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焚香嫋嫋,窗外鳥語花香。
唐淺歪着頭,思考着這盤棋該怎麼下,不過才半柱香的功夫,自己的白棋又被對方的黑棋所逼死。若是破釜沉舟,出去就是孤軍奮戰,遲早也是橫死,若是死守一角,早晚老窩就會被人端掉。
最終唐淺還是將手中的白子朝棋盤上一擲,那棋盤的佈局立刻就亂了。
“不下了,不下了,每次都被你逼死。”唐淺搖手道。
楊廷和可惜地看着棋盤,“哎,唐大人,你的棋品真的越來越差了,這下不過,也不能悔棋啊。”
“楊大人,不是我說你,你這內閣首輔現在是下棋的時候嗎?現在朝廷是什麼局勢,你不明白?新皇帝的“議禮派”人越來越多,咱們被自動分成“護禮派”,這場鬥爭要是輸了,什麼結局,你該知道吧。不是頭上烏紗的問題,而是項上人頭啊。”唐淺着急地對正在收棋子的楊廷和說。
“我就說你今天棋路不定,原來是心神不寧的原因,別再想那些了,陪我再下一盤。”
唐淺無語,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自己是不是站錯隊了?
“算了,就再下最後一盤啊。”唐淺無奈道。
雙方剛布了兩三步棋,就聽到外面有人來報。
“大人,大人,不好了!”
唐淺正被輸棋和楊廷和“無爲而治”的態度弄得正腦,“什麼事這麼慌張,沒看見我和楊大人正在下棋嗎?”
通傳下人跪下說道:“大人,不好了,宮裡麪人說,左順門那裡跪了一羣大臣,集體進諫,希望皇上收回追封的命令。現在正在左順門外僵着呢,聽說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
楊廷和聽完,大驚,怒道:“這是哪個蠢貨出的主意?簡直胡鬧!”
唐淺心裡雖驚,但也安慰道:“這也未必不是一個辦法,說不定皇帝就此屈服了,就不提大禮之事了……”
楊廷和甩開袖子,“他要是能就此屈服,他就不是朱厚熜!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他還是一頭假寐的狼!”
隨即朝遠處喊道:“來人!回府!”
“楊大人,你要怎麼辦?”湯淺急急問道。
小廝已經快速奔出去準備馬車,楊廷和也大步走了出去,聽到唐淺這麼問,沒聲好氣地說:“還能怎麼辦?進宮救人!”
——
左順門外,三公九卿各色官袍跪了一地,哭天搶地聲不絕於耳。內容也聽不清,只是偶而能聽到“三思”,“收回成命”這樣的詞。
太和殿內正中央坐着朱厚熜,下面立着幾個穿着三四品官服的大臣。
“勸得怎麼樣了?”
其中一個大臣站出來,行了一個禮道:“回皇上,……鬧得更兇了……”
朱厚熜臉上閃過一絲戾氣:“這些個頑固的,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朕死了呢!”
“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你們就會說這些!”隨即朱厚熜偏頭喊道:“陸炳!”
房中立刻出現一個身着黑衣的人,三個大臣嚇了一跳。
朱厚熜道:“把他們打出去!”
那本來站出來的大臣開口:“皇上三思,這樣有失穩妥!”
朱厚熜譏笑道:“張熜,你什麼時候這麼畏首畏尾了?”
一旁的陸炳毫無表情地問道:“要留情嗎?”
朱厚熜扯了扯嘴角,眼中閃出冷冽的光:“打出左順門爲止。”
“是!”
——
等楊廷和及唐淺到達左順門,看到的確是這樣的景象。
這兒空無一人,地上卻清晰可見血跡斑斑。
“這,這……”唐淺顫抖着雙手指着地上的血跡,“怎麼會這樣?”
楊廷和皺了皺眉,嘆了口氣,“大局已定。”
“楊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楊廷和筆直朝前面的宮殿走去,“唐大人,想保住命,回去就想辦法辭官吧。”
唐淺看着眼前這位老人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
自己真的如他所說,空有文采,卻不是爲官的料。在官場上,自己唯一看清的就是眼前這位老人,不管做什麼,都是爲這個王朝好。自己唯一感到欣慰的事,也許就是,直到現在這一刻,依然相信這位老人的判斷。
罷了,回去做個教書先生也好。
——
太和殿內。
“稟報皇上,內閣大學士楊廷和楊大人求見。”
朱厚熜笑道,對着下面的三位大臣道:“我說這麼做有用吧。你們先下去,我和楊大人有話要說。”
“是。”
隨即對來稟報的宮人說:“讓他進來吧。”
楊廷和得了准許,低着頭進了太和殿。殿中出來三個人,其中兩人看了他一眼,皆得意的走開。唯獨一人面色沉重,似有心事,那人也算是他的半個熟人,在大禮事件的關鍵時期,上了一篇摺子幫了朱厚熜一把的張熜。
他未做停留沉穩地低頭跟着宮人進了太和殿。
“楊大學士怎麼有空來太和殿見朕?”朱厚熜笑道。
楊廷和低頭先行了一個禮,“臣有事相求,故來求見。”
“楊大人是三朝元老,對社稷有功,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朕一定竭力滿足。”
“老臣希望皇上能夠寬大處理今天在左順門外跪奏的大臣。”
朱厚熜笑道:“這件事我可不能接受,我初登大基不久,那一羣不長眼的就跑到我的殿外哭訴,是爲我提前哭喪嗎?這要是成了典範,以後是不是朕有什麼奏摺不批,誰都能到宮外哭一哭,這紫禁城會成了什麼?”
楊廷和跪下,給朱厚熜扣了一個頭,將烏紗扣在一邊。
“楊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臣年紀大了,早有了迴歸故里的打算,這次的事情,老臣脫不了關係,臣懇求皇上能准許臣告老歸鄉。”
朱厚熜收起笑容,正色道:“楊大人果然很能揣測聖意,既然這樣朕就不多說了。明天上朝聽旨吧。”
“謝皇上!”
——
楊廷和走後,陸炳的身形出現在朱厚熜身邊。
“這隻老狐狸,要是朝中多幾個這樣的人物還真的搞不定。可惜他帶領的都是一羣飯桶。這次你做的很好。”朱厚熜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陸炳身形筆直,問道:“你是怎麼想出煽動大臣,然後武力制服這樣的辦法的?”
朱厚熜微笑道:“這還都要謝謝李炎解決難民問題帶來的靈感,說不清,就打。”
“你恐怕要謝的應該是另一個人。”陸炳淡淡道。
朱厚熜頗興致道:“這麼說你查到那人是誰了?”
陸炳點點頭,“當初想出這個辦法的的確不是李炎,而是他的兒子,李正。”
朱厚熜臉上遲疑,眼神閃爍不定:“李正?不可能。”
陸炳表情沒有變化,口氣卻有戲謔之意:“不可能?我倒是覺得他最有可能,如果是他,李炎不想讓他入朝的理由就會很充分,父親想護住兒子也無可厚非。你不相信,是因爲不相信李正能有這樣的才智,還是……不相信,自己唯一心存愧疚利用的人,原來一直在騙自己?”
“閉嘴!”朱厚熜一個茶杯摔過去,那茶杯卻沒有砸到陸炳,而是砸到牆上,摔了個粉碎。
房間裡想起了陸炳的聲音:“我去看看關在牢裡的那些大臣,李正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
“李正!”末了,朱厚熜將桌上的茶具盡數置於地上,臉上是掩不住的怒意,“你若是如此,就別怪我無情!”
之後幾日,朝政大動,左順門事件傷了不少大臣,雖然後來被錦衣衛放出來了,但是任然還有十幾個重傷身亡。
三朝元老楊廷和第二日就被罷官回家。朝中原來的護禮派不少人也因爲這件事變得心灰意冷,紛紛也遞上了肯辭的奏摺。皇上並沒有挽留,一一準了。
因此以後,整個朝堂也算是大換血,新帝威嚴也由此確立。楊廷和走後,內閣之位空缺,新帝任命由張熜接替。
這幾日朱厚熜上朝的氣勢都於平常不同,更加的威嚴霸氣,鋒芒畢露。
楊廷和的退出和朱厚熜的勝出於李炎來說應該會鬆一口氣,但是他卻更加不放心,平時他在朝上的位置都比較靠後,前幾日朱厚熜借問西北農民賦役之事將自己安排到正三品文官該站的位置。在朝上羣臣討論的時候還時不時地問問自己的意見。在尋常人眼中看來,這是一種榮寵,在自己看來卻有點受之有愧。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自己平白無故受到這樣的嘉獎和重視,只是讓李炎更加忐忑不安。這個年輕的君主的心思,現在他已不敢輕易揣摩。
“對於蒙古大軍不斷騷擾我軍的情況,李大將軍有什麼高見?”朱厚熜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微微傾了頭,緩緩地問道。
李炎收起剛剛的心思雙手一付,道:“蒙古經正德先皇一戰,已經不敢大肆進攻我朝,騷擾邊境村民也只是想得到一點好處,皇上不如找使臣前去商談義和之事可免此憂。”
朱厚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並未評價。
此時朝下有一名四品小官遠遠站了出來,雖然位置遠,聲音卻很響亮,貫徹整個大殿:“蒙古蠻夷,雖遠必誅,若我們此刻求和,他們還以爲我國新帝登基,國勢衰弱,反而會得寸進尺,臣反而認爲應該起兵征討!”
“那愛卿覺得此事誰最合適?”朱厚熜臉上掛着笑意問道。
“臣認爲李大將軍曾隨先帝出征並大舉獲勝,此次若由李大將軍再次掛帥出征,必能旗開得勝,彰顯我朝盛名!”
朱厚熜笑看着底下的李炎問道:“愛卿,你意下如何?”
“臣定不辱使命。”李炎行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