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面有恨,也有愛,有怨,更有哀。
其實,在那一個瞬間,我斷定,賀毅是愛羅晶晶的。
他對她,一定是有感情的。
賀毅卻說,“我當初用錢,就把她賣給了一個肥頭大耳的老男人,本是對不住她,卻沒想到,她最後竟然跟了那個老男人,給他當了二奶!”
這麼簡短的一句話,我聽得五臟六腑都震了一震。
賀毅居然拿自己的現任妻子去賣錢!
這麼比起來的話,我這種被掃地出門的,倒是成了比較幸運的……
想來羅晶晶也是被逼得沒有了退路……
還是說……
“那個人是曹鬆?”
賀毅搖搖頭,“不是。”
他沒有再說是誰,只是好像思緒被扯了很遠似的,說,“不過我的確是因爲她跟曹鬆搞在一起,才決定把她賣了的。當初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八面玲瓏,巧舌如簧,是生意場上的人,都喜歡的那種俏佳人,哄得曹鬆也是團團轉,一頓飯下來,就成了乾爹。”
“我承認,葉佳宜,那時候的羅晶晶,比你真的要好一萬倍,所以我就跟她上了牀,事實證明,她在我的生意上,真的幫了我很多。”
“可我沒想通一個道理,婊子就是婊子,再怎麼立牌坊,也守不住貞潔。”
“葉佳宜,她跟你比,真的差遠了!”賀毅此時看着我的眼睛裡,有着閃亮的星,他說,“你是聖潔的蓮,她,不過是泥漿裡的一株爛水草!”
“他還來找我談離婚,我當時就笑了,你說我怎麼可能跟她離婚?當初是她逼我趕走了你,逼我跟你離婚才嫁給我,現在你回不來了,她卻要跟我離婚!嫁給那個肥頭大耳的老男人嗎?不,我絕不可能跟她離婚的。”
賀毅一口氣,說了許多。
我沒答話,就只是安靜的聽着。
聽着他發泄完了,眼眶又一次溼潤。
我才堪堪開口,“很難過吧?”
不等他說話,我又道,“很痛苦?”
緊接着,勾起脣角,“有沒有覺得生不如死?”
大概是我的表情一點點開始變得猙獰,讓賀毅訝異的擡眼看向了我。
我就從地上,又重新站起來,就站在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的狼狽。
我說,“賀毅,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多久了嗎?”
北風真的很冷,呼嘯而過,這街口即便是蜿蜒了一下,可還是不能阻擋它的凜冽,然而吹在我的身上,我卻覺得,像是三月裡的暖風,從頭,暖到腳。
我看到賀毅的淚滴在臉上一點點凝結,吹散,乾涸,然後赤紅着雙眸,有些恐懼和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才又道,“你跟建創籤的合同,不是在我家看到過嗎?”
我這樣子的一句話,就看到賀毅痛苦無比的渾身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起身,想從靠着的牆上站起來,撲向我,可他努力了幾次,腿就像是被打斷了一樣,起來幾次,就滑落幾次。
這一幕,多麼的面熟啊。
當初他跑到我家樓下羞辱我的時候,警告我的時候,說我是霍少寒的玩物、將我的尊嚴都踩在腳下的時候,我也是這樣難堪的一下一下抓撓着牆壁,都將手指抓破了。
而今,賀毅是在用全身的力氣蹭着身後的牆壁,用力蹭着,卻怎麼都不能做一個站立的動作。
“啊!!”他忽然就仰天長嘯,爆發出一聲慘烈的痛叫。
“是你!都是你!!”他盯着我的眼眸,痛苦無比的重複着,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我卻得到了最大的滿足,心底長久以來的空虛,終於被一點什麼給填滿。
我看到賀毅最終撲倒在地上,來回打滾幾下,就將頭扭向一邊,再不看他一眼,擡腳慢步離開了。
身後的叫喊聲愈發的悽慘,賀毅一遍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他說,“葉佳宜,葉佳宜,你毀了我,你徹底的毀了我……”
我就還是忍不住頓住了腳步,重新轉過身去,看着跪爬向我的他,說,“賀毅,誰又毀了我?”
我的眼神兇狠無比,我明顯的看到賀毅瑟縮了一下。
他顫抖着,嘴脣顫抖着,腦袋顫抖着,渾身都顫抖着。
我輕飄的話語,再一次傳來,“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淪爲乞丐,爲她懺悔,也算是爲你自己贖罪,省的下地獄的時候,直接就下到十八層!”
賀毅就哭了。
他再一次哭了。
跟他剛纔的淒厲慘叫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微微皺眉,不明白此刻的他,還在哭什麼。
我以爲賀毅是失去了金錢,也失去了靈魂。
我到底是離開了。
離開之前,將老爺爺給的一塊錢,塞進了他的手裡。
只是我沒有多餘的一塊錢給他,因爲,他不是陌生的乞丐,不值得我的同情。
我的步伐很快,一直往前走。
我想着,賀毅告訴我,我的復仇,是一個儀式。
他曾經爲此,送過我一套血紅色的棉麻套裝,好看的不得了。
可我今天,沒有盛裝出席,卻依然舉行了一個儀式。
賀毅身上的血道子,就是最好的陪襯。
我曾經懷疑過,甚至彷徨過。
但最終,霍少寒用實際行動向我證明了,他可以讓賀毅活的生不如死。
沒了家,沒了親人,沒了尊嚴,沒了一切。
活在世上,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我相信,賀毅哭完了,心,就會死了。
他看到我的時候,向我訴說衷腸,是以爲我還是他的什麼沒有捲進這場欠債風波里的一個親人。
可當我說出這一切都是我所爲的時候,我知道,賀毅死灰復燃的心,又一次死透了。
他只能繼續端着飯碗在冷寒的街上繞一圈,要不到錢的時候,就朝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爺爺討要一塊錢,騙他說是借的,去買個饅頭,填充一下肚子,卻怎麼也找不到飽腹感。
我不知道賀毅的餘生,會不會就是這樣度過了。
但是我想,此刻,我給念念報仇了。
賀毅活的生不如死,羅晶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從一個嬌滴滴的小姐,淪爲一個聽上去長相還很噁心的老男人的二奶。
我想,那就是她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