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抱佛腳

田氏將家裡弄得跟幾年沒住人的荒屋似的,方霏估計着周媽媽三人打掃個一天,怎麼也該夠了,可還是高估了她們,也低估了田氏。

周媽媽領着兩個小丫鬟,從進了門開始就一直在幹活,期間連喝口水的時間也挪不出來,還要抽空出來煮一日三餐,伺候田氏母女三人,一天折騰下來,累得腿軟脖子酸不說,還不討好,田氏嫌東嫌西,連個好臉色也沒有。

周媽媽本想到了夜裡,便去鎮上找方霏,可田氏一直繃着老臉,也就不好開口,只好忍了,忙活到半夜,才託着疲憊的身子,爬到土炕上去睡了。

好不容易歇息一夜,到了天剛矇矇亮,便又被田氏給喊了起來。

第一撥出水打漁的漁夫天不亮就出發了,天明後收網回來,田氏想吃新打的魚,自己又起不來,正好周媽媽幾人在,便讓幾人天明就去渡口守着,務必要買上今早晨剛打的魚回來燒早飯。

最可惡的是,田氏叫了她們去買魚,再順便去鎮上買菜,卻連半個銅板也沒給她們。

安排好了任務,田氏便披着中衣回屋去睡回籠覺了。

天不明就被吵醒的兩個小丫鬟滿心怨言,嘴撅得快要能栓頭驢了,周媽媽雖說性子和軟,但也不見得就能受得了這份閒氣,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磨磨蹭蹭的收拾好了起身後,周媽媽又將帶來的東西全部整理打包了,帶上兩個丫鬟,悄悄的出了院子,兩個丫鬟默契十足,誰也沒問。靜靜地跟在周媽媽後頭,反正去哪裡,都比給田氏當牛做馬強。

走得老遠了,其中一個才小心地問周媽媽:“媽媽,咱們是去找太夫人嗎?”

另一個也歡喜地道:“肯定是,咱們快去找太夫人吧,媽媽。這地兒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老夫人盡拿我們當男人使!”說着,還大步繞到了周媽媽前面,將手掌攤開。遞到周媽媽面前:“媽媽您瞧,推磨這都是男人乾的粗活兒,您瞧瞧我這手,打從進了府裡。還是頭一遭幹這種粗活!”

周媽媽垂眸一看,可不是麼。小丫鬟手心裡起了好幾個血泡!

這些個丫鬟都是在內院伺候的,不比後廚的粗使丫鬟,平日裡就是做些縫縫補補端茶遞水的活兒,過得比窮人家的姑娘還要好。到了田氏這裡,不僅拿她們當男人使,更是拿她們當牛馬來使。也怨不得別人在背後抱怨。

周媽媽嘆了口氣,擡頭瞅了瞅灰濛濛的天色。“這才一天你們就受不了了?咱們夫人可是在老夫人眼皮子地下過了十來年呢!”說完,見兩個原本滿懷期待的小丫鬟扁着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才又道:“咱們先去渡口買點鮮魚,回去做給太夫人吃。”

兩個丫鬟面上的表情這才由多雲轉晴,歡喜地應了,高高興興地往渡口走。

方霏也起了個大早,留在山腰的農戶家過夜,本就不是她的本意,着實是因爲奔波了一整天太累,且天色太晚的緣故。

次日一大早,主人家還沒起牀時,她便偷偷的起牀收拾了東西,穿戴整齊後,從荷包中取出昨夜被主人家拒收的銀子,輕輕放在堂屋中的四方桌上,小心地取下門栓,打開一絲門縫,僅能供自己側着身子從門縫裡擠出去,悄沒聲兒的離開了農戶家。

天色還早,山道兩旁的雜草上沾滿了露珠,沒走出遠,鞋襪便溼了個透,走起路來直打漂漂,下山就變得更加艱難起來。

等到她好不容易到了山腳,兩條腿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似的,加上早上又沒東西吃,早就飢腸轆轆,又累又餓的,更走不動了。

在大路旁等了半天,才見到一個趕着驢車到鎮上賣乾貨的貨郎,給了他一些碎銀子,搭上車到了鎮上後,直接回了客棧。

小二正哈欠連天地取下門板,見了方霏後,揉了揉眼,將人迎了進去。

“可有人前來尋我?”方霏開門見山地問道。

此番出來,本意是爲了給宋大奶奶製造機會,老祖宗也是默許了的,周媽媽心裡也清楚,所以即便田氏再怎麼折騰她們,她也不敢提出馬上回趙家,再怎麼着,也得等到陸氏父女上門做客過後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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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小二木訥地答道,忙側身讓出一條過道來,好讓客人進店裡去。

方霏點點頭,往門縫中瞅了一眼,見大堂裡冷冷清清的,不像是有東西吃的樣子,便笑了笑了,往對面的早茶鋪裡去了。

周媽媽三人買了新鮮的魚,來到鎮上尋方霏時,恰好正撞見她在對面的鋪子裡喝粥,當即便簇擁過來,奇道:“喲,這怎麼客棧裡不給早飯吃麼?”

這問題確實有些無聊,就像是在棺材鋪裡問人家老闆:你們這怎麼不包辦做法事?

方霏有些累,不想回答無聊的問題,便笑了笑,反問道:“你們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

這下,輪到周媽媽三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兩個小丫鬟對視一眼後,同時出手,將周媽媽推了出來。

“那個……太夫人……我想着吧,咱們出來得夠久了,是不是該回去了?”周媽媽搓着手道。

方霏見她面露難色,又顧左右而言他,猜想定是在田氏手下遭了難,逃難出來了,便也就不再追問,做思考狀點點頭,道:“嗯,我都記着日子呢,今兒十六,十九大房打發三姑娘出閣,是該回去了,好些事兒得打理的。”

三人一聽,樂得快要飄起來,肚子不約而同的就咕咕叫了幾聲,弄得彼此都有些尷尬,最終,只好跟方霏一起在外面用了早飯,才動身回趙家鎮。

此番出來時。一行人是帶着方媛跟着出來的,回去時,卻都很默契地誰也不提及此事,就當從來沒有這麼個人存在過。

就這麼一天的功夫,家裡頭就堆了一大堆事,再加上過兩日又要打發三姑娘出嫁,這家裡就更忙了。根本無人過問方媛的事。

雖說都是嫁女。但嫡庶有別,規矩制度上要比打發嫡女輕得多,只大房三姑娘和二姨娘的院子貼了喜字。張燈結綵,不必然,還真看不出來有嫁女的氣氛。

周家那邊,周少柏眼看着大撈一筆的法子是不行了。對於婚事也就沒那麼上心了,只在周家大門上掛了紅綢。四處貼了幾個喜字應付着了事兒。

公中出的嫁妝,趙大管事早就準備好了,方霏回來一過目後,便命人擡到了三姑娘的院子裡去。等着周家的花轎上門時,嫁妝連同聘禮,一起擡到周家。

宋大奶奶也是個狠角色。這些年來,二姨娘仗着自己孃家人近。又沒有求着她的地方,沒少給宋大奶奶臉色看,處處給她添堵,事到臨頭了,纔想起來要抱佛腳,怎麼可能起得了作用?

宋大奶奶口頭上雖然答應了出十擡嫁妝給三姑娘,可拿出來的東西,都是些次品,看着滿滿的十擡,誠意十足,但論起價值來,可能連當初給趙婉容的一擡都比不了。

二姨娘也沒辦法,人家是主母,給你什麼你就只能要什麼,若是嫌這嫌那的,估計連這一點東西都沒了,那她上哪兒去湊夠嫁妝!

說起嫁妝,就不得不提她的孃家人,當初她一心想着把女兒嫁給孃家大哥的獨生兒子,好讓孃家親上加親,孃家人樂得合不攏嘴,隔三差五的就差人給她們母女送東西過來。自從三姑娘訂了親後,孃家人似乎一夜之間和她們斷了往來。

二姨娘自己也知道,孃家人這是在怨自己,但她也是毫無辦法啊,能想的法兒她都想了,可還是阻止不了周家人上門提親,怪只怪方霏多事。

自從知道結親無望後,錢氏孃家是一次也沒上過門,更別提差人送東西過來,二姨娘原本還指望着他們能給自己女兒添妝,好讓她面上有光,如今看來,只怕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了,可銀子是別人的,給不給得看別人的想法,她能有什麼辦法呢?

趙大老爺一門心思都放在兒子們身上,對嫡出的女兒都不是太上心,遑論是庶出還不得寵的女兒,二姨娘就更沒指望了。

老祖宗那裡一直稱病,除了必要的時候,老祖宗會將後宅中這羣女人叫過去訓斥一頓外,平時這羣姨娘想要見老祖宗一面,簡直是比見閻王爺還難。

眼看着就到了十八,隔天就是迎親的日子,錢氏幾乎是將自己所能給的東西全都給了三姑娘,但嫁妝和聘禮的分量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思來想去,還是厚着臉皮到了綠玉軒。

方霏正在賬房中埋頭算賬,門上的丫鬟在外頭回稟,說二姨娘過來了,有急事想見她。

周媽媽伺候在她身邊,正研磨,不耐地道:“見什麼見,沒見太夫人正忙着麼,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哪有那個閒工夫,打發走便是。”

那丫鬟沉默了一下,攥了攥手中的銀子,小聲地道:“媽媽,二姨娘說了,見不到太夫人,她就不肯走。”

“一個個的長脾氣了是吧!”周媽媽不耐煩了,“都說了不見,打發走便是。”

方霏面上看着和善,平常也很忙,很少管理這些丫鬟,一個個都以爲她是個好說話的主兒,敢頂嘴了,周媽媽不耐地瞪着那丫鬟。

那丫鬟卻不識相,強自嘴硬道:“二姨娘明兒就要送三姑娘出嫁了,此時來求見,肯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呀,媽媽,求您行個方便吧。”

這次,周媽媽再也按捺不住,立馬便想叫人將她攆走。

方霏卻先她一步,眸光盯着手下的賬薄,淡淡地道:“周媽,讓人進來吧。”

那丫鬟耳力極好,方霏說得小聲,隔着老遠,卻聽了個清清楚楚,忙開口言謝,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太夫人!”周媽媽一跺腳,“你性子太軟,就不該這麼慣着她們!遲早一個個都騎到你頭上來了。”

方霏甩了甩狼毫筆上的墨汁,淡淡地笑了笑,並不說話。

不多時,就見纔剛跑出去那丫鬟領着二姨娘錢氏進來了。

“給太夫人請安……”隔着外間的門檻,錢氏便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雖是隻隔着一道門檻,但裡面是賬房,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除了家裡頭當家的人外,就算是宋大奶奶、二夫人,也不能進去,更別提一個姨娘。

方霏擡眸望向她,“明日就是三姑娘出嫁的日子,你不忙着打理嫁妝,怎麼有閒情逸致上我這兒來了?”

二姨娘尷尬地笑了笑,掃了一遍屋裡站着的丫鬟,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方霏復又提起狼毫筆,將面前的賬薄一番,打算準備往下寫。

周媽媽暗笑,咳了一聲,才繃着臉道:“二姨娘,我們夫人忙得很,昨兒算賬就算了大半夜,你有話就快說,別耽擱時間。”

說話間的功夫,方霏真就取了算盤過來,一手託着腮,一手撥着算盤珠子,不知是在算賬還是在把玩。

二姨娘無法,只好硬着頭皮道:“太夫人,是這樣的,您也知道我家三丫頭明兒就要出嫁了,姑爺看重我們姑娘,給了好些豐厚的聘禮,我是恨不得把自己也給了我們姑娘做嫁妝,可就算是這樣,兩份禮也湊不到一個水平上,明兒擡嫁妝的人一過來,唱禮單的時候,我家姑娘到了周家可怎麼做人啊!”

錢氏說了半天,也不肯切入正題,廢話倒是說了一大推。

“二姨娘啊,你撿重點說,我們夫人忙,你有事兒說事兒,要是想發牢騷就找閒人去,啊。”周媽媽在一旁不耐地道。

“這就說,媽媽你別催啊!”二姨娘急着道,生怕方霏主僕一個不耐煩,就把自己給轟出去,“太夫人,我也知道家裡頭的規矩,您都是按照規矩給三丫頭置辦的嫁妝,可我們的嫁妝實在是沒法兒和姑爺的聘禮相等,所以,我想求求太夫人,您能不能私下給我們三丫頭添妝,自己也出一份兒嫁妝?”

話說到這裡,纔算是扯明瞭,她就是來找方霏讓她出一份嫁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