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其它,便就是瓊玉堂的這塊空地,足有平常人家二進的院子大小,還不說這兩邊的抱廈和廂廡的軒峻之氣,雖不見什麼貴人家常用的山石,可是瓊玉堂的院子裡獨立着的兩顆千年古柏,已然是參天之勢,這哪裡又是尋常能見得到的。
施嬤嬤見這個小公子,進門的時候還好,面色如常,就是左右看兩眼也是能穩得住神的,可偏是到了瓊玉堂裡面了,反倒站在兩棵老樹前不動地方了,忙道。
“公子,快些吧,怎麼盯着棵樹倒不動了,王妃還在裡面等着呢。”
“有勞嬤嬤引路。”
白錦雷知道兩棵樹間鋪設的白玉甬道不是自己能走的,退了半步,面色也較之剛纔沉穩鎮定了些。
“公子,隨我來吧。”
施嬤嬤引着白錦雷沿着抱廈旁邊的遊廊進了瓊玉堂二進的院子,讓着白錦雷在旁邊的一個抱廈裡坐下,又叫了小丫環過來伺候。
“公子,且等着,奴婢去回了王妃一聲。”
說完話後施嬤嬤方纔離開。
白錦雷坐定後,沒等了多一會兒,施嬤嬤就挑着簾子進來了。
進了二進院,過了正殿,施嬤嬤引着他進了正殿旁邊的耳房。
才一進去,白錦雷就看到在多寶閣上擺佈着各色的文房小器,便知道這是白錦繡的書房了。
果然,轉過身來,便見了書案還有書櫃一類的物件,自然是樣樣精美大氣。
“錦雷?”
白錦繡從另外一間耳房進來,見白錦雷站在當地,便笑道。
“傻站着做什麼,那邊不是有椅子嗎,自己撿個位置坐。”
白錦雷不過是前幾日在苦禪寺的山下遠遠的見過白錦繡一面,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今天是有備而來,自然是比那日好了許多。
這時,撩了袍子就要跪下給白錦繡磕頭。
白錦繡使了個眼色叫旁邊站着的施嬤嬤把白錦雷攔住,笑着說道。
“又不是逢年過節的,你跪我做什麼。”
白錦雷不敢當下就坐,見不讓磕頭,趕緊恭恭敬敬的給白錦繡拱手行了個大禮,又恭恭敬敬的叫了聲。
“長姐。”
“嗯。”
白錦繡點了點頭,看白錦雷今天的行止作派,倒也放心了不小。
“是學了些規矩,不錯。”
誇了一句以後,白錦繡叫施嬤嬤上茶。
施嬤嬤早就讓人預備下了,她端上來的時候,還不忘在白錦繡的面前討好一番。
“奴婢知道王妃心疼弟弟,卻不知沏哪個纔好,就自作主張把平日王妃不捨得喝的金峻眉給拿了出來。”
“倒是你想得多。”
白錦繡笑了笑。
“我和錦雷說會兒家裡的事,你讓他們都退下,遠遠的服侍就得了。”
“是。”
施嬤嬤早就看出來了白錦繡昨天了曲家的公子以後,就是心神不寧的樣子,於是便遣了另外的兩間耳房裡的丫環,連同正殿的也都撤了下去,只留春暖和秋葉在白錦繡的身邊伺候,又說了兩句
閒話後,她自己也尋了個由頭退了出去。
等下人都退了以後,白錦繡這才說。
“最近在學什麼功課?”
白錦雷只挨着椅子坐了個邊,見白錦繡問他功課,忙站起來答話。
“夫子講了《孟子》,只是我生性駑鈍,不比錦霖,常有不懂的地方。”
“你坐吧。”
白錦繡和白錦雷也只隔了一個椅子,並沒有刻意的做什麼派頭出來,見白錦雷這樣拘束,便道。
“不必站起來,你坐好了,咱們倆自自在在的說會兒話。”
白錦雷不敢看白錦繡,垂着頭,只能盯着地上,見白錦繡這麼說,又想要說不敢,白錦繡卻已經讓向邊的秋葉把白錦雷給拉着坐着椅子上。
對自家的弟弟,白錦繡不想再拐彎抹腳的問,見他坐定了,便道。
“你先喝口水,我有話問你。”
白錦雷喝了口茶,哪裡品得出來什麼滋味,只一心豎着耳朵聽長姐問話。
打量了打量白錦雷頭上的銀掐絲鑲嵌琥珀的小冠,又看了眼折錦雷身上的青緞料子的綠色青芷紋路的長袍,腰上繫着兩個福字荷包,荷包上打着宮穗,左側又墜着一塊和田白玉的玉珏。
這麼細細的看了番以後,白錦繡笑道。
“是長大了。”
白錦繡聽白錦繡誇自己,又想起身,可是剛要起來又想着白錦繡不喜歡他這麼拘束,這才擡了頭,略顯靦腆的笑了。
“嗯,這纔對,大方得體。”
誇獎了兩句後,白錦繡這才問道。
“昨天我見了鈞山,他言語裡似乎是有所隱瞞,莫不是咱家有什麼事,他不好說,也不方便說?”
說話的時候,白錦繡細細的揣度着白錦雷的面色,見自己說到咱家的時候,眼前的孩子眉毛一皺,白錦繡心裡便有些瞭然了。
“你說與我知道,我心裡纔有底,明白嗎?”
白錦雷不敢說,他出來的時候,曲鈞山再三囑託過他,不能說,可是,見到白錦繡想到前幾年在會郡的時候,也只有白錦繡能壓制得住那一大家子人,白錦雷咬了咬牙,忽的就站起了身,兩步走到白錦繡面前,撲通聲的雙膝落地就跪倒在了白錦繡的面前。
“這是怎麼話說的,莫不是真有什麼委屈?”
白錦繡想着前些日子曲鈞山和父親都和她說過自己的祖父祖母要進京,而自己又是沒有露面,這裡面難免就會出了什麼事情,見白錦雷這樣,白錦繡的心裡便越發的篤定。
“你只管與我說,到底是翻不了天去。”
白錦雷想着這事若是自家不吃虧,也只能告訴白錦繡了,雖說曲家表哥說是從中周旋,只是看情形二伯父竟是死了心的要分家,只怕就是說將起來也是極難,且現在曲家表哥又要做父親的女婿,姐姐出嫁在即,此時已然是燒到了眉頭。
“長姐,父親被二伯母氣病了!”
白錦雷的話纔出口,就是白錦繡都驚呆了,怔了片刻才緩過神來,忙拉起白錦雷,細細的問道。
“怎麼病的,你告訴我!”
“是,是因爲我。”
白錦雷咬了咬牙,說道。
“二伯母想讓他家的錦樹跟着王爺辦差,讓父親說與王爺,父親沒有應,只說是王爺自己挑選的我,他在王爺面前說不上話,二伯母便不依,先是到咱家裡鬧,後來見不頂用,就拉了奶奶一起過來說項,父親被他們逼得沒法,只能藉着有公差,住到了同僚的家裡。可是,沒有想到,才過了沒兩日二伯父便讓人把父親給從衙門叫了回去,父親回了以後,還沒坐穩,二伯父便說要分家的事情,還把四伯父這些年虧空了許多銀兩的事情說出來難爲父親,還說,還說是父親教唆壞了四伯父,父親還未來得及分辨,祖父也出來說項,說是父親攔着他,不讓他見王爺這個孫女婿,還說父親大不孝!”
“有這回事?”
白錦繡恨極,這些人當真是得隴望蜀了。
“還有嗎?”
“還有,還有就是……”
白錦雷不敢說,可是又想說,只能偷瞧着白錦繡的臉色,動了動嘴,又垂下頭,不敢再說下去。
“你說吧。”
白錦繡想着,這都要分家了,再壞能壞到哪兒裡去。
白錦雷想着這事關係到自己親姐姐的嫁妝,怎麼着也要橫了心的爲姐姐爭一回臉子,下定了決心。這纔開口。
“二伯母說錦薇姐姐出嫁陪的豐厚,她家的錦娥雖然是早嫁了,但是也要照樣子補齊了陪嫁才行,還有錦鳳也要照着錦薇姐姐的樣子陪嫁,這樣才能應了二伯的提議,給錦月姐姐再陪嫁五千兩銀子。”
聽着白錦雷說完,白錦繡眼裡已然寒成一片。
握着帕子,坐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
白錦繡不說話,白錦雷自然不敢再說什麼,也不敢再動,只能偷眼瞧着自家長姐面色越發的陰冷。
白錦繡坐了許久後,忽的轉頭,看向秋葉的時候,已然是有了決定。
“秋葉,去前面,叫人備轎,我要去苦禪寺上香。”
“這……,是。”
秋葉不敢不應,忙出去叫了施嬤嬤。
施嬤嬤聽說白錦繡竟要出府,哪裡敢安排轎子車馬,趕緊收拾了一下衣服,挑簾子進來。
跪到白錦繡面前,施嬤嬤有了以前的教訓,不敢託大,只能磕頭。
“王妃若是有什麼事,只管差遣了奴婢等去叫人便是,就是六部的堂官奴婢們也是叫得來的,只是王妃要出去,這奴婢等卻萬萬不敢做主的置辦安排的。”
“去給我備轎。”
白錦繡一向不是有耐心給誰講道理的,施嬤嬤磕了的那三個頭,白錦繡也全當沒看到,眼裡像是置着冰塊似的看着施嬤嬤。
施嬤嬤不住的磕頭。
“王妃平日您是最疼奴婢的,就是有口熱茶,熱湯也都只賞奴婢,您就看在平日裡的面子上,給奴婢一次老臉吧!”
白錦繡卻根本不理會,臉冷的跟冰一般的寒,全然沒了平日的好脾氣好性子,竟是一點動容的樣子竟是都沒有。
施嬤嬤見此,嚇得不行,忙轉了身給白錦雷磕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