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多年未見,但韓國榮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私生女。
愧疚?或許曾經有過,如今再看到,剩下的只有厭惡摒棄甚至恨不得她去死。
在他心裡,這個孽種跟當年那個賤女人一樣賤!
要不是她們的,自己今天仍舊是韓家的掌舵人,怎麼可能被老太爺削權把家族的掌舵權移交給女兒穆瑤?
韓國榮是典型的欺軟怕硬,老婆的強勢這些年讓忍氣吞聲的他心裡已經變得有些扭曲,他需要釋放,見到舒心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他甚至希望這個孽種能跟當年那個賤女人一樣立刻去死!
都說血濃於水,還從未見過如此泯滅天良的爲人父!
看着那個直至自己眉心的男人,舒心臉色發白,心裡有些發顫。
之前口口聲聲一口一個妹妹叫的親熱的姐姐剛剛在門口就讓她滾,現在進來了,明明是身體裡留着他血液的父親,同樣讓她滾。
如果說在進這間大宅子之前舒心還有那麼一絲希冀,心中惻隱想着今天自己這麼過來會不會太過分,對方畢竟是她血緣關係上的親人,爺爺,父親……但在這一刻,那僅存的一分悲憫煙消雲散。
舒心抹了眼角的情不自禁的一行清淚,心中呢喃道:“傻女人,看到了麼?這就是那個讓你愛的死去活來的男人,你死心吧,他不值得我們有任何留戀~”
心中彷彿有一聲脆響,是某種本就微薄的繫帶碎裂的聲音。
舒心笑了,天上豔陽,她臉上燦爛。
“讓你滾聽不見麼!老拐,把她請出去!”韓國榮怒不可遏。
角落一道蒼老的身影聽到這聲吩咐立刻就動了。
舒心置若罔聞,笑着在席間穿梭,走上首席。
“怎麼?我來給爺爺賀壽都不行?我可是特地準備了一份大禮要送給爺爺,是不是要讓我把當年的事當着大這些異姓叔伯爺爺們的面說一說,你才能考慮能讓我多呆一會把禮送出去?”
“住手!”韓家太爺這時候終於發聲。
他面如白紙,雙腮止不住的顫抖,由此可見他心中的火氣。
舒心這話,一針見血。
儘管他也恨這個賤種,一見她,韓老頭就想到那天自己言語和煦的與她視頻通話,她一句‘老混蛋你怎麼還沒死’險些讓他氣得嚥氣。
時至今日,韓老頭仍舊恨得牙癢癢,但相對於這些,韓家的臉面更重要,那纔是明。
更何況如果孽種真的發瘋了胡說八道,丟臉的可不光只是韓家,還有身邊坐着的兒媳和親家。
此情此境,再氣也只能忍。
“爸!您怎麼……”
“住嘴!”韓老頭呵斥韓國榮。
韓國榮不知輕重,韓老頭讓他交權並不是沒有道理。
有野心沒本事,確實不如韓穆瑤。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竟然還在言語過激的激怒那個孽種,真是蠢材。
深吸了一口氣,韓老頭壓制住心中的噁心和怒火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指了指那個原本爲韓穆瑤準備的首席空座。
“穆菀(舒心在韓家族譜上的名字叫韓穆菀),歡迎你回家,來,坐吧~”
此話一出,左邊的親家跟兒媳臉色都變得極爲難看,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看那模樣當場翻臉都有可能。
韓老太爺沒辦法,爲了先穩住這個賤種只能暫時委屈親家兒媳,時候再作解釋賠禮了。
“坐就不必了,我給您準備了一份大禮,送完了我就走,免得在這裡礙眼。”舒心擺手笑道。
“不知道穆菀你給我準備了什麼禮物?”
“這份禮物我用心準備了很久,費了不少時間跟精力,造價同樣不菲,最重要的是獨一無二!算是這多些年孫女沒有陪在您身邊的一點賠罪的心意,我相信您見了肯定會喜歡而且應該很快就能用上~”
舒心目光虔誠的看着堂上的韓老太爺,一副煞有介事的恭敬模樣。
“哦?不知道你準備了什麼禮物,能拿上來看看?”
“東西不小,我一個人拿過來是不可能了,不過東西就在附近,您要是同意,我立刻叫人擡過來。”
此情此景,不知內情的賓客們都有些感動,暗道想不到老韓家還有這麼孝順的兒孫,就連韓老太爺跟兒子韓國榮都面面相覷,以爲這忤逆的孽種迷途知返良心發現,在以此跟他們懺悔。
於是,韓老頭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難得你一片孝心,那就讓人擡上來看看吧~”
韓穆瑤這時候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以她這麼多年對這個妹妹的瞭解,她不太可能會對韓家表達善意。不過這時候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舒心當場就撥通了一個電話。
“把我準備的禮物擡進來!”
電話一掛,舒心就望着門口,似乎轉眼就能送到。
這時候賓客們包括韓老頭跟李德福這些人也都被舒心勾起了興趣,跟隨目光,都是眼巴巴好奇望向院門口。
很快,外面就聽到了動靜,但是似乎有些不太對。
但是老太爺親自發了話,外院沒有一個人阻難,舒心叫的那幫人暢通無阻,擡着那份禮物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內苑,把東西擺在了內苑當間!
“嘶~”
“這……”
“這是……”
“我的天吶,這是要出大事啊!”
當看清那份所謂的耗費了心思的禮物時,在場賓客們驚悚呆立,一秒後,人人色變,現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緊接着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去看首席韓老太爺的反應,不僅是他,首席所有韓家人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死人臉。
老太爺更是憋脹成一副豬肝色的臉,一副一不留神就會嚥氣的猙獰模樣。
“她怎麼敢啊!”再看上舒心,那個身着白色旗袍胸帶小白花煙雨朦朧秦淮絕豔般的女子,時刻在衆人眼中仿若魔鬼!
內苑賓客坐席後的空地上,三長兩短,四四方方的擺放着一副沒有蓋的上好楠木棺材,塗了黑漆,上書猩紅‘夀’字,豔陽下,格外惹眼。
這就是舒心精心準備的壽禮!
三長兩短,一副棺材!
“爺爺,喜歡麼?”舒心笑了,笑得很開心,她是真的很開心。
“上好的金絲楠木,我請燕京最好的棺材匠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做好,棺材蓋還留在我那,我想等什麼時候您躺進去了我再把蓋送過來,也算是一份完整的孝心,怎麼樣?您喜歡麼?”
“噗~”
“爺爺!”
“爸!”
“爸!您還好啊吧?”
“親家!你沒事吧?”
首席正位,韓老太爺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勃而出藍色的桌布渲染了大片。
滿院的賓客亂作一團,誰也沒有料到,八十大壽上竟然會出現這麼戲劇性的一幕!
子孫在壽誕當天送年長的老人棺材,這在華夏某些地區的確是喜慶吉祥的民宿,畢竟棺材音爲關財,又爲官財,圖好兆頭,但是在四九城中,絕沒有這樣的民俗,而且即便是送,也只會送未上漆的半成品,大戶人家,尤其是韓家這種大戶,老人通常喜歡自己定製壽材,更何況,剛纔舒心說了什麼?‘很快就能用的上’!
再看她一身黑服還胸戴白花,要說她是爲了圖吉祥,鬼都不信,分明就是在咒老頭死。
“孽障,賤人!你給我老子滾出去!”韓國榮攙扶韓老頭衝舒心咆哮。
“爺爺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韓穆瑤氣急敗壞的從舒心身旁躥過奔向首席。
這時候,旁人再看舒心,再也沒有人覺得她美麗,這個長得如此標誌的水墨女子,怎麼生的一副如此歹毒的蛇蠍心腸?讓人不寒而慄!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遠離舒心,遠離那副沒有蓋的壽材。
舒心看着亂作一團的壽宴,咧嘴笑了。
“傻女人,你看到了麼?真痛快啊……”
“不過跟你當年受過的苦比起來,這又算得了什麼?不過他們好像這樣就受不了呢。還是咱們娘倆太孱弱,無根浮萍,無人在意,這個世道,從來沒人在乎小人物的眼淚,強者的眼淚才叫眼淚,這蒼白的世道真是可笑!呵……”
“東西放下,咱們走吧~”
舒心轉身離開。
“孽種,把你的髒東西一起帶走!”韓國榮仍在後面咆哮。
舒心冷笑,頭也不回。
“東西老混蛋肯定用得上,你放心,什麼時候等他躺進去了我一定把棺材蓋送過來,畢竟,整個燕京城現在也找不出第二幅這樣的棺材……”
“…………”
在場所有韓家人都氣得心尖發顫,甚至有人已經衝上去攔人準備揍她!
“讓她走!”
所有人驚詫,說這話的不是別人,竟然是吐血的韓老太爺!
…………
“醫生,我爸他沒事吧?”
一個小時後,老太爺房間裡圍滿了人。
“上次就跟您說過,老太爺不能再受刺激了,爲什麼不聽?還好這次處理的及時,要不然……”
醫生的話沒有說完,在場的韓家人已經咬牙切齒。
並不是他們相讓老太爺受刺激!
“也別太過擔心,老太爺暫時沒事了,不過以後千萬千萬注意,心平氣和再不能惹太爺生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醫生一臉嚴肅。
在側,李德福李婉茹父子兩聽聞韓家太爺有驚無險都是鬆了一口氣,簡單問候之後率先告辭。
出了這樣的事,韓家肯定無心手眼,李德福是通透人,自然不會留下來礙眼。
然後便是任友洲,而後更多的賓客在表示問候後尾隨離開,不到半個小時,賓朋滿座的韓家內苑一下就冷清。
“親家,好好保重身體,我改日再來看你~”
韓國榮的岳丈也離開了。
韓老太爺面如白紙躺在牀上,誰又會想到原本高高興興的壽宴,會變成現在這副境況?
臉上陰晴不定。韓老頭掃了眼屋內眼巴巴望着他無所適從的韓家衆人。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穆瑤你等一下,幫我把老拐叫進來!”
……
“老爺,您叫我?”
“老拐,坐~”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輕輕帶上房門,恭謹的坐在韓老太爺牀邊。
柺棍,曾經是他的貼身近衛,年輕的時候沒少爲韓老頭出生入死深得他的信任。
兩人雖然名爲主僕,實際上彼此之間算半個兄弟。
韓老頭退位後,送給了孫女韓穆瑤當保鏢。
柺棍跟韓老頭從小是一塊長起來的,韓家上下對他都非常恭敬,包括耀眼的韓穆瑤對他也非常客氣。
韓老頭把吸氧機取了下來,柺棍剛要替他重新戴上被韓老頭拒絕了。
“吐口血而已,沒到那一步,也就是如今老了,要是咱們年輕那會,別說吐血,就是身上捱了刀子捅,只要不是往要命的地方捅,照樣生龍活虎能下地,哪像如今,一點小事就能躺下~”
“歲月不饒人啊老爺,咱們都老了~”
“是啊,都老了!不過老拐,你說咱們兩兄弟認識得有多久了?”
“多久?”老拐愣了愣,笑道:“那可就真有些年頭了。”
老拐仰着腦袋想了想。
“我記得那年太爺把我領進門的時候我才八歲,如今七十六,年近耄耋,小七十年嘍~”
“七十年,我怎麼感覺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啊,老啦,一晃眼就老了,老骨頭不中用,該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韓老太爺倚着牀頭,暮氣沉沉。
老拐眼中鋒機一閃,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老爺,有話您吩咐,咱們之間沒必要拐彎抹角,而且這老了,也不喜歡動腦子了去猜了,要真有事吩咐,您乾脆些,任何事我都在所不辭!”
“老拐啊,這麼多年,還是你最瞭解我啊,不過今天這事,說起來還真要怨你~”
老拐苦笑。
“老爺您這話也對,當年如果我不失手的話,那對母子早就見了閻王,也就沒有今天的這些煩心事了~”
韓老太指了指老拐:“你啊你,剛纔還誰你最瞭解我,得了便宜就賣乖,你老小子的操性這麼些年還真是一點沒變~”
老拐笑。
“我知道,是您重情義,當初如果不是阿桂跪在您面前求您放那對母子一馬,您又何至於留下這個禍患,不過禍患終歸是禍患,您當時的心慈這孽種如今並不領情啊。”
老拐這話說的輕巧,若是被舒心聽了去恐怕又是一陣心寒,韓家骨血,他的親孫嗣竟然還不如對一個司機的情義,這也叫重情義?
“所以我今天才叫你過來~”韓老頭目光燒灼道。
柺棍雙目一凝。
“您的意思是?”
“做了她,未免夜長夢多你立刻就去!”
韓老頭神色冷漠眼神沒有半分溫度,彷彿在他心裡這事就像殺一隻雞那麼簡單。
“老拐你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尤其不能讓阿桂知道。”
人活一世整張臉,樹活一世爲張皮,半截身子入土了的韓老頭終究還是動了殺心!
而此時動手,越是風口浪尖越是能最快洗清嫌疑,老狐狸,愈老彌堅!
“我辦事,您放心。”晃眼的功夫,柺棍已經消失在了房間裡。
說去就去,無聲無息,舒心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