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遙衝下出租車,飛跑進醫院大廳,來不及等電梯了,一口未歇又跑上6樓。
她氣喘吁吁拐進手術室走廊,燈光冰冷的走廊裡寂若無人。阿峰、胖子和幾個坤叔手下或站或蹲在手術室兩邊,都低着頭,江城坐在等候椅上,雙肘支着膝蓋,望着地面。
夏遙看了一眼熄滅的手術室燈,已經明白,坤叔走了。
她顫顫巍巍走了過去,來到江城面前,緩緩蹲下身。她想說點什麼,可嘴脣扇動許久,卻發不出一個字,只能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兩人回到家,天已經矇矇亮了。江城一言不發,也沒有流淚,靜靜坐到了沙發上。夏遙坐在旁邊,安靜陪着他。
過了許久,江城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喂,城哥,什麼事?”電話那頭響起小萱俏皮的聲音。
“小萱,搭最近一班飛機回來。”江城道。
“爲什麼?”
“……..坤叔走了。”
“走了?去哪了?”小萱疑惑道,江城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電話那頭終於明白了,聲音陡然尖銳起來,“騙人!城哥你騙人!我爸好好的,他不會死的…….我們昨天還在電話裡吵過架,他罵我可兇了,他不會死的……..”
電話那頭越說聲音越大,絮絮叨叨連哭帶嚷着。江城只是安靜聽着,一字不回。
小萱哭喊了近一個小時,從坤叔和她吵架,說到坤叔答應她今年去美國看她,再說到她給坤叔買的鞋子他還沒穿……..也許是電話沒電了,截然而止,手機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江城掛掉電話,向後一仰,靠在沙發背上,仰看着天花板,眼眶中閃閃發亮。
“夏遙。”
他輕輕道:“抱抱我。”
夏遙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
她明白,他和小萱一樣,都失去了一位父親。
過了兩天,小萱回來了,夏遙陪江城去機場接她。走出出口的小萱滿臉淚痕,眼睛通紅。她慢慢走到江城面前,撲到他懷裡,又大哭起來。江城什麼也沒說,只緊緊擁住了她。
坤叔的家在市西別墅區,可江城沒有送小萱去那裡,直接把車開到了萬業酒店。他打開套房的客臥門,他把懷裡的小萱交給夏遙,低聲道:“你陪陪她。”
夏遙點點頭,摟着小萱到牀邊坐下。小萱在她懷裡啜泣着,嗚咽許久,開口道:“嫂子,我真的好恨自己。那天爲什麼要和我爸吵架,他走的時候一定還在生我氣…….我不該跟他吵架的…….只要他能回來,他說什麼,我都聽。讓我喝什麼煲湯我都喝,讓我不交外國男朋友我就不交,只要他能回來……..”
夏遙的心緊緊揪着,酸楚難當,淚水又流了下來。她和坤叔雖然認識不久,可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啊,總是樂呵呵的,一點都沒有當老大的樣子。就算她和江城有所嫌隙,他也像個家長一樣開導着自己,可這麼一個精神矍鑠,樂觀開朗的老頭,就這麼突然離開了。
小萱在她懷裡哭了許久,聲音漸漸沉下去,累得睡着了。夏遙給她蓋上毯子,走出客房,輕輕關上門。
江城坐在客廳沙發上,低頭抽着煙。感覺到夏遙走過來,擡起頭。
“小萱睡着了。”夏遙道,慢慢在他旁邊坐下。
江城低着頭想了會,開口道:“在小萱回美國之前,我們和她一起都住這裡。這裡東西都齊全,換洗的衣服我一會陪你回家拿。”
夏遙感覺出異樣,但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想了想,問道:“坤叔究竟怎麼死的?”
江城沉默了會,開口道:“煤氣泄漏,引起的爆炸。”
不可能!
夏遙心裡馬上想。坤叔是多仔細的人,有時候自己煲湯用完調料忘了蓋,都是他悄悄把蓋蓋好,他怎麼會忘關煤氣。可她不敢說出自己的懷疑,那意味着更加殘酷的事實在被掩蓋。
兩人又沉默了會,江城道:“這幾天我會盡快安排好坤叔的後事,你多陪陪小萱。”
夏遙點點頭。
沒過多久,坤叔的追悼會便安排齊妥,承接辦理的市殯儀館工作人員這天來到萬業酒店,跟死者家屬碰頭詳細流程細節。
江城坐在客廳沙發上聽着對方的彙報,夏遙陪着小萱坐在旁邊。待對方說完,江城沉吟了會,開口道:“其他都沒問題,家屬位增加一個名額。”
對方遲疑了一下,按林氏之前的介紹,林坤家屬只安排了江城和林小萱兩個位置,現在忽然要增加一個,不知是誰。於是他問道:“要增加哪位?”
“夏遙。”江城淡淡道。
夏遙一愣,不知江城這麼安排是什麼意思,擡眼望向他。江城看了她一眼,沒有解釋。
這林坤畢竟是一方人物,家屬位站位的都是有名有份的人物,但夏遙這個名字卻一直沒被林氏之前提及,不知如何定位。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思度片刻,道:“那身份是?”
江城冷冷掃了對方一眼,“家屬。”
表叔餐廳的爆炸很快在C市鋪天蓋地報道,除了這是一家知名的高檔餐廳,也因爲事故遇難者多達六人。因爲是在餐廳剛剛打樣不久,所以死亡者都是店裡員工。而事故的原因官方口徑一致是煤氣泄漏,明火引起爆炸。
範傑在衣帽間試衣鏡前修整着襯衫衣領,一個手下忽然跑了進來。
範傑皺皺眉,道:“慌什麼慌,說,什麼事?”
“煙鬼,煙鬼他來了,要見你。他像瘋了一樣,根本攔不住。”手下氣喘吁吁道。
範傑冷笑一聲。對着鏡子摩了摩發頂,走出了房間。
剛下樓,便聽見乒乓作響,煙鬼和兩個手下扭打成一塊,旁邊還倒着一個人,滿臉是血。另外三個手下圍着他們,舉足不前。
煙鬼一看見範傑,便要衝上前,旁邊觀望的手下一下涌過去拽住了他。
範傑冷冷笑道:“你他媽毒癮犯了瘋了是不是,敢到我家裡來撒野?!”
“範傑!你殺了坤叔!!”煙鬼滿含眼淚吼道:“我要給坤叔報仇!”
範傑笑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殺林坤了?”
煙鬼哭吼道:“就是你!你騙了我的鑰匙,是你在餐廳裝了**炸死了坤叔!”
吼叫着的煙鬼又掙扎着要向前衝去,範傑幾個手下趕忙抓緊他。
範傑倒沒懼色,徐步走到他面前,冷笑着看着他道:“我沒殺坤叔,你別瞎說。再說了,要真是我放的**,你給鑰匙不也就是幫兇了嗎?當時你吸粉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鑰匙能不能給啊?”
煙鬼一下僵住了,滿臉淚水橫流,緊咬着脣說不出一個字。
範傑得意的笑了笑,拍拍他肩,道:“好了,這坤叔走了,我也難過的。這不,正打算去他追悼會,給他送個行。你在林氏待了也七八年了,坤叔待你們都挺好的,不也該去送送他老人家嗎?”
煙鬼痛苦的慢慢低下頭。
範傑冷笑一聲,“隨便你。反正我先走了。這追悼會在市殯儀館大靈堂,十一點就得結束了。”
說着,他繞開糾纏的人堆,走出了大門。
手下見煙鬼沒再耍瘋,也慢慢鬆開手,趕緊跟了過去。
空蕩蕩的大廳,煙鬼低垂着頭,大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