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校門外花開的正豔。秋風徐徐,吹走睏意帶來不知名的花香。
清風吹起曉妍的長髮,縷縷髮絲往後飄蕩,校服穿在身上就像量身定做的,勾勒出美好的線條卻並不風俗,而是清純的如同白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眼神了無生氣,更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淡淡的黑眼圈透露出她的疲憊,只是沒人在意,高三了,熬夜複習罷了。
挽着曉妍嬉笑的女子彥希,一頭棕色長卷發,編起一部分挽在耳後,顯得成熟迷人。笑起來十分嫵媚,校服裙下一雙細長的腿踩着高跟鞋,美麗性感讓人一見難忘。
兩人從高中便是同桌,曉妍從不與人來往也只有彥希這一個朋友,幾乎形影不離。而兩人無論什麼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別,曉妍成績好,而彥希從沒及格過;曉妍性格內向,彥希性格活潑熱情;曉妍家境不好,彥希卻是個富家千金……但不可思議的是,三年來他們的感情依然如舊,不曾吵過架。
上課鈴響起,數學老師走進教室,如常囉嗦了幾句‘高考努力’‘考上大學才能出人頭地’云云,便拿起課本開始上課。曉妍翻開課本,攤手呆望着書,瞳孔彷彿定格,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不久,老師停下來審視正在做題的同學們,發現了心不在焉的曉妍,或許這個被班裡同學稱作‘魔鬼’的數學班主任今天正好心情不好,被曉妍撞槍口上了。
“童曉妍,這道題你來回答一下。”
曉妍不爲所動,老師眼裡燃起絲絲怒火。
“童曉妍!”
“曉妍,老師叫你呢。”彥希用手肘碰了碰曉妍小聲提醒道,這才讓曉妍回了神,立馬站了起來。
“童曉妍!這才第一節課你就發什麼呆!現在這個狀況高考怎麼考好?!真讓老師失望!……這節課,你給我站着聽!”老師唸叨了好一會,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最後數落完了曉妍種種不是,才繼續上課。
好不容易過去四十五分鐘,下了課,老師長嘆一聲,拿起課本走出教室。曉妍這才坐下,揉揉發酸的膝蓋。彥希拍拍曉妍的腦袋,略帶笑意問道。
“你最近是怎麼了,上課還跑神,不像你平時的作風啊。”
“沒,沒什麼啊,睡不好而已。”曉妍扯笑的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真是自己說的那麼回事。
葉晨走過曉妍的座位揉揉曉妍的腦袋,心裡想說的千言萬語化作一絲微笑,不說話,只是看着曉妍,他想,曉妍會懂。
葉晨眼裡心裡都只有她,哪能看見旁邊彥希那嫉妒得發瘋的神情。
依舊如常,中午午休時三人一起吃午飯,說說笑笑,只是各自裝着滿懷的心事,不願任何人觸碰。
傍晚放學鈴聲響起,彥希被自家司機接回家。葉晨依舊如常陪着曉妍走在那條寂靜的長街上。晚秋,傍晚有絲絲涼意,只是彼此緊握的手心,異常溫暖。一路上,沒有甜言蜜語,沒有過多交談,但不尷尬,不無趣,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起,對方的存在已經給自己帶來滿滿的幸福感。
葉晨緊鎖着眉頭看着曉妍問道,
“你最近怎麼了,其實很早就想問,只是知道你不會說。”
“哪,哪有怎麼了,就是有點累了而已,我沒事,你別擔心。”是不是真的沒事,也只有曉妍自己知道。曉妍帶笑看着前方,可她真的不適合裝笑,或許對別人來說笑的很真實,可是葉晨只需一眼便讀透她的內心。
“看着我,如果有事要告訴我好嗎,不要讓我擔心。”葉晨直直地看着曉妍的眼睛,想從那深不見底的瞳孔裡看出她內心所想。就算說這些只是徒勞,明知她不會聽,但是還是忍不住的關心。
“我知道了,不都說了沒事了。別擔心,晚了,快回去吧。”說着想着,竟忘了已經到了那個熟悉的老舊樓房。曉妍轉身笑着擡頭望着葉晨,葉晨眼裡的擔心,寵溺,憐愛,曉妍看得明明白白,眼眶也漸漸熱起來。
“沒事就好,明天見。”說着葉晨在曉妍額頭印下神情一吻。
曉妍揮揮手,走上樓道。額頭那一吻的餘溫還殘留,美好的讓她想哭。她何嘗不想說,只是害怕,怕他擔心,怕他煩惱,或許也因爲習慣自己承擔所有,習慣了這樣去活着。
打開門,依舊是一片黑暗,沒有平凡的熱騰騰的飯菜,沒有溫暖的感受,更沒有照亮心底黑暗的光。幸虧,從小到大,她已習慣。
進屋放下書包第一件事就是拿衣服洗澡,熱水從頭頂噴灑下來,只有在那一刻,一切疲憊,一切苦衷都放下了。不必再強顏歡笑。可是一閉眼,如夢魘般的一幕幕,像蠕動着的蟲在腦海中攥着扯着,曉妍想狠狠給自己一槍,不要再這樣受折磨,她告訴自己不要想,不要想。看着鏡中憔悴的自己,美好的曲線,身上還冒着溫熱的白氣。那麼美,那麼嬌嫩,那麼脆弱。
洗完澡,靜下心寫作業,複雜的題目,雜亂的科目,才能充實她的腦海讓她忘記她不想記起的事情。
不停地做題、複習,停下來看一眼時鐘,已經是12點。睏意漸濃,若是別人最希望的就是躺在牀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但曉妍永遠不想記起的是牀。永遠不敢做的是睡覺。
她盯着牀下,開滿了房間裡所有的燈光,她試圖用光明充滿自己,可光,就是照不到牀下。就連眨眼的瞬間,都會讓她感到害怕恐懼。她覺得牀下有雙眼睛,時時刻刻看着她盯着她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只要一躺上去,夢魘就會像無數雙手纏繞着她,讓她無法動彈,無法呼救,無法逃脫。
曉妍接近崩潰,‘到底是誰?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睏意又侵襲了腦子,曉妍咬牙躺上牀,緊緊的抱着被子,不光燈,就這樣睡着吧。她攥緊拳頭企圖給自己些安全感。睡意正濃,沉沉睡去之時,曉妍似乎覺得“她”不會再來了,自己解脫了。
不知何時,屋內的燈又被誰關了,牀下發出不知從哪來的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矗立在自己牀前,悻悻的直勾勾的瞅着曉妍。
“妍妍。”……“妍妍。”……
輕的沒有氣息似的聲音,輕輕的喚着她,她想睜開眼睛,卻怎麼樣都睜不開。
“是誰?!”曉妍心裡問着。
“妍妍。”……“妍妍,救我。”……
記憶好像在那一刻空白,‘妍妍’如此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曾這樣喚過她。記憶中閃過一個白色長裙的少女,頭髮卻掩蓋住她的容顏。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曉妍心裡呼喊着。
“妍妍……你知道我是誰啊……你知道的……”……
曉妍心裡無數次喊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想躲開,想捂住耳朵,想逃避。可是那聲音卻越來越尖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它發出詭異的獰笑,笑聲不停迴盪在耳邊。
“呵呵……嘻嘻……”……“妍妍,我在牀下等你啊……嘻嘻……”
猛的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只有黑暗。只剩下胸口的心跳在不停的騷動。似乎那句‘我在牀下等你’還繼續在耳邊不停地縈繞。牀邊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生物,沒有任何聲響。
第四次了。‘她’繼續折磨着曉妍不肯放過。四次來留下的只有夢裡的模糊身影,無數的詭異離奇現象,她都不敢想‘爲什麼’,也不敢想‘她’究竟是誰,只願意一再欺騙自己那是夢,只是夢而已。
可那真實的觸覺感受,讓她始終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她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牀下的是誰。只知道那麼熟悉,那麼讓她害怕,那麼讓她不願觸及。
許久,她躺在牀上不敢動彈,連起牀重新開起燈也不敢,保持着一個姿勢,不動,緊緊的抱着被子,攥緊拳頭。睜大眼睛看着四周。提心吊膽的聽着每一種聲音,此時此刻,任何一種聲響都能讓她豎起汗毛。
不知何時,睏意侵襲才讓她不自覺地沉沉睡去。
“曉妍!曉妍!童曉妍!”童芊大聲呼喊着,那是曉妍上完夜班回家的媽媽。
“童曉妍你給我起來!這麼冷你怎麼睡牀底下?!起來!”
曉妍聽到媽媽的大聲呼喚,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就像快要砸到臉上的木板。
牀下!
她呆呆的杵在牀下,童芊把她連拖帶拽的拉出牀底。
童芊焦急疑惑地問她:
“你幹嘛睡牀底下?!”
曉妍呆滯的目光,艱難緩慢地擡起頭,臉上帶着無盡的恐懼與深深的眼袋,她帶着哭腔說:
“媽!我沒有睡牀底下!我明明在牀上的!”
童芊被她這副樣子嚇得不輕,心想或許是學習太累了:
“別說胡話!不是你自己睡牀底下的難不成有人拖你下去?!我看你是太累了,今天好好休息吧,媽媽幫你請假。”說着摸摸女兒的頭,掃掃女兒身上因爲在牀下所沾到的灰塵。
“媽!我沒有胡說!真的有‘人’把我拖下去了!真的啊!媽!她叫我妍妍!她說她在牀下等我!媽!我害怕,你叫她別再來了好不好!媽…她在等我啊媽!”曉妍歇斯底里地拍開身上媽媽的手,雙手搖着媽媽的肩膀嘶吼道。她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了這四次帶來的恐懼,她害怕。
“曉妍你怎麼了?別嚇媽媽。別怕別怕媽媽在這。”童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伸手去摸曉妍的額頭,全是冷汗,並沒有發燒。只是她不停的哭,緊緊抓着媽媽的手。童芊抹去她的眼淚,拍着她的背問:
“怎麼了,告訴媽媽,要不要去醫院?”
“醫院沒用,媽,有鬼……有鬼啊媽。她就在我牀底下啊……她還把我拖下去了……媽……救我!……”曉妍語無倫次的哭着說着,一次都不敢再往牀下望。
“哪裡有鬼你別嚇媽媽。”童芊被這一通話嚇得脊背發涼。急忙把曉妍扶到客廳,打電話跟老師請假,安慰曉妍:
“別怕別怕,媽在這,怎麼了你告訴媽媽,是不是做夢了?”
曉妍支支吾吾的,淚水決堤而下,慢慢的告訴媽媽並再三確認自己沒錯,‘她’是確實存在的。童芊拍拍她的後背:
“沒事的沒事的,只是夢而已,別怕,現在媽媽在這,你睡吧,不會有事的。”
“那不是夢!那真的不是夢!牀下真的有東西!媽!你不信我嗎!”曉妍再次歇斯底里的喊着。恐懼已經摧毀了她一切的理智。她再也欺騙不了自己。當只有你一個人面對只有你一個人相信的時候,也許所有人的反應看起來都是那麼不可理喻。
“好好好,不是夢,現在媽媽在這她不敢來了。睡吧孩子,別怕。媽媽在這。”說着童芊拍着女兒的背,或許她真的太累了,不一會就睡着了。在媽媽懷裡,終於找到了那可以緊握的安全感。
睡夢中,曉妍卻還緊緊的攥着媽媽的衣角,如同抓着最後一根稻草,死也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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