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特別黑,連檐下的燭燈也似乎照不清這短暫的走廊一般,季琳三步變成五步,明明只有不到兩三分鐘的距離,她卻是挨出了十分鐘的節奏。
終於到了君懷笑的房間門口。
裡面掌了燈,淡淡的光芒映着窗櫺,季琳看着那光芒呆呆的佇立了好一會兒,這才鼓起勇氣敲響了他的房門,但連續敲了好幾下,都沒有人迴應。
君懷笑此時正在書房,自然是不知道季琳在這邊找他,季琳發現沒人後,也沒有去書房,只是發現門沒有完全關得嚴實,便伸手推開走了進去。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內室的燭燈隨着窗戶透進去的夜風在微微跳動。
季琳走進去,站在原地將房間四周環顧了一遍,不知爲什麼,心中驀地涌出一股酸澀,一直直衝到她的鼻尖。
她狠狠的吸了一下鼻子,斂了情緒,捏了捏手中的東西,然後走到一旁的桌案旁邊,將東西放到桌案上,壓在一張白色的紙上。
東西放好,季琳的心驀的一疼,就這樣了吧?
心中萬般不捨,但季琳也沒有做更多停留。
既然決定了,就不能再猶豫,更不能退縮,且南宮楓堯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來浪費。
她從房間裡退出來,揹着房門仰着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眼淚順着眼角悄悄流了下來。
就這樣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她才收拾了情緒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
由於有風從窗戶灌入,桌案上墊在東西底下的白紙被風捲起大半,反蓋到東西上面,故而導致君懷笑回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桌案上的東西。
而另一邊,季琳趁着凌晨三四點鐘的樣子,待所有人都安然入夢的時候,她悄悄揹着事先收拾好的簡易包袱出了門。
在下定決定之後,加上在君府住了這麼長時間,她很清楚哪裡方便潛入潛出,於是輕車熟路來到一處有大樹倚傍的牆根處,嘿嘿幾下便爬到最大的分枝口,然後輕鬆一躍,跳到牆頭上。
到底熟門熟路,輕鬆愉快無壓力,再回想當初爬王府院牆的時候,季琳忍住一頭黑線搖了搖頭,瞅準了牆外事先踩過點的地方,小心跳了下去。
天色很黑,季琳站在牆外,心裡直犯怵,只是想到自己的目的,又立馬強鼓起勇氣。
或許人總是這樣,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什麼潛質都會被激發出來,就像現在的季琳,一向怕黑的她,此時似乎也不覺得這滿世界的漆黑有什麼可怕的了。
她拿出一個袖珍手電筒,爲了省電,還特地把光線調到了微亮,基本就是能看清前面的路就差不多了。
不過現在離天亮還有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呢,季琳有點頭大,哎,爲了悄悄離開,也是蠻拼的。
但這到底是對是錯……季琳一時間真的不知道。
這一時半會兒,季琳不知該怎麼把這天亮前的時間打發過去,最後走了走,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究竟是何苦,季琳嘆了一聲,只是若是繼續留下來,她真的沒有更充分的理由。
她太累了,如果真的一直身處在那麼多紛紛擾擾的陰謀詭計中,她寧願獨自一人四處漂流。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過那樣的生活,只要自由自在,有吃有喝有錢有美男就好。
就這麼胡亂的想着,她很快睡了過去,直到耳邊傳來隱隱的談話聲。
睜開眼,天已濛濛發亮,而不遠的街道上,小販們已經開始一開的忙碌,有賣早飯的,有趕早出城的,也有做着早起準確工作的……
清晨的一發都是那麼和諧,仿若世界桃源般清靜怡人。
然而天亮之後,人羣聚集,魚龍混雜,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季琳拉了拉身上的包袱帶子,找了個小攤吃了點東西,又準備了一些乾糧之後,便上路了。
城門處,等着出城進城的人們都排起長隊,季琳很快順利出城,只是在出城後,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寫着“祈京”二字的高樓石門,記憶一下子回到初來的那天。
那時天還有些微冷,如今季節又到了微涼之季,再過不久,就快一年了。
時光如箭飛逝,季琳沒想到自己已經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了,而這也是她第一次離開祈京,並且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心中一聲嘆息,再諸多感慨,有些決定也回不了頭了。
擡眼望向東方,太陽正一點一點突破雲層,準備光耀大地,季琳認真的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努力露出一個笑臉之後,終於踏上了前行路。
此次離開,她只有一個目的地——無頭山,她的目的也只有一個——歸果。
前路漫漫,季琳無法預測結局,但無論如何,她義無反顧。
……
季琳不見了,是香凌在大天亮後去喚她起身,卻一直沒有迴應時才發現的。
她本是擔心季琳又像之前一樣,突然昏睡不醒,於是直接破門而入,結果進房後,她見牀上被褥整整齊齊,根本沒有人睡過的痕跡,不由慌了,連忙瘋一般跑去找君懷笑。
君懷笑剛從房間裡出來,手上拿着才從桌案上發現的東西。
見香凌一臉急色,他還在疑惑,便聽香凌急急忙忙道:“公子、公子,小姐她、她不見了!”
“發生何事了?”君懷笑眉頭一緊,沉聲詢問。
“我、我也不知道,我看這個點了,小姐還沒起,便去喚她,誰知半天沒人應,我擔心小姐又像之前那樣昏睡不醒,便直接進了房間,誰知……牀上根本沒有小姐的影子。”其實她還不確定季琳是不是不見了,但她只能這麼彙報。
君懷笑聽罷,快步去了季琳房間,在一番檢查過後,他確定如香凌所說,季琳是真的不見了。
不然還有什麼理由來解釋,關於她的東西,全都不在了。
“小姐之前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比起香凌,君懷笑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坐在季琳的房間裡面,問香凌。
香凌皺起眉頭想了想,搖了搖頭,卻又接着道:“昨夜小姐特地將我喚入房中,給了我好幾個玉佛,說是從福緣寺求來的,讓我給月琴、月影。其他的,就沒有了。”
即使這會兒想來,也沒什麼可疑的地方,只是聯繫到季琳突然不見的事,就顯得有點“交代後事”的感覺了,不然廟會到現在都多少時間過去了,怎麼這東西早不給晚不給,偏偏不見的前一天晚上給?
“可是這樣的?”說着,君懷笑把手中的東西遞到香凌面前。
香凌自然是看不出他手中東西的精巧所在,但都是玉吧,她點了點頭,君懷笑懂了。
這是她在用這東西跟自己告別吧?
望着手中的玉佛,手心突然合上,緊緊的緊緊的握着它。
……
書房裡,月琴微垂着頭站在君懷笑身後,旁邊,月影跪在地上,正在向君懷笑請罪,等他責罰。
畢竟她總不能十二個時辰一刻不歇的守着季琳,卻沒想季琳居然趁着她不在的時候悄悄跑了,真是坑死人不償命。只是想歸想,想到香凌替她轉給自己的玉佛,說是爲了保她平安特地求來的,心裡又不由一暖。
十幾年來,沒有一個外人對她有過這樣的心,季琳是第一人。
“公子,屬下已經派人出去四處尋探了,要不要再派些人手?”月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月影,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卻是不敢說出求情的話,只能將重點放在季琳身上。
“罷了。”君懷笑平靜回道。
季琳這顯然是有預謀的,即使派再多的人出去,也未必有用,而若她真的鐵了心,便不是一個會因逼迫而妥協的人,若是將她惹急了,結果只會更糟。
只是他沒想到,她對自己的誤會,已經到了寧可離開,也不願再繼續留在自己身邊的地步。
君懷笑苦澀一笑,心中有疼痛劃過,到底是他太過自信,還是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去了解過她的內心?
“小姐也許只是一時貪玩……”那個蠢貨貪生怕死好吃懶做,還真能離家了走不成?於是月琴又繼續說道,只是說着說着,自己都有點說不下去了。
季琳的確沒啥膽量,但會突然這麼離開,必然也不是鬧着玩玩而已。
“若是查出小姐下落,暗中護着便是。”君懷笑依舊語氣平靜,說完,將兩人遣了出去。
沒有挨罰,月影微微鬆了口氣,卻也知自家公子沒有責罰自己,亦不過是因爲季琳罷了。
書房裡只剩下君懷笑一人,氣氛冷了下來,連周圍的空氣仿若都停滯了一般。
攤開手掌,用紅繩編串起的玉佛躺在手心裡面,玉體中的佛像慈祥而平和,他靜靜的看了許久,纔將它掛到了自己腰間。
……
季琳離開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雲染的。
“懷笑,琳妹的事,我聽說了,你不必太擔心,琳妹年齡小,貪玩是天性,也許過上幾天她就回來了。”剛進書房,雲染便一副安慰的口吻對君懷笑勸慰道。
君懷笑沒說話,季琳回不回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此行離開的目的除了逃避自己,只有一個。
而他不想跟她討論這個問題,只是微微側目,冷聲問道:“寧王中毒不醒之事,是你散播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