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一揮衣袖，張天陽攪起了主治醫生心中的一團春水。
又連累了住院醫師半個額外的夜班。
可罪魁禍首的他，沒有一絲絲覺悟。
自顧自的圍繞着患者打轉。
新病人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
監護儀上顯示着規律的波形，心率微微有些快，血壓在正常範圍內，血氧飽和度的數據也很好看。
呼吸機按照調節好的參數發出“滴滴”的叫聲，將新鮮的空氣和一定比例的氧氣送入患者的胸腔。
張天陽不是很清楚他之前呼吸困難具體原因是什麼，但至少現在看來，各項情況都很不錯。
鎮定劑開始起着持續的作用，剛剛還在拳打腳踢的患者現在乖乖的仰面躺在病牀上，任由周圍的護士們擺動。
甚至，還有一絲絲想睡覺的感覺。
張天陽佔了一臺病牀旁的電腦，點開信息查看。
醫囑已經開好了，也審覈好了，抗菌方案正是他建議使用的美平萬古聯用。
除此之外，還開了一些其他的輔助用藥，比如白蛋白。
應該都是主治醫生幫他開的。
畢竟，像是這種底色標紅的藥，他是真的沒有處方權。
好在建議被採納了。
現在只要等着藥房那邊下班前送藥過來，然後讓護士們打上就行。
“都弄好了？”
小迷妹和小迷弟乖乖的跟在張天陽身後，小心翼翼的發問。
由於張天陽剛剛在跟主治醫生的博弈中取得了勝利，他們對張天陽的敬佩之情暫時又上了一個臺階。
“不一定。”
張天陽沒有放鬆警惕，杵在牀邊等着小護士們幫患者“解除”衣物。
像是這種疾病發展異常迅速的患者，常規的建議是開通深靜脈通道。
就跟當初在腎內科的時候一樣。
張天陽等着小護士們幹完活四散，然後特意掀開蓋住患者兩邊肩膀，以及下腹部的被子看了一眼。
雙側前胸很乾淨。
沒有在頸內靜脈置管。
但意外的在右側腹股溝的地方發現了一根深靜脈置管。
估計是急診科醫生在發現患者的情況不太對之後放的。
張天陽不由得暗自點頭。
自家醫院的急診科，還是很值得信賴的。
想了想，他乾脆帶上手套，給患者做了個全套的神經系統體格檢查。
又拿着聽診器聽了好久心音和呼吸音。
呼吸音明顯增粗，雙側全肺都有散在的溼羅音。
涉及的範圍顯然比CT圖像上顯示出來的要大得多。
這讓他愈發的覺得，用上最強力的藥物，肯定沒錯。
放下聽診器，他頓了頓。
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
猛然扭頭，他對上了隔壁病牀一雙有些驚慌的眼神。
張天陽愣了一下，突然認了出來。
隔壁牀這個病人，好像就是那個從急診科來的小黃雞大漢啊！
被抓了個現行的小黃雞大漢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一朵花一樣。
卻又因爲心虛，眼神時不時的往張天陽這邊飄。
在看到張天陽還盯着他的時候，又趕緊繼續盯着天花板......
張天陽把自己都看笑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小黃雞大漢的心路歷程。
如果這時候有旁白的話，應該是這樣的。
“我，修身養性，強身健體，千杯不醉的純爺們。
同學聚會上，我只只喝了一點點啤酒，就莫名其妙發起了酒瘋。
我唱歌，跳舞，我還脫衣服......
關鍵是那天我還穿了小黃雞的內褲......
急診科所有的醫生和病人們都看到我的內褲了！
我太難了！
醫生們說我是顱內感染。
然後他們把我送到了神經內科icu病房。
這裡連小黃雞內褲都不能穿了......
每天護士們給我清理身體，我的小肉雞在空中搖曳的時候，我好懷念我的小黃雞內褲......
我以爲我的人生完了。
誰還能像我這麼丟人！
可是萬萬沒想到，我竟然等到了一個同伴......”
張天陽左看看，右看看。
這兩個難兄難弟，一個在急診科頂着小黃雞內褲跳脫衣舞。
另一個口吐芬芳四肢掙扎，一腳一個把自己的兩個親戚也送進了醫院......
還住到了相鄰的牀位上。
還挺有緣分的？
想了想，他走到小黃雞大漢身旁。
“顱內感染會引起意識改變，這種情況會比醉酒嚴重的多。”
“這種條件下，你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作出什麼樣的事情都是可能的，而且不是出自你自己的意願。”
“所以，你沒必要責怪自己，也不用覺得丟人。”
“在我們醫生眼裡，你們做的那些只是疾病的表現形式，沒什麼奇怪的。
在不認識你的人眼裡，他們第二天就會忘記你的長相，上街面對面碰到甚至認不出來你是誰。”
“而在那些在意你的人眼裡，他們應該只會覺得你病了。”
“別想那麼多，好好治療，過幾天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小黃雞大漢這兩天的精神狀況一直不是很好。
其實他的各項指標好轉的都很快，畢竟是常年健身的主，身體自我調節能力還是槓槓的。
主要就是有點抑鬱。
剛好今天碰巧了，張天陽順口就多說了幾句。
眼看着小黃雞大漢從原本倔強的“故作冷酷”，到後面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張天陽緩緩退了出來，不擋着他扭頭看向隔壁牀大叔的眼神。
隨手積福。
深藏功與名。
“病程清楚了嗎？”
張天陽抓住了自己的兩個迷妹迷弟。
兩隻小白貓誠實的點頭，“清楚了。”
“那患者的入院記錄，首次病程，麻煩你們倆幫忙寫一下。有沒有問題？”
這兩個傢伙，今天問了自己那麼多問題，現在該還債了。
兩隻小白貓再次誠實的點頭，“沒有問題。”
然後躍躍欲試的發問，“寫完之後，你會幫我們改嗎？”
張天陽一愣，點頭。
然後就看到兩個人對視一眼，空氣中似乎有火花滋滋作響。
“我寫入院！”
“那我寫首次！”
“咱們分開寫，然後讓陽哥看？”
“我追不上他，還比不過你？”
張天陽一臉懵逼，眼看事情的發展方向好像有點不對勁，他趕緊拉架。
“不用搶不用搶，你們兩個人，一個人寫病歷，另一個幫我去跟家屬溝通，把病重告知書什麼的都給簽了吧。”
“對了，還有剛剛我說話那牀病人，順便給他再請個心理科會診。先請會診，然後跟他的管牀說一說就行，反正會診十塊錢一次也不貴，到時候前後兩次結果對比一下，然後跟我說一下。”
既平息了爭端，又扔出去一堆活，兩全其美。
張天陽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真是個天才！”
腳下邁步，一會兒就出了icu病房。
萬事病人排第一。
但現在病人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他就有別的事情要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