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苦果已成

一輛馬車, 二人長久無言,張良不知道在沉思什麼,從那天和神女對話後, 再不見其主動交流, 而神女不緊不慢地閱讀竹簡, 嘴上說希望張良能輔佐始皇帝, 卻一直不見她實際地開口勸說。

馬車晃晃悠悠到達了膠東郡。

此時正是六月上旬, 本地赤黍開始收穫的季節,秦始皇作爲皇帝,自然該需要表示一下對農業的重視, 便讓車馬停在首縣即墨縣,準備親自……呃, 站在赤黍田邊視察。

車隊停下時, 神女沒有動, 張良也沒有動。許久,張良聽見一句冷清的:“不走?”

擡眼瞧過去, 只見神女覽看着竹簡,不曾擡頭,步搖的一縷珠玉微垂下來,顫顫生輝。

這話問得張良怔愣,“走?”

對, 身份被拆穿, 爲了安全, 他應該離開了。張良非常清楚, 哪怕神女沒有表現出要拆穿他的念頭, 但留下來太危險了。

他該走了。而且,神女也不在乎將他放走。

可……

張良直起身, 手搭上窗櫺,將窗戶關了,再挽起門簾,側開身子讓出位置,“國師請下車。”依舊是奴婢服侍主人的姿態。

神女這才擡眸,瞳中映出張姬溫順垂首的模樣,脖頸在日光下白得發光,有着玉一樣潤潔的視覺效果。

張良感覺對方的視線在他身上停頓了兩息,隨後,一如既往不去關心凡人爲何做出如此選擇,起身下了車,經過他時,裙裳布料蹭過挽簾的手指,軟滑如雲煙。

待神女下車,張良也俯身出了車,神態自然地行在神女身後。

他不打算走了。

經過此前挑撥人的對話,張良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勾起了好奇。他既想秦走向滅亡,又想知道這樣的秦國要如何救起來。

倘若能成功,那必定是極爲瑰麗的畫面,如風濤喧囂,捲起海雲三萬裡,天下之士無一人能拒絕目睹這樣的場景,它是致賢才最高的讚譽,縱與己無關,亦想見之。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一頭雪貂撞過來,撞停了張良滿腦子複雜思緒,那雪貂往他身前放了什麼,還頗通人性地拍了拍他的鞋頭,然後甩着尾巴回到神女的身邊。張良低頭,一時間哭笑不得。

他身前被放的是一朵花,幽芳豔質。張良蹲下去,撿起了花朵,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國師的貂究竟是公是母,還知道送‘女人’芳菲。

雪貂回頭看了張良一眼,十分憐愛。

它剛纔都看到了,衣衣嘴上說着可以讓他隨便離開,手心裡可是扣着忠誠符呢!只差一點,張良就要被囚禁起來了。

真可憐,送朵花給他壓壓驚。

*

當聽到始皇帝到達即墨縣,並且要巡視農田,勉勵耕種時,即墨縣縣令徑直摔了水碗,尖銳的碎片將紅漆案几的案腳刮出了雜亂痕跡。

“陛下怎麼會來即墨?!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

報信的人囁嚅:“縣令這可怎麼辦?我們沒有用代田法,萬一被陛下看到了……”

即墨縣縣令沉默了一會兒,“搶收!現在立刻搶收!全部搶收,沒到時候的也割了,讓那些黔首嘴巴閉緊,誰來問都說即墨就是這時候收割的赤黍!快去!不然我們都得人頭落地!”

報信的人連滾帶爬地往縣衙外面跑,即墨縣縣令怕他一個人趕不及,轉頭又吩咐了別的人去,在大熱天捏緊自己嚇到冰涼的手心,焦急地在府衙內走來走去,“怎麼會這個時候來呢,再晚半個月,就能收割完赤黍,他們就會以爲田地已經平整好,纔看不出代田法的痕跡!”

外面忽然傳來嘈雜聲響,好像有刀兵之聲,即墨縣縣令馬上反應過來,騰一下往縣衙後院跑,踩着樹木翻身上牆,跳出了縣衙,家也沒回,隨便逮了條出縣的路就要逃走。

反應很快,然而還是被郎官抓住,扭送了回來。

蒙毅一腳踹在即墨縣縣令心口上,“你怎麼敢!”他怒目而視:“事關農業民生,你怎麼敢背地裡抗令,還讓人去提前收割!”

要知道,即墨有不少赤黍到六月中旬才能收穫啊!赤黍還沒開始脫粒呢!

即墨縣縣令翻滾着,額頭磕到了牆上,顫顫巍巍爬起來時,鮮血如蛇行,緩慢從臉上流下。

他默然不語,沒有一聲求饒。

張良在角落裡偷視,從他的角度分明能看見那縣令背脊顫抖,尤在恐懼,但是,縣令就是不出聲,任由蒙毅斥責下罪也不出聲。

有古怪。張良心說,不過,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張良轉身就要走,風中隱約傳來“錚”地一聲,利刃出鞘,寒光照亮了他身前的白壁,身後一道厲喝:“誰在那兒!出來!”

另外兩名郎官也從別的方向包抄過來,張良只好從暗處走出,行了女子禮節,“蒙上卿。”

蒙毅冷漠的神色緩和了許多,“你是國師身邊的奴婢?可是國師有令欲下?”

張良瞧了一眼周圍郎官的數量,心裡計較過後,知道不能說是自己自主的行爲,於是扯虎皮:“國師聽聞即墨縣縣令讓農人不使用代田法,不知他爲何如此,便命我前來一問。”

蒙毅第一反應是:“居然令國師知了此事。”他輕踢了那即墨縣縣令,不悅:“擾了國師清靜,你真是個禍害。”

即墨縣縣令沒敢躲開,硬受了那幾腳,喉結動了動,牙關裡泄出一聲冷笑:“禍害?究竟誰是禍害?”

“你這話什麼意思?”蒙毅用劍尖挑起了即墨縣縣令的下頜,垂落目光,視線在他面上巡視,“有話,你最好現在說,一會兒下獄了,可別覺得是我蒙毅冤了你。”

即墨縣縣令:“……你們秦人不想讓舊六國之民活下去,又何必假惺惺!”

張良乍一聽這話,眉頭蹙起,也將目光上下打量着這人,一時間竟猜不出他的訴求是什麼。

同類?又不像。

蒙毅困惑,“我們何時不讓你們活了?若不讓你們活,挖坑把你們埋了不更快一些?”

“膠東郡本就多春旱,雨少,風大,收成經年不好!”即墨縣縣令擡起臉,神色猙獰地吼:“現在你們又搞出來什麼一畝地只種一半的代田法,我們種下的赤黍本就收穫不豐了,再少了一半的黍子,還要徵收田租、芻稿稅和戶賦,讓我們怎麼活!”

蒙毅臉色一沉:“所以你就擅自改了政令?”

張良感覺到蒙毅一閃而過的殺心,暗道不好,不想六國之民再次減少,遂半蹲下去,與即墨縣縣令雙目相對,輕聲對他說:“代田法是神女從天上帶下來的神術,正是用來讓北方作物防旱防風的法子,你糊塗了,居然……”

話還沒說完,就被呸了一臉。即墨縣縣令破罐破摔,罵道:“什麼國師,那就是個禍害,連田事都能說瞎話來胡亂玩鬧的禍害!扶蘇公子那麼有賢名的一個人說了她是騙子,陛下非不聽,朝廷的臣子也都是奸佞,沒一個勸陛下,由着他順着那騙子,搞出來什麼代田法,想要害我們的田地!”

後半段實在耳熟,張良忽然有些口乾舌燥,啞着嗓音問:“前些時候,陛下爲國師行了典禮,你沒聽說嗎?”

——你沒聽說,國師當衆喚出真龍真鳳,她是真的神仙嗎?

可問出口的同時,張良已經不需要從即墨縣縣令口中知道答案了。

太遠了。

即墨離咸陽兩千五百里,假如一直有人不間斷地從咸陽行到即墨,傳播消息,那也需要三十日才能到,更別說是無意識傳播,靠人們奔走相告了。

他當初散播始皇帝昏庸被欺騙的傳言,那是靠自己不停地各地奔走,才成功將其擴散,可如今……

“什麼典禮?”即墨縣縣令果然皺了眉。

張良脣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可此刻這裡最不配說話的就是他。畢竟,攪風攪雨,讓六國之民對秦不信任,其中最大的手筆就出於他之手!

張良猛然想起什麼,也不管自己如今穿着裙子,拎着裙襬就往田邊跑,蒙毅想了想,吩咐人將即墨縣縣令壓下去關起來,也跟着張姬跑。

張良一路跑到田地前,然而已經晚了,府衙的官吏早到了田裡,逼着那些農人提前收割。一部分農人被迫抹淚收割根本還沒到收穫時候的赤黍,稍有遲疑背上就捱了一鞭子,另一部分農人伏在田埂上哭喊——

“不能割啊!現在還沒到時候呢!”

“行行好,求求你們停下來,這赤黍早割晚割都不行,它正當時收割纔不會增加秕粒!那些赤黍,我們是要用來交稅的啊!”

“天殺的!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天殺的啊!”

原本產量就不太行了,又提前收割害得產量下降,這不是逼着他們活不下去嗎?

田野間哭聲漫天,彷彿萬鬼嚎啕。

張良眼前一片發黑。

如果不是他在一年前散播的那個謠言,或許現在即墨縣也能像之前臨淄郡的縣城那般,好好的用代田法迎來新一年的大豐收。

這是他想要看見的嗎?

站在田埂上,張良忽然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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