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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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我曾經淡淡地問過陳杰醫生,這是不是就是世界末日的一幕,或者我生命終結的時候也就是這樣子的感覺,整個人都被黑暗吞沒。

陳杰也許不是南大醫院裡最好的心理醫生,但一定是最帥的一個,面對一個英俊帥氣而且時尚的心理醫生,一個小時一百塊的諮詢費也用得絲毫不心疼。

他無法給出我答案,因爲他所有的答案我都充耳不聞,我只是需要有一個人傾聽我的噩夢,最好我能把恐怖的感覺直接傳染給他,像是流感,非典,或者艾滋病那樣傳染給另一個人,這樣我的恐怖就可以被很多人分擔,我就不用那樣的害怕了。

他問我爲什麼會害怕。

我說:“我總是會做一個夢,一個滿頭長滿了海蛇的女妖,從很深的海底鑽出來,在我牀頭站定……”我說不下去了,渾身都是冷汗。

陳杰擡起頭,眼神裡充滿了關懷,但我卻不能再說了。

那個夢是如此的恐怖,那個女妖,不,準確來說是一個女鬼,她總是在黑夜時從一片深深的海水裡鑽出,那海水是鮮紅的,她卻發着鬼火一樣的綠光,她爬過來,從我的臥室房門外。我在牀上動彈不得,只能看她一點點地進來。

我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她爬得更近了,就坐在我的枕頭上,紛飛的長髮,慢慢地脫落一地,落在我臉上,堵上我的嘴。

我想搖醒周儒生,告訴他有人要殺我。可是,他睡得那樣的死,我怎麼也搖不動他半點,而且入手冰涼,像是伸到了一堆海泥裡。

那女鬼坐在我枕邊,慢慢地趴下來,盯着我的雙眼,我看到她那一頭已經脫光的長髮把我埋了起來,我努力地呼吸。而她卻笑起來,頭皮裡鑽出了一些會動的蟲子。

我驚恐地看着她,那潔白像海水泡漲的海蔘樣的頭皮上,鑽出了無數的蛇,細長又扭動纏在一起,她的眼睛是那樣的空洞,卻又讓我不能錯開眼神。

爲什麼?這個女人我會這樣的熟悉,她到底是誰?她爲什麼要纏着我,爲什麼要殺我。

我想讓周儒生來救我,可是,爲什麼這麼大的動靜周儒生都不醒?

不過在我又驚又恐的時候,我看到那個女鬼後面走來一個人,正是周儒生,我無法求救,只是用眼神示意,讓周儒生趕走那個女鬼。他微笑,手放在後背,舉到胸前時,有一把刀,閃閃發亮,有陰冷的光。

周儒生舉起刀,狠狠對着女鬼砍下來,我正在高興,而那把刀卻直奔我的脖子,血噴了出來,我一臉的溫熱。

在這個時候,我總會大叫一聲地醒來,從牀上費力地坐起來,摸開牀頭燈,刺眼的燈光粗魯地拉開黑暗的內幕。我側身拉開梳妝檯的抽屜,取出一包紅雙喜,空調開得有點低了,所以一身汗都顆顆變冷。

點燃了煙,深吸了一口,等煙到了肺部,那菸草味輕輕地圍繞着我,這是塵世中的味道,擠在公交車中,超市人羣裡纔會有味道,有人的地方纔有的味道,我的心踏實下來,才徹底從噩夢中擺脫出來。

我知道做這樣的夢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看了看手機,已經凌晨五點,這個城市的夏天亮得很早,再過半個小時晨曦就會透過窗簾鑽進屋裡,我也可以趁機逃離這個房子,出去與晨練的人呆在一起,也比一個人的孤單來得有滋味些。

靜靜地抽着煙,等着窗外傳來沙沙的掃地聲,這就代表着我一天的開始,我熱愛白天,痛恨黑夜,無休盡的噩夢,日復一日地纏着我,讓我無法安眠,那夢境已經重複很多次,而我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無知地中恐怖的圈套,那種恐怖像一隻手扼着你的喉頭,在夢中你無法呼吸,無法掙扎,每一次都跌落到無邊的黑洞裡。

離棄

我下了樓,與做衛生的陳阿姨微笑着打招呼,她說:“早啊,楊小姐,又去跑步啊!”

我也微笑,她拉着一包黑色的垃圾,站在我的左邊,電梯下來了,她讓我先下,她說:“這垃圾有點臭,你先下去好了。”

這樓裡只有一部電梯,我搖頭示意沒有關係,在這個城市,每一個勞動者的後面都有一個艱辛的故事,我無法去改變她們的故事,但可以改變自己的態度去給她們尊重。

我知道陳阿姨一定非常喜歡我,不知道是因爲我每天早晨給她的微笑,還是我也許和她的孩子一樣大小的年齡,她每天把我的門前擦得格外的亮,在她眼裡我是一個體面懂事而且非常快樂的孩子。

但她看不到我的噩夢,我恨恨地在電梯裡想,她不知道我的恐懼,我的慌張,而在濁臭的空氣裡,我無法與她交流到我內心深處的東西,我需要交流,她卻喋喋不休地和我講着區內的治安,一種仇恨的感覺從心頭升起,我幾乎想打她一巴掌,或者拿起她手中的拖把,拼命地把她的喉嚨頂在電梯壁上。

爲了壓抑這種衝動,我問她:“前幾天那個年輕的清潔工是新來的嗎?”

“什麼?”陳阿姨問。

“就是前幾天那個年輕的清潔工,眼睛大大的那個。”

陳阿姨笑:“這幾天全是我上班,我們沒有招新人,前幾天是有新人來面試,可是,回去的路上被車撞死了。”

陳阿姨的臉上出現一種很詭異的神情,冷冷地問我說:“你不是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說完,她就下了電梯,去掃另一個樓層,而我一個人在電梯裡渾身寒得不得了,電梯裡空無一人,我不停地對自己說:“陳阿姨一定搞錯了,怎麼可能,前幾天我明明看到那個年輕的清潔工在電梯門口,還對我笑。”

但那種寒意,真是頭皮發麻,我拼命地望着電梯上顯示的數字,忽然電梯停在了五樓,打開電梯門那一會兒,我真是閉上眼睛,一對老人走了進來,也是我們樓的,經常晨跑。

我靠着電梯邊上站着,忽然問自己:“這一對是不是活人,會不會又是我看錯了。”

那種想要殺人的衝動無法自控,我拼命地握着自己的手,感覺到自己的左手掌開始扭曲,抽動,五指合得十分的緊,怎麼也打不開。

幸好電梯到了,她讓我先出,我道謝然後離開,快步地走到晨光下,把藏在身後的左手拿出來,它像一坨已經結冰的死肉,紫紅,血管一定都扭曲在一起了,指甲發白,再不打開時間長了會殘的,這我早有經驗了。

我看四下無人,我把左手放在花壇上,隱在樹葉中,狠狠地舉起右手用力地砸下去,一下兩下,疼痛的感覺漸漸傳來,像一叢跳動的火焰傳到了腦中,左手慢慢地張開了,像有生命的物體在甦醒,直到完全張開,小指頭的指甲因爲受力過猛而破掉,血慢慢地從裂開的指甲邊泌出來,我含在嘴裡,有一點涼意,腥甜。

在公園裡一圈一圈地跑着,所有的憂鬱與恐怖隨着陽光的升起已經一掃而空,我像是從地獄又回到了人間,現在的我正擠在人羣洶涌的菜場裡選購非常新鮮的蝦,享受人生,是從美食開始。

紅燒魚頭,臘肉炒蒜苗,幾樣小菜,還有一杯周儒生最喜歡喝的糯米酒,淡淡的紅色,鋪在杯間,映着明亮的燈光。

我放了兩個碗,兩雙筷子,然後坐下來,我沒有等周儒生回來,他不會回來吃飯,但我安慰地對自己笑笑,然後對那個空位子笑笑。

周儒生並沒有死,他只是不要我了,拋棄我了,愛上了別的女人。

我並不知道自己人老珠黃的時間會來得這麼快,當初嫁給周儒生的時候,他僅僅只是一個窮學生,我們擠在北京的地下室裡,冷氣從四處如劍刺來,倆人擁在一起發着抖,我的懷裡還有一個饅頭,偷偷地遞到他手中,他又塞回來,一個饅頭就在兩人間推來推去,直到硬如石頭。

所有老套的電視劇裡,都會有一個同甘共苦的黃臉婆被拋棄後的眼淚,我清楚地知道,周儒生現在正和唐舫一起坐在溫暖如春的西餐廳裡,優雅地切着牛排,那一杯紅酒年代久遠,如愛情的清香一樣可以醉人於空氣之中。

我知道面前的紅糯米酒是周儒生的最愛,可是,那又如何,十年,二十年,喝同一杯酒,面對同一個女人,畢竟需要極大的耐力。

他不是耐力不夠,只不過吸引太大,唐舫是那種傾城傾國的美女,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職工,出現在公司的年會上,拿着酒杯,靜靜地呆在一旁,當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怎麼形容好,這樣的女子,丟在哪個年代,都做不了忠臣,當不了劉胡蘭,但無人恨她,她的臉天生就要擱在男人的手裡,她的臉就是擱在那裡而長出來的,她的命就是豔如桃花,要豔到妖豔,豔到不祥,豔出一場絕戀,然後就死去。

她坐在一旁,有一盆剛開得慘烈的百合,映在她的眸子中,美得那個叫動魄驚心,配着當時鋼琴曲的那種淒涼憂傷,看的時候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在糾纏着心,所有的男人像是落到了亂世,而她存在,就給這麼兩個人一個傾城之戀的機會。

那個男人,就是我的老公周儒生。

我不吵不鬧,因爲我已經老了,老得不能失去,也不敢喊了。

意外

又是周儒生公司的旅遊活動,不明白爲什麼這個時候周儒生還是堅持要帶上我這個太太,也許董事長太太這個名頭是不能虛位的,於是我得裝成恩愛的樣子,在他和唐舫的眼皮下若無其事地微笑。

那麼多員工的眼神都是同情吧!年少愛着他,視他爲驕傲,現在,他把我的驕傲打得碎碎的,踩在腳下。

陽光平鋪的沙灘上,小小的白砂泛着磷動般的光,海水如溫柔的舌一波一波地舔着海砂,像品嚐美味的奶油蛋糕,不遠處的太陽傘下幾個人正舉着燒烤的工具在打鬧着追趕着,笑聲就着夕陽的餘光,傳到我的耳朵裡,卻像針刺般的疼。

不遠處有海水中,有浴場做的浮標,應該是一道網線,省得有什麼鯊魚之類攻擊人,扶在那上面休息一下應該不錯,老是站在水裡也累。

我往深處游去,上面有人看着,我想在那些目光裡,那裡應該是絕對的安全。

看來也有人想到在這裡休息,水性好的來這裡倒是很舒服,人少,水深,又幹淨,而且還可以扶在網上。

海岸線很長,浮線也很長,三三兩兩的有人趴着,這個海域已經很安靜了,很少人能游到這裡來,水性好的人畢竟不多。

太陽已經微微下落,海天連成一片,我第一次看到海上落日,感覺特別美,那緋紅灰藍在天邊廝殺得厲害,我微微閉了一下眼睛。

不遠處也有一個人影在浮網邊,雪白的****的肩,長髮浸在水裡打散開來,實在是蠻美的,反正也看不清身材和臉,就小小地欣賞一下吧。

而那個美人卻在這個時候轉過了臉,海面一片血紅,那血海中對我微笑點頭的正是唐舫。

她開口說:“楊小姐好水性。”

我嗓子發乾,卻還是擠出了笑說:“好久沒有遊了,從前比較喜歡遊。”

“看樣子,你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高手吧!”她的眼神裡有一種微微的嘲弄,發音重在年輕上。

是的,她有資格嘲笑我老了,我的青春不在,我不如她漂亮,不如她有魅力,拴不住男人的心,我們這些黃臉婆無論如何都是該死的,寬容是無能,保衛是悍婦,反抗是巫婆,怒罵是潑婦,哀求是不要臉。

我扭過頭,不準備和她爭吵,如果爭吵能挽得回周儒生的話,那麼,我會天天吵到嘴皮生血。

但是,那有用嗎?我又不能把唐舫按到水裡淹死,算了,不如離她遠一點。

我往回遊,後面響起了水聲,看來是唐舫追了上來,速度很快,像一條美人魚一樣在我身旁竄過,遊過我身邊的時候對我看了一眼,那一眼讓我渾身發熱,如果手上有一把刀,我會殺了她。

她連游泳都要比我好,正在我準備追上去的時候,我卻看到她抽了一下,在水面掙扎一下,就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游上前幾步,看她沉下去之前的掙扎像是真實的,難道是用力過度抽筋了,我心裡浮出的是暗喜,活該這麼年輕這麼囂張。

但出於對人命的尊重,我還是鑽進了水裡,天色雖然已經微暗,但在水底還是很清楚地能看到那女人,手在水中顯得慘白,海水沒過頭的感覺很難受,還要拼命在水裡張開眼睛看清楚,真是一件苦差事,那溫柔的海水也變得冰涼起來。

終於,我看到了,一個人影,沉在海水中,可以看出那是唐舫,她似乎還在掙扎着,腳縮成一團,看來是抽筋了。看到我,她急切地把手伸上去,手指在水中扭曲變形顯得特別的白和修長,五根張開來,全是生的渴望。

我把手伸過去,剛好穿過那在海水中已經泡得像海藻一樣的唐舫的頭髮,我忽然想到了那個出現在夢中的女鬼,她的頭髮慢慢地脫掉,掉到我的臉上,嘴上,手上,坐在我的枕邊,看着我的時候,我握着她的頭髮,也是這樣的潮溼冰涼,像一條條蛇屍。

我像觸電一樣地縮回了手,指間纏着一縷長髮,和唐舫的頭髮糾纏時扯下來的,像是不肯離開我的指尖,就繞在指頭縫裡,我拼命地晃動手指,像要甩掉一切的苦惱。

只要她死了,周儒生就會回到我身邊,她就是那個女鬼,就是那個搶走我幸福生活給我帶來噩夢的女人。

沒有人會知道我看到她,到時候法醫來看也不過是抽筋導致的意外死亡,這個女人就這樣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我聽不到她在叫什麼,嘴裡泡着水泡,像是在呼救。

應該是尖聲驚叫吧!可惜再也沒有男人聽得到,也不會有人去保護她了。美又如何,再美也不能救到命。

周儒生,是你拿着刀幫她砍死了那個善良的我,現在我爲什麼要去救這個我命中的魔星,她死了也好,這是天意。

我們隔着水相望着,她越沉越深,我對着在水裡已經掙扎到臉部扭曲的她,張開嘴,微笑着,對她揮揮手,說聲:“拜拜,拜拜。”

她的眼睛裡全是驚恐,唐舫明白了我不會救她,已經從求助變成了絕望,又從絕望變成了恨,那樣的恨,她往下深,嘴裡像是在念叨什麼,一直往下沉,是詛咒嗎?

唐舫你可以詛咒我,但我去詛咒誰,十幾年前我和你一樣的漂亮,我坐在櫻花樹下背英文,周儒生的眼光也是這樣一直看着我,看到我心裡。

要詛咒就詛咒命運吧!不公的是它。

那隻在水裡舉得高高的手,已經沒有了生的機會,我掉頭浮出水面,遠處大家玩得很開心地在水裡丟着水球,誰會注意這深水區裡的動靜,又有誰會在意呢?

崩潰

“我知道,一定是你殺了她。”周儒生坐在飯桌對面,冷冷地注視着我,對我重複這句話。

他終於回來了,在唐舫的屍體找到後,不過他是殺氣騰騰地回到這個家裡,然後對我說:“一定是你殺了他。”

我淡定地注視着他的眼睛,然後問:“證據呢?法醫也說了是意外,我又爲什麼要殺她,她與我何干?”

“我知道,沒有證據我也知道,因爲你是個瘋子,難道葉佳家不是你殺的嗎?不是你把車開到了河心裡淹死了她?”周儒生的臉上帶的是那種刀一樣的鄙視。

葉佳家,周儒生的一個助理,有一次坐我的車去辦事,路上出了車禍,車開進了河裡,我活了,她死了,周儒生就一直責怪我救人不力。他總是會說:“你不是從前學校游泳隊的主力嗎?爲什麼救不了葉佳家?”

我當時還在病牀上,元氣大傷間拿着花瓶丟了過去,大叫:“滾,周儒生,再說我殺了你。”

醫生說,晚送到搶救室幾分鐘,我也就跟着去了,而他卻責備我,只因爲我沒有救出他的助理小情人。

花瓶從周儒生的頭頂上飛過,旁人送的玫瑰花鮮紅地落了一地,玻璃的碎片落了一地,像一塊碎冰跌進房子,濺得我們都感覺到心涼。

周儒生指着我說:“你……你瘋了,你個瘋婆子,你是真的瘋了。”

就這樣周儒生離開了我,沒多久就遇到了唐舫,他搬了出去,這次回來又只是指責我殺人。如果殺人可以讓我得到他,那麼,我要殺掉多少女人,才能挽回他的心呢?

我把飯碗遞給周儒生,並不耐煩和他多說,周儒生卻大怒,說道:“楊涼,你怎麼可以如此心狠,就算我錯過一次,你卻不能那樣的極端,殺掉了一個又是一個,你要什麼時候才肯收手。”

我顫抖地擡起頭,然後說:“等你死了,我就收手。”

他睜着我,臉色蒼白,下脣在發抖,像是要看到我的心裡去,然後他擡起手,把所有我爲他精心準備的飯菜,都從水晶飯桌的檯面掃下來。

真是豪華的房子和奢侈的進餐,可是,又如何,那高檔瓷器割破我的手,可不可以不那麼疼。

他衝出去了,關門前對我說:“我真的認爲你應該進瘋人院,你屬於那裡。”我聽着他的腳步聲下樓,像踩在我心上。

血輕緩地流着,我把水龍頭打開,沖洗着傷口,傷的並不深,只是奇怪怎麼會如此的疼,會疼到我淚水止不住地流。

我似乎聽到周儒生那悲涼的呼聲:“子佳,子佳。”

我似乎又聽到葉子佳那委屈至極的哭聲,她把自己的頭靠在車窗門上,看着河水淹進,我沒有動,她打不開,絕望之至,咽鳴不停。

但我停下來仔細地聽,又什麼都沒有,我走到窗臺前,打開窗,強烈的陽光把眼神都刺瞎了,我暗笑自己,一切都是徒然,愛或者不愛,明知道只是一場幻影。有人說過,人生本是一場幻覺。

周儒生走後,我把家裡所有的衣櫃門都關了,把衣服都堆在大牀的那一邊,代替他的位子,因爲我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這一次是永遠地不會回來了。

睡覺的時候,我把大被子拉起,把那些衣服蓋上,有一天夜裡我睡眼迷糊地去上洗手間,再進臥室的時候,我看到我牀上的被子裡還躺着一個人。

那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我狂叫一聲,撲到開關那裡,把燈打開,渾身都是雞皮,腦後一陣陣發麻,寒意從四處襲來,站在牆角半天都沒有動彈。

雖然,事後我明白那只是一堆衣服,可是那堆衣服埋在被子裡如此像一個人,從那天起,我開始在晚上的時候錄MP3給自己聽,我對自己說很多很多的話,有時候對着小小的MP3說着說着就痛哭不止,裡面全是一些自戀又肉麻的話。

思念落不到實處,長久的孤獨是不正常的,這樣的話只能讓一個女人變得傻又蠢,咖啡館的茶色玻璃裡反射着我的眼瞳,深又空,像可以在裡面建一個城市。

我摸我的臉,銳氣、靈氣,還有一些如果存在的傲氣都一層層的剝落下來,鋪了一地,一片。時間裡都是我的血肉,我的青春,碎了,死了,蒙在窗前的月亮下,那月亮就渾圓得如一滴眼淚。

MP3就是一個很好的發泄場所,自己對自己說話,把怨氣都撒在這個小小的MP3上,我握着它的時候,它薄而利的機身像一把刀,可以割開我的憤怒。

我把我想罵的人,想詛咒的世界,想傾訴的思念都告訴給它,最大的是給它我的恐怖,我的無力,我的思念。

然後,它再輕輕地安慰我,聽着MP3裡那個女子哭或者是笑,聽着她泣不成聲的說着:“這一夜怎麼這麼長啊,怎麼還沒有亮啊!”一聲聲都撕着自己的心,我心疼着她,卻無能爲力。

我總不會相信MP3是我自己錄進去的,聲音轉化成電波是那樣的不同,平白地多出了一點沙沙,多出了一點捲舌,多出了一點冰冷,這都是我平時沒有注意過的。

我聽着MP3裡那個女子吃吃地笑,是唐舫那種獨特的笑,帶着她的妖媚,在我的MP3裡巧笑。

我尖叫,打電話給周儒生,然後說:“唐舫回來了,葉子佳回來了。”

電話那頭什麼聲音也沒有,還是那種笑聲,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唐舫在笑,還是葉子佳在笑,反正她們都笑了。

絕望

周儒生回家了,他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回來了,不停地帶我去看心理醫生,但我的情況越來越差,每晚睡覺,我都要進房去了,把門關得死死的,不敢放周儒生進來,我怕那個噩夢會成真,他真會拿一把刀對着我的脖子砍下來。

周儒生的腳步很輕,在我的房前站了一會兒,我雖然清楚地知道他想進來,或者他害怕,但我沒有開門,他也沒有敲門進來。

晚上倒是睡得很好,不再失眠,但卻老是聽到奇怪的聲音,似是有人在開電視,電視聲開得不大,可是,就是那樣鑽到你的耳朵裡的吵,這樣的聲音最讓人受不了。

我站起來,推開門,想叫周儒生別再看電視了。我輕輕地推開門,電視果然開着,但是電視前坐的卻不是周儒生,而是一個女人,她似乎渾身都是溼的,光着腳,盤着腿坐在地上,電視是沙沙的一片白,沒有任何圖片,有聲音,卻是笑聲。

那是葉子佳和唐舫的笑聲,她們回來了,我大叫一聲驚醒,在牀上發抖,尖叫,周儒生拼命地拍門,我卻只敢躲在被子裡,不知道生活在現實還是噩夢,不知道自己活着還是死了,只好拼命地咬自己的手腕,如果知道疼,那麼我還是活着的。

咬得很用力,手又抽縮在一起,我用力地咬着那隻手,上面已經傷痕累累,周儒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楊涼,你住手,你快開門,再這樣,我只能送你去醫院了,你不能再自虐了。”

我反應過來,忽然坐起來,奔向客廳,什麼也沒有。

那個坐在我家地板上看電視的女人去哪裡了,我不停地在客廳裡轉來轉去,身後忽然出現一個人,是周儒生。

我嚇了一跳,我說:“大半夜,你在我後面做什麼?”

他不出聲了,然後我看到他久久打量了我,確定我已經恢復正常,沒有再崩潰之後,就把身子退回到房間裡,眼裡滿是亮亮的恨意,他的衣服被穿堂風給吹動起來,像一個緩緩移到黑暗裡的魔鬼,像出現在我夢裡的那個。

我驚慌地盯着他的手,生怕他一會兒從背後抽出一把刀,那一剎我甚至覺得,他想殺我,於是我靠着茶几,拿起上面一把水果刀。

他如果敢走近的話,我會給他一刀。但是他沒有,還是退回了房間,把門給關上。

我一個人站在客廳裡,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殘酷,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光了,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光着腳丫盤着腿,就像那個似夢非夢的境界裡看到的那個女人一樣。

那一夜,我睡沙發上,電視一直都是開着的,發着沙沙的響聲,雪花一直都在落,我閉着眼,卻也能清楚地感覺到還是有一個女人在那裡看電視,她看得很起勁,一直都沒有回頭來望我。

我也不管那個女人到底是唐舫的鬼魂還是葉子佳的怨靈,我很累,想要睡。

人生是如此的短暫,卻要招受如此多的打擊,一波一波得讓人絕望,友情是那樣的脆弱,而愛情又是那樣的遙遠,我到底擁有什麼?

我一直堅持找陳杰這個心理醫生,他一直都在幫我,可是,這一回連他看了我的情況都無力地搖搖頭,然後,我看到他拉周儒生到一旁,輕輕地說了幾句什麼,周儒生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裡是十幾年的情意,那種眼神是痛惜,無奈,不捨,絕望。

原來,周儒生仍然是愛我的,雖然我們那樣互相傷害,雖然他中間愛上過別人,但是,我還依然是他心裡最軟的那一塊地方,如果我真的瘋了,想必他會很傷心吧!

但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他真的準備送我去精神病院,我一定要逃,我比誰都清楚,我沒有瘋,雖然有一點恍惚,但離瘋還有很遠的距離。

周儒生看着我那一雙求救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就蹲在我面前,拿着我那隻已經被咬得傷痕累累的手,他的手指溫柔地撫過我那些傷痕,有溫熱的液體滴在傷口上,有點疼。

他只是看着傷口,聲音已經哽咽,他說:“對不起,我一直以爲你夠堅強,雖然我和你解釋過很多次,我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你不相信。”

他把我摟在懷裡,撫摸着我的頭說:“還記不記得,我們從前還沒有錢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去坐最便宜的長途汽車,你昏車,一路上吐得幾乎沒有了人形,可是,你還是對着我笑,我當時也是這樣摸着你的頭,心想一定要保護你一輩子。”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葉子佳死了後,你會變成這樣?”他把我摟在懷裡。

我們相擁而泣,爲已經變形的人生。

我找個藉口說要上洗手間,然後就溜了,他根本沒有想到我會跑,在他的眼裡我已經瘋了。

我躲了起來,找了一個小地方,把自己躲得好好的,我沒有瘋,不用去醫院。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周儒生,那也是最後一次擁抱,等我再看到他的時候,他在報紙上,上面寫着本城XX富豪,開車過快而出車禍,配着的是破碎的車禍現場。

我出現在他的葬禮上,雖然我知道出現意味着我要被送去精神病院,但我仍然出現了,我抱着他的屍體不肯放手,周圍無人同情我這個瘋婆子,因爲他是在尋找我的時候太心急纔出的事。我是殺人兇手,這一次殺死的是我最愛的男人。

旁人送我去精神病院我很配合,沒有人再來看我,雖然我還是城裡最有錢的女人,陳杰抱歉地堅持來給我心理治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治療真的有效,還是我已經放下了很多可以放下的心結,我在精神病院裡精神居然慢慢地好了,而且再不做夢。

可是,我已經看出陳杰對我超過對病人的關心,這是一個女人的直覺,他是愛上了我吧!否則怎麼會那樣地配合我的表情一悲一喜的。

有人愛,就可以活得更好,更有意義,他居然有辦法把我帶出精神病院半天請我去吃飯,我似乎已經戀愛了。

那天,我們在一個西餐廳裡切着牛排,我用明晃晃的刀對着盤子,然後說:“其實,都是你乾的吧!”

“什麼?”

“那些人是你殺的,我的夢是你催眠的,而我的精神恍惚,是你給我開的藥所致,至於,周儒生的車禍,應該有你的功勞。”

陳杰擡起頭,臉上居然平靜得像看到一出平凡不過的電視劇,他喝了一口湯,然後說:“這個餐廳味道不錯,下次我們常來。”

我狠狠地切着牛排,然後說:“我一直都想不通,爲什麼唐舫會在我面前抽筋,後來我查到她也去過你的診所,應該是你開的什麼藥給她吃,讓她肌肉容易抽筋,那藥可能不致命,但總會有一次出意外,一次就夠了。”

“我知道你聰明,不過沒有想到你會聰明到這種程度。”陳杰放下杯子,對我說:“那又如何,你現在瘋了,你說的一切有證據嗎?”

我無言,誰會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他繼續吃飯:“是的,自從你來我診所之後,我就想到了這個計劃,可是,這都是爲了你好,我愛你,不捨得你在他身邊受苦,你是那麼好的一個女人,不應該受這種罪。”

“不。”我擡起頭:“你不愛我,你只是愛我的錢,周儒生並沒有外遇,葉子佳的死確實是我的責任。”

那天,我們的車掉進了河裡,車門也打不開,我們只能等死,但是,剛好我的包裡有一瓶純氧,那是屬下送的,說是讓我在城市裡能呼吸到乾淨的空氣。

葉子佳在我的身邊掙扎,手對我伸來,我卻沒有把瓶子遞給她,因爲我水性很好,知道這種情況下如果一個瓶子兩個人吸,肯定都會死。

我不想死,我愛着我的家庭,愛着我的老公,我們好不容易纔掙扎到這一步,我們還計劃着要孩子。

於是,我眼睜睜看着她在我身邊溺水而死,我活下來了,可是,卻承擔不起良心上的自責,周儒生並沒有怪過我,一直是我怪自己,所以,我纔會去看心理醫生。

唐舫也沒有和周儒生好吧!那個時候的誤會,應該是陳杰的佳作,他只是想逼瘋我,正好唐舫又是他的客戶,想灌輸我對唐舫的仇恨,對於這麼優秀的心理醫生來說,應該不難。

至於周儒生到底是怎麼死的,我並不清楚是不是陳杰動的手,周儒生知道我瘋了,又跑了,一定很心急,天天開車去找我,幾天下來,不眠不休,總會出錯。

我看着這個在我面前吃飯的人,他不用動手,我們全都死了,瘋了,而他愛我,又可以治好我,最後我嫁給他,錢也終會全歸他。

但終歸是我的錯,我沒有救葉子佳,也沒有戰勝心魔救唐舫,所以,纔會受到這樣的報應。

陳杰還是那樣平靜。

然後,他擡起頭來,不屑地說:“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別忘記,你已經瘋了,沒人會相信你,而且你不跟我合作的話,你會一輩子呆在精神病院裡。”

我撲過去,那把明晃晃的刀刺進他的心臟,很準也很深。

我也擡起頭,直視他驚恐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是的,陳醫生,託你的福,我已經瘋了,可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瘋子殺人不用坐牢對吧!”

我看着血在他胸前像開出了一朵詭異的花,他到死眼神裡都是不相信。不相信我會殺人嗎?不不,他太低估了我,我其實並不害怕呆在精神病院,在我看來,這個瘋狂的世界不過是稍大一點的瘋人院,哪裡都一樣,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精神病院。

我坐着,等着那些白衣人員,接我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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