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9 前去救人

於是聽到騰飛揚緊接着又吐出兩個字:“救我!!”他微微一愣。但隨即皺眉:“你是玄境的大妖,怎麼要我救你呢?”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即便說這一句,也省略了“如今”兩個字。可騰飛揚似乎認定了是他,並不管他說什麼,只道:“……救我……救我!你欠我的……你欠我命的!本公子救過你的命!兩次!不……三次!”“從通天君手裡救人,是一件麻煩事。”馮少光仍平靜地說,“先說說你怎的了。救了你出來,你又能往哪裡走呢?你還是在他的身子裡——”“……不是要你救我出來啊……啊……不、是要你救我出來!”騰飛揚癲狂地瞪着眼睛,臉上的神色畏懼而惶恐。可下一刻忽然又現出轉瞬即逝的、神經質的笑容,“不是從這屋子裡救我,啊……是從他這裡,啊?他這裡——”他忽然擡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猛地將衣服扯爛、露出胸膛。又用手死命地撕扯那胸膛:“從他這裡救我!”馮少光略遲疑一會兒:“他的身體裡?”“是!!”騰飛揚猛地瞪圓了眼,又直勾勾地盯着馮少光發聲的方向,不動了。馮少光想了想:“你如今在他的身體裡,可是玄境的大妖。”“通天君又對我說過,他清醒和沉睡的時間各佔一半——那麼你們幾乎就沒有主次之分了。但……你如今怎麼搞成了這個模樣?”“騰飛揚,你當真想我救你的話,就冷靜一點。理一理你的思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說。”實際上馮少光是詫異的。什麼樣的狀況,會叫這如今的騰飛揚如此失態?當初他在邪王的陷空山,看着氣勢可很足,與如今是天壤之別。難不成是……“他要——將我吞吃了!”騰飛揚張着嘴,窒息似地說,“要將我活活吞吃了!你不救我,也要吃你!!”“啊。”馮少光沉默了一會兒,“啊。哈。果然。你說。你慢慢地,說給我聽。”從馮少光見到騰飛揚的那天起,就知道他是個驕傲的傢伙。然而到了如今、此刻,他卻像一隻小獸一樣聽話——馮少光叫他說,他當即說了起來。這叫馮少光確信,“騰飛揚”應該就是“騰飛揚”——他的的確確經受了莫大的恐懼,且,將自己當成了救命的稻草!騰飛揚花了兩刻鐘的時間來說話。但他的言語癲狂又含糊,很多時候是在反覆地重複同一個意思。得馮少光時不時地幾句、引導一下子,才能將話說全。可即便如此,馮少光也略略明瞭了大概。然後……很慶幸自己今夜做出這個決定、冒險來見了騰飛揚。依着曾經的螭吻的說法,他要死掉了。這個死,乃是真真正正地死。被馮少光奪舍殺死之後,螭吻的龍魂附身到最近的一個龍子——趙子噓的身上。趙子噓同馮少光說過,龍魂不滅。當龍子死後,龍魂將往距自己最近的那個同類的身上彙集。趙子噓也同馮少光說過,龍子們身具的龍魂越多,清醒的時間也就越短。據說囚牛每天只有四分之一的功夫清醒,而趙子噓清醒的時間則只有白日。到了晚上,他的身體便爲螭吻所用——實則是成了兩個人。直到前一段時間——騰飛揚發現,自己開始變得遲鈍。遲鈍感不是忽然出現的。實際上從附身趙子噓的身體那一天就開始了。只是那時候症狀極其輕微,以至於他認爲是自己還沒有適應這具新的身體。而趙子噓並不限制騰飛揚的任何行動,這叫他誤以爲……此乃共患難的兄弟之情。而後到了十幾日之前,騰飛揚越感不妙。他開始像是一個衰老的人類,常常會忘記自己前一刻打算做什麼。他開始長久地發呆、回憶往事。他開始不喜歡走動,只喜歡待在這殿中。直到某一天他忽然心生警兆,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有許多天、在夜晚裡,只待在這屋中了。於是他試着走出去。但隨即發現自己被封印。趙子噓,的身體,正在同化他的魂魄。趙子噓的意志,正在吞噬他的意志。而騰飛揚不曉得這是趙子噓早就曉得的事情,還是慢慢發現的。又或者,是他中了趙子噓的什麼陣法、計謀。趙子噓身爲玄境妖魔兩千年,當真想要對付一個化境的螭吻,簡直太容易了。“……所以你要救我——”騰飛揚最終瞪着門板,像是能夠透過門板看得見門外的馮少光,“你難道不曉得麼?趙子噓他捉來了紅娘子——又說什麼、那紅娘子體內也有龍魂!”“啊……那小魚兒。哼……你當他爲什麼不吞了她?!”騰飛揚神經質地搖着頭,像是快要瘋掉了,“因爲他要先化了我——活活化了我!你想一想——啊……馮少光——你想一想,你在一個人的身子裡,被慢慢吞掉的感覺!”“等那趙子噓化了我,就要吞了你!等他再化了你……再將諸多的兄弟姐妹都吞吃了……變得夠強了……纔會去吞那小魚兒身上的龍魂!”“所以……你救我!”騰飛揚再一次重複,“你救我,我就告訴你他們爲什麼……爲什麼要與玄門爭!”馮少光沉思了很久,微微搖頭:“我沒法子救你。這很難……趙子噓是大成玄妙境界。他殺我,不會比殺螞蟻更難。我如今——”騰飛揚忽然冷笑起來,聲音陰沉滑膩,彷彿毒蛇在死水中蜿蜒穿行:“你只是不想罷了!你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你是個唯利是圖的人……我已經看穿你了!馮少光……好,你要好處,本公子就告訴你好處——”他頓了頓,繼續冷笑,像是一個瘋子:“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本公子第一次見你,你不過是個螻蟻一般的凡人……本公子沒有捏死你!而後又救你、又救你……再然後……你藉着本公子的身子,從螻蟻變成了大妖魔!”“你那時候在本公子面前唯唯諾諾使用心機……哼,到如今在我那個二哥面前,是不是又如從前一般了!?你說你從前殺我是因爲活得不痛快——你如今痛快麼!”騰飛揚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的野心是沒有滿足的時候的!你如今一定也不情願在我二哥身邊戰戰兢兢地活着……”“啊呀……本公子與你也是孽緣!孽緣!”他忽然狠狠地捶了捶門板,轉身又從地上撿起幾樣東西一股腦地砸了,才又猛然撲回到門上:“那麼本公子就再成全你一次!我告訴你,啊……馮少光!他們……要與玄門爭,只是爲了一樣東西罷了!”“那東西……就在雲山上!得到了那東西……就能成爲天下羣妖之主!真龍從前因爲那東西成了蓋世的妖魔……如今,我那二哥也想要的!”馮少光聽了他這話,臉上沒有半分動容。他再沉默一會兒,說道:“你已經把這件事告訴我了。騰飛揚。你還能給我什麼呢?”騰飛揚卻只瞪眼盯着他。過了一會兒,像是福至心靈,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出一句話來:“不要問我能給你什麼——問問你自己想要什麼!!”這句話讓馮少光又沉默了。終於,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他才低嘆一口氣:“怎麼救你?”“殺了我這二哥!”騰飛揚咬牙切齒地說。馮少光像是聽到一個笑話:“我?殺他?”“你有辦法的。”騰飛揚陰森森地說,“別人我不曉得,但是你……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嘿嘿……哼哼……難道你不想殺他麼?你不想殺他,跟在他身邊做什麼!”馮少光挑了挑眉。但騰飛揚是看不到的。他只聽到,又過一會兒,馮少光低聲問:“殺了他,又怎麼能救你呢?”聽了他這一句話,騰飛揚的聲音裡便充滿了壓抑的狂喜。“自然能救。不但自然能救……而且這普天之下的妖魔當中,也只有你能救!”騰飛揚瞪着眼睛看門板,“因爲只有你這一個……既是真境、又是修行人、且還是龍族的妖魔!”到此時,馮少光已經同騰飛揚交談了不短的時間——他該離去了。此地不宜久留。誰曉得這裡的妖魔們還會有什麼他所不知的手段、或許將他撞破呢!但他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說得詳細些。”騰飛揚當即說道:“你已是真境,修了神魂化真身的法門沒有?”“有。”“那麼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騰飛揚貼着門,壓低了聲音。似乎唯恐被什麼人聽了去,“你殺了趙子噓。而後你距他最近——他的魂魄就要附在你的身上。我的魂魄也會附在你的身上。然後,你就分出真身去!我這裡有一種秘法,可以叫你將自己的神魂也分到真身上去——”“你學會了這秘法,到時候分出去的就不是你自己的神魂,而是我!而後我再以秘法祭煉我自己——我就成了一個獨立的人、性命卻受你節制,你除去失掉一些修爲、靈力之外,什麼都不會損失!”馮少光聽了這話,皺眉沉思一會兒。而後道:“我是龍族——龍魂不滅。殺死趙子噓又距他最近,你們的魂魄跑來我身上倒是有可能。你說分化真身出去……聽着也是有可能。”他又思量了一會兒,平靜地說:“但我覺得事情不大對。騰飛揚——你可以附身到趙子噓的身上,是因爲他身上有空——除了螭吻之外的其他人身上都有空,並不是時刻清醒的。”“然而我可沒什麼神志不清的時候。你們來了我身上……到底會是你們附身我,還是奪舍我?”他想了想,又微嘆一口氣:“且……你原本是個不修法術的妖魔。到如今卻忽然跟我說你得了一個什麼秘法。你這秘法又是哪裡來的?”“我在他身上,自然也慢慢曉得了些他知道的東西!”騰飛揚用力地扒住門板,彷彿是很怕馮少光忽然轉身離去,“他在慢慢地消磨我,我何嘗不是在慢慢地消磨他?只不過他是這皮囊的主人,我斷無可能反客爲主罷了!但即便如此我也窺探了些他的記憶、曉得了些神通——馮少光,你擔心什麼被奪舍,難道就不擔心自己死掉麼?”他口不停歇地說:“我那些哥哥姐姐,早晚要對你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