跳下。

江以湛頓了會,牽着虞秋也跳下。

他們落下後,入目的是一條掩於繁密山草下的窄道,極爲隱蔽,都隨着楚惜沿着窄道往前去。

窄道太窄,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墜落山下,何況山壁上都是刮人擋眼的草,他們三個傷殘的男人雖虛弱,走起來倒是淡定得很,但虞秋一雙腿卻不由開始打顫,生怕自己掉下去。

江以湛見她如此,知道掉不了,便由着她,另一隻手不忘給她拂草。

他們以如此方式去到山的背面,楚惜再看了眼被江以湛護着的虞秋,便忽然直接跳下山谷。霍淩淮見了,跟着在同一個地方跳了下去。

虞秋呆住,後來還是江以湛環住她的腰,一起跳下。

隨着急速降落,她只覺一顆心都要從喉間跳出,下意識緊抓着江以湛的胸膛,緊閉着眼,極努力才能壓制住尖叫出聲的衝動。

楚惜之所以會選擇從這裡跳,便是因他知道底下有個水潭。

接連幾聲的撲通,幾人全部掉入水中,清澈的水被三個男人的鮮血染紅。

他們爬上岸後,虞秋回頭看到水潭的顏色,驚得睜大眼,差點以爲那都是血水,直到見他們三人全身是血,便反應是什麼情況。

不得不說他們的承受力夠強。

虞秋不會去管那兩個,只問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江以湛:“王爺感覺如何?”他爲她擋劍之事,仍舊讓她感覺震驚。

江以湛爲自己調息着,哼道:“不會比他們傷重。”

虞秋膽戰心驚地給他檢查傷口有幾處後,便道:“我給你包紮。”言罷她還看了看同樣在閉眼調息的楚惜與霍淩淮,仿若生怕他們過來攻擊他。

見那二人沒動靜,她纔開始扒他的衣服。

江以湛睜眼看着只顧他,不顧別人的虞秋,眸色深了深。他由着她脫他衣服認真給他擦拭傷口,還撕下她自己的衣襬給他包紮。

感覺到她軟綿綿的小手劃過他的皮膚,他喉結微動,看她的目光更深。

看到他滿身血,滿身猙獰的傷口,虞秋自然怕極了,卻不得不忍着,她顫顫地問他:“疼嗎?”她看着就覺得極疼。

他的嗓音有些暗啞:“不疼。”

虞秋低頭愧疚道:“我錯了。”

江以湛默了會,道:“那以後老實點。”

雖閉眼,卻一直聽着聲音的楚惜緩緩睜開眼,他看着那邊兩人似乎郎情妾意的一幕,見虞秋竟能坦然面對江以湛的赤膀子,便深呼了口氣,道:“秋兒,剛纔我沒有想刺你,這只是個傷江以湛的幌子。”

江以湛見虞秋在聽到楚惜的話後,手下動作微頓,便極爲不悅,他道:“如果是我,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利用你半分。”

虞秋聞言微愣,擡眸瞧了瞧他。

江以湛忽然將她拉到懷裡,低頭就含住她的嘴啃噬起來。

光着上半身的大男人摟着一如花似玉,溼了身的嬌軟美人親嘴,還真是極爲香豔的一幕,令楚惜見了,不由陡然握緊拳頭,咯吱作響。

虞秋睜大眼看着江以湛近在咫尺的俊臉,感受到他脣上的溫熱,與他霸道的氣息。

她不懂他怎又親她。

江以湛並不滿足於只吃她軟嫩可口的脣瓣,很想直接侵入吞噬她的一切清甜,但他不喜歡別人看到她被誘出的情動模樣,便不得不輕嘆一聲,在她的脣上搓了搓後,放開了她。

他見成功趕走楚惜給她造成的一絲影響,臉色好了些。

霍淩淮也不知何時睜了眼,他看着繃緊臉的楚惜,漫不經心道:“若是受不了這個刺激,便殺了他得。雖都重傷,最起碼我們是兩個人。”

本來被親懵的虞秋,突然聽到這話,便立刻擋在江以湛面前,頗爲兇悍道:“我沒有受傷,我還活蹦亂跳的,你們敢。”

霍淩淮勾脣:“倒是挺有趣。”

楚惜看着如此護着江以湛的她,覺得陣陣不安,更是面露肅色:“秋兒……”他的目光落在她變得越發紅潤的脣上,確實想馬上殺了江以湛。

江以湛倒是心情不錯,瞧着她就像個自以爲能啄疼人的小雞崽,心裡頗暖。只是他見她渾身溼透,衣服緊貼軀體的模樣太露骨,便忽然擰眉將她拉回自己身邊,道:“別管他們。”他素來都不是能輕易對付的人。

好在這山谷的採光不錯,日頭射在他們身上極暖,他們可以在這裡一邊療傷,一邊曬身上的衣服。

虞秋乖乖待在江以湛身邊,哪也沒去。

她許久沒睡過,被日頭曬着,漸漸有些昏昏欲睡,但又怕楚惜與霍淩淮兩人一起攻擊江以湛,就只能睜大眼睛這裡瞧瞧,那裡看看。

江以湛睜眼見她太累,便將她按到自己腿上躺着:“睡吧!”

虞秋枕着他的腿,看着他:“你能打得過他們兩個?”

江以湛伸手探了探她身上已經半乾的衣服,發現不再貼身,覺得放心了些,他道:“可以的。”

感覺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亂動,虞秋便覺得不自在。

她趕緊轉過身,真閉上了眼。

江以湛捋了捋虞秋蓬亂的髮絲,擡眸看了眼療傷還不忘關注這邊的楚惜,冷冷勾了下脣後,便也閉了眼。

楚惜仍看着虞秋,注意到她眼簾微顫。

大概是因爲睡得不安穩,虞秋沒睡多久,就醒了過來,她起身打着哈欠,先後看着仍在打坐的三人,也不知他們恢復得如何。

她打量起江以湛的臉色,發現好了點,便覺安心些。

這時他突然睜開深邃的眼,看着她道:“睡夠了?”

虞秋搖頭:“睡得不舒服,我想回去睡。”

江以湛看着她不大好的臉色,想到她先是一路艱辛,又是受到種種驚嚇,後還泡了水,生生熬幹身上的衣服,便知她的情況並不好。

他抿了嘴,突然不知該如何做。

不知何時也睜眼看着這頭的楚惜站起了身,道:“那趕路吧!”其實無論是他也好,其他人也好,仍舊虛弱得很,但在這山谷中,不可能完全恢復。

因最熟悉這山谷情況的是楚惜,虞秋便扶着江以湛也起了身。

幾人跟着楚惜尋找出路。

走了一段距離後,虞秋覺得挺餓,就從自己的小包袱裡拿了兩塊乾糧出來,她看乾糧只被水泡軟了一點,便遞了一塊給江以湛:“王爺,吃。”

江以湛確實餓了,何況進食有利於傷勢與體力的恢復,便接過緩緩啃着。

後來約莫覺得他該渴了,虞秋又遞了水袋給他。

霍淩淮回頭看了眼有乾糧吃,有水喝的兩人,懶懶勾了下脣:“所以我們兩個沒有?不怕不帶你們出去?”倒是姑娘家細心,還知道帶吃的在身上。

走在前頭的楚惜嘆氣,越發覺得傷神。

虞秋摸了摸包袱,她與王爺兩人吃都不見得夠,便極爲不情願地說道:“你們採野果。”就算夠也不想給他們吃。

楚惜終於出聲:“這裡頭的野果有毒。”

虞秋想了下,又道:“你們吃草。”

江以湛不喜歡虞秋與楚惜說話,便道:“別理他們。”

虞秋應了聲:“哦!”

其實她是覺得把王爺補好了,有體力能打了,前面兩位不得不帶。

但她從未想過,這條路會很長,長到她最後累得走不動。

再反觀三位重傷者,似乎仍是那樣,她不由停下腳步捶了捶腿,想問還有多遠,想想還是作罷。這時恢復了幾分體力的江以湛見她如此,便從她面前蹲下:“上來,我揹你。”

虞秋愣了下,搖頭道:“我不要。”

這時楚惜也轉身過來,道:“你大概不會怕累到我,我揹你。”他了解她,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虞秋擰眉,後退了些。

江以湛冷眸瞥了楚惜一眼,對虞秋喝了聲:“上來!”其實他因傷口包紮得好,又進了食喝了水,恢復得還算不錯,最起碼比楚霍兩位好得多。

虞秋怕他兇,他一兇,她就慫:“可是……”

江以湛冷睨着她。

在她扎人的目光下,她又問道:“那你……”見他眯眼,她倏地止住話語,不得不乖乖爬上他寬闊的背部,由他揹着走。

她見江以湛面無異色的模樣,又問:“你可還好?”

江以湛掂了掂她沒什麼重量的身體,應道:“很好。”

楚惜看着他們,緊抿起脣。

霍淩淮虛弱地咳了咳,看了眼楚惜,只涼涼道:“還真是聽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