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五章

人一旦成長就會顯得不同, 對於擁有兩世記憶,但實際年齡加起來都不夠三十的阿奇來說,他比一般人更加純粹和天真。

即使他的智商再高, 也有觸及不到的難題, 像人, 無疑是一個難解的複雜的動物, 不是靠着幾門A+的生理學成績就能瞭解到的, 而長時間依賴着頭腦,總是先知先覺的阿奇,現在就開始了困惑, 就像他的哥哥乾質疑自己的數據一樣:“如果數據可以,爲什麼會輸?”如果自己夠理智夠聰明, 那麼, 爲什麼會遇事慌亂的不像自己?

他如此自問着, 一遍又一遍……

也許,這就是他開始成長的徵兆, 往日裡只是冷靜理智,如今卻彷彿是一夕之間沉澱下來,他摘下眼鏡,望着鏡子,鏡中的眼睛還是黑白分明, 清澈見底。

上輩子在不停的執行任務中度過, 帶着眼鏡, 不是怕被人知道自己的情緒, 而是怕人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情緒, 以最小的代價換得最大的利益,他所下達的命令, 動輒失去幾條人命,而清澈的雙眼始終波瀾不起,所以,他不喜歡別人看見他的眼,因爲他的眼裡,沒有同情憐憫,衆生平等,那種沒有偏見卻已經是最大的偏見,從小保護他的保鏢,被他捨棄的時候,不可置信的雙眼無數次入夢,再冷汗涔涔中驚醒的他,始終認爲自己做的是對的,不捨棄就是全軍覆沒,……那麼,捨棄是應該的!

但是,如今……

清澈無波的眼裡閃過悲哀,他輕輕撫上眼,什麼時候這雙眼不是冷眼旁觀,而是染上了喜怒哀樂了?

因爲有了自己依賴的人了嗎?剛到這個世界的茫然,自己怪異的舉止,第一個向他伸出手的哥哥,雛鳥情懷嗎?無法捨棄的情感,沒有人告誡自己必須理智了,他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大腦,而是哥哥的寶貝弟弟,理所當然的依賴,理所當然的注視跟隨,所以,突然發現自己習以爲常的習慣被打破才如此恐慌到情緒失控嗎?

站在鏡子前冷靜理智到入機器一般分析剖析自己的阿奇,面無表情……

其實,說到底,自己只是膽小鬼吧!

前世,孤兒出身的男孩,怕被捨棄的男孩,在國家特別行動組裡,表面的驕傲,內裡害怕的要命,高智商,腦力成員,躲在後方的自己,把自己永遠保護的安安全全的自己,怕被捨棄,所以封閉感情的自己,制定出完美卻沒有人情的計劃的自己……

這一世,他同樣恐慌,美好的家庭彷彿是偷來的,溫柔的媽媽,善良的爸爸,始終堅定的拉着自己手的哥哥,潛意識裡,他知道,如果被拋棄,他會瘋掉的……一定會瘋掉的的……那麼,在別人捨棄自己之前先一步離開吧!

他逃了,如此可恥,如此自私……逃避着可以解開自己感情封印的鑰匙,不辭而別,機械電腦,完美的計劃,完全等同於前世的生活,很狂熱,他愛這些東西,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證明着他的存在……但是心裡的洞一天天空下來,就好像前世,即使知道不會被拋棄了,因爲他是如此重要的大腦!可是,他自己拋棄了自己……

他又逃了!他是膽小鬼……

計算得失,連自己的生命也計算進去,他依舊是最完美的大腦……確是,最失敗的人!

哥哥蓮二都被自己影響的依賴着數據,哥哥輸了……數據是錯的?……哥哥忘記自己的走了……爲什麼?會不甘心?一味看着他人付出的自己卑劣的……如此……

那種心裡瞬間爆發的情緒突然讓他明白,原來名爲乾貞奇的天才也只不過是個凡人,懦弱,膽小,自私,不斷的向着毀滅自己的道路前行……

鏡中少年的眼角滑下淚珠透明度反光,少年面無表情的沉寂着,曾經拒絕的感情想要找回來,卻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他早己習慣了一切,習慣電腦的計算,習慣機械的安裝,習慣茫茫然,不清不楚的總是在心裡閃過的各種滋味!

原來自己不是沒有感情,而是自己捨棄了感情……

蓮二教給自己說可以用數據衡量感情的深淺,可是……蓮二,我壞掉了……那種將自己淹沒的情感,無法衡量,無法迴應,濃烈的讓自己幾乎溺斃……

鏡中的眼,悲涼,落寞,擡起手,舉高到胸前,他似乎看見有些東西,曾被他深深拒絕的東西,從心裡滑出,然後消失在空氣中……

然後……

突然間,阿奇更安靜了,以前就不愛說話,這個變化微小的連乾家成員都沒有看出來,不在抱着電腦,不在碰那些日日相伴的機械零件。

他默默的跟着哥哥,看着哥哥帶着負重,辛苦的訓練,想着自己跟哥哥說的,給哥哥加油,一直陪着哥哥的自己,默默想,這樣是否迴應了哥哥的感情呢?

深深厭惡着自己的阿奇,突然變得更乖了,他摘掉了眼鏡,大大的眼裡時常帶着一種莫名的神情,接着,他就會無聲的抱住媽媽的腰,輕輕的將頭靠過去磨蹭。有時候,他也會安靜的坐在爸爸身邊遞過一杯茶,目光寧靜。做得最多的,就是跟着哥哥跑步,一向運動細胞差的人,跌跌撞撞的跟着乾,等着乾回頭拍拍他的頭……

然後……

冰帝的跡部大爺衝進乾家,因爲阿奇已經曠課兩天了……

當阿奇來到學校,唯美社團一羣女人惡狠狠的目光已經威脅不了他,他以前很安靜,是理智和冷靜的安靜,如今,他沉靜的如一塊墨玉,黑黑的眼波流轉之間,帶着一種看透一切的神情,唯美社團的人,突然覺得,那個有些小大人的男孩一夜之間成長,變得陌生疏離……

跡部若有所思的看着阿奇,銀灰色的短髮靜靜的飛揚着,手自然的撫上淚痣,輕嗤一聲:“真是不華麗的表情!”就轉過身,對於自己認定的人,驕傲的他有着信任,信任朋友有想通的時候,即使不是現在。

忍足輕輕笑着,看着那雙隱藏在墨色瞳孔下的悲哀的神情,爲什麼沒有人發現,那個男孩在哭?他閉上眼,倚在牆上,無聲的聽着風吹過的聲音裡,有着哭聲……

那一日,唯美社團在一片淡淡的暗色調之下。完成了最後的製作……

在網球部社員加盟唯美社團後,演繹幕末時代獨有的風華,院子裡的櫻花寂寂的搖曳在枝頭,春天微暖的風,帶着寂寥的吹散櫻花樹下人的短髮,穿着淺藍色直衣的貴族少年,目中帶着羞澀和含蓄的情意,遠方有着歌舞聲裝點着紙醉金迷的幕末貴族的生活……

武士冷硬的面容,和服的下襬紮在腰間,皺褶間露出黑色的刀柄,站在少年面前,揮刀砍斷櫻花樹,隱約的鋼琴聲破碎迷離,漫天的櫻花花瓣飛散,開到極致豔麗的花,帶着不可承受的悽美和絕望紛紛而落,似乎預示着這個時代的結束,以及不可爲世俗承認的感情……

阿奇穿着白色的武士服,默默的看着鳳長太郎滿面通紅的站在樹下和宍戶亮滿臉不悅的揮刀……竟是配合默契!

當阿奇站在鏡頭前,不同於鳳的貴族氣息,更不同於穴戶的堅強,他只是孤孤單單的站着,就讓人感受到他的寂寞和悲傷,如果是幾天前,不會給人這種感覺,如今懷疑着自己的男孩,有着一種冷漠疏離的氣質和尚未成年少年獨有的雌雄莫辨的中性美,摘掉眼鏡的眼平視着鏡頭,過分清澈過分純真……

當他說要扮演武士時,大家是不同意的,阿奇運動毫無天賦,很多人都瞭解,阿奇執意的堅持讓大家妥協了,誰想到拿着刀的他……

那種一種冷漠和斷然,前世的模樣,讓他對着鏡頭回憶,這樣的他是一種錯位的美,孩童式的殘忍和女性的柔軟……致命的誘惑!!

踩在櫻花上前行,刀剛出鞘一寸,沉靜美麗的臉,“因爲想擁有殺人的權利!”刀柄刻着櫻花的刀寒光凜冽,地上鮮血混雜着櫻花,一片鮮紅,靜靜低下頭思考,少年有着支離破碎的目光,鋼琴奏出悲涼的音符,然後,剎那間擡起頭,一雙眼寫滿悲涼和絕路……如此真實……他是被困在幕末無處可去的武士,是困在現代不知前方道路,猶疑的阿奇!

跡部拉住想要上前搭戲的忍足,高高的擡起頭,“真是不華麗,侑士,你認爲他需要人站過去嗎?啊恩?”

忍足駐足,看着前方,目光悠遠深邃,“吶~真是沒辦法啊!”他轉頭,笑的輕佻對發呆的鬆尾說,“鬆尾部長,不是我不幫忙喲~!”

跡部一襲華麗的紫衣,伸手扶住淚痣,毫不留戀的轉身,“真是不華麗的表情,鬆尾部長,本大爺沒心情給這麼不華麗的人做配角!KABAJIA!”

樺地不聲不響地跟在他身後走開,忍足悠悠的看着少年,慵懶無奈的開口,“吶吶!真是沒辦法啊!”拉上還在那發呆的搭檔,笑咪咪的說,“大家收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