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佚睡一下午, 這不是個秘密。
醜男孩守在門口，掏出一包煙又縮回去，他最近心神不寧, 多打量兩眼商佚, 商佚表情平和地躺下, 一如往常的下午。
商佚的時間將持續到夜裡十二點, 如果商佚不累的話會在十二點醒來, 這時他需要準備夜宵給她，如果商佚很累，會一覺睡到天亮, 但醜男孩會在四點半叫醒她起來工作。
那一牀柔軟的被子中深陷着商佚和她灰撲撲的夢，夢裡那片地方可真他孃的荒蕪, 又窮又破, 醜男孩不想去第二次。
難爲商佚每天混跡小學生中, 打沙包踢鍵子，大風車吱呀吱扭扭的轉, 轉回童年去了。
樓梯上冒出個人頭，醜男孩收起煙，低頭將iPad劃拉到並不重要的某處。
高跟鞋清脆地鑿在地板上，個子高又格外盛氣凌人的許小姐挪着急促的步子走過來，直朝着商佚的房間過來。醜男孩略一思索, 一手背在身後, 佯裝整理衣角, 卻是悄悄將房門上了鎖。
許敏走過來了：“商佚在裡面麼？”
“在睡覺。”
“她這是什麼病？”
“之前出了點事, 據說是腦神經一到下午就開始打瞌睡, 醫生說需要不斷休息，索性下午就開始睡覺了。”
自從上次許敏把他整了一通讓他無法上班之後, 他對許敏提起一百分警惕，如果他有刺，恨不能一通暴雨梨花針給許敏扎對穿了，以免靠近自己惹來麻煩。
許敏的手探到醜男孩耳畔，替他揪了揪鬢角的亂髮，笑了一聲：“哎，我能進去看看她麼？”
“不能。”醜男孩左右環顧，老女孩剛去廁所了，還不來，許敏踩高跟鞋比他高出兩個頭，如果動粗，他可能贏不了。
“你什麼時候跟着她的？我記着挺久了吧？”
“挺久了。”
許敏來試圖探訪商佚的活動越來越多，商佚一睡着，許敏掐着點就來了，彷彿非得看見熟睡的商佚才肯放心。
前段時間百般花樣都試了，還送了禮物，還抓着醜男孩聲情並茂地說，就要見商佚一面。
商佚那時候毫無動靜。當初醜男孩和老女孩一時不慎把商佚燙着了，商佚都沒動靜，要是真把許敏放進去，商佚可真是砧板上的肉，任人爲所欲爲……
醜男孩從商佚處聽說了許敏對她有別樣居心，所以醜男孩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她進去。
“喏。”
許敏摸出個什麼東西，搪進醜男孩手心，他略一摩挲，皺起眉頭：“許小姐，太貴重了，不能收。”
“我上回弄壞了你的車嘛，賠禮道歉，原諒我吧！”
“沒關係，修車的費用公司給我報銷了，請您收回。”
許敏居然要送他車？醜男孩心裡警鈴大作，大家都知道大佬要娶商佚了，能不能娶到另說，商佚和大佬可是有事實的，許敏這麼追，也不怕她爸爸知道？
醜男孩還挺沒原則，商佚當人情婦，他鞍前馬後忙來忙去，一點兒也沒想在道德上抨擊商佚，許敏追求商佚也沒那麼人神共憤，醜男孩心裡就擺出街坊大媽的姿態，先吐口唾沫再說。
也不因爲別的，因爲商佚真是他姐。
商佚出生的時候父母覺得是女孩，就打算送人，商佚的姑姑沒有生育能力，就把商佚抱去養了。
醜男孩從小就是商佚跟班，商佚覺得他醜，就叫他醜男孩。
那會兒商佚已經豔冠羣芳，把自己倒飭得像朵花兒一樣豔麗，招蜂引蝶，四面充滿了醜男孩這樣的跟班。
醜男孩感覺自己特別崇拜她，這種感覺隨着年齡和商佚的奮鬥逐漸醞釀成一種本能，後來也因爲他當慣了跟班，從高中開始就跟着商佚蹦躂。
家裡說，商佚給人當小三真不要臉，醜男孩就去和她一起變得不要臉，這樣家裡的孩子都同流合污，家裡反而換了個口氣，對商佚有了點兒客氣。
商佚有什麼好東西是他要，商佚會不給的？他倒也不是惦記商佚那點兒錢，商佚不在乎，有酒一起喝，有屎一起吃，許敏給他這點兒東西，他還真看不上。
許敏想追商佚，做夢去吧。
“我就想看看她。”
“等她醒來，我會讓她給您回個電話。”
許敏眼睛一彎，有些凌厲的狡黠：“很好哦，我來了四次啦，四次也沒見着，那她睡醒了想吃東西怎麼辦？”
“有我。”
“好啵，告訴她我來過了，叫她一定打電話給我哦。”
許敏轉身離開，醜男孩心頭的不安還在，等商佚醒來，他原封不動轉述過，商佚搓着臉說：“她會不會因此更注意我這段時間在睡覺啊？下次可以適當讓她看一眼，不過別讓她碰我。”
“好的。”醜男孩起身離開，商佚給許敏打電話：“聽說你找我，有什麼事麼？”
“想你了。”
“……”商佚把手機一捂，擰巴着眉頭想了一會兒，“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你太冷漠了，我本來打算和你一起吃飯……我等了好久，我現在還沒吃早飯。”
“那就吃飯吧，不打擾了。”商佚掛斷電話，切斷那百轉千回的柔媚聲音。
過了一會兒許敏又發來微信，是用語音說的：“我在想你睡覺時候的樣子，是不是會對我溫柔一點？”
……商佚沒回。
“我每次想到你睡在那個男人身邊的樣子，我的心吶，就像被剁成了餃子餡……”
商佚屏蔽了她。
等她晚上打開時，其實只多了兩句話。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你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好了晚安，希望你夢裡有我。”
真油膩。
給她看睡覺的樣子？別了。她打算收回對醜男孩的叮囑。
但一天瑣事太多，等她中午再收拾收拾換了衣服鑽進被子裡的時候，早早地把這句話忘了。
她一閤眼，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她盤腿坐在炕上，炕上擺了張方桌，桌對面是李招娣小朋友，低頭凝神看書，仔細一看，初一教材全解。
嗯？她環顧四周，看見如山高的書，確信這是張緒家，再看看李招娣，覺得可能是上午徐菀卿有事兒沒事兒把李招娣請來做客了。
那個本絕對不能讓李招娣看見，她四處尋覓，好傢伙，她自己都尋覓不見，翻騰書包也沒找到她們的留言本，看李招娣繼續看書，面無異樣，應該是沒看到。
所以商佚定了定神，從櫃子裡找出張緒私藏的小餅乾擺上來：“吃點兒。”
“你上午就給我吃過了。”李招娣的笑容變得很淡，彷彿是蘊藏着什麼愁苦。
商佚很容易猜想到應該是有關學業和她那個神經病媽媽的事情，也沒問，只恨徐菀卿沒給她點兒提示。
徐菀卿身爲古人到了現代隨機應變的能力真是讓商佚歎服，商佚看十六歲的徐菀卿都驚爲天人，何況被她金屋藏起來的那真正的徐菀卿。
上午也沒露出馬腳，商佚不好下午捅婁子，瞥了一眼爐竈，沒有做飯的痕跡，於是拍拍屁股起來：“你想去麥肯王吃點兒東西嗎？”
麥當勞和肯德基還有漢堡王搞一些不正常的多角關係出來的東西，商佚琢磨過這個味道，裡面結果還有手槍腿，吃起來就像豬頭肉蘸老乾媽。
“我吃不下。”
李招娣語出驚人。
商佚愣了一下，這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徐菀卿那死心眼就算了，張緒那死孩子也不說通報一聲，給她造成驚嚇怎麼辦？
商佚立即隱藏歡快，做出和李招娣共進退的沉默臉，微微靠近李招娣，輕輕抱了她一下。
李招娣哇一聲哭出來了：“我媽媽，我媽媽她還會來的……”
上午來過？
“我不想回家……我想念書……”
商佚懂了。
“不想回家，確定嗎？”
被她充滿凜冽氣場的一句話問懵了，李招娣含着淚眼微微點點頭：“我想念書。”
“念。走。”
商佚打算搬出自己，摸了一圈家裡的積蓄，將證件帶走了，摸走張緒的手機，抓着李招娣到了汽車站。
“離家出走？”
“找我。”商佚脫口而出，看李招娣沒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才補，“乾媽。”
李招娣被這個詞彙嚇到了，淚眼婆娑了片刻，商佚已經買好了汽車票，拽她上了大巴：“聽我說，你想念書，現在就要堅定一下，相信我，相信我乾媽，不管是誰跟你說，你都說要上學，聽見了嗎？”
李招娣點頭。
“很好，你拿着，我打個電話。”
她把揹包塞進李招娣懷裡，下了大巴，站在後軲轆旁邊給醜男孩撥去電話：“我是商佚，聽我說，現在有兩個事兒，第一個，我現在要帶張緒的同桌到市裡貓一陣子，我還住酒店，我會安排好張緒，但其他事需要你操心一下。第二個，提前支開許敏，我回去之後要去見一下徐菀卿，我得問問今兒上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提前支開？我可以拿你當誘餌嗎？”
“隨便。”
那邊篤定回答之後，商佚一擡眼，李招娣乖巧地抱着書包站在車門口，商佚心裡一驚。
她可別聽到了。
“怎麼了？”她故作沉穩。
“有人抽菸，我有點兒嗆。”李招娣慢慢靠近她，看了她好大一會兒，終於擡起下巴驕傲地說，“如果你乾媽真的很可靠的話，那我欠你一個人情，等我以後有錢了，我請你吃一百個棉花糖。”
“好哦。”
商佚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