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見?”李緋綾不枉費比小妖多活一倍還多的年齡,一瞧小妖這悶不隆咚的反應就能把她的想法猜個□□不離十。再說,花燭淚乾出那些事,小妖之前又哭成那德性,想見纔有鬼。“那我讓人把她‘請’走?”請花燭淚到朱雀谷的牢殿坐坐,那地方大又冷,沒一樣保暖的東西,凍上一時半會不會死人,但會冷得人夠嗆,一輩子都不會再想坐地板或將身體的任何一部分直接接觸到地面。
小妖心想:“請走?要真能請得走,花燭淚還會站在外面一天一夜?”跟着猛地注意到她小姨說花燭淚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她不累麼?“我睡了一天一夜?”
“嗯哼,你算是破了朱雀谷的兩大記錄。”李緋綾說罷,拍拍小妖的肩頭,道:“轉身。”那兩大記錄就是:小妖最能哭和最能睡。
小妖警醒地眨眨眼睛,轉身?那不是讓小姨看到胸了?背上平平坦坦的,讓自家小姨看看沒關係,胸部這種隱私地方能給看麼?當即連連搖頭,“小姨,我自己洗,倒是你該先轉過去。”
李緋綾輕笑一聲,“你還怕我看你啊?”話雖如此說,卻還是起身轉了過去。這孩子這麼害羞也不知道是和誰學的,她和姐姐都不害羞啊!難不成是她爹?想到李隆基,李緋綾連連搖頭,他能搶自己的兒媳婦爲妃,還會怕什麼羞?想到李隆基,李緋綾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說:“小妖,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什麼?”小妖聽李緋綾說得認真,也仔細聽着。
“關於……你孃的遺……遺……遺骸……我想將她遷回朱雀谷祖陵安葬。”李緋綾說話時,有些難爲續斷。一直以來她都不願意去相信姐姐已經不在人世,總還活着,未見屍骨總還抱有幻想。她總不能讓姐姐客葬她鄉,葉落總該歸根。她再不想面對和承認,也必須去面對處理。
小妖默默地低下頭去,神情更加黯淡。
“怎麼?”李緋綾問,“有什麼難處?還是你不想驚動她的亡魂?又或是她的屍骨和普通宮娥一樣,燒成骨灰堆倒在後宮的枯井……”話到這裡,她滯住,連呼吸都有些難以爲繼。最後一點,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姐姐那樣的人,豈能……與宮娥婢女相提並論草草混葬在一起……若真如此,李緋綾覺得自己真會生出謀逆的念頭。
“找不到孃親的屍骨。”小妖的呼吸也有些凝滯,“師傅把我帶去天策府後,又暗中到宮裡打聽過,可……宮裡的消息是孃親染疾暴斃身亡,恐傳染連夜被燒化成灰葬入枯井中。師傅向負責火化的太監打聽過,那幾天只燒了幾個宮女太監,沒有孃親的屍體。這事情師傅查了很多年也沒有結果。”言下之意就是她孃親的屍骨不知所蹤。
“會不會是她們把姐姐當成宮女燒……燒了?”
“師傅說孃親長得極美,任誰見到都不會沒印象。她仔細地打聽過當時燒的那幾個人的模樣底細,全是母親身邊的宮婢太監,沒孃親在。這點,師傅反覆盤查過,確實沒孃親在。”
“她會不會還活着?”
“如果她還活着,我中了烏啼霜危在旦夕的事情鬧得整個江湖都知曉,她能不知曉?會不露面?”小妖的一個假設便掐滅了李緋綾所有的期盼。
那姐姐的屍骨到底哪去了?李緋綾知道這個答案小妖給不了她,曹雪陽也給不了,她只能自己查!必要時,她會親自去一趟長安皇宮,甚至想要會會李隆基。
“小姨。”小妖低喊聲,擡起頭朝李緋綾望去,欲言又止。小姨勸她放下過去,小姨又何曾放下過。她想勸小姨放下孃親,可又不知道怎麼勸?小姨要尋回孃親的骨屍,於情於理都該,她也想尋回孃親的屍骨。可她知道,若讓小姨去尋,只會讓小姨陷入小姨與孃親的過去裡。孃親已經不在了,小妖如果陷回去,那和陷入沼澤沒區別。她深吸口氣,提醒李緋綾,“小姨,孃親已經不在了,再陷回去,你會痛苦的。”
李緋綾淡淡地嘆了口氣,低聲說:“我受得了,不把她找回來,我不甘心。”等不到姐姐回來,她就親自出谷找回來,哪怕是化成了灰,她也要把姐姐的骨灰運回來。她蹲下身子,問小妖:“你打算怎麼處理花燭淚?你給小姨交個底吧!這裡是朱雀谷,總不能把她撂在那不理不睬,是殺是留,你是原諒還是從此與她一刀兩斷,可有定奪?”
“殺?”小妖驚愕地擡起頭,殺花燭淚?她沒想讓花燭淚死。
“那好,殺吧。”李緋綾聽到小妖說“殺”字,又沉又重地點下頭,“那就殺吧。”
“小姨!”小妖皺起眉頭,她又沒說要殺。
“放心吧,小姨會處理得乾淨利落的。”李緋綾故意歪曲小妖的意願,她就想看看這小傢伙的反應。
想到師叔和同門師兄弟的仇,想到死在花燭淚手裡的那些人,她有足夠的理由殺花燭淚。她是最有資格殺花燭淚的人,也是最沒資格殺花燭淚的人。“若一定要花燭淚死,她一定要死在我手上,死在我之前。”小妖說話間,已經從池子裡站起身,赤足踩在光滑的地磚上,幾步踏上地毯,扯過毯子裹住水漬縱淌的身子,緊緊地把自己裹住。“她跟朱雀谷沒有仇,不該死在朱雀谷。”
李緋綾聽小妖的語氣堅定,想必已有定斷。但對小妖的意圖,她倒迷糊了。她還以爲自己說要殺花燭淚,小妖一定會跳出來說“不”或者是維護。聽小妖的話,像是會殺了花燭淚,她能下得了手殺心愛的人?若要殺,爲何又要讓花燭淚死在她之前?“那她該死在哪?”跟朱雀谷沒仇?小妖的仇就是朱雀谷的仇。
小妖默然,她也不知道花燭淚該死在哪,似乎哪裡都不適合。想到花燭淚若死了,有一種打斷骨頭連着肉的痛。“和我死在一起。”撂下這句話,小妖調頭就去穿衣服。
小妖穿戴整齊,踏出寢宮,擡眼就瞧見一襲粉色倩影卓卓然矗立於院中。粉紅色的裙裝妝點婀娜的身段,風姿妁妁猶如搖曳在浮光中的繁花,清瀲風流又透着錚錚妖嬈,好似一株開在粼粼波光中的粉水仙。或許是眼前的人兒過於美麗,以致讓小妖有些失神,迷了眼。
似是有所察覺,原本仰頭看天的花燭淚突然回頭,見到小妖,忙轉過身來。
小妖被花燭淚的動作所驚醒,調頭就走。
花燭淚凌空一個翻身,落在小妖的前面,攔住小妖。
小妖側身繞開花燭淚,欲從花燭淚的身邊繞過。
花燭淚腳伐一挪,再次擋在小妖的前面,幾乎面貼着小妖。她低頭望着小妖,視線落在小妖的臉上。小妖的臉色挺冷,霧朦朦的眸子裡也泛出冷意,僵立在那裡猶似寒冰。花燭淚攔下小妖,也沒什麼想說的,站在這裡這麼久,只是想守着小妖,看她好不好。現在見到小妖雖然冷了點,但身體無恙,人很精神,一顆懸着不安的心也就放下了。可她也不敢說,“見到你無恙我就放心了”的話,無恙只是表面上的,心裡總還有傷或疙瘩在。這些不是一朝一夕結下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開的。
小妖徑直從花燭淚的肩頭擦過,踏步便走,步伐又急又快。
“小妖。”花燭淚轉身對小妖喊了一聲,她說:“你是我的。”
小妖急行的步子驀地頓住,倏地轉身,冷冷地盯着花燭淚,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你的。”聲音又沉又冷,堅硬無比。
花燭淚的臉頰上盪開淡淡的笑容,她道:“那我是你的好了。”她望向小妖,說:“我知道我傷你很深,也知道你恨我,可我不想離開你不想放了你。你恨我也好,要殺我也好,我就在這裡,就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李緋綾踏出屋子,站在花燭淚的身後。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花燭淚這種霸道無賴的人,堪稱沒臉沒皮的典犯。不過,這份沒臉沒皮的霸道無賴在花燭淚的身上表現得自然至極,這人似乎天生就是這種人。誰被花燭淚這樣的人招惹上,誰倒黴。可現在,她家的小侄女就招惹上了。她走到花燭淚的身邊,纖纖玉指在花燭淚的肩頭上輕輕戳了戳,引起花燭淚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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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花燭淚揚起微笑,客氣地衝李緋綾喊一聲,非常有禮貌地福身行了一禮。
花燭淚這模樣,讓李緋綾很想摑她一掌。明明是個妖嬈嫵媚的女人,作的也是禮貌客氣的待人舉止,可偏偏在此刻讓她使出來就有欠扁的流氓匪氣,但那份從內而外流露的風彩又是那般流光溢彩、章耀熠輝。這女人,禍害一枚!李緋綾下此定論。她說:“花燭淚,這是朱雀谷,你也太囂張了吧?”真想剝開花燭淚的皮拆開她的骨看看這女人是什麼,在這裡站一天一夜還這麼精神。再細看花燭淚,纔在她的眉角間尋到幾絲疲累,原裡粉裡帶俏的肌膚也因睡眠不足泛出青色。
小妖轉過身去,背對花燭淚,沉沉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又瞬間睜開,眸光利凌冰涼。她挺直胸膛,毫無停留地擡步走了。她不是花燭淚的,花燭淚也不是她的,誰也別想把誰強行留在誰身邊。
看着小妖離去,花燭淚澀澀的一笑,眼角毫無預兆地淌出一淚滴飛快地滾落。她看着小妖的背影,對李緋綾說:“郡主,你有沒有發覺她那小身板總是挺得那麼直,巍然若山。”
“是麼?”李緋綾反問,沒贊同花燭淚的觀念。
“其實她很瘦,排骨似的,骨骼也很細。脫了她的外袍,每天晚上抱着她的時候才能看得到她是多麼的瘦弱。”說到這裡,花燭淚的眼裡已聚滿淚,淚珠子從眼角里滾出順着鼻間溝壑流淌。想要護着小妖,卻總是傷她。
李緋綾沒有答話,小妖有多瘦,她剛纔在小妖沐浴時看到了。
花燭淚又自嘲地笑了聲,擡起手,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淚漬,彈飛,說:“你若恨我傷了她想殺我的話,只管取我性命就是。若是信得過我花燭淚的信諾,我便在這裡給你一個承諾,此生,我以我的性命護她,若違諾,便教我死在鳳血刀下!你也可以朱雀谷之力隨時取我性命。”說罷,也不待李緋綾迴應便調頭走了。
本來前天晚上說更兩章的,結果這章寫完,修修改改,今天才發上來,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