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洛陽城的街角處,人流量並不大,地界也不是好的,卻陡然出現了一名衣着古怪相貌極爲俊美的少年。

少年一身看起來就造價不菲的銀甲,仿若神話傳說中的天將,俊美無鑄的天顏像是最閃耀的寶石般瑰麗奪目,一頭光華縷縷的銀白長髮凜凜搖曳,煞是驚人。

這奇裝異服的少年轉身進了一家成衣坊,待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行頭,只是那頭甚爲扎眼的銀色長髮仍是在招搖的搖曳着,然而這麼一出洛陽軼事卻並沒有引起丁點的波亂,因爲從那個少年踏入他們的耳目中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們被當成塵埃一樣清除歸無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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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系統打了個把眼淚都給擠出來的大哈欠,蔫蔫的趴在洛紫陽微微曲起的膝上。

洛紫陽也精神不濟的靠在庭院裡的貴妃椅上看書聽歌,聽到系統的動靜,疑惑道:“誒?呆呆,你也懷孕了?怎麼比我還嗜睡,都快懶成一灘泥了你知道嗎?”

系統:[......]不想跟傻缺宿主大人說話啊,心累,好睏......

“嗯?”洛紫陽感覺有點不對勁,系統今天好像真的特別疲憊的樣子,看這睡覺的樣子,真的像是要睡死的節奏。=_=

“呆呆?你怎麼了?中病毒了還是怎麼了?呆呆?”洛紫陽不放心的推搡着在她腿上癱成一灘爛泥似的系統,卻只得了一個小小的哼哼聲就怎麼叫都沒反應了。

“呆呆!?”看樣子是出事了,洛紫陽一把將昏睡狀的系統拿到跟前,正想不死心的再叫幾句,卻看到系統纖細小巧的身體在慢慢變得透明,這才意識到,真的不妙了!

她跟系統相處這麼久,從未出現過什麼異狀,洛紫陽知道,身爲系統的呆呆,它的存在感一直都不高,總像個局外者一樣見證她的每一段旅行,她曾設想過假如有一天呆呆不在了她會怎樣,得出的結論是她一個人也並不是不能繼續走下去。但她卻已經太習慣系統的陪伴了,這一天真的彷彿就在眼前時卻發現現實並不像設想的那般輕鬆。

“呆...呆呆,你別嚇我了......”洛紫陽只覺得手腳剎那間變得冰冷僵硬,就連聲音都在破碎的顫抖。

一種從雲端掉下污泥中的失落感席捲心頭,她所有的籌碼都是系統帶來的,如果失去了這一切,她還能像過去設想的那樣淡然處之麼?

答案是不能,因爲洛紫陽已經在惶恐了,一種突然間失去所有的潰敗感簡直要逼瘋她,唯一可以坦誠相待的存在將要消失,長生悠悠,唯人之常情不能勘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睜睜的看着系統慢慢從自己眼前淡化消失,洛紫陽兩眼放空的頹坐在庭院裡,直到夜幕降臨,申七娘實在忍不住上前來提醒她歇下。

“姑娘?更深露重,早些歇下吧。”申七娘在洛紫陽跟前駐足許久,最終略有些彆扭的開了口。

自從那件事後,她稱呼洛紫陽要麼是主人,要麼是你呀喂呀的。申七娘也是才知道,洛紫陽這次回來後竟然懷孕了,之前她一直不敢多問,這次看到洛紫陽這般模樣,想必是受了什麼委屈羞於開口,這個時代總也不缺這等糟心事。

寧靜的夜晚總是使人多愁善感,這個明明是她看着長大的小女孩,是她此生最大的恩人,也是她永遠都不會原諒的仇人。

然而,申七娘喚了她好幾聲她都沒反應,正當申七娘沒轍的時候,洛紫陽突然坐起,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就往自己的房間跑,申七娘怕她這個樣子會摔着,緊隨其後,見洛紫陽衝進自己的房間後伏在一把古琴上,口中喃喃着:“非邪,我還有非邪,非邪......”

但是很快,洛紫陽又感覺到不對勁了--她感覺不到非邪的迴應。

顫抖着手緩緩撫向琴絃......

“錚!”的一聲斷絃的錚鳴,絃斷了。

洛紫陽愣愣的看着自己放在琴絃上方微微發抖的手,但是刺眼的是那根掙斷了的斷絃。

絃斷,意味着什麼?呆呆,你來告訴我......

這邊洛紫陽心亂如麻,卻不知大半個洛陽城正陷入一片詭異的時間緩流中。

漆黑無星的夜空,一道道絢麗的勁光頻頻閃現,而街道更夫的動作彷彿慢動作播放般相當緩慢的進行着,頭上激烈的戰鬥於這座城裡的每一個人而言,都只是連幻覺都構不成的虛無。

雲層中,有三個主要光點頻頻瞬移,其一炫白,其一碧微,其一焦赤。

很明顯,碧赤在聯合攻擊炫白,但是突然一個紫電劈下,隔開了緊追不捨的碧赤兩股力量,使得白圈中逃出了一條身體有些透明的飛龍,怒吼一聲竄進雲層裡。

碧光毫不猶豫的上前緊追,只是這時赤圈中傳出一道清冷的女聲:“尊者留步!”

碧色光圈卻置若罔聞,一心猛撲那條逃逸的白龍身上。

“不過是那惡龍逸出的一縷魂息,守衛惡龍封印乃小神本分,自會將這一縷魂息逮捕,望尊者手下留情,莫要殺生。”這時赤圈中漸漸隱現出一個龐大的身影,隨着赤光的退卻,愈顯清晰。

那是一頭鹿角長毛獸,鳥面獸身肉翼,周身燃着焦烈的火焰,皮毛下垂部分都燃燒着彷彿煅燒了千萬年的聖火,身上長長的皮毛就像是披了一張帶火的蓑衣,與蹄同長的長毛下部似倒掛着的火苗鋪了一地,看起來就很笨重的肉翅也厚厚的覆蓋着一層長毛,安靜的半開靜靜地燃燒着,一張鳥面如方纔清冷的女聲一般冷冷的注視着追蹤失敗面帶戾氣瞪着它的非邪。

這個非邪與以往大不相同,可怕的不僅是她凶煞的臉色,還有她的形態。

與洛紫陽完全相同的臉,卻完全令人無法聯想到一起的兩個不同人。她蒼白森冷的臉上不規律的排布着銀黑交錯的奇異花紋,右眼鑲嵌着一朵色澤濃黑的藤花,周圍逸出的幾縷微不可查的螢綠絲線,露出的左眼黑色的瞳仁變成了嗜血壓抑的暗紅,周圍的眼白上佈滿了血絲,黑色長髮氤氳成一抹重金色,隨着暴漲的戾氣獵獵鼓動。

最可怕的是她的下半身,自腰部以下竟全是張牙舞爪虯壯的藤蔓,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她穿了一件十分寬大的綠裙子。

整個人與怪物無異,卻被那隻瑞光普照的長毛火焰獸躬身以對。

“唯恐驚動了那位,有一處不在小神的結界內,難保此處的動靜不會引來宵小圖利......”長毛獸厚實的身體裡發出獸類特有的嗡嗡鼻音,但語調清冷依舊。

經這麼一說,非邪恍若被一桶冷水兜頭潑下,靈臺霎時清明過來,下一秒便只剩下一道淡淡的殘影還留在原處。

哄走了那一位,長毛獸這才定下心專注追捕那條逃逸了的白龍。

長毛火焰獸尾隨着那道炫白的殘影,於一座大宅上空駐足,足下暗沉的雲彩恰好遮擋住了它的身體,它立在雲層中,不禁產生了疑惑,那小惡龍居然沒有偏奔那位的所在處,卻直奔這裡又是何用意?

很快,它就得到了答案。

透過凡物的阻礙,它被長長的毛髮幾乎完全遮蓋住的獸眼映射出一個紅衣赤足略顯狼狽的少女,那渾身在逆境中也仿若天之驕子的凌人氣勢,像極了......

長毛獸忽然渾身一個激靈,立馬湊着那個少女的方向細細的嗅了好幾下,下一瞬眸光乍亮,它似乎明白了那傢伙的深意了。

真該死!它大意了。

來不及細想,長毛獸身上的火苗似乎暴漲了不少,像是被劇烈燃燒的火焰給重重包圍住,一個俯衝下去,與身體已然頻臨透明的飛龍碰撞於終點那個紅色的背影前。

時間在那一擊後的作用力下被延緩,隨後又爆發出了一股令人失覺的力量......

昨個兒夜裡突然下了一場冰雨,年久失修的住戶都免不得遭了難,波及地區甚廣,女皇自昨晚便不得入眠,上早朝時緊急任命大皇子姬離爲御史臺前往遠京地區救扶百姓,着監察御史臺凌毅隨行輔佐,這個清晨註定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儘管昨夜經歷了一場殘酷的考驗,今日的早晨依舊清新和煦,窗外綠枝頭上停駐着三三兩兩的小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在這個寂靜的房間內顯得悅耳極了。

洛紫陽斜倚在牀頭,懷裡抱着完好無損的古琴,雙目緊閉,而眉頭卻仍在下意識的蹙着,不知是做了噩夢,還是被窗外的鳥鳴給吵到了。

[呵啊~]

洛紫陽一睜開眼就看到小系統打着哈欠正緩緩地漂浮上來,還以爲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呆呆?”洛紫陽的聲音不知爲何有些沙啞。

[早上好,宿主大人呔~]看着還在伸懶腰的系統,洛紫陽實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呆呆,我好像...做了一個不好的夢,又或者,我正在做一個美夢......我...”

洛紫陽還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系統撓撓頭想了想,還是截住她的話,道:[嗯...具體是怎麼回事我還不知道,不過我現在很不安全呔宿主大人!QAQ]

“...你怎麼了?”

[不知道,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被加仇殺了!QAQ]

洛紫陽:“......”啥玩意兒?

[總之呔,人家家現在很不安全,不能經常現身陪宿主大人玩兒了...╥﹏╥...]

洛紫陽:“......”

[不過宿主大人放心,我會努力調查出自己究竟是出現了什麼漏洞並及時修復呔!]忽然飄到洛紫陽的眼前,短小的胳膊煞有其事的摸摸她的頭,狀若和藹道:[不會再讓宿主大人經歷這麼可怕的事了,不怕不怕哦~]

洛紫陽:“......”-_-|||

不知此時該是什麼心情,洛紫陽帶着卑微的喜悅依戀的依偎在懷中抱着的古琴上,手中所觸的是緊繃着的一排排絲絃,不敢置信的低頭望去。

“這......非邪?”

彷彿是在迴應她一般,琴身緩緩劃過一抹微綠的清光。

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這邊洛紫陽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中,而自那日洛陽軼事傳出之後就被父親罰跪祠堂的白霓裳就太不幸了。

她並沒有否認自己確實做過的事,但是有姬妙年這樣的母親,自然有辦法讓女皇對這件事能壓就壓,然而即便律法對她造不成傷害,她那秉性剛正嚴厲的父親卻不會饒過她。

跪在祠堂幾天,就算不死也得弄個半殘,更何況還要跟吃飯似的每天都領三頓家法,就連偏女兒偏得心虛理虧的姬妙年都豁出去體面天天跟丈夫胡攪蠻纏,可是很顯然,儒雅清貴的丈夫也是有一套鋼鐵手腕的,若非心甘情願,又豈會被一個刁蠻任性的女人百般制約?

這次怕是真的動怒了。

養不教,父之過,他實在想不到自己內心感到驕傲的女兒竟會如此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