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什麼?爸爸他沒事吧?”闞青春大驚失色,原本在梳妝檯前坐着,一下子站了起來。

“不知道……我們在救護車上,醫生正在搶救呢……”闞母哽咽道。

“媽,你彆着急,我馬上就來。”掛斷電話,闞青春來不及換衣服,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衝出家門,驅車趕往人民醫院。

當她趕到手術室外,闞父剛剛被推入手術室的封閉通道,要給他做手術的是今天的值班醫生趙書煦,闞母正拉着他連聲哀求,“醫生,你救救我老公,你一定要救他!”

父親的秘書小張站在一旁,扶着闞母。

“媽!”闞青春跑上前,從張秘書手中扶過母親,拿開她緊攥着趙書煦白大褂的手,輕聲安慰道,“媽,趙醫生一定會盡力的。”說着,她看着趙書煦,向他點點頭。

趙書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點點頭,要她放心。雖然她明顯是急匆匆趕來的,身體因爲緊張焦慮而顫抖着,但她竭力保持着冷靜。他很想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一些安慰的力量,但他只是做了個微微擡手的動作,便放下了,轉身快步走入手術室通道。

“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爸爸怎麼會忽然心臟病發作呢?”闞青春向母親詢問。

“剛纔我看時間還早,就想去商場逛逛,誰知道讓你爸碰上了李詠年,兩個人沒說幾句話就吵起來了,你爸一激動,就……”闞母說着又落下淚來。

“李叔?怪不得。他不顧爸爸的挽留,執意跳槽,去幫助爸爸的競爭對手,平時爸爸連提都不讓我們提他。李叔也真是的,他可是爸爸的發小啊,他們交情那麼深,結果還是被錢打敗了。”提起從小看着她長大的李叔,闞青春不勝唏噓。

闞母嘆息一聲,道:“誰說不是呢?”

“闞小姐,我先去幫董事長補辦住院手續。”張秘書說道。

“好,謝謝你啊張秘書,辦完手續你就回家休息吧,這裡有我呢。”闞青春感激道。

“好的。那夫人,我先走了。”張秘書又向闞母打招呼。

闞母無力地點點頭,已經沒有心思搭理任何人了。

一個多小時後,趙書煦走出手術室,摘下口罩,顯得有些疲憊,看得出來,方纔的手術他耗費了很大的精神。

闞青春立刻扶着母親上前詢問,“趙醫生,我爸爸他——”

“手術很成功。”趙書煦寬慰地笑道,“一會兒我們會送他到加護病房進行觀察。不過,你們只能有一個人進去看他。五個小時後換人。”

“謝謝、謝謝、謝謝你啊趙醫生!不迭連聲道謝。

“不客氣,我只是盡本分而已。你們商量一下誰先進去,然後跟護士去換無菌服。我先回辦公室了,有什麼事就過來找我。”趙書煦嘴角笑意溫暖,轉身離去。

闞母和闞青春對視一眼,道:“那我先進去看你爸,你回家給你爸收拾點住院要用的東西,明天早上再過來,順便買些吃的,你爸明天醒過來肯定會餓。要帶粥啊湯啊這些流質的,還有,你爸不吃薑的,要跟人家說,別放生薑。你自己也注意點,路上開車看着點兒,你看你這睡衣這麼薄,回家泡點薑茶喝。”

“我知道了,媽,你就別擔心我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闞青春輕輕擁抱母親,目送她進入加護病房,才轉身離開。

直到此時,她強行壓抑住的緊張和害怕才一點點釋放出來,只覺得一陣沒來由的心慌,雙腿越發沉重,越走越慢,終於再也走不動了,順勢跌坐在走廊一側的椅子上,後怕的眼淚涌出眼眶。

趙書煦被病人呼叫,處理完之後走出病房,沒走多遠就看到闞青春在前面埋頭坐着,雙肩不住顫抖。

擔心她有事,他快步上前,卻發現原來她是在哭。

“沒事吧?”他柔聲問候,在她身邊坐下。

“沒事啊、沒事。”闞青春趕忙擦去眼淚,用笑容掩飾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脆弱。畢竟在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面前哭,不太適合。

趙書煦從口袋裡取出手帕來遞給她,輕聲道:“哭吧,現在伯母在加護病房,不會看見的。”

他的聲音如春風,溫暖着她此刻內心的脆弱,令她強裝的堅強一點點瓦解,剛剛忍住的眼淚又順着臉頰流淌下來。

但她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對他產生依賴的心理。所以,她馬上把眼淚擦乾,仍舊笑意盈盈,“你就這麼希望看到我哭啊?我纔不會哭給你看呢。”

“是嗎?我怎麼記得你老是在我面前哭呢?”趙書煦打趣道。

“有嗎?”闞青春面露疑惑。

“第一次在九號咖啡,你手燙傷了;第二次在泰北影城,你哭得滿地都是紙巾;今天是第三次。”趙書煦很自然地回憶起這些畫面。

闞青春心跳陡然加速,眼淚都停在眼眶,忘記流下來。她詫異地望着他,心中涌上某種難以遏制的期待。

“你……你都記得?”她不自覺地將這種期待表現出來。

她這一問,趙書煦猛然回過神來,想避開她期待的眼神,又無法移開眼睛。短短几秒的時間,一種異樣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洋溢着,說不清是尷尬還是曖昧。

幾秒後,幾乎是同時,兩人各自別過臉去,一個擡手整理垂在鬢邊的髮絲,一個雙手在膝蓋上輕輕摩挲,都刻意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哈,沒想到你挺愛哭的,平時還真看不出來。”趙書煦試圖緩解這詭異的氣氛。

“是啊,平時我像個假小子一樣,呵呵呵呵……”闞青春順着他的話說。

“額,我不是這個意思……”

“欸,沒關係的,我都習慣了。以前上學的時候,我經常幫女同學送信,什麼拒絕信、絕交信、匿名威脅信,哈哈……因爲沒人敢惹我,也不敢跟我亂打聽。”

送信?趙書煦眉頭一跳,轉過頭去看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闞青春不解地問道。

“沒有,我只是忽然想問問——你以前在哪裡學拳的?”趙書煦覺得單刀直入不太好,迂迴了一下。

“天威俱樂部,不過早就關門了。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天威俱樂部,果然!趙書煦的心越提越高,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催促着他趕快把這件事弄清楚。

“那你有沒有幫……”他剛剛問出口,卻被闞青春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不好意思。”闞青春抱歉地笑笑,接起電話,是闞母打來的,“喂,媽。”

“青春啊,媽剛纔想了想,有些話還是得跟你說。”

“媽,您說吧,我聽着呢。”

“你爸的身體最近一直不太好,李詠年又帶走了公司很多重要的客戶,所以他手裡的幾個項目對公司來說非常關鍵。青春,你已經長大了,應該懂得爲家裡考慮,別成天鼓搗你那個咖啡館。”

“媽,我……”

“你別又跟我說什麼理想,沒有你爸,你哪兒來的錢追求理想?你爸這一病,還不知道要病多久,他最擔心的就是項目投資的事,許銘韋那邊你一定要用點力,知道嗎?”

闞青春想反駁,卻找不到話說,終究只是輕輕嘆息,道:“我知道了,媽。”

“有什麼事嗎?”看她聽完電話神情凝重,趙書煦關切地問道。

“沒有。我要先回去了。哦對了,謝謝你,救了我爸爸。”闞青春微笑着向他告別。

“先去洗個臉吧,臉上全是淚痕。”趙書煦再次把手帕遞給她。

闞青春接過手帕,向他道謝:“謝謝。”說完,她朝走廊深處的洗手間走去。

趙書煦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他心中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答。現在他反而有些猶豫了,他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答案。

他既不願意得到和從前一致的答案,因爲他不想再次確認闞青春是個個性乖張的富家小姐。可他也不想得到推翻從前的答案,因爲他是一個做了選擇就不會後悔,無路如何也要走到結局的人,所以,如果這個選擇一開始就是一個誤會所造成的,他或許會帶着無法面對的心情,就這樣勉強走下去——這對悅熙來說太不公平了。

離開醫院後,闞青春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九號咖啡,坐在吧檯後陷入沉思。她在思考,到底應該爲許銘韋做出一幅怎樣的咖啡拉花。她一杯一杯地嘗試,又一杯一杯地推翻,直到天矇矇亮,她終於支撐不住,趴在吧檯睡着了。

睡醒後已是上午七點多,她先回了趟家,收拾好東西、換了衣服,到早餐鋪子買了爸爸愛吃的小米粥和媽媽愛吃的紅糖饅頭,然後趕到醫院。看望爸爸後,她打電話約許銘韋到九號咖啡見面。

許銘韋一來就發現闞青春頂着兩個黑眼圈,面容憔悴。

“先坐一下,你要的咖啡拉花馬上就好。”闞青春請他坐下,一邊將要用的材料都準備好。

許銘韋繞到吧檯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將她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包包拿好,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幹嘛?”闞青春掙不開他的手,只好跟着一路小跑。

“你都累成這樣了,還做什麼咖啡拉花?回家睡覺去。”許銘韋毫不遲疑地把她拉出咖啡館,“鑰匙給我,我幫你鎖門。”

“我不累!”闞青春抗議道。

“闞青春,我是給你出了一道難題,但我沒讓你晚上不睡覺來想答案。你就這麼不願意跟我好?明明那麼簡單就能拿到投資,你寧願這麼折磨自己?”許銘韋抓住她的雙肩,心疼道。

“你別這麼大聲跟我說話,震得我頭疼。”闞青春皺緊眉頭,輕輕搖了搖頭。

許銘韋聲音立馬就降低了,“走,我送你回家。”

“別別別,真不用。許銘韋,我現在真的不困,要不然這樣,一會兒我困了,或者你覺得我困了,我立刻回家睡覺,成嗎?”闞青春眨巴眨巴大眼睛,說道。

她這種樣子看上去有點點撒嬌的味道,許銘韋竟不自覺就鬆了手,就這麼看着她跑回店裡去。

他跟着她進去,在吧檯坐下,靜靜看着她製作咖啡拉花。他真的很羨慕她手中的那杯咖啡,能夠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他不禁暗想:如果她那專注的眼神能夠長久地停留在他身上,那該多好啊。

“好了。”片刻後,闞青春把杯子推到許銘韋面前。

看到畫面的一剎那,許銘韋期待的眼神便冷卻了。那是一幅金龍騰雲圖,他端着杯子走到操作間,把咖啡全部倒在水池裡。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闞青春急得大喊。

許銘韋把杯子扔在水池,滿不在意地回到吧檯,神情嚴肅地看着她,道:“闞青春,我真的很難過。”

“你說什麼?”闞青春氣得直皺眉頭。

“爲了一筆小小的投資,你居然違心地取悅我。我不喜歡你這樣。”許銘韋眼底的失望表明他真的很痛心。

“我……我哪有?”被戳破小心思的闞青春頓時臉頰泛紅,慌忙否認,“媒體稱你爲商界精英、人中之龍,難道我這麼做不對嗎?”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許銘韋雙眼微眯。

“我不知道啊。”闞青春裝傻。

“那我就再說一遍,我想要的,是你,闞青春心中的許銘韋,夠清楚了嗎?”許銘韋語氣有些發冷。

闞青春沒有辦法再裝傻,只好沉默。

看她委屈爲難的樣子,許銘韋臉色緩和一些,語氣也柔和了許多,“我知道你爸爸生病住院了。”

闞青春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表達什麼意思。

“其實只要你說,我一定會幫。事情根本不需要這麼複雜,就當我是普通朋友,不行嗎?”許銘韋熱切地望着她,除了家人,他還從未對誰如此真誠過。

思索片刻,闞青春仍舊拒絕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們還是按約好的來辦吧,我怕我還不起你這個人情。”

她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他,她不信任他,甚至認爲他無論給她任何幫助,將來都會想方設法要回去。是啊,一直以來,他在人們眼中不就是這種人嗎?

許銘韋自嘲地笑笑,輕聲道:“好,就按你說的辦。”說完,他起身離開,背影難掩失落。

闞青春目送他離去,心裡有些後悔。不管怎麼說,他喜歡她這件事本身並沒有錯,她似乎傷到他了。可是沒辦法,她不喜歡他,而且,也不是很想和他這樣心有城府的人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