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隱隱地傳來一陣痛,但是顧青蔓已經不那麼覺得了,她的意識再一次地渙散起來,最後連良宴的臉都已經看不清了。
良宴木木地站在牀邊,看着鮮血四處漫流,濡溼了厚厚的被褥,再一滴一滴地從牀沿滴落下來,滴進地上鋪着的紅色地毯上,再也看不見蹤影——
最初的冷靜,化爲虛脫的無力,看到躺在牀上的顧青蔓奄奄一息的模樣,他覺得自己恍如墜入了無法醒來的惡夢之中,他想伸手替她再把一次脈,可是,卻突然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幾位產婆掀着被子不停地觀察着,不一會兒,死胎便被取了出來,血肉模糊的一團,良宴只看了一眼,便轉回了頭,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這麼胎死腹中了。
玲瓏哭着找來一塊白布,將那個已經成了形的胎兒小心地裹了起來,差人送出去了,如果夫人醒來,知道這個孩子不見了,該是多麼的傷心啊!
“不好了,血止不住了。”一位年長的產婆從被子後面伸出腦袋來,驚慌失措地對良宴說:“風爺,夫人有血崩的跡象。”
婦人生產或者未足月小產,最忌諱的便是發生血崩,如果一旦這樣,就等於踏進了鬼門關,十之八九都會回不來的,所以,良宴一聽說顧青蔓有血崩之勢,嚇得所有的神智全都回來了。
“什麼?”他一把抓住了顧青蔓的手腕,發現她脈象極弱,血流得很快,她的生命消失得也很快。
剛剛那一撞,不僅僅讓她失去了孩子,也傷及內腑,流下死嬰之後氣力全無,所以纔會發生止不住血的情況。
剛剛回屋的玲瓏聽產婆說顧青蔓要血崩,嚇得腿一軟,當下便坐到了地上,她匍匐地爬到牀邊,拉住了良宴的衣襬:“風爺,您快點想辦法救救夫人、救救夫人……她還那麼年輕……您可以不能讓她死!”
良宴又何嘗不心慌,倘若失去了顧青蔓,那麼他也斷然不會在這世上獨自活下去的,她就是他的命啊。
一根一根的銀針從顧青蔓沾滿了血跡的小腿扎進去,顧青蔓早已經無知無覺了,她沉靜地躺在牀上,似乎是睡着了,不知道這一夜,有多少人在爲她擔憂、哭泣……
終於,外面的天漸漸地明瞭,朝陽如常地從東方升了起來,照耀着風府巍峨的屋宇,主屋外的小院子裡,站滿了人,除了風府的管家,還有幻遙,他的身邊,寸步不離地守着巴圖爾,而不遠處的院門外,身着黑衣的禁衛軍靜靜地佇立着。
幻遙身後披着紅色的披風,一身輕甲還未曾卸下,他高大的身影一直站在院子裡沒有挪動半步,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小小的窗戶,窗戶裡的人忙碌着,他卻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祈禱着。
顧青蔓,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突然,金色的朝陽裡,玲瓏將門打開走出來,她的動作極緩,轉頭小心地將門關好,這才走下臺階。
幻遙一個箭步衝上去,問:“青
蔓她怎麼樣了?”
玲瓏此時已經顧不得行禮了,揉了揉早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眼淚再一次掉了下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見小丫鬟又一次哭了,幻遙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到了,他不敢去想,如果得到的是顧青蔓不治身亡的消息,他要怎麼辦,他一定會第一時間衝進去,把良宴好好地打一頓。
他窮極一生想要去愛,想要去呵護的女人,卻因爲良宴的保護不力,而這樣白白地丟了性命,早知道如此,當初他死都不會放手讓她自由。
“夫人、夫人、夫人她——”玲瓏抽噎得厲害,一連好幾聲都沒有將話說明白,還是一邊的管家有些不耐煩地吼了一句:“你哭什麼哭,快點說啊。”
玲瓏這才嚥了口口水:“夫人已經沒事了,風爺說她剛剛止住了血,總算脫離危險了,只是身子很弱,需要很長的時間調養。”
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幻遙一個趔趄,這才覺得放鬆下來之後,竟然是全身無力,他身後的巴圖爾扶住了他。
“太好了,皇上,既然風夫人沒事,我們也應該回宮了。”巴圖爾沉重的心情也輕鬆起來,原本不敢催促幻遙,但是現在知道顧青蔓沒事,膽子也大了起來。
“我想見她一眼。”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幻遙都沒有好好地見過顧青蔓,他很想看一看,她是不是真的安好。
玲瓏趕緊跪了下來:“皇上,我家夫人現在還很虛弱,恐怕不方便見您。”
“我只看一眼,不會打擾她休息的。”幻遙的心情十分急迫。
玲瓏硬着頭皮,將他攔了下來:“風爺說了,風府此時候恐怕沒有時間接駕,所以請您先回宮,風爺說等到夫人的病好了,自然會帶着她進宮去找您當面致謝的。”
“誰讓他致謝了。”都到這個時候了,良宴還跟他來這一套,他只管將自己的小妻子護得緊緊的,也不想是誰昨天晚上出生入死,陪着他一起去救人的。
巴圖爾上前來拉住了幻遙:“其實我覺得風爺說的也有道理,此時的確不是探視的最佳時機,不如過些日子,我們等夫人的病好一點,纔來探望吧,現在我們還是趕緊回宮去,否則那些老朝臣們又該給您上課了。”
幻遙看了一眼身後等候的隊伍,雖然有些不甘心,不過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不同了,肩負着的責任,讓他不能夠再任性,只好點了點頭,跟着巴圖爾一起回去了。
管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幻遙,然後轉過身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玲瓏說:“謝天謝地,夫人總算是沒事了。”
玲瓏跪坐在地上,心事重重:“夫人還不知道這些,如果醒來發現自己失去了孩子,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管家看着屋子裡依舊亮着的燈火,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這個問題,因爲以風爺對夫人的感情,他一定會不離不棄地陪伴着夫人,連鬼門關都一起闖過來了
,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身體可以慢慢養,孩子沒有了也可以再生,只要人好好地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這個夏天的日頭異常的毒辣,不過,風府內卻是涼風陣陣,沁人心脾,因爲當初的主人才建造這座府邸的時候,便已經將這些情況都考慮進去了,府內種植的林木,夏日裡極爲蔭涼,丫鬟們來去穿梭,風吹起她們的裙角,輕舞飛揚,十分的好看。
但是主屋內卻是門扉緊閉,就算是有人進出,也是很小心地關閉門窗,因爲顧青蔓還未醒來,她身子虛弱,見不得風。
這已經是第三日了,顧青蔓昏睡着一直都沒有醒來,良宴也守在她的牀前,一直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陪着她,親自爲她喂藥擦身,從來都不會假手他人,就連玲瓏,也只能站在旁邊默默地看着。
顧青蔓正坐着一個美好的夢,夢裡的她,和良宴還有他們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不僅僅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好妻子,也學會了如何做一位好母親,他們的孩子,又聰明又可愛,跟在她和良宴的身後,不停地叫着“爹爹,孃親。”
生活一直就是這樣平靜而甜蜜的就好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是最幸福的。夢裡的顧青蔓,不由自主地揚起了脣角,手指也下意識地動了一下。
良宴已經幾天幾夜都沒有合過眼了,剛剛實在是困極了,所以趴在牀榻上輕輕地打了個盹,不過,就算是睡着,他也依舊沒有鬆開顧青蔓的手,所以,她的手指一動,便敏感地察覺到了,他頓時候睡意全無,一個激靈便起來了。
“青蔓、青蔓。”他用嘶啞的嗓音輕輕地喚着她的名字,那樣的溫柔,彷彿聲音再大一點就會嚇着她一般。
夢裡的顧青蔓聽到熟悉的呼喊聲,不由循着那聲音從夢境裡醒來,她回過頭,看到那個玉雪般可愛的孩子竟然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不由地一陣心慌:“孩子,我的孩子。”
顧青蔓是叫着孩子醒來的,睜開眼睛便看到了良宴,他正拉着自己的手,一臉關切地注視着她。
“夫、夫君?”顧青蔓嗓子幹得像是一百年都沒有說過話一般,顫抖着聲帶,勉強地開口,剛剛醒來,她的腦子裡還是一片混沌的,不知道身處哪裡,又是在什麼時候:“我的孩子、孩子呢?”
她剛剛還和孩子一起玩耍,爲什麼轉眼間就已經躺在了牀上?顧青蔓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上下都痛得快要斷掉了,她只能用原來的姿勢繼續躺回去,看着良宴問他。
良宴最害怕面對的就是這個問題,當時從鬼門關將她生生拉回來的兇險,如今已經無法描述了,只要她平安就好,可是,孩子不在了,也是不爭的事實,無法迴避,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你纔剛剛醒,身子還沒有恢復,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安心養好身子。”良宴有些艱難地開口,無力地敷衍着:“孩子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