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芳楞了一下。
日光照在她那張錯愕的臉上，眼底的情緒一清二楚。
驚訝，恐慌，不知所措……
顯然，一個溫柔和煦的老師並沒有強大的僞裝能力。
這麼些年，住在這具軀體裡，也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存在。
一開始也許還會擔心，會下意識僞裝，可逐漸，當週圍所有的人都把你當成是妻子，你也就忘了你原來的身份。
可你終究只是一個侵佔者。
範小芳彷彿被人當頭潑了一杯冷水，表情說明了一切，已經不言而喻了。
她靠着牆緩緩蹲下來，雙臂摟住虛軟的腿，似在給予一股力量。令應小川詫異的是，他沒有做任何試圖僞裝的舉動，而是在沉寂之後平靜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起碼他肯坦誠相待。
應小川鬆口氣，避重就輕的回道：“因爲我有一個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範小芳……不，此刻主導範小芳身體的人，是顧祥飛。顧祥飛茫然的看着他。
“我有陰陽眼，看到了你身後的影子。”
“影子？”
“是。你跟表姐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了。”應小川走過去，扶着他站起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親和的說道：“你別怕，我對你沒有惡意。”
“謝謝。”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你問吧。”
應小川道：“你跟我表姐變成這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祥飛回憶：“我記得那是十年前，當時我的病已經很嚴重了，住在ICU，那是個燒錢的地方。我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讓芳芳別再爲我花錢，芳芳不肯，她哭着跟我說，要是我真的死，就讓我的靈魂住進她的身體裡去，那樣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了。我說好。然後我就死了，等我再清醒的時候，我已經在芳芳的身體裡了。”
“你的意思是，就因爲這一句話，你們倆的靈魂就融合在一起了？”
顧祥飛道：“我是被困在裡邊了。起初還是兩個獨立的靈魂，隨着時間的推移，就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久而久之，你的性格影響到了她，所以表姐纔會一時暴躁一時安靜？”應小川接了下去。
顧祥飛點點頭。
“就沒有人懷疑過嗎？”
“沒有。”顧祥飛扯了扯嘴角，“這種荒誕的事情，連我都不信。”
應小川道：“現在主導身體的人是你嗎？”
“是我。”
應小川眸色深沉，低聲問道：“你們彼此都知道對方主導身體時所經歷的事情嗎？”
顧祥飛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的事情，她知道我的事情。”
“我明白了。”應小川道：“也就是說，我跟你說的這些話，她也在聽着。”
“也不是。”顧祥飛搖了搖頭，“打個比方，要是說身體是輛車的話，我們的魂魄就是這輛車的駕駛員。我上早班，她上晚班。我上班的時候，她在休息。她上班的時候，我在休息。等我上完班休息她接替我了，我所經歷的這些事情就會自動變成芳芳的記憶。但是芳芳上班時經歷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應小川奇怪的皺起眉：“身體也認得她是主人嗎？”
“可能吧。”顧祥飛看起來也有些苦惱。
“那你們換班時間有什麼規律嗎？”
“睡覺。”
“睡覺？”
顧祥飛頷首：“對，睡覺。想要另一個人出來，只要進入睡眠就好了。”
“我明白了，等另一個醒過來，就自動換班了，對嗎？”應小川恍然大悟的說道。
“是的。”
信息獲知到這一步，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應小川還沒想好。此刻窺天鏡的同步錄音功能正在把他跟顧祥飛的對話傳遞給白無常。
“你跟舅媽說一聲，午飯我就不留在這兒吃了。但是……”應小川頓了頓，說道：“我可能還會來找你們的。”
顧祥飛臉色驀地一白，不稍片刻，他慘然一笑。
應小川忽然有種感覺，他也許就在等這一天的到來。這人從來都不認爲，偷來的東西能夠長久。
“我送你到小區門口吧。”顧祥飛站起來道。
二人並肩走出小區，應小川回頭道：“我就在這兒打的，你也回去吧。”
顧祥飛微微點頭，人剛走了一半。應小川道：“其實這十年你也過得戰戰兢兢，並不快樂，對嗎？”
顧祥飛怔了一下，沒回頭，一會後聲音飄過來：“你要真有辦法的話，就跟她說吧。你告訴她，我是不知道的。”
說完，他就走了。
應小川愣在原地，琢磨着顧祥飛這句話的意思。
……“告訴她，我是不知道”即便你做出的選擇非我所願，我也是不知道的，所以請不用心懷愧意。
應小川嘆了一聲，他要是活着，定是位謙謙君子。
滋滋滋……
窺天鏡瘋狂震動起來。
應小川低頭一看。
？？？白無常發來語音通話！！！
……
跟地府大佬第一次通電話，應小川的表情在經過五彩斑斕的變化之後，重歸於平靜，淡定接起。
地府人間的網絡通訊剛一連上，應小川就聽見一道豪爽的聲音響起來。
“風月老弟，接到我的電話是不是很吃驚？”
在羣裡的化名一下子被鬼神用聲音直接說出來跟平時在微信上看文字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感受。
應小川心臟撲通猛跳了幾下，語氣倒還算冷靜：“大佬，我傳給你的語音你聽了嗎？”
“聽了，就是聽了纔打給你。”白無常道：“我翻了無常本，在上邊看到了一個類似的案例。”
應小川神色認真起來。
“大約在一千多年前，唐朝有個屠夫跟一個賣花女相愛了，屠夫是短命相，二人成親後一年，就身染重疾了要死了。賣花女不願丈夫離自己而去，就在屠夫死前說了跟範小芳差不多的話，大抵執念所致，屠夫的靈魂進入了賣花女的身體裡，夫妻二人從此共用上了一具身體。”
“那後來呢？”應小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