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一命換一命麼?”藍幽兒的臉色,已有些難看。
司徒傷若無其事地查看着天兒身上的各處傷口,隨口道:“普通人的性命,也就只值一條性命,自然一換一就可以了。但這個人的性命,卻似乎珍貴無比。拿一萬條人命來換,姑娘覺得有何不值麼?”
藍幽兒暗驚,這個司徒傷,莫非是看出了什麼不成?妖瞳刑天的性命,莫說一萬人,即便是拿一百萬人的性命交換,各大勢力中樂意的也大有人在。若是被奪命堂與玄武教的人知道了他的下落......
藍幽兒不敢再往下想,她輕咬貝齒:“好,我幫你取一萬顆人心,你幫我醫治好他。他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便挖你的心來湊數。”說完這句,她已起身,往煙雨城的方向飄然而去。
司徒傷不易察覺地輕笑了一下:奪命堂的藍幽兒麼?當真讓自己找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幫手。他吩咐沙匪頭領將天兒擡入竹屋,饒有興致地研究起天兒身上的傷勢來。
望着竹榻之上的天兒,司徒傷眼中的思索之色越來越濃。這個人舊傷未愈,又添如此恐怖的新傷,還在炙熱的大漠中度過了數日,若是普通人,就是有十八條命也都早已死絕了。但此人的氣息雖然虛弱,但卻非常平穩,許多致命的傷口竟在無人醫治的情況下已經慢慢自動癒合了。這種頑強的生命力,簡直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
“你小子,究竟是什麼怪物?”司徒傷對着天兒輕笑自語。“身上沒有血腥味,應該不是奪命堂的人。真氣若有若無,讓人捉摸不透,真想將你破開了看個究竟啊。”
沙匪首領見司徒傷不住地拿刀在天兒胸口比劃,隨時有要刺入的意思,被嚇得不輕,忙出言阻止道:“別啊老大,你這是要害死我啊!那姑奶奶回來若是見到這人被你給剮了,我們倆可都活不成啦!”一想起那冷麪美人的手段,沙匪首領,不禁打了個寒顫。
司徒傷鄙夷般嗤笑一聲:“就算將他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我也能拼回去。去外面給我採兩株草藥來,暗紫色三葉的那種。”
沙匪首領一抹額頭上的汗。剛要領命而去,司徒傷嘲弄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別採錯了,這片藥園裡至少有幾百種草藥,能讓你一沾斃命。”嚇得沙匪首領下意識停住腳步,再次冷汗如雨。他再次暗暗發誓:若是再敢做沙匪,就剁了自己的手。如果,自己還有命回去的話。
......
無數記憶片段,如潮水般掠過天兒的腦海。楓雪帝國那名總是輕紗蒙面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滴落下的一滴清淚;八帝會盟之上,雷霆巨斧劈向自己時,那道決然擋在自己身前的悽美倩影;一片皚皚白雪的月牙城後,小山坡之巔懷中伊人的纏綿情話;幻羽之城中,那柄插向自己胸口的匕首,以及那名讓自己刻骨銘心的女子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
忽然場景一換,那個一頭冰藍長髮的冷漠女子闖入了天兒的腦海。三目島聖獸宮上空,藍髮拂過自己鼻尖的那一抹淡淡幽香;蜃城之內,那張嬌豔冷漠的臉上揚起的那一抹微笑;黃沙紛飛的大漠之中,兩人同乘一騎生死相依的旖旎場景,以及喧囂地戰場之上那聲撕心裂肺地呼喊......
兩名女子,兩張嬌顏,不斷變換着掠過天兒的腦海,讓他變得無所適從。天兒感覺一陣頭痛欲裂,然後緩緩睜眼。眼前的一切,讓他感覺陌生:精緻的小竹屋,溼潤的徐徐微風,竹屋外色彩斑斕絢麗異常的草木,以及身前那名一襲白衣的中年男子。
“咦?這麼快就醒了?”司徒傷見到天兒睜眼,一陣驚異,“你大概是我見過的,最難死的人了。”
天兒摸着頭,緩緩起身坐在竹榻之上,一臉莫名地問司徒傷:“是你救了我?”
“準確地說,是我救了你半條命。”司徒傷輕嘆,“另外半條,是那位藍髮的姑娘幫你揀回來的。”
“幽兒姑娘?”天兒下意識問,“她人呢?”
這個問題,倒讓司徒傷顯得有些爲難。他想了想道:“她爲了救你,答應幫我做一件事。現在,你還是不要去找她的爲好。否則,你可能會後悔的。”
天兒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江心的沙洲之上,覺得有些奇怪:“這裡是哪?”
“澤之國,煙雨城。”司徒傷起身負手,淡淡道。
天兒微驚:“你是‘邪醫’司徒傷?”
“你是個聰明的人。”司徒傷輕笑。
司徒傷的行事作風,天兒也有所耳聞。能讓他出手醫治,那麼有求於他的人必然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天兒甚至聽說過,這名邪醫曾讓送患者過來的人當面自殺,他才肯出手救治。
想到此處,天兒臉上已有些焦急:“那名跟我一起過來的藍髮姑娘,現在究竟在哪?”
“你當真想知道?”司徒傷嘴角揚起一道莫名笑意。
“我這人的耐心,一向不太好。”天兒的臉色,已變得不太好看。
“她如今,應該就在煙雨城中,你......”司徒傷發現自己的話還沒說完,眼前這名剛剛大傷初愈的病人已沒了蹤影......
######
煙雨城,北大陸著名的風景名城之一。這裡的百姓還像往常一樣怡然自得地生活着。他們不知道的是:血光之災,已離他們咫尺之遙。
一襲黑衫的藍幽兒,握着那柄跟她身材一點都不相襯的巨鐮飛落到鬧市之中,見人就殺。頓時,正個大街之上慌亂一片,哭喊聲,求饒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藍幽兒面無表情地單手持鐮,所過之處無一活口。溫熱的鮮血濺到她蒼白的臉上與冰藍的長髮之間,她惘若不覺。失去了心臟的屍體掉入街旁清澈見底的河中,將河水染成一片鮮紅......
片刻之後,數千名身着鎧甲,手持武器的官兵將藍幽兒團團圍在一座小橋之上。橋上站不下的士兵,在兩旁的街道上排起了兩條看不見的長龍。藍幽兒卻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在她眼中,這羣全副武裝的士兵,跟那些普通百姓無異,都是將死之人。
巨鐮割過堅硬的鎧甲,如刀劃過豆腐一般,一片又一片的士兵在藍幽兒身前倒下,跌入河中......
此刻的藍幽兒,在煙雨城軍民的眼中簡直就是一個死神:她的目光,冰冷而沒有生氣;她的巨鐮,一片又一片地收割着四處逃竄之人的性命。
一名婦女跪在遍地橫屍的大街上雙手合十,閉目祈禱。希望她信奉的神靈能救她一名。然而,她的禱告還沒傳到神靈耳中,她就已變成一具失去了心臟的屍體。
昔日風景美如畫卷的煙雨城,如今已成血城。這場屠殺,驚動了澤之國以及附近數國的首腦。他們紛紛聯合發表聲明,對這場無辜屠殺表達了深切的遺憾與哀悼,並向奪命堂表示強烈的譴責與憤慨。當然,譴責與憤慨,是殺不了人的。這些都是後話。
......
天兒沿着雪花江一路往煙雨城方向急行。快要進城之時,他發現了腳下流淌的河水,泛着絲絲嫣紅,當下心中一緊,隱隱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天兒加快速度,往城中趕去。
一來到城內,天兒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整個城中,大街上,橋頭,河中......全是屍體。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被剜去了心臟,死狀極其悽慘。整個城中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個活口,只有一片讓人膽寒的死氣。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天兒不敢再往下想,沿着滿地的屍首一路狂奔。他現在,既希望能儘快找到藍幽兒,卻又害怕見到她,這樣矛盾的心情,讓他異常難受。
轉過一個街角,天兒發現地上有位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十六七歲的樣子。她的雙腿,已被齊根斬斷,用雙手艱難地向前爬行着,臉上的表情由於痛苦已變得扭曲。她的身後,沿着她爬行而來的方向,一條長長的血印觸目驚心。
女孩發現了天兒,向他爬來。天兒忙上前蹲下,扶起那名女孩,封住她血流不止地斷腿處。
“你怎麼樣?”天兒問道。這話一問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巨蠢無比。這孩子都這樣了,難道還想讓她堅強地告訴自己:我沒事?
小女孩抓住天兒的手,發出輕微的聲音。由於承受着巨大痛苦已將自己舌頭咬破,她的聲音已模糊不清。
天兒輸入一道真氣到那女孩體內,發現她已命在旦夕,隨時都可能死去。天兒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這個清秀水靈的姑娘,原本是處在她人生中最燦爛動人的歲月,如今卻......
天兒運氣將女孩舌頭上的傷口癒合,輕輕摟住她,經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你還多什麼話,是要對我說的麼?”
女孩緊緊抓住天兒的手,露出一道悽慘的笑容:“大哥哥,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這個問題,一下問得天兒無所適從。
女孩的表情,悽楚而哀怨。她繼續虛弱道:“原本,我心愛的人,馬上要擡着漂亮的花轎來接我了。可是......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點都不漂亮,也已經沒辦法坐花轎了。”
天兒感覺一股莫名地哀傷涌上心頭,他輕輕拍着女孩的後背,無聲安慰。這個可憐的孩子,在一瞬之間,便失去了她原本該擁有的一切。
“大哥哥......能,幫我個忙麼?”女孩的目光已開始慢慢渙散,聲音也漸漸迷離。
“什麼忙?”天兒忙問道。
“殺了我......我好痛苦,我也不希望,讓心愛的人,看到我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