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爹走了,但他留下的那些桔子樹卻給了我們這些孩子最好的禮物。一年年過去,自從桔子樹結過果子以來就年年結果,而我也因此多了很多賄賂同學的東西,每到桔子成熟的季節,上學的時候我總會帶那麼幾個到班上去顯擺顯擺,就算不上學的時候,我也會叫一些夥伴過來幫我幹活,然後請他們吃桔子。事實上,自從我懂事起,每年桔子還是青的的時候,我就會和劉華一起把那些大的吃了多半,最後成熟的,要麼是小的,要麼就是在樹的頂端夠不着的,就算是青的,對於饞饞的我來說,一般也能一口氣吃下五個。
桔子每年都結,我每年的吃法卻不同,很小的時候,桔子剛結成指頭大小的果子的時候我就會拔下來吃,雖然又苦又酸又澀,我還是會像美味一樣的一口吞下去。年齡大些,懂事了,便會等桔子開始發紅的時候去摘下來吃,這時的桔子,說不上酸,也說不上多甜,反正就是那種酸中帶甜的味道。劉華家的桔子屬於另一個品種,每次都比我家的先成熟一個月左右,等到他家的桔子吃完的時候,我家的才基本開始發紅,他家桔子成熟的時候,我喜歡往他家跑,當然,我家桔子成熟的時候,他和劉紅也會經常來我家。今年我們似乎格外的饞,處於低的地方的桔子,很快就被我們吃光了,沒有辦法,只能拿着家裡的鉤子,去鉤高一點的,一天天過去,高一點的也被吃光了,我們便開始想怎麼弄頂上的桔子下來吃,擡來家裡的板凳,還是夠不着,我就準備直接爬到樹上去鉤。這時,劉華提出了反對的意見:“凱爾,你看桔子樹上這麼多刺,你還敢上去?”我看了一下桔子樹上那一根根凸起,說實話,心裡真的發涼,不過和桔子的味道比起來,這些又算什麼呢,於是,我自信滿滿的說道:“怕什麼,咱們爬那顆刺最少的,而且小心一點的話絕對不會被刺到。”我指着旁邊一顆刺比較少的桔子樹。
劉華看着我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樹,也在下面爲我揪心,而我在上面,一邊躲着那些刺,一邊認真的尋找樹頂的桔子,動作好不認真。一個,兩個……桔子一個一個被我勾下來,劉華在下面歡呼道:“凱爾,沒想到頂上的桔子這麼大,這下有搞頭咯!”他仔細的數了一下,然後向我喊道:“已經十五個了,我們三個人已經夠吃了,你下來吧!”聽到這個喊聲,我也覺得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現在已經很難受了,又開始小心翼翼的躲着那些刺,一點一點向樹下滑去。眼看就要到地上了,我縱身一跳,只感覺手臂上一疼,我就到了地上。然後開始查看疼的那個地方到底出了什麼情況,血水止不住的往外流,貌似桔子刺扎破了我手上的動脈,沒辦法,只能回家洗洗,然後用布纏起來。
本以爲因太饞而導致的手臂被桔子刺扎破的情況應該很快就能好吧,誰知道血止住以後,便迎來了瘡的春天,在原來手臂扎破的地方,開始生起一個大大的瘡,裡面開始灌膿,把那些膿擠掉之後,又開始不停的流血,而且發出一股腐爛的氣味。我就天天用清水清洗之後從新裹上布,可這個瘡一點好的架勢都沒有,後來,它終於結成了一個疤,可從它鼓鼓的樣子來看,裡面應該仍然在灌膿,而且越來越癢,當我實在忍不住養把它摳破之後,一種黃色的液體從裡面流了出來,沒有膿的那種黏糊糊的感覺,就像水,但是是黃色,我並沒有及時的擦去它,就想讓它風乾瞭然後結疤,誰知道,那種液體流過的地方,就一路生瘡生了過去,這下我的整個手臂越來越難受,皮膚上的癢,瘡附近的疼,甚至還有整個手臂的麻木。軟膏也不知擦了多少,可就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態到底會持續多久,只是每天醒來,祈求着手上的瘡趕緊好吧,每天睡去,仍然祈求手上的瘡趕緊好吧。爸媽看着我的手上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決定給我找醫生了,依舊是文遙,他看了我手上的情況之後,首先用刀把我手上的那些腐肉一點點剜去,然後便開始塗上一些藥水,等開始塗酒精的時候,那種比剜肉更激烈的疼痛直鑽我的大腦和心臟,我想大聲的叫,但表現出來的卻是緊緊咬住了牙,還好,僅僅疼了幾秒鐘就好了。然後是包紮,似乎半隻手臂都被那些繃帶給蒙了起來。幾天過去,我慢慢的拆開繃帶,原來生瘡的地方終於結了痂,手臂麻木的感覺也消失了,這件事才終於這麼過去。
這件事過後,我再不敢爬桔子樹,生瘡的原因我應該是知道的,爺爺奶奶因爲希望那些樹多結些桔子,便經常給它施肥,一般情況下,化肥要用來施莊稼,這些果樹,肯定最好的就是施農家肥了,什麼大糞之類的都往樹下倒,引來了各種各樣的蟲子滿樹爬,到秋天的時候,肥料那些全都被分解了,但經蟲子爬過留下的細菌卻還在,被樹颳了之後,也沒有及時消毒,一來二去,也就生成了黃水瘡。瘡是治好了,在手臂上卻留下了幾個印子,媽媽每次見到,都會打趣的說:“看見沒有,這就是小時候好吃桔子留下的印子呢!看你這下還要好吃不?”有些情形能解釋,但有一些情形卻是不能解釋的。
爺爺奶奶在以前的時候也養過狗啊貓啊之類的動物,這些動物的年齡沒有人的長,幾年,或者十幾年,也就死去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傳下的習俗,貓和狗死後都不下葬,而是掛在樹上,而且在它們屍體的脖子上還要栓一根紅繩,而奶奶總是把這些小動物掛在桔子樹上,被這些動物掛着的桔子樹,要麼那年結果很多,又大又甜,要麼就是又小又酸,或者純粹就不結。我也懶得去考究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只是等着每年的秋天去吃桔子。害了黃水瘡後的這一年,我卻再不能吃到桔子,不是因爲沒結果,而是因爲沒成熟。說不上爲什麼,一場大雨之後,桔子樹向受了什麼召喚一樣全都有點萎了的趨勢,架貓的那顆桔子樹被清洗的乾乾靜靜,桔子樹上的貓屍也不知道被這場大雨衝到了哪裡。大雨澆落了樹上所有的花,過了不久,它又開始從新開花了,花開的異常的鮮豔,引來了很多蝴蝶和蜜蜂。
爺爺在這一年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把家裡的很多果樹都砍掉了。其實在我們家房子的周圍,有很多果樹,院子的中間有一顆核桃樹,它的枝丫遮滿了整個院子,院子的邊上有一顆杏子樹,這顆杏子樹也很大,好像生長了二十幾年的樣子,在我們家的後面,也有排成一路的核桃樹,大概有十幾根的樣子,大爹他們那邊,還有一顆無花果樹,每年到了這些果子成熟的季節,我們總能有一場果味大餐,期間的味覺,真的是美味無窮。爺爺首先砍掉了我家後面那一排核桃樹,等剛把那些枝枝葉葉收拾好的時候,他又把院子邊上那顆杏子樹砍掉了,而這時,大媽家那邊的無花果樹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就死掉了,不得不砍掉,剩下的院子裡的這顆核桃樹,也沒有堅持多久,就被爺爺砍掉了。周圍園子裡那些桔子樹,爺爺卻一顆沒動。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夜晚的天空中突然多了一顆奇怪的星星,星星的光像一個手電筒的光一樣指着北方,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沒有發現,只是有天趕小元的時候,劉華的媽媽突然向我媽媽提起來:“家芬,你最近看見沒有,晚上天空中有一顆奇怪的星星,像電筒一樣朝着北方照。”媽媽回答道:“那哪裡注意,天天晚上吃了飯就睡了,誰去關心天上的星星。”不過媽媽還是把這件事記了下來,準備晚上回去看看,果然,如所說的一樣,天空中出現了一束像電筒一樣的光,那時我正在吃飯,媽媽在外面喊:“凱爾,快點出來看哦,天上多了一顆像電筒一樣的星星。”我聽到了好奇心頓起,馬上丟下碗筷衝了出去,果然,像電筒一樣的光,一直朝着北方照,媽媽在那裡嘀咕,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告訴我們:“華爾他媽說的,那個光照到那裡,哪裡就會出現貴人呢!”看了一會那顆星星,它一直都那樣,覺得沒什麼意思,我便繼續回去吃飯去了。
桔子樹在秋天的時候,終於結出了桔子,深秋的季節裡,桔子終於有一點變紅的趨勢,我想象着終於能吃上桔子了,心裡無比的高興,誰知高興勁還沒過,一夜下霜,桔子又變回了青色,一天天過去,我等待着桔子變紅,一天天過去,桔子越來越青。我的心情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就像大自然搶走了我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我卻不能向他討要一樣。“等吧,它總有成熟的一天!”我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