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封二年十一月初四,終於在衆人的翹首以盼中到來。覓塵本以爲這日自己定睡不安穩,沒想到一覺睡到宮女叫去仍迷糊不清。
沐浴更衣,覓塵不免詛咒,不明白這是什麼規矩,人都沒睡醒大早上起來洗澡!昏昏沉沉地泡在水中任由宮女們使勁往水裡拋灑花瓣,覓塵迷糊暗歎,果然是要進獻給一國之君的女人,包裝是不可少的。不過現在洗澡有用嗎?等到南翼怕是也四個月後了。
還沒等她從迷濛中走出,一聲威嚴的稟奏傳來,差點沒讓她滑進水中嗆水而亡。
“咳咳……剛剛你們說什麼?本郡主,呃……沒聽清。”
“郡主,都已準備好了,請郡主移架驗身,點守宮砂。”紗幕外老嬤嬤重複着,聲音不帶絲毫感情般。
覓塵一個激靈,驗身?怎麼驗?還沒想明白,身上雞皮疙瘩已起了一聲,這種毫無人權的事情她們休想用在自己身上。哪裡還能迷糊地了,覓塵利落起身穿衣,光着腳便衝出了浴房。
一把扯下紗幕,外室幾個年紀稍大的嬤嬤詫異望着一臉怒容的覓塵,一時面面相覷。覓塵歷目四掃,目光最後落在一個嬤嬤手中託着的精緻小磁盤上。那裡一隻寬口青玉瓶中微微可見殷紅流光,覓塵輕哼一聲。
大步上前一把便抓起了那青玉瓶狠狠甩在了地上,歷目回掃:“驗身?本郡主不是處子便不用和親了嗎?滾!本郡主現在心情很不好,你們再敢說一個字,本郡主不介意這送親的隊伍中再多幾個嬤嬤。”
幾個嬤嬤見此,互相望了眼,倒也看出覓塵不像說笑。領頭的嬤嬤使了個顏色,幾個倒是老老實實退了出去。
覓塵這才消了口氣,然後是上妝,裡三層外三層地塗塗抹抹。終於在覓塵的再三抗議下,宮女偷工減料搞好了臉,接着司管大禮的少府寺女官便捧着喜服走了進來。
禮官終於通報時辰到,一襲紅蓋頭當空罩下,覓塵在宮女的扶持下向皇宮前朝的太和廣場行去,身後跟隨的是長長的陪嫁宮女,蕭逸便藏在其中。
登上高高的行禮臺,海清帝早已率領着文武百官,和南翼的迎親使團恭候在側。覓塵雖是蓋着蓋頭,但亦能感受到臺上臺下的氣勢不小。脣邊閃過譏諷,暗嘲自己這也算風光出嫁了。
接着是及其莊重的祭拜儀式,心中詛咒着這古代做什麼都要祭拜,卻又不得不任由宮女擺佈着跪地,叩首,起身。這般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終於宮女將她領到了那明黃雲靴前。
這會不用禮官提醒,覓塵已經知道是要跪地,可腿剛剛屈下,歸海印卻上前一步虛撫住了她。
“免了。朕願塵兒與南洛帝恩愛白頭。朕答應塵兒的事,定不會失言。”
覓塵就勢站起,微微蹙眉。鬼才要和那個不陰不陽的南洛帝白頭。她巴不得此去南翼的路上,那南洛帝暴斃呢。答應她的事?什麼?照顧她的家人嗎?那倒是要謝謝了。不過這皇帝怎麼昨天她才無禮過,今天反倒不生氣還和顏悅色的,覓塵心中閃過詫異,微微欠身。
“塵兒謝皇上。”
歸海印吟了一聲卻沒有再開口,取過禮官呈上紅漆盤中的一個精緻鑲寶石的袋子放進了覓塵手中。
覓塵微微一愣,禮部遣派到沐陽宮教導禮儀的人被她拒之門外,還真不知海清帝塞給自己的是什麼東西。不過看包裝應該蠻貴重。她爲了不讓人發現要逃跑的企圖,一點貴重行李都沒有帶,如今見此物,心中一樂,卻聽海清帝道。
“這是我海天的一捧黃土,塵兒帶上吧。”
覓塵欲哭無淚地點頭,這皇帝分明就是惡意整飭她,給了希望再給當頭一棒。
回身接受臺下衆人的朝賀,覓塵突然間有種悲壯之情滋生心頭,罷了,就當是體驗新生活了。這種機會可不多有,嘲諷着終於聽到一聲高亮的喝聲。
“禮成。”
覓塵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正欲跨步下臺,卻猝然發現陳在自己身前一隻大手。這哪裡是剛剛小宮女的手?分明是個男人啊!還穿着紅衣,紅衣?新郎?
天!沒人跟她說那變態南洛帝偷跑到海天了啊?!覓塵驀然一愣,只覺頭腦一陣混亂,半響都沒有動作,只望着那隻一場修長寬大的手怔怔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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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兒對本王的手很感興趣嗎?”
一聲輕笑擦耳而過,那隻大手在面前滑過瞬間已是抓住了覓塵寬袖下的右手,覓塵本能一縮,無奈那人似乎一早便料定她會如此,抓地竟是極緊。她非但沒有掙脫反而令自己的手背與那手輕擦帶起一陣溫度。
覓塵蹙眉,已從那話中猜到了此乃何人,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禁不住氣惱。好像自己和這七皇子有仇,每次相見都極爲不愉快!想到未來的數月要與此人日日相處,覓塵一陣頭疼,悶悶道。
“怎麼試你?”
“不是我塵兒希望是誰?”聽到覓塵的悶語,歸海莫嘯狹長的眸愉悅微揚,輕聲戲謔,一面牽着覓塵向廣場前方的紅頂大轎穩穩走去。
覓塵已是明白爲何是這人了。一般和親送親的都是女子的哥哥,這次皇帝派了歸海莫嘯送親,作爲孃家人自然是他帶自己上花轎的。
心中暗罵,是誰都不希望是你,愛穿紅衣的自戀狂。覓塵低噈:“你一送親的做什麼也穿紅衣!”
“原來塵兒把本王當成万俟瑜娑而非五哥,不過今日五哥怎麼沒有來呢?公然表示對父皇的不滿呢。嘖嘖,塵兒能耐不小。”
歸海莫嘯輕譏道,說話間已經帶覓塵走到了花轎前,覓塵聽他的話,這才注意到果真沒有見到歸海莫湛。本以爲是蓋着蓋頭沒有看到,原來他竟沒有來……不知爲何,心中升起一陣酸楚,竟讓她腳步一頓。“怎麼?見不到五哥邁不動腳了?”
歸海莫嘯,抓着覓塵的手突然用力,惹得她低呼一聲。覓塵暗罵他陰陽怪氣,一大早受盡虐待臨到頭了還要受他的氣,心中的得慌注意到左右只有兩個小宮女跟隨,狠狠道:“你放手我便能走得動了。”
歸海莫嘯拉着覓塵的手突然一緊,然後一聲輕笑傳來,他竟真鬆了手。覓塵趕忙兩手交錯掩入廣袖,解起了海清帝剛剛塞給自己的那個金絲錦帶,臉上盡是狡黠和得意。今日她定要整治下這可惡的傢伙,一早不讓人高興!
果然剛走幾步到了車前,覓塵發現那馬車甚高,勾脣明白了歸海莫嘯剛剛那聲輕笑是何故了。心下暗笑,看今日我們誰得意到最後。
微微側身對着眼底那一片紅袍悶聲道:“上不去,能否請王爺扶塵兒一把,多謝了。”
“塵兒相請,本王樂意之至。”歸海莫嘯得意輕笑,上前重新擡起了右手。
覓塵蓋頭下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擡起左手搭上了他擡起的右臂。
歸海莫嘯高擡右臂,這動作剛好令他的廣袖大張,覓塵眸光一閃,借力登上馬車,接着她回身的一瞬間居高臨下右手飛快回轉廣袖一揮一掩,手腕翻轉,一捧東西便順勢滑進了歸海莫嘯右臂廣袖中。
“咳咳……”
黃土激起的塵土令歸海莫嘯輕聲咳着,本能便要甩袖,右手卻是一緊。覓塵輕快帶笑的低聲響起。
“王爺還是注意形象的好,後面好多人呢。”
嘻嘻一笑,覓塵便飛快放手迅捷鑽進了馬車,分明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吼,她便笑得更輕快了。
遠遠地衆臣只以爲郡主不捨離開,上來馬車仍久久回望,肇王細心撫慰,郡主這才依依不捨姿態決絕進了車。心中還不免升起一陣悲憫,和親王對於女子終不是好事啊。
歸海莫嘯狹長雙眸緊眯,狠狠瞪了眼覓塵,右手卻抓緊了袖口。回身怒氣衝衝到馬前,也沒法抓馬繮,飛身上馬,一臉怒容。身旁的一個小將雖是不知王爺這是怎麼了,卻也不敢相詢,趕忙也翻身上了馬。
“王爺,您的槍。”
小兵捧上歸海莫嘯的長槍,他正欲伸手去接,面色又陰鬱了幾分,錯身一用左手接過,大喝一聲。
“出發!”
馬車滾滾而動,緩緩離開了太和廣場,離開了衆人視線,出了太和門,突然馬車一頓。覓塵詫異挑眉,微微掀起馬車的棉簾。
遠遠見前朝和後宮連接的交夜門,賢妃娘娘站在那裡正向這邊眺望,身後的幾個侍女似乎還拿着不少東西。
看向馬車前方,果然歸海莫嘯冷冷端坐馬上,竟沒有過去的意思。顯然那賢妃也看出他不會過去,一個小太監捧着一大包東西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王爺,娘娘收拾了些衣物,怕王爺您路上受凍,您……”
“賢妃娘娘費心了。本王一切都好,不勞娘娘惦記,拿回去。出發!”
冷冷的聲音傳進馬車,覓塵微微蹙眉。馬車果真動了起來,再看向那賢妃正見她身子輕輕晃動了下,身旁的宮女趕忙上前扶住。
覓塵暗歎這歸海莫嘯果真沒人性,自己的母親這般相送,殷殷切切竟還冷眼相向,簡直畜生。
放下了車簾又是一陣氣悶,心道這幾個月真要和他一起過嗎?這人雖是差勁可卻極難對付,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機會。
一早便經受折騰,覓塵只覺一陣頭疼,乾脆不再多想,轉而打量起這將要呆上數月的馬車。這是一輛四匹馬駕車的高大馬車。車中甚爲奢華,一共兩間。外間供侍女服侍使用,一間便是她現在所呆的起居室。
空間很大,足足有三米寬,四米長,整個一小房間。車面鋪着厚厚的毛毯,錦被數條疊放在一側。覓塵現在坐着的是一個小軟榻,身旁還讓在數個柔軟的棉墊。除此之外,尚未一個小方桌,一個書架,有些像一間簡單的臥室。
滿意輕哼,覓塵暗歎這和親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起碼待遇還不錯。
車外轉爲喧鬧,覓塵透過兩側小紗窗,發現車隊已經出了宮門。街道上喧鬧的厲害,路邊全是圍觀的百姓,見隊伍過來,紛紛跪地。覓塵微微鬆了口氣,心想這樣熱鬧,蕭憶想趁人不注意逃離應該蠻容易的吧。
蕭憶本是堅持要和她一起南下的,克覓塵總覺得此去一路情況不明,倒是少個人便少了份風險,拒絕了她的好意,想來現在她定已經逃脫了吧。
望着路邊跪拜的百姓,覓塵微微蹙眉,暗嘲自己現在還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剝削階級。
送親的護衛,陪嫁的侍女,再加上今日突然冒出來的南翼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足有五千人,蔓延排出數里長,緩緩向南城門而去。
馬車是在巳時出了南城門的,出了城隊伍速度便快了許多。沒有了喧囂聲,覓塵便隨手翻了一本書靠着軟墊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着。
突然馬車又停了下來,覓塵不以爲意,依舊翻着手中的手。卻聽歸海莫嘯清揚的聲音穿窗而過。
“我道五哥不來送你了,原來要獨自相送,真真不一般呢。”
覓塵猛然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推開了車門。目光一轉便找到了那個俊逸的身影。白裘烏髮見她望過去,面帶微笑如有春風拂過面頰,皎月壟過周身。
覓塵鼻頭一酸,便紅了眼眶。獨自上路,連紅研、青黛都沒有相隨,原來她心中也害怕,原來她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堅強。
“嘖嘖,就那麼高興?要道別趕緊的,本王還急着趕路!”歸海莫嘯望着覓塵紅紅的眼眶,心中一陣煩悶,冷目撇了眼路旁小亭中站着的那抹白影,厲聲道。
覓塵微錯雙眸,輕輕眨了幾下眼,回頭撇了眼歸海莫嘯,見他已經另換了套墨綠的錦服,聽他話語冷然。以爲他還在生剛剛戲弄之氣,便也不搭理他,撫着宮女的手下了馬車直直便向歸海莫湛走去。
歸海莫湛靜靜站着看她一步步走來,眸色黯然,笑容溫潤。見她上了臺階,這才轉身走向亭中,伸手執起桌上的白瓷雕梅酒壺,擡手酒色青亮落入青花瓷盅中。他執起那杯酒走向覓塵,輕笑着送過酒盅。
“一杯清酒相送,全當暖身吧。”
覓塵微笑接過,仰首便飲了那酒,酒不烈,卻有芳醇香味回味口中,餘味清爽柔順。輕輕摩挲着酒盅光滑的瓷壁,覓塵輕輕笑了起來。
“好酒。”
歸海莫湛望了她一眼,也不說話,脣邊卻逸出了清淺的笑來。
“以爲你不來送我了呢,在這裡見到你,我很開心。”聲音微哽,覓塵脣際卻揚起了更加燦爛的笑。
歸海莫湛似是輕嘆了一聲,微微揚起線條清瘦的下巴,凝目天際。半響都沒有說話,兩人立於冬日清寒之中寂寂無言,卻絲毫都不覺尷尬,仿若如此便能瞭然一些除了彼此在無人可察的情愫。
忽然,歸海莫湛輕聲道:“人人都知道我會送你,爲何獨獨你卻以爲我不會來呢。”
脣邊浮起清冷笑容望着覓塵怔怔雙眸,輕聲又道:“我若不來豈不是令人奇怪,那我不妨便光明正大的送。”
覓塵靜靜望着他,只覺他的面色十分不好,微帶蒼白,寒氣中更顯得如冰雪一般。心中一痛,低下了頭。半響才重又擡起眸,輕揚脣角,然而一雙如清泓搬得雙眸卻怎麼也掩不住那一層水光。
“皇上他……你答應我什麼都不要做,我有辦法的,我……”
“不想拖累我嗎?塵兒,倘若當真不想拖累我,當初便不該讓我看到你的好。”
歸海莫湛心中暗念,臨到嘴上,卻只是淺淺地溫和一笑:“放心吧,我不會胡來的。”
轉身打開桌上一個紫墨色包裹,從中捧出一件火紅狐狸的大裘,轉身一抖便給覓塵披在了身上。多餘的話,一句也沒有說,只給她整整衣領,裹緊那大裘,退後一步便看向了不遠處的大隊。
那裡,他的七弟銀槍橫立,清漠的雙眼也望了過來。兩人目光相接,隨即便又錯了開了。
再次看見覓塵,火紅的皮毛將她的小臉襯得越發紅潤,長裙高華,頭上髮簪僅剩一隻青玉步搖,烏髮雲鬢下面容清麗絕俗。歸海莫湛淡淡一笑:“去吧。”
覓塵望着他淡淡的眼神,清淺的微笑,只這樣便在心中激起融融暖意,侵染行腑。什麼都不再多,淚盈於睫輕輕轉身,仿似他一個眼神她便知他未曾說出的話,知道他未曾說出的話,知道他未曾說出的牽掛。輕聲一嘆,昂首便快步向馬車走去,利落地上了馬車,靠在車壁上,覓塵只覺心中酸酸澀澀,甜甜苦苦翻攪不停。
馬車滾動,隔着小紗窗那抹白影久久站立,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翻攪着心頭最純潔最柔軟的那個部分,車中暖氣朦朧了雙眼。今生,她欠他太多,該如何去還?他要的她已經沒有了,今生該用何去還……
“歸海莫湛,你這個傻子。”
覓塵低頭將頭埋進雙掌間,淚水滾滾而落。
這已經是覓塵的第三次遠行了,這次似乎已經習慣了馬車上的生活。但也不覺多累,只是貼心的人一個也沒有跟隨,終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總是覺得有些悶。
那南翼迎親的官員說,南洛帝已經在南翼爲兩隻雄聖鳥物色好了雌鳥,送與她的東西自是要隨她而行。官員話語間的言之鑿鑿讓覓塵一陣氣惱,只覺一切都是從那兩隻狗屁聖鳥而起,恨得牙癢癢,只想將它們美麗的羽毛統統拔掉下油鍋炸。
自車駕過了北舞渡,天氣便一直不好,覓塵也懶得出去。整日悶在馬車上看書,吃茶,日子倒也過得悠閒。偶爾嫌悶了就將馬車門打開,坐在車轅上看風景。雖是冬季,萬物凋零。路邊卻偶爾會閃過大片大片的梅林,冷風中迎霜綻放,散發着生命的堅強與生機。
沉寂無語的冬色,卻是生命中梅花點點的季節。冬天雖枯萎了綠的生命,卻染紅了梅的相思。覓塵時常會想起歸海莫燼,卻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離京已經有近十日,怕是高錫派出送信的人現在還沒到邊關吧。他定以爲自己還老老實實呆在戴府等他凱旋呢,想到這裡覓塵就難掩心中的苦悶。
每每想到歸海莫燼便會不自覺想起歸海莫湛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怎樣,唯一確定的是他定不會就這麼扔下自己不管了。他會做什麼?想起這些面上就不覺顯出憂心忡忡。
歸海莫嘯倒並不常見,他總是行在隊伍最前面,偶爾巡視過來,兩人也總是你飢我諷的不歡而散。
對於逃跑,覓塵卻也不急,一來是沒有摸清情況,二來她也沒有找到什麼機會,圍着她車駕的侍衛宮女可是不少。再者,她總覺得應該走得天高皇帝遠了再跑才容易成功。
之所以不急,倒還有一個原因。歸海莫燼食不知味的怪症,覓塵翻閱醫書加上自己的琢磨倒是心中有些想法,只是苦於少了一味藥。一直都無法實施,前段時間她問過醫聖子,她缺少的那味藥,乃是南翼藥谷鎮谷之寶。
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南行,覓塵還琢磨着最好能再臨近南翼的時候逃跑出去。到時候她有機會到藥谷找人不說,別人定以爲她會逃往海天,誰又能想到她反而去了那虎口的南翼呢。
月明星稀,慕王府的汀書軒此刻一片寧靜。燈光透出之處便是歸海莫湛平日批辦朝事,接見近臣的書房。
寬大的一間,入目三壁全是書架,放着各色書籍,一塵不染。正對隔門,置着一張紫檀竹雕寬案,案後擋着鎏金繪着水墨青山的屏風。
燈光是從案臺上一盞墨色灑金燭臺發出的,歸海莫湛此刻眉頭微鎖,筆端急走,寫的是一本奏請病假的本章。左手邊尚放着幾疊高高的章笨宗卷,都是他剛剛處理過的。這幾日他已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妥當,這病假父皇沒有理由不準。他要趁此出京一趟,說什麼也得將覓塵帶回來。
寫好奏本最後一字,將手中毛筆往硯臺旁一擲,歸海莫湛便霍然站了起來。伸手取過衣架上的大麾披上,大步便要向外走。
屋外腳步聲傳來,房門一開卻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
“怎麼樣?”歸海莫湛眸光一亮,從容問道。
“人已經都選好了。全是武藝出衆之輩,一共三百熱,現在已經在城南郊外等着了。”
“恩,走。”歸海莫湛輕輕點頭,帶着那人便大步出了房。
然而剛跨步下了臺階,一陣喧譁傳來,他腳步一頓,微微蹙起了眉。
果然眨眼間慕王府的管家蕭允領着一隊人轉過了月門直直而來,那行在最前的正是右相鄒傑臣和宮中掌印太監高錫。
歸海莫湛雙手緊握,心中一跳,快步迎了上去。
“舅舅,高公公。這麼晚了,可是父皇有事傳召?”
鄒傑臣老辣目光掃過歸海莫湛身後披着的大麾,和那一身黑衣的男子,微微蹙了下眉,開口道。
“皇上有旨意,我剛巧碰到高公公便一起來了。”
歸海莫湛輕緩一笑,忙錯身相讓,一面吩咐着下人準備香案。
“公公請,快去準備。”
“不必了,只是口諭。昨日朝上,高大人蔘奏山東巡撫李永田貪墨,山東藩庫無銀一事王爺也是知道的,王爺統管吏部,皇上口諭令王爺即刻離京,暗訪私查,務必兩月之內將此事查明。皇上恐那李永田狗急跳牆,特命正清門二等待衛齊琛跟隨前往,保護王爺。車駕馬匹都備好了,王爺即刻便動身吧。老奴還得回宮覆命,就不叨嘮了。”
高錫說罷,見歸海莫湛面色不好,也不再寒暄,側身和鄒傑臣話了幾句便轉身而去。
歸海莫湛冷冷而立,撇了眼那一身鎧甲腰掛寒劍的齊琛目光清寒。保護?這分明就是監視!他心中自然知道此時讓他前往山東到底是爲什麼。父皇定是不會如此費心!掃了眼默然站在一旁的鄒傑臣,歸海莫湛握緊雙拳。
“舅舅,以後本王的事您還是少操心的好。”
輕甩衣袖,歸海莫湛大步便向外走去。正欲跨出月門迎面鄒苑曦匆匆而來,微微喘着氣,見他面容冷寒,腳步微頓。
兩人目光交接,鄒苑曦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歸海莫湛也不再多看他,大步向府門而去。
這日子時一隊人馬從雒陽城南郊的密林沖出,直向南方而去。那打頭之人,真是素有才名的右相公子鄒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