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曾經的回憶裡,紀念,也祭奠曾經的我們。
人的記憶是很複雜的一種東西,其實看起來蘇沫顏的記憶很紊亂,但自始至終,她都是擁有着同一個人的記憶而已,只不過那些記憶被冠上了不同的人的名字。
想起了一切的蘇沫顏突然深切地意識到,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比什麼都知道的來的好。
就像是現在,如果她還不知道自己就是王源一直在等的那個凌音,那麼她一定可以瀟灑地轉身就走掉,因爲王源和蘇沫顏之間,算起來倒真是王源欠蘇沫顏的比較多。
但是如果是王源和凌音之間,就完全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王源等了凌音七年。
七年的等待,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可蘇沫顏清楚地記得她剛開始接近王源的時候,王源說他是有喜歡的人的。
那種語氣,那麼篤定,不容置疑。
凌音和王源之間,似乎已經不能單單用誰虧欠誰來表達了。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深愛,是無論多麼久都不會但淡忘的回憶。
那麼,在凌音沒有主動拋棄王源之前,王源絕對不可能喜歡上別的女孩子。
然而現在那個“凌音”似乎並沒有拋棄王源吧,那蘇沫顏是哪來的自信以爲王源喜歡她的?
真是要被自己蠢哭。
可是,蘇沫顏知道,王源並不是一個玩弄感情的人,他們兩個人之間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曖昧的事情,後來她見到王源都是避之不及,幾次還是王源主動來找她。
而且王源在她面前提起凌音的次數少之又少,凌音這次去法國王源的表現也並不悲傷。
他還送給了蘇沫顏四葉承諾,上次他親自把四葉草鑰匙還給她,去她家吃飯的時候蘇沫顏也懷疑過王源在她的手機上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或者聽到了什麼。
種種跡象都表明,王源似乎不在乎“凌音”了,但是以蘇沫顏對王源的瞭解,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就只一種。
——他知道那個“凌音”不是凌音,或者他知道蘇沫顏是凌音。
雖然這兩者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在這種她要走的當口,突然來了一個讓她走不了的理由?
蘇沫顏接受不了也不會接受,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原本擁有一顆糖果,後來這顆糖丟了,你找了好久就要放棄的時候終於找到了,卻發現糖果已經變質了。
沒有人會要變質了的糖果。
今天是考前最後一個週末,馬主任對她說,在考試之前一定要給個答覆,總之她是不用走了。
蘇沫顏現在只覺得滿心煩躁,畢竟直覺告訴她王源早就知道真相了,只是不確定而已,然而她纔是被矇在鼓裡的那個。
第一縷晨光穿透了薄霧,天漸漸亮了些,原本寂靜的小區恢復了一些生氣,蘇沫顏終於開始慢慢地跑了起來。
——有胃病地話就好好吃飯。
腦海裡突然響起這句話,還有王源說這句話時的神情,蘇沫顏拍拍腦袋,想努力地讓自己的心不再動搖。
可是她的腳還是不自覺地朝早餐店走去,懊惱地發現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雖然很多時候面對王源無理取鬧,但是關鍵時候總是會聽王源的,畢竟王源的話總是爲了她好。
可是蘇沫顏不是凌音呀,客觀來說,也不是以前的凌音了,王源喜歡的,是七年前的她,所以,也不會對現在的她好吧?
可是,就算他依舊像以前那樣對她,他的好,她也無福消受了。
隨便點了一碗粥,想了想又加了個白饅頭,想了想又把饅頭換成了肉包子。
驀然又想起上次她吃包子的時候王源不知道從哪竄出來咬了她的包子,還問了她用的哪個牌子的牙膏,之後蘇沫顏稀裡糊塗把那個包子全吃了,還特傻叉地回去認真地看了看她的牙膏,誰知道後來剛告訴王源就讓王源一個踉蹌把腳扭了。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又很快強硬地壓下去,心裡有些苦澀。
蘇沫顏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爲真是太像個癡漢了,不論做什麼都會想起他,像是一點一點地走過他們曾經的歲月。
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王源都是突然竄出來,對比她以前倒追他的時候驚訝程度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很喜歡看王源無賴的樣子或者微笑的樣子,很驚訝自己也會只是單單看一個人一眼就會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很懷念就在不久前,他們還在一起鬥嘴,王源還會追她差不多半條街的距離,僅僅只是爲了交個朋友。
現在看來,似乎已經不是“朋友”那麼簡單了。
無論是凌音還是蘇沫顏,都是喜歡王源的,無論是一起橫行霸道的時候,還是蘇沫顏追王源的時候,亦或是王源賴在蘇沫顏身邊的時候,她都是喜歡他的,所有的樣子都喜歡。
可是這份喜歡終究不能保持下去,就像變質的糖果,慢慢冷卻的咖啡,或者摔碎的盤子,所有的喜歡都會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裡被消磨着變淡直至殆盡。
蘇沫顏一口一口喝着碗裡的白粥,明明不想哭,卻總感覺有什麼液體正一滴一滴地落在粥裡。
清晨還有些霧氣,她穿得有些單薄,絲絲涼意穿過薄薄的布料浸入皮膚,蔓延至四肢百骸,白粥散發的熱氣溼了眼睛。
周圍靜靜的,只有一些早起的人們,散發着淡淡的起牀後的懶倦的氣息。
她吃飯總有一個習慣,把喝的先喝完,無論多少,只要不會撐,然後吃食物的話就看自己喝了那麼多之後還餓不餓酌情而定。
面前原本明亮的地方突然黑了,蘇沫顏漆黑的眸子裡目光一滯,手微微僵了僵,然後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
“雪兒。”聽到這個聲音蘇沫顏才微微放鬆,她都不知道爲什麼此刻會那樣害怕見到王源。
“你回來了。”蘇沫顏沒有擡頭,不爲人知的時候她擦了擦眼睛。
眼前的凌音還是那樣優雅,她定然不是真的凌音,如果這樣的話蘇沫顏覺得自己就可以死了算了。
她靜靜地看着凌音在自己面前坐下,那張與自己如此相像的臉那樣刺眼,相似到讓她也有些驚訝:“凌音,哦不,我該怎麼稱呼你?”
“凌音”微微一愣,然後早有預料一般笑了笑:“恭喜你,恢復記憶。”
蘇沫顏並不奇怪她的反應,只是平靜地看着她,彷彿兩個人只是普通朋友。
“哦,我叫白可。”白可笑了笑。
“白可?”蘇沫顏疑惑地念了出來:“你跟白曉瑩什麼關係?”
白可似是早就料到蘇沫顏會這麼問,挺自然地回答:“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算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小姐呢。”
她依舊是笑着,不知什麼時候也拿起了一碗粥。
只因爲是蘇沫顏,否則兩個人該是要去咖啡館,而不是在路邊攤。
蘇沫顏嘆了口氣:“不想笑不用強求,小姐就算了吧。白可。”
“你就不好奇夫人去哪了嗎?”白可問蘇沫顏,沒有回答她的話。
卻不等蘇沫顏回答她就說:“夫人現在,應該正在王源家裡。”
蘇沫顏的手一頓,擡頭。
“不要急。”白可笑了,像是好朋友一樣牽起蘇沫顏的手,那張臉上的笑意看着很自然卻透着一點點無奈:“夫人不會把他怎麼樣的,頂多只是告訴他一些真相讓他自己選擇而已,關鍵還是看你的想法。蘇沫顏,你不知道夫人有多看重你,儘管你現在不明白。”
“她……唉,算了,說了我就慘了。”白可欲言又止,看着沉默的蘇沫顏眨眨眼問:“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嗎?我又爲什麼代替你?”
一陣寒風陡然襲來,蘇沫顏耳畔的頭髮突然擋住了視線,把眼前的畫面切割成一塊塊不規則的形狀,但白可的話卻還是一字不漏地進了她的耳朵。
來到s高校後並不是像蘇沫顏想象的那樣與白曉瑩毫無關係,暗地裡也有保護,或者說是監視她的人,自從發現她似乎恢復了記憶而且又喜歡上了王源之後便把這個情況立刻報告給了白曉瑩。
由於當年的車禍給白曉瑩的陰影過大,畢竟蘇沫顏對白曉瑩來說很重要,所以白曉瑩寧願蘇沫顏恨她也不願意蘇沫顏再次喜歡上王源,聽到這個消息便一時心急。
遇見白可的時候是在一個寒風的晚上,白曉瑩難得沒有會議要開而是在街上走着思考對策,看到路邊有一團黑乎乎的人影立刻被嚇了一大跳,那個人衣服破破爛爛的,沒有生氣地暴露在寒冷的晚風之下,白曉瑩知道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人命,便把她帶了回去。
後來白曉瑩看到白可的面容簡直驚呆了,竟然與蘇沫顏幾乎一模一樣!可惜的是白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白曉瑩便收養了她,讓白可和她姓。
蘇振曾經反對過白曉瑩的決定,可誰知白曉瑩另有打算,硬是把白可留了下來,相當於保障了白可的生命,所以白可很感激她。
白曉瑩讓白可複製一個凌音出來。
沒錯,讓白可知道凌音和王源的一些過去,然後模仿凌音的一言一行,代替以前的凌音,讓蘇沫顏徹底對王源死心。
白可對她言聽計從,其實白可明白白曉瑩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蘇沫顏,只不過常年在商場上打拼的白曉瑩早已經無法理解那種年少時的青春感情,她不懂凌音和王源之間的羈絆,只是一昧地認爲和王源在一起會害了蘇沫顏,所以她不允許。
作爲一個母親,她絕對可以稱得上合格,不過卻沒有了解過自己女兒感受。
整整七年,因爲白曉瑩說凌音是凌雪,她爲了讓凌音相信,硬是冷落了凌音七年,疏遠了七年的距離。
白可爲了讓白曉瑩滿意很是拼命,終於有了成效,直到她一舉一動都像小時候的凌音,白曉瑩便讓她回國了。
期間也派過另一個人來打探情況,就是蘇沫顏上次在樹林裡遇到的那個男生,那段錄音。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和王源都知道我不是凌音了,但是那個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和以前的你沒什麼兩樣,”白可緩緩地說,眉眼在熱氣的薰騰下顯得有些不真實,不用再模仿的她也終於感到了解脫一樣的自由:“可是,我後來才發現,無論再怎樣模仿,我和你之間總是差那麼一點。”
“就是你對王源的愛。怎樣都模仿不了。”
蘇沫顏一愣,心裡的弦再沒了支撐的力氣。
白可問她:“蘇沫顏,這一次你打算怎麼辦?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夫人這次親自回來,定然不會輕易罷休。”
“……”蘇沫顏閉上眼睛,腦海裡一片黑暗,白可的話盤旋在她的腦海裡亂成一團。
“你們母女過得也真糾結,這故事也是很稀奇。其實,只要說清楚不就好了嗎?”
蘇沫顏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白可,我和她之間,並不只是說清楚就可以的,我們之間隔得距離,也不止七年。”
“至於王源,”再次提起王源這個名字蘇沫顏終於忍不住鼻尖泛酸,她睜開眼倚在椅背上看着天空,語氣微微顫抖:“你說你模仿不了我對他的愛,可是現在,我不得不不愛他了。”
“我不能讓白曉瑩傷害他,離開他,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