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帝怒

順着指尖,在掌心的紋理上交匯,清音張大了小嘴,雙眼,緊緊地,緊緊地盯着那猩紅,“笑.....笑兒.....”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葉丫頭不顧一切的扯着嗓子,焦慮的呼喊起來,她兩手交放在清音的雙肩上,抖個不停。

“清音,你忍忍啊,馬上就好了。”

“怎麼回事?”原先那名被推開了侍衛,一見這陣仗,也是手足無措。

“快,快將她送回寢殿,皇上....皇上.....”葉丫頭忙的將清音的上半身拉起,那侍衛見狀,跑上前來,也顧不上那麼多,便將她抱下了城樓。

清音第一次有了那無力而恐慌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在體內,慢慢的被抽盡,可是任她怎麼努力,怎麼使勁,卻什麼都抓不住。

“笑兒,不要啊.....”她將佔滿血漬的手緊按着自己的小腹上,“連你也要離開嗎?不.....”

她怕了,乾裂的嘴脣無力的蠕動着,不斷重複,雙目因爲疼痛而開始迷離,落在那侍衛臂彎間,仰望上空,金色耀陽的陽光,一縷縷垂落在她的臉上,全身都在痛,髮尾凝聚的,不知是淚漬,還是汗珠。

清音無力在支撐下去,耳畔,清晰而混沌,夾雜着葉丫頭的疾呼聲,以及墨雪害怕的哭聲,“清音,你撐着啊,御醫馬上就來了.....”

閉上的眼,不甘心的再度強迫着睜開,她不能睡,一睡,笑兒就沒了。

“笑兒.....”清音掙扎着,將全身的力氣齊聚起來,“你不要走啊,你要是走了,娘怎麼辦,父皇怎麼辦......”

“是不是父皇沒有來看你,你生氣了呢?”她拼命的同肚中的孩子說着話,讓他感覺到,自己在陪着他。

“快快.....”葉丫頭在前頭帶路,抓傷一個熟悉的丫鬟,便讓她去找御醫。

清音半闔着雙眼,望向四處,彷彿,又在這皇宮中走了一遍。

熟悉看到園子,熟悉的小道,熟悉的.....那股味道。

幾人急急的朝着前方跑去,一看就是朝冥帝的寢宮,清音伸出一手,呆呆的落在身前,那侍衛轉過一個彎,便將她送進了自己的寢殿。

葉丫頭進殿,將榻上的錦被掀開,便朝着身後的侍衛喊道,“快,快,快放到榻上。”

身子一碰到錦軟,清音只覺疼得更厲害了,她一手緊抓着葉丫頭,腦袋自繡枕上仰起,“不用怕,不用怕.....”

溼膩的掌心,眼角肆意而出的淚珠,她又怎會不怕呢?

剛落定不久,外面便 傳來急促而慌張的腳步聲,只見那御醫揹着要想,滿頭大汗的跨了進來。

“快....將殿門掩上,”御醫腳步剛進來,便吩咐起一旁的丫鬟。

“是,是,”一屋子的人,早便急得團團轉,手忙腳亂的照着他的吩咐去做。

“將這香點上,”御醫自藥箱中取出香藥,交到丫鬟的手上,葉丫頭忙的想要退開身子,一手卻被清音緊緊的抓着。

“不,葉丫頭,陪着我.....我怕.....”她的前額,一顆粒大的汗珠正順着臉頰,落入緊貼的衣領中,葉丫頭忙的伸出一手,擦拭着,“好,好,我就在邊上,沒事的.....”

御醫先是拿出一顆藥丸塞入清音的口中,另一手把着脈,臉上凝重而驚慌,手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他轉身從藥箱中取出一排銀針,在清音身側一一攤開。

“救救孩子,我的笑兒他不能走啊.....”清音一手猛的勒住那御醫的手腕,“求求你,救他......”

“老夫定當盡力,”御醫強裝鎮定的安撫着清音的情緒,“沒事,只是動了胎氣,還未到滑胎那般嚴重.....”

葉丫頭忙將她的一手拉回,抓在自己掌中,“沒事的,清音.....放心吧。”

尖細銳利的銀針,雖是閃着寒慄的冷光,卻寄予了全部的希望,御醫拉開清音的裙襬,直至雙膝。

精準無誤的插入穴道,清音只覺全身像是猛的抽了一下,腳踝處,雙膝上,已扎滿了大大小小的銀針。

葉丫頭不忍心看,便將腦袋轉向清音,另一手仍不停幫她拭着汗珠。

小腹的疼痛,慢慢在剝離,剛吃下去的藥,清音只覺得胃中傳來一陣很暖的感覺,一直延遲至全身,那驚慌的無助感,被悄然撫平,抓着葉丫頭的手,也鬆開了一點勁道。

御醫再度把上她的脈,忐忑的臉上,總算是舒緩了幾分,只見他拾起一邊的袖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音姑娘,總算是抱住了......”

沒什麼話語,能比這句更動聽了,彷彿是劫後餘生,清音放聲大哭了起來,“笑兒......”

雙手拼命的捂着小腹,想要感受到,臉上,佔滿了淚漬,還有伸手擦拭時留下的血漬,她什麼都頂不上了,哭得緊緊蜷縮成一團。

那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啊,絕望到了極點,心都差點死了,上天就那麼偏偏還給了你這個機會。

“清音,不要再哭了,沒事了,都好了,”葉丫頭攬着她的雙肩,“身子要緊啊.....”

‘砰’,只聽得一聲劇烈的撞擊聲,殿門竟一下被踹開了,誰都沒有聽到,那殿外傳來的通報聲。

冥帝負手,就那麼突兀的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滿屋子的靜悄悄,只有,清音那不斷溢出的哭聲,發泄着,嗓子都啞了。

“參.....參見皇上”,不知是誰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齊刷刷的,便跪下了一地。

冥帝甩開袍角,變大步跨了進去,神色陰霾的走到清音榻前,只見他下半身插滿了銀針,素淨淡雅的衣裙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漬。

黑色幽深的瞳眸被狠狠刺了一下,他旋身問着一側的御醫,“情況......怎樣?”

那頂天立地的男子,手握億萬人生死的掌權者,在此刻,聲音中卻掩藏不住顫抖,雖然很弱,還是泄露了出來。

“回皇上,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音姑娘身子虛,多靜補些日子便可,危機消除,那御醫說話的口氣,都自在許多,一句話,也能清晰的說完了。”

冥帝聽聞,並未再開口,雙目望向清音身上的那些銀針,擺了擺手,“都下去吧。”

“是,”衆人起身,便一一往外面退去。

那御醫見時辰差不多了,一根根將那些銀針從清音腿上拔出,不敢做絲毫逗留的彎腰退到了殿外。

仰躺的上半身,被那抹高大的身影遮掩,清音捂着雙脣,見到冥帝,便要起身。

見她眼睛紅腫不堪,臉色更是蒼白的厲害,冥帝劍眉蹙起,心口像是被石頭壓着的感覺,“躺着吧。”

語氣冷淡,身子甚至都沒有靠上前一︱步,清音無力的動彈不得,“是。”

兩人那般相望,清音使勁的想要望入他的眼眸,她要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掙扎了幾下,就連自己都被吸附進那無底的深邃中。

“清音.....朕的孩子,你就那麼不當一回事麼?”他沉重的突出一句話,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

清音驚楞的望向冥帝,“皇上,我沒有......”笑兒是她同他的結晶啊,她怎會不當一回事,笑兒的命,她看的比自己都要重啊。

聽着冥帝的質疑,她原先好不容易深騰起的歡欣,又被打落到了谷底,她想起身,拉住他的袖子,一遍遍底告訴他,是自己的錯,差點就保不住孩子。

冥帝望着她伸向自己的手,卻是向後退了一步。

簡單的一個動作,讓清音原先的希翼,再度粉碎,她一手僵直在半空中,連落下來的力氣都沒有。

“你爲了冥燿,不惜賠上肚中的孩子,怎麼.....當時不是很勇敢麼?”冥帝身後的手猛的握起,他想象着當時的情景,心便冷靜不下來,雙手吊在城牆上,還是,根本就忘了自己肚中還有孩子?

冥燿二字,再度竄入清音的耳中,她掛在眼角的淚水,又流了下來,“皇上,燿他.....,我沒能拉住他,他就在我的手中,摔下去了啊。”

她並未看見冥帝此時難看的臉色,只是一味的望着自己的雙手,那血,既像是笑兒的,又像是冥燿的,濃腥的,沾在她的身上。

冥帝狹長的眸子陰鶩眯起,“他破壞了朕的全盤計劃,那般死法,已算是最輕的了。”狠戾暴虐的氣息,慢慢在男子的周身驟起,被恨意蒙上的雙目,緊盯着榻上的清音。

那樣殘忍的說辭,冷漠的語氣,清音難以置信,慢慢撐起身子,“帝.....他是你的弟弟啊,他也姓冥啊。”

冥帝薄脣緊抿,過了半響,才冷冷的,魅惑啓音,“看來,你對肚中的孩子真是不聞不問,那麼....朕自此也不會在操這個心了.....”

說罷,便決定的旋身,欲要離去。

“不,”清音兩手撐在身側,艱難的將上半身靠在一邊的牀架上,現在,她只想冥帝陪在自己的身側,一起陪着他們的孩子啊。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笑兒,”這是她的責任,她嘶啞着嗓子,一遍遍的重複着,若是孩子不保,她後怕的不敢去想象,自己是否還有這個勇氣去面對冥帝。

背身的男子,艱難而無力的閉上眼,對不起.....不應該是她講得。

冥帝並未轉身,揹着清音,冷漠至極的拋下一句話,“好好休養吧,如若再有差池,你這房裡的丫鬟們,一個都別想在活命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跨了出去。

清音急忙伸出手去,“帝.....”

他們這是怎麼了啊,她只想他陪着自己,哪怕一小會也好啊,探出的上半身差點摔下牀榻,她一手緊抓着,才穩住了自己的身子。

葉丫頭同墨雪就守在殿外,不敢離開一步,見到冥帝出來,原先低下的腦袋垂的更深了。

“參見皇上......”

冥帝只是睬了二人一眼,便將視線落在園中的花圃上,每一株花草的幹上,都扎着一根紅色的絲帶,那是清音用剪刀絞了,一根一根綁上去的,他說,百花生日,那便每一株花草都要有禮物。

她便是那般的女子,細緻到,不會遺漏分毫,除了,她自己。

冥帝嘴角在不覺間上揚,語氣卻還是那般冷漠,“朕讓你們好好收着,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忠心護主?”

兩人聽聞,心知不妙,忙的立刻跪了下去,“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那魅惑而妖嬈的嘴角輕勾,一聲嘆,便擺了擺手,“罷了,每人二十大板吧。”

二十大板?葉丫頭雙肩一顫,瑟瑟發抖,那二十板子下去,可是會出人命啊,“皇上,奴婢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聽着外面的求饒聲,清音心急的想要下榻去,無奈卻渾身使不上一點勁,她十指緊抓着牀架,哭啞的嗓子發出破敗的聲音,“不關他們的事,皇上,放了他們把。”

冥帝聽着身後傳來的求饒聲,卻不聞,也不問,他邁開步子,走了幾步,便又停了下來,“算了,板子不用打了,改爲掌嘴吧。”

他們二人,畢竟是自己精心挑選來服侍清音的。

“是,”一旁,早有人領命,冥帝說完,便踩着那一地的陽光,走出了園子。

‘啪啪啪’清脆而有力的掌嘴聲,一下下傳入清音的耳中,葉丫頭倒還能忍者,一旁的墨雪,早就承受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住手.....你們住手.....”清音揮舞着雙手,眼中盡是兩人被打大的一幕,她知道,冥帝在警告自己,在懲罰自己。

她的帝啊,不應該是陪着自己放燈,溫柔的將腦袋枕在自己的小腹,緊緊相擁,說是一切他來承受的那個冥帝嗎?哪裡錯了,哪裡錯了啊,怎麼會這樣。

清音痛苦的將小臉埋入掌心,手上,是她孩子的血漬,心底,又是冥燿那一遍遍讓她自己不要哭的遺言.....

她只覺自己快要崩潰了,整個世界差點便要坍塌。

腹中,猛的又抽了一下。

清音埋着的腦袋擡了擡,雙手停滯在原處,過了許久,才緩緩扶上自己的小腹,那裡,斑駁的血漬已經結痂,一塊一塊,磕着自己的掌心。

她靠在牀架上,都說,懷孕的女子,心情最重要,那是會影響孩子的清音一手撫着,心裡努力的不去想別的事,腫的老高的眼睛笑着眯起,不去想,眼淚卻又掉了下來,嘴角的弧度,可以勉強,那麼心裡呢?望着冥帝決然而去的背影,她抓也抓不住,無神的眸子,愣愣的盯着一處。

那是,一株快要枯萎的花枝。

缺失了水分,寂寞黯然的躺在一邊,幾朵嫩芽蜷縮着,發出淡漠的幽香。

清音認定了,那便是冥帝留下的。

抓住了一絲希翼,便不肯放手,這就是清音,哪怕是自欺欺人,那也是讓自己擺脫痛苦的執念。

小心的將那殘花收入自己的袖中,她用力的擦去眼淚,臉上,紅了一大塊。

帝.....我還是信你,一如既往,不會有懷疑。

外面的聲音,總算是停了,萬籟俱寂,只有墨雪那稚嫩的哭聲,一下下,抓在清音的心間。

“雪雪.....不哭,”那,是葉丫頭的聲音麼?模糊的像是呢喃,只見她一手將墨雪臉上的眼淚擦去,拉着她站了起來。

清音望着兩人紅腫,滲透着血漬的面頰,難受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葉丫頭率先走了進來,她先是打了一盆水,將毛巾浸溼後,便回到榻前,拉起了清音的手。

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十根手指,一根都不遺漏,掌心,手背,細緻而輕柔的動作,卻讓清音如芒在背,她忙的縮了回去,一手拉住了葉丫頭的手臂,“給我看看,你的臉。”

“沒事,”她低着頭,閃躲着,嘴角的血漬,滴下一滴,落在了自己的裙襬上。

“說真的,”清音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對不起.....”

那是她,唯一想的出來的三個字,清音手一收,便緊緊的擁住了葉丫頭,墨雪見狀,跟着上前,三人緊緊的相擁着,那依偎着的溫暖感覺,猶如是一家人那般,親切。

過了許久,三人才分開,在清音的執意下,兩人才去找了御醫來,藉着給清音問診,而配了點點藥,牀上,已經換上了全新的錦被,她身上的血衣也換下,人剛躺下,便聽見門口那竊竊的聲音傳來,“音姐姐......”

是冥燿的丫鬟,糖兒

見着糖兒,清音只覺鼻子一酸,便趕忙招呼她,“糖兒,快進來吧。”

她手上抓着一張宣紙,見到清音,眼淚便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音姐姐,這是燿王爺生前,吩咐奴婢一定要給您的。”

清音接了幾次,才手抖的將那紙接了過去,她心情難以平復的慢慢展開,才忘了一眼,便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音姐姐,”糖兒睜着淚眼,望向她手上的那幅畫,“燿王爺說,這畫一定要給您,他說,他只能給您留下這樣東西了,奴婢當時不懂,現在想想,居然是.....”她哽着聲音,半響說不出話來,“如今王爺走了,所有的東西,奴婢都收着,他吩咐奴婢一把火燒了,但是奴婢不忍心啊,總覺着,他還能回來,將來還用得上。”

清音疼痛的眼眸中,在一次被那冰涼所淹沒,她埋着頭,緊緊的咬住下脣,將那宣紙移開,不讓自己的眼淚落在上頭,侵溼了那份美好。

那幅畫.....

一百一十二章 血妃初現

畫上,是兩人的背影,一男,一女。

清音的雙手撐在男子的手肘下方,那擁抱着前方的姿勢,很暖。

陽光,被刻意的渲染,很烈,金光燦燦的,清音將這一幕永遠記在了心底,那裡的一處,藏着一個人,淡漠如水般的紫色。

糖兒什麼時候走的,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小心的將那宣紙摺疊起來,壓在了繡枕下頭。

殿內,充斥着一股難聞的藥味,揮散不去。

人手又添加了,清音在榻上躺了幾日,期間,御醫幾乎是隔上幾個時辰便要過來一趟,抱住了龍子,那便等於保住了項上人頭。

心情煩悶的,她想要下榻,便被葉丫頭給勸阻,直到日落西山。

頌顏手上端着精美的托盤,腳步身像是貓兒般,落得很輕。

她兩眼警惕的望向周側,十指緊張而用力的抓着盤沿。

繞着長廊走了幾圈,她神色自若的走之一處宮門前,前身子背對着朱漆落敗的殿門,一手伸出,推了一把。

門‘吱’的一聲,將那蕭條拖得很長,聲音確定周邊無人,這才倒退着身子,走了進去。

將殿門合上的那一瞬,她呼出一口氣,將緊抓着盤沿的小手鬆了一下,全身無力,像是大病初癒般。

轉身,這是一座被塵封的宮殿,情形,比那冷宮好不了多少。

常年的空置,使得園內雜草叢生,有些已經再度冒出了個頭,殿檐上,結滿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垂掛着,鑲嵌着,她腳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將手上的托盤放到一邊,就大步走了進去。

地面上,冰涼的青石板面被枯葉落紅給覆蓋滿,她不安的朝着上頭望去,只見兩個大字赫然呈現在眼前,‘血宮’,紅的,真像是能夠滴的出血一樣。

一腳輕擡便跨了進去,裡面,灰濛濛的一片,夾雜着一股黴味,陰潮的腐敗氣息,牆壁上,畫滿了迥異的祭祀圖像,火祭,血祭....殘忍的一一呈現在頌顏雙目中。

這裡的主人,應該是精通巫蠱之術,她不敢再亂瞅,只見角落內,慢慢呈現出一抹身影,頌顏忙的跪下身去,將腦袋儘可能的壓低,“參見主子。”

低沉而刻意的腳步聲,一步步踩在那落滿粉塵的地面上,女子在頌顏身前頓住,血紅的裙襬隨着她的站定,晃了一下。

“頌顏.....”陰冷的聲音,讓跪在地上的她忍不住雙手緊握,匍匐着不敢亂動。

“奴婢在.....”

那女子繞着她跪着的身子走上一圈,血色的裙襬泛起漣漪,“我只問你一句話。”

“主子請吩咐,”頌顏埋下的身子撐起一點,雙目定在她同色的修鞋上。

“百花節那日,在聖心殿內,那打算給血奴和的花釀酒中被下了藥,這件事.....是離妃乾的吧。”話語中滿是篤定,詭異的氣息,壓得頌顏喘不上氣來。

從她的語氣中,頌顏不敢妄加揣測,只得揣揣不安的點了下頭,“是。”

那女子聽聞,一手擡起輕撫着自己小巧的下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頌顏的身子猛的再度下壓,因她的一句話,而亂了分寸,“主子,不是不讓那血奴懷上龍子嗎?”

“哼,”女子一聲冷哧,“上次我讓你換了聖心殿的藥,只不過是讓她暫無身孕,如今,既然是陰差陽錯,那我便要讓她將那孩子好好的生下來.....”

嘴角,陰鶩而寒慄的勾起,“什麼天意,什麼預言,我就偏要逆天而行......”

頌顏聽聞,低垂的雙肩一動,她好奇的擡起眼眸,想要去看清楚上頭的女子,

“怎麼,活得不耐煩了?”

一句話,便讓她驚懼的再度將腦袋壓了下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記住,給我看好你那主子,若是她在敢耍什麼花樣,便除了她,”女子背過身去,小臉凝望着牆上圖畫,“這幅畫十年前一樣,好看的很。”

“是,”頌顏如遭雷承的瞪大了雙眼,當年,爲了能夠替她辦事,主子不惜一切代價的將自己放在離妃的身側,如今,看來是事已成半了。

“你先退下吧,有事,我會找你的。”女子揮了揮手,自己並未離開,只是雙手背在背後,細細的打量着周側。

柔順的墨發貼在腦後,小小的足印遁着來時的路,在殿內徘徊,她瞅着這熟悉的寢殿,嘴角若有若無的勾起笑意,兩手輕撫着這裡的每一處。

“我回來了.....”她輕語,雙眸炯炯有神的盯着那血祭的圖像上,笑的極盡詭異。

冥朝,像是翻了個天。

傳言,冥帝將那百花娘娘留在寢殿,不思朝政,日夜恩寵.....

冥恤的臨陣倒戈,更是帶走了冥朝大半的精兵,一時間,冥朝成了虎狼相爭的寶地,岌岌自危。

清音自從那日之後,在未見過冥帝一日,躺了近十來天,小腿都僵硬了。

每天的日子,便是同肚中的孩子講講話,她刻意的不去想,將那摔落的身影,留在心間很深很深的地方。

每日醒來,總能在枕邊發現一株開的鮮豔的紅花,今日是海棠,明日是絲菊,變着法子的,給這陰鬱的殿內,添上了幾分喜慶。

將腦袋枕在繡枕上,清音錦被中的小手緊張的交握在腹上,她雙眼忐忑的閉上,又再度睜開,反反覆覆,倒真是疲乏了。

朦朧中,她聽到一陣極其細微的推門聲響起,下意識的想要睜開眼睛,卻不受控制的頭一沉,睡了過去。

腳步的聲音,輕的像是踩在錦軟的雲朵上,修長的指,夾着一株紅梅,男子身一彎,便將那花放在了她的枕邊。

高達的身子,被拉成長長的涼影,他見清音仰躺着,腦袋側向一邊,睡得極不安穩。

坐在榻前,冥帝伸出大手,小心翼翼的將她的腦袋板正,以免第二天醒來脖子又疼。

小腹處,依舊平坦,還不能清晰的看出隆起,他彎下身子,將腦袋湊了上去。

月影下,男子的俊顏平靜而親和,少了以往的斜肆,像是聽到了什麼般,薄脣慢慢勾起,堅毅的鼻樑,輕摩挲着清音的小腹,兩手小心的放在她的腰間。

“嗯.....”忽地,她痛苦的哼了一聲,秀美緊緊的皺在一起,大有醒轉之勢。

冥帝忙的起身,他緊張的兩手探入錦被中,輕拉起她的一條腿,擱在了自己懷裡。

這段時間,她晚上睡覺老是抽筋,冥帝輕柔的在她小腿上揉捏着,清音原先不適的雙眉,也慢慢舒展開。

她小手擺在自己的頸窩間,隨着鼻翼的輕合,睡得安穩極了。

冥帝見狀,再度展顏,他並未放開手,還是拉起清音的另一條腿,不斷的反覆着。

瀉下的長髮落在胸前,他雙眼落在清音安寧的小臉上,過了許久,才放開手。

清音嚶嚀着,將腦袋再度轉向一邊,冥帝撐着身子,上前一步。

他伸出右手,小心而慢悠的探入錦被中,兩眼盯着她的小腹,安睡的女子,早在自己抽筋的那一瞬便醒了。

她以爲是做夢,可自己真的會疼,自己真的感覺到,一雙大手按在她的腿間,直到那痙攣般的疼痛在他手下慢慢退去,纔有了恍如隔世般的真實。

枕邊,傳來花香馥郁,清音隱入髮絲的眼眸中,不期然的滑下眼淚,她使勁憋着不讓自己抽泣出生,只想着,像是尋常人般,有愛人相陪。

冥帝並未察覺出異樣,他將右手放在清音的小腹上,掌心很冷,他只是逗留在她的內衣,輕輕撫摸,過了許久,直到被中的溫度將他的手煨熱,他才猶豫着,掀開清音的內衣,落在了她赤裸裸的小腹上。

掌下的身子一顫,他驚得急忙縮回手去,以爲是自己的雙手太冷了。

過了會,見她沒有醒來的意思,才又小心的覆了回去,清音極力的剋制着,略顯紊亂的呼吸帶動他手掌的上下起伏,真真切切的感受着。

“清音,對不起.....”

冥帝的聲音,很輕,很低,讓清音有一種如在夢幻中的感覺......

她緊咬着下脣,拼命抑制着不發一語。

“朕啪,自己若是每天陪着你同笑兒,將來,就狠不下那個心了.....”他輕嘆着,將腦袋再度窩回了清音的小腹上,枕着自己的右手,“朕承認,朕是自私的....只想要留着你,清音。”

她茫然的流着眼淚,卻聽不懂冥帝口中的話語,鬱結的心思,一下倒通了,她的冥帝,也會有那麼多的苦衷麼?

究竟是什麼,在他們之間形成了巨大的溝壑,任憑自己怎麼跨都跨不過去呢。

爲什麼,每次他都是在即睡着了以後,纔會過來,既然不想見,又怎會偷偷摸摸的呢。

清音想不明白的太多了,冥帝的身上,還是那股熟悉的麝香清淡味,沒有她人的氣息,意識到了這點,眼眶裡的冰涼確實涌的更兇了。

強忍着,雙肩一下下的抖着,連帶着整個身子抽搐,冥帝劍眉一緊,便將腦袋擡了起來。

清音自欺欺人的緊閉着雙眼,直到男子的手自她的小腹上抽離,隨後便聽着一聲窸窣之聲,冥帝已經下了塌。

清音慌忙睜開眼睛,視線透過層層水霧,落在了他的側影上。

小心而急促的起身,清音狼狽的撐起,一手護在自己的小腹上,另一手拉住了冥帝的袖子。

沒有一句言語,清音撐着挪動了下身子,見他並未退開,心下一喜,將上半身傾出牀沿,雙手緊緊的摟着了冥帝的腰際。

繡着金龍的袍子摩挲在清音的臉頰上,她兩手緊握,將自己呆在上頭,咬着下脣的嘴,猛的一口咬在了他的腰際。

冥帝疼得眼一轉,一手擡起,剛要落在清音的頭頂,想了想,還是無力的吹了下去。

她閉着雙眼,小嘴微張,半響纔將那哽咽吞下,顫抖的吐出幾個字,“我知道我是在做夢,帝......”就當,自己是在做夢吧。

被抱着的身子,定在了遠處,清音的小臉埋在他的腰間,整個身子扭曲着,冥帝忙的兩手抓着她的肩,坐了下來,生怕她的腹部受不了。

清音鬆開,手臂再度環上了他的脖頸,冰涼的眼淚,一滴滴的順着他的脖子,滑落至鎖骨處。

“每天,我都在做夢,可是醒來的時候,身側根本就沒有人,睜開的第一眼,我都不敢去望邊上,就怕自己失望,我伸出手去,除了自己的身子,其他地方都是冰冰涼的,帝.....見你一面就那麼難嗎?”清音的聲音,自墨雪沉重的衣料間傳來,帶着哭腔,想要極力的壓抑,卻怎麼也控制不住,“久到,我都以爲你不會再過來了,每天,我都會和笑兒說,父皇太忙了,我們等等,就能見着了,可是沒有用啊.....”

那眼淚,流至了自己的心房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要將冥帝的心給用力撕裂。

他沉默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麼。

清音積壓了太多的話,抱着那熟悉的身子,怎麼也不肯放手,“帝,我要的並不多啊....我只要你能每天來看看我,看看笑兒,同他說說話,讓他記着你的聲音就可以了啊。”

那隻不過是最尋常的要求啊,爲什麼就那麼難呢?

冥帝放在兩側的手,終是滿心不捨的落在了清音的腰上,掌心的溫度,一下便灼燙了她顫抖的身子,真實的,慢慢在手緊。

“帝......”

“帝......”

“帝......”

她一遍又一遍的喚着,喉嚨口,全是那從心間溢出的‘帝’字,被叫一聲,冥帝的雙手,便收緊一分。

“清音,好了,”他將下顎抵在那久違的香肩上,磕的自己生疼,她又瘦了。

“帝....我只道自己是在做夢的。”她咬住半句話,便停了嘴,只是那緊纏着的小手依舊不肯放開。

“清音,爲什麼你還要那般執着呢?”冥帝幽幽開口,“你的執着....卻是讓朕的心,開始搖擺不定。”那狠戾的心,再也堅硬不起來,如若他放了手,誰又來放過他呢?

那他和清音,還會有退路嗎?

但若堅持,到最後,怕是隻有香煎的絕望,抑或是滿目蒼夷的恨了吧......

駐足在原地,進,無路,退.....像是天涯的永隔.....

冥帝狹長的鳳目痛苦的緊緊眯起,他同清音,不會走到那一步的,一定,一定不會。

“帝,你怎麼了?”清音睜眼,水霧一下散開,眼眸疼痛的厲害,她鬆開手,想要退開,身子卻被緊緊擁着。

“帝,”她在度輕喚,不安的兩手攀上冥帝寬闊的背部,“不是說好了,一切的一切,我們一起來承擔麼?人多力量大啊,再說了,”清音將嘴湊到冥帝耳畔,低語,“我們還有笑兒呢。”

她認定了,孩子便是他們之間的希望,冥帝雙手鬆懈幾分,一手託在清音的腦後。

兩人的眼眸在暗夜下對視,隨着男子的輕近,性感的薄脣便深深的印上了清音,啓脣的同時,將未乾的淚漬也一併吞了進去,苦澀的涼度,在舌尖縈繞。

清音望着冥帝緊閉的雙眼,濃密的睫毛,雋永而魅惑,如此近的距離,突地將讓她小臉酡紅,舌尖不自覺的望向縮去,落在她腦後的手,猛的壓了一下,靈活的舌一下便竄了進去,清音只覺得舌尖被咬了一下,剛要驚呼,聲音便被抑制在候見,吮吸的溫度,騰地一下,焦灼的在這冷情的寢殿內,燃燒,噼啪蔓延。

直至,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盡,冥帝還是沒有放開,清音感覺到了他手上的顫動,以及那一吻裡面的幾許不安,她用力的回擁着,脣角被霸道的咬破,也是渾然不知。

仿若,拋開一切般,冥帝睜眼,退開的薄脣落在了她腫起的雙眼上,冰涼的,被她眼上的溫度給燙了一下,“清音,不要再爲朕哭了.....不要爲朕,流一滴眼淚.....”

說完,便將脣再度壓住了她的眼眸,清音鼻翼點在冥帝的下巴上,仰起的腦袋,光潔的前額,被月色打上聖潔的光芒,“不....我哭,是因爲我心裡有在乎的你,有愛的你,若是哪天,我真的連哭都不會了,帝....你真的願意那樣麼?”

一滴清淚,還是從她的眼角滑落,等不到冥帝的回答,她便雙手拉着他的臂彎,被咬破的脣,滲出幾滴紅豔,“帝.....求你!”她卑微的抖着身子,“讓我陪着你,讓我們陪着你,不要丟下你自己一人,你的堅持,我們不要啊.....”

那僞裝,一下被撕開,赤裸裸的呈現,竟讓冥帝有了不知所出的感覺,他兩眼深入清音的眸底,一個人的堅持,真的讓他身心俱疲,望着她滿目的赤誠堅定,他喉間哽了一下,半天說不出話來。

“帝,你快答應我,”她小手催促着揪着他明黃的袖子搖了幾下,“快答應啊.....”

冥帝慌神間,兩手放在她的頰側,眼角跟着酸楚,他掩飾的埋下身,握在她細膩的頸間,“我答應你.....所有的一切,我們一起,我們一起等着.....”他不自然的頓了一下,第一次,從口中說了出來,“一起等着,笑兒的出生。”

今後怎樣,他已經放棄了去選擇的勇氣,與其那樣,還不如將這一段美好,留在清音的心底,至少,現在的她是開心的,他給不了那麼多,只能,她要什麼,自己便給什麼.....

原先灰濛的眸子,再度陰霾聚起,他想起了,死了冥燿,走了冥恤,自己的手上,除去妖妃,要有一個關在大牢中的幽陽呢。

戾氣十足的脣角,涼薄漾起,便拿她開刀。

一百是十三章 刑場鞭撻

清音不疑有他,兩手放在她的肩上,腦袋安靜的枕在冥帝的肩上,夜涼了,將她的身子安置在牀榻上,他一手解開衣衫,睡在了她的身側。

長髮,縈繞着邊上的芬芳花香,清音的雙手纏在她的腰上,雙眼不知疲倦的緊盯着冥帝。

“快些睡吧,”他伸出一手遮住清音的眼簾,“還以爲是在做夢麼?”

腦袋輕點了一下,她將身子握近冥帝的胸膛,整張小臉埋了了進去。

她要的,真的不多,展顏,將下巴擱置在她的頭頂,緩緩閉上雙眼。

清音一覺醒來,睜眼,入目的便是頂上的紗幔,伸出的手探了探,邊上,已是空空如也,他淺笑着慢慢起身,因爲,這牀上留着冥帝的味道,她不會認錯的。

天,灰濛的陰霾,黑壓壓的,垂的很低很低,幾縷強光想要破勢而出,卻始終掙扎不出那層層阻礙,只流出幾個明亮的小點。

這邢臺,就在皇宮外頭,周邊,已經聚滿了圍觀的百姓,以及宮內數不盡的太監丫鬟們,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見了張貼的皇榜,這才聚到了一起。

“皇上駕到.....”一聲尖細的通傳聲,將人頭攢動的人羣一一壓了下去,忐忑行禮膜拜。

冥帝狹長的眸子在刑場內掃了一週,周邊,分站着守護的侍衛,隨着軟轎的落地,他長腿一邁,便跨上了石階。

朝南的首位處,早便有人備好了一把御用的鸞椅,她雙手落在兩側的把手上,穩穩當當的坐了下來,“都起身吧。”

“謝皇上,”人羣推擠着站起身,有些三五個聚在一起討論着,究竟是什麼大事,竟讓冥帝親自出馬,臺下,早便有含羞的女子,偷偷向上瞅去,只見安然坐着的君王,一雙黑眸邪魅而妖冶,鼻樑堅挺,薄脣性感,顧長的身子下,兩腿修長的搭在一起,本事柔順的墨發,此刻卻霸道張揚的靠在鸞椅後方。

他一手撐着下顎,側臉完美的望向衆人,那一眼中,充滿着探究,不耐,卻讓人止不住心神盪漾,一一垂下了腦袋。

幽陽擡了下頭,被幹渴血漬遮蓋住的眼皮動了下,一眼便見到了正前方的冥帝。

她咬着牙,雙手用力想要撲上去,卻被腕上的繮繩狠狠勒住,揚起的身子猛的向後退去,脊樑撞在了身後的柱子上,一顆腦袋,瀕臨絕望的垂掛。

“冥帝.....”切齒的恨意,讓她再度將頭擡了起來。

身前的男子,並未答話,只是滿臉的笑意,滿含深意的瞅着她。

“要殺便殺,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幽陽拼命將腦袋仰起,下巴尖銳的對向冥帝,靠在了後面的柱子上。

“殺?呵.....”男子放下手,身子傾躺着,悠閒的搭起一條腿,“朕怎麼捨得殺了你呢?”

“你....你什麼意思?”幽陽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要死,就痛快點。”

見她滿面決意,冥帝倒是難得的好心情,一手五指輕敲着,深邃的眸底,慢慢聚攏起陰鶩,“說吧,血妃在哪?”

臺下觀望的人羣,皆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氣,全場寂靜,鴉雀無聲。

“哈哈哈......哈哈.....”幽陽突兀的大笑開口,暢快淋漓,整個身子都隨着她的動作而搖晃起來,一雙美目,更是笑出了點點,淚花,“冥帝,你還想從我的口中知道血妃的下落呢?那好,你先將我夏家的命還上來,我要你的命.....”

好看的劍眉深鎖,冥帝敲打的五指猛的握起,發出骨骼分明的‘咯咯’聲,“打!”

只說了一字,便像是索命的修羅般陰冷,圍在前方的人羣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步,後方的人一個不注意,便踩在腳背上,只是,誰都不敢吱上一聲,瑟縮在一起。

“是.....”邊上的侍衛接令,一手舞動着長鞭,步步緊逼。

“冥帝,你以爲我會怕麼?哼.....”她一聲冷嗤,啐了一口,“這些,遠遠比不上....被滅門之痛,今日,要麼你打死我,要麼,我還會來向你索命的。”

“哈哈哈.....”陰冷的笑聲,不由讓人毛骨悚然,猛的的眸子,平靜的看不出一絲情緒,更像是旁觀者般,雙手環胸觀望着。

那執着鞭子的侍衛猛的下手,一鞭子狠狠的落在她的肩胛處,生怕她再出言不遜,惹惱了聖意。

“啊,”渾身是傷的身子,再度受到重創,哪怕是鐵打的,也受不了啊。

“呵......”猛的欣賞得望着她蒼白的小臉,“原來,你也會痛啊?”脣角惡意的揚起,右手食指輕撫着自己的薄脣,妖媚如斯。

幽陽聽聞,倔強的緊咬着下脣,任由那鞭子再度甩落,撕裂開女子嬌嫩的皮肉,‘哧’的一聲,扯下大塊衣衫。

“唔,”她強忍着將那無盡的痛處死死壓在喉嚨口,雙手手腕不斷掙動着,已經磨出了血泡,這一點痛,卻絲毫比不上那落在身上的疼痛。

帶着無數倒鉤的長鞭,狠戾乖張,的撕裂,發出皮肉那沉悶而囂張的撞擊聲,圍觀的人羣,膽小的已經看不下去了,卻又不敢掩着雙眼,只好將視線飄向他處,聽着耳邊不斷重複的“啪啪”聲。

那侍衛見她滿頭大汗,身子更像是落葉般抖動着,卻怎麼也不肯喊出一聲,他生怕冥帝怪罪,手上的勁道落得更狠了。

擠壓的人羣中,一襲素淨的衣袖下方,兩隻小手,緊緊的握起.....

突出的指關節強烈的隱忍,指甲,深深沒入掌心,滲出的血漬和着汗水,讓她的掌心疼得幾近握不起,冥帝鳳目有神的掃了下來,她忙的鬆開手去,兩手改抓自己的裙襬,臉上,恢復寧靜,同周邊的圍觀者一樣,疏離而冷漠。

無聲的拉鋸,那侍衛從未見過這麼嘴硬的女子,落下的鞭子,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豆大的汗水啪嗒啪嗒的掉在邢臺之上,氣喘吁吁的。

“好了.....”冥帝起身,修長的身子渡至幽陽身前,“留着她一條命,”冷眼睨視着,便旋身正對着人羣,“治好了傷,下次繼續。”

那侍衛忙着擦汗的手一頓,便點頭,“是。”

佔滿血漬的長鞭,蟄伏在古老的青石板上,他不禁爲幽陽捏了一把汗,這樣的痛苦,除非是死才能解脫吧。

“冥帝,你索性一下便將我打死,”幽陽左右掙扎着,四肢壓根動彈不得。

他身形一轉,便在度對上了她充滿恨意的雙目,“對了,朕還真是怕她想不開,回去之後,給她喂點好東西。”

口中說出的話雖是對邊上的侍衛講,雙眼,卻是死死的勒着幽陽,“想死麼?”

她疼的早便麻木了,身上滲出的冷汗,使得那被撕開的傷口像是被染上鹽水般,疼得噬心入骨。

幽陽當然不會開口去求冥帝,她再也無力去罵上一句,全身,只有喘息的力道了。

見她不語,冥帝倒也不惱,只見他雙後背在身後,精緻的龍紋盤靴踩過石板的細縫,面向衆人,“朕正愁着,無事做,閒的發慌呢,正好.....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站在最前頭的人羣,一一壓下腦袋,聽着那戲謔玩味的語調,分明,就帶着死亡般陰寒的戰慄,那邪肆的俊延上,卻溢滿了笑意。

明黃色,象徵着權利巔峰,袍角被風揚起,望着身下的人羣,冥帝斂下笑意,長腿一跨便走下了邢臺。

坐上軟轎,他將整個上半身窩了進來,倦怠的閉上雙目小餂起來。

圍觀的人羣各自散開,丫鬟太監們也着急回宮,爭相伺候自家的主子去了。

“雪雪,一會清音要是問起我們去哪裡了,你可千萬不能說是去了邢臺哦,”葉丫頭一邊大步跨着,一邊吩咐起墨雪。

“爲什麼?”她不解的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目,小手拉着葉丫頭的袖子。

“你想想,清音同那幽陽關係那麼好,要是被她知道了,又得跟着擔驚受怕,懷孕的人啊,心情可是最重要哦,”她牽起墨雪的小手,握了握,“快點,說不定她已經起身了。”

“恩,”墨雪乖巧的點着腦袋,“雪雪聽葉姐姐的。”

兩人小跑着回宮,剛跨進園子,便見清音四處張望着,像是在找尋着她們的身影。

“清音,”葉丫頭拉着墨雪走過園子,“起這麼早。”

她一手撫着小腹,笑顏四溢,“反正也睡不着,對了,你們去哪了?”

葉丫頭‘哦’了一聲,便擦了擦額角的汗漬,因爲走的很急,兩人都是氣喘吁吁,“嬤嬤一早便吩咐着去給別的園子那裡幫幫忙,這不,就回來晚了。”

“沒事,”清音伸出手去,按在她的額間,“我這裡沒多大的事,把你們趕的。”

葉丫頭鬆下一口氣,同雪雪相視而笑,她就知道清音,一說是幫別人的忙,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哪還會細細追究。

“音姑娘.....”福公公的聲音突地闖了進來,清音收回手,迎上前去,“福公公。”

“音姑娘,皇上讓您去一趟御花園,”他含笑站在園中,身子微弓。

“御花園,”清音瞅了一下這天氣,並未多問,便跟了出去,“好,”

墨雪同葉丫頭見狀,剛要跟去,便被福公公攔下了,“皇上吩咐了,這段路,你們就不必跟着了。”

“是,”兩人聽聞,只得作罷回到了寢殿。

“福公公,這麼早,皇上下早朝了?”清音亦趨亦步的跟在身後,兩眼四處張望着。

“早下了,”福公公答道將清音帶至御花園後,便守在了邊上,“音姑娘,老奴就不過去了。”

清音輕點下頭,老遠,她便望見冥帝躺在綠茵茵的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兩腿交疊。

她小聲的放輕步子,這般悠哉,她一下不忍心去打擾,彷彿又回到了現代,她同鳳妃閱在一起,兩人也是這樣躺在學校的草地上,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閉着雙眼,讓那陽光暖暖的打在臉上。

一看今日的天氣,清音滿面不解,莫非,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她碎步靠近,想要嚇他一下,手還未張開,男子那慵懶至極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清音.....怎麼纔來。”

她悻悻的放下手去,在他身邊站定,“皇上,你怎麼躺地上了。”

冥帝閉上的雙眼,笑開,拉成狹長的弧線,他已經習慣了清音的稱呼,大掌伸出,便握住了她的柔荑,往下拉了拉,“陪朕坐會。”

清音聽話的坐了下去,她將雙腿放平,另一手撐在了邊上。

冥帝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握着她的一手,五指插入他的指縫,清音望着身下的男子,滿足的漾起笑意,平平淡淡的,就是好。

“清音,”冥帝過了許久,纔開口道,“朕.....有樣東西要給你。”

此時的冥帝,同方才已是判若兩人,絲毫不見那暴戾。

“是什麼?”清音轉過頭去,雙眼落在冥帝的臉上。

他睜開眼,濃密的睫毛顫了一下,伸進懷裡的手,似乎還有一絲猶豫。

“是什麼啊?”清音笑着推了他一把,雙手便要去拉他的手。

冥帝躲了一下,他撐起身子,隨着手上的動作,拉出了一件小小的衣裳,紅色的福字圖紋,上頭,繡着一條小金龍。

做工細緻,高檔的面料下,就連那盤口都是純金鑲嵌,清音淡笑着接過手去,攤在掌中。

好小,好小,兩隻手正好接住。

“會不會太小了?”冥帝蹙起眉,將那衣裳接了過去,“朕看,是穿不上的。”

“怎麼會小,”清音湊上前去,指着那衣裳,“剛出生的孩子只有手掌大,這已經夠大的了。”

“真的麼?”冥帝似有不信,但想着那嬤嬤是宮裡幾十年來的好手,便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突然給我這個?”清音將那小衣裳拿在手中揚了揚,小臉笑開了。

“反正遲早都要用上,一件一件先備着。”他說的理所當然,指着那圖紋說道,“這是朕吩咐特意繡上去的,好看麼?”

清音望着那條小金龍,就連那小小的龍鬚都栩栩如生,她揚眉將腦袋枕在了冥帝的肩上,“好看,當然好看了,只要是皇上給的,都好看。”

冥帝被她給逗樂了,兩手穿過她的腰落在清音的小腹上,“這裡,好像大了點。”

清音順着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真的嗎?”她欣喜的握着冥帝的雙手,“我也覺得呢。”

一個小生命,在慢慢溢長的感覺。

不過兩月的功夫,清音的小腹依舊平坦,急得,是兩人的心而已。

枕在他肩上的腦袋微揚起,緊緊盯着上空,俯瞰蒼穹,眯起的眸子逐漸迷離,“帝....你說我當時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麼就沒有摔死呢。”

醒來之時,竟躺在一張大網上面,現在想想,渾身都會戰慄。

“朕救了你啊,”他臉一側,在她頰邊親啄了一下。

清音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見面,分明就是你要燒死我的。”她還記得,他同梵祭司兩人爭論着自己是否是處子,就是冥帝的一句話,說要講自己拉下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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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他將臉貼着清音,將她往自己懷裡拉了拉,“朕忘了。”

都說,男人有時候更像是孩童般,清音忍着笑意,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對了,閱兒,找到了嗎?”她想到鳳妃閱,好不容易聚起來的笑意再度隱散。

冥帝伸出手去,修長的指將她的小臉轉向自己,“沒有,總會有消息的,不用怕。”

清音雖是失望,倒也沒有多少落寞,她相信,鳳妃閱一定好好的在某個地方,說不定同自己一樣,找到了另一半,意識到這點,心境便豁然開朗,雙眼繼續瞅着上空。

“清音.....”

“恩?”她慵懶的哼出一字,視線並未收回。

“你說笑兒,會長成什麼樣子,”

冥帝的問話,讓清音忍俊不禁,她總覺着今日的冥帝大有不同,具體在哪,只有他,竟問自己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樣子。

感覺到摟着自己的手大有上移的趨勢,清音便晃動了下腦袋,認真的幻想着,“他啊,肯定是同你一樣,長得好看,有漂亮的眼睛,堅挺的鼻樑,還有薄薄的嘴巴,雖然人們常說,薄脣即是薄情,但我想,薄脣的男子纔是最好看的吧,如果是女孩....”她頓了一下,說出來的話差點讓冥帝暈倒,“我希望同妖妃一樣漂亮。”

“我們的孩子,關她什麼事?”冥帝放在她肩上的下巴可以壓上幾分勁道,語氣不悅。

清音吃癢,便要推開身子,“女孩子就應該同妖妃那樣,長得好看。”

“誰說的,”冥帝反駁,“朕便是,喜歡你的溫暖。”

“溫暖?”清音反覆咀嚼,“哪裡暖了?”

兩人享受着彼此間的拉鋸的模式,冥帝的一手,不規矩的落在她胸前,“這啊。”

修長的指,正好覆蓋.....

“皇上,”她驚呼,幸好四側沒人,忙的想要去將它拉下來。

“你想哪去了,”冥帝笑着將她雙手壓在自己的臂彎間,一指戳了戳她的心口處,“朕是說,你的心暖.....”

心,是溫暖的。

兩人還在吵鬧着,遠處,便傳來了福公公急促的阻攔聲,“百花娘娘,您不能過去,皇上他......”

一百一十四章,我的要

清音落在自己心口的視線擡起,她剛要張眼望去,便被冥帝的大掌給掩住,手肘將她的腦袋轉向自己。

“喂....”眼前黑暗一片,她伸出雙手握着冥帝的手背,想要將他拉下來。

“不相干的人,有什麼好看的。”他霸道的在清音耳邊低喃,溫熱的氣息噴灼在她的頸窩間,一手繞上她的腰。

“放我進去,福公公.....你好大的膽子,”百花娘娘氣惱的跺了跺腳,小手一用力便將他推開。

福公公終是不敢阻攔,只得疾步跟在身後,兩人便這麼一前一後,走入了園子。

冥帝還是盤膝在草地上,由於被蒙着眼睛,清音只得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兩手改握住他落在自己小腹的手上。

“皇上.....”一聲喚,極盡柔媚,酥軟的,骨頭都能軟下幾分。

百花娘娘身着一襲玲瓏百花衣 ,濃煙的牡丹,芬芳雅人的茉莉,小到,那即將盛怒的骨朵,一一呈現在了她曼妙的身姿之上。

金步搖,花魁簪,隨着她的盈盈一抖而發出清脆怡人的點綴聲。

冥帝將雙目自清音頸間擡起,嘴角微勾,落在了百花娘孃的身上,“愛妃.....起身吧。”

“謝皇上,”她軟語起身,妖媚的眼角笑開,望向冥帝。

嘴角的笑意還來不及漾開,便僵硬起來,他懷中親暱的女子,自己竟是從未見過,她當然不敢相問,原先的那番撒嬌之意,也一下子被嚥了回去。

“愛妃,有事麼?”見她不語,倒是冥帝先開了口,戲謔的見她一臉吃驚。

“皇.....皇上,臣妾,生怕皇上忘了,今日,是沐花之日......”百花娘娘嬌羞的絞着自己手中的錦帕,就連她的語氣,都帶着掩藏不住的雀躍神往。

“沐花之日?”冥帝倒頭想了想,嘴角滿含深意的勾起,“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晚,朕便娶你的百花殿就寢。”

掌下的腦袋似是動了動,冥帝低下頭,愛憐的將下巴抵在清音的額頭上。

他魅惑擡眼,撇向呆立在一邊的百花娘娘,“你還愣着做什麼,下去吧。”

心有不甘,卻無奈的咬着純,絲毫不敢顯露出來,“是,臣妾告退。”

一襲百花衣,齊聚了萬物的濃郁芳香,清音吸了一口氣,嘴角微揚。

“你笑什麼?”冥帝見她的身影走遠,這纔將手收了回去,將她凌亂的髮絲披向腦後。

清音只是搖了一下頭,便抿着脣,擡頭繼續望着上空。

“你不問朕,沐花之日是什麼意思麼?”冥帝望着她的側臉,一手慢慢抓着她的柔荑。

“沐花.....”她頓了下口,眼角似有酸澀,“應該便是百花娘娘侍寢吧。”

說完,便將腦袋轉向冥帝,小巧的鼻樑,抵在他陰柔的側臉之上,“皇上....”

被她一聲輕喚,冥帝收回了神,一句隨意的發文,清音的答案卻是讓他無言以對了。

他垂下深邃的眸子,薄脣輕啓,剛要開口,便被清音用手捂住了嘴,“就算是被我猜對了,我也不要你親口說出來,帝,我說過,我只要陪着你,在你病發的時候,我沒有一點辦法,我只有一顆心,只能在你病發的時候,念着你。”

清音努力展演,所以,冥帝那樣的眼神他承受不了,“我和笑兒,一直等着你。”

語氣極力的想要平淡,卻還是抑制不住那淡漠,冥帝收攏雙臂,將下巴壓在她的頭頂,“清音.....你的堅持,不會後悔麼?”

清音細覺到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不是自己的,而是,來自身後的冥帝,“若是後悔,便不會堅持了。”

她,便是清音。

語氣可以沒有那鏗鏘之態,卻是最真實的赤誠,她說出的誓言,從未歇斯底里過,卻,是最最能感動人心的堅定。

“百花娘娘雖是在朕的寢殿中留過夜,卻.....還未侍寢,”冥帝吐出這句話時,就連自己都怔住了,他在向清音解釋着,第一次,他居然在學着解釋。

清音釋然,只覺他的一句話,暖到了自己的心底,他的一句嘗試,就像是丈夫對妻子交代着行蹤,那便表示,他需要她的相信,她,給了她一個平等的,地位。

冥帝,一向辨識高高在上的尊王,認知了這點,清音差點便喜極而泣,她只是不斷的點着頭,語氣誠懇,想要冥帝同樣相信自己所說的話語,“帝....我信,我一直都信啊.....”

他大掌拭去清音眼角滑出的冰涼,擡頭跟着望向上空,“清音,若是我們能一直這樣,該多好啊.....”

他的腦中,始終盤旋着她緊摟着自己的腰,一遍遍的哭喊,“我要的並不多啊.....”

清音,朕又何嘗不是同你一樣呢,我們要的,並不多啊.....

可就是那一點點的滿足,天都不肯憐憫。

清音眨着淚眼,透過朦朧的水霧望向冥帝,“我們當然能一直這樣,我們要的希望,也並不難啊。”

她知道,冥帝身上的血咒,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可能,卻是不知,這下咒之人,要的便是他們的陌路,生不能相守,死.....亦是天人永隔。

抓着她的一手,冥帝修長的五指,習慣而自然的插入她的指縫,指關節處轉彎,如若不是自己放開手,他人即便是強行也不能將兩人分開,他有神的盯着交握的雙手,披在肩上的發因爲身子的傾斜,而全數散在了胸前。

清音被他的專注感染了幾分,她擡起兩人的手,將冥帝的手背湊至自己的脣畔前,輕輕印上,沒有絲毫的情慾,那眼神,就像是對自己的至寶,一點溫膩帶着滾燙的溫度,嗖的一下,在男子的手背上蔓延,順着那細密的經脈,直入心臟。

這份悸動,讓冥帝驚楞住了,他低眸望着清音的小臉,跟着慢慢湊下身去,性感的脣,落在緊抓着的柔荑上,兩人的親吻,僅僅是隔着彼此相執的雙手,一睜眼,便望見了彼此眼中的自己。

清音笑着,胸腔內洋溢着滿滿的幸福,那種歡欣讓她情不自禁的張開檀口,淺咬了下去。

說是咬,還只是輕吻,口齒不敢用力,像是磨牙般的鬆開,嘴角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攏,便被冥帝逼近的俊顏給壓上,嘴脣微痛,毫不設防的被他被緊咬住。

“唔.....”她杏目願蹬,小手輕捶着他的胸膛,想要躲開,兩人嬉戲着,天空雖是陰霾,卻遮擋不住萬里晴空。

直到用膳,兩人才回了殿。

暗夜壓近,清音一手摩挲着小腹,她靠躺在身後的牀架上,冥帝不再,她一邊同笑兒講着話,一邊望向外頭。

病發的次數,已經頻繁到沒有了預兆,清音極力的掩飾着擔憂,今晚,她早早便躺下了,因爲知道冥帝不會過來。

每次的招寢,他都不會在自己的寢殿留夜,兩人默契的形成了共識,誰也沒有說破,只在心底,留着那最細微的口子,誰都,不願去提及。

清音已經知足了,從冥帝擁着她,答應自己要一起承受的時候,自己便知足了。

轉眼間,又是四個月,她每天望着自己的肚子,原先那些衣衫早便不能穿了,冥帝隔三差五便讓管事的嬤嬤給她量身定製,就算是一天換上幾身,怕是都來不及穿。

這後宮,因侍寢而死的女子,更是日積月累,清音在園中種滿了形形色色的花草,幾乎是冥帝隔天不在她的寢殿過夜,第二日,她便要親手栽上一株。

她說過,他的罪,自己來贖.....

望着那瑰麗般奪目的豔紅,她也只能喃喃低語,“對不起,對不起.....”

可,照樣還是有女子,如潮般的....趨之若鶩。

清音擦拭着額間的汗漬,艱難的挺着腰,一手撫着牆壁,在長廊上慢慢的走着。

“清音,你怎麼又一個人出去了。”葉丫頭忙的放下手中的活,去攙扶她的手臂。

“我只是在屋外走走,老是帶着,悶得慌,”這倒是實話,雖然是舉步維艱,多走走,對身子還是好的。

“那你下次也要叫上我嘛?”葉丫頭不放心的緩下腳步,“萬一有個磕磕碰碰的....呸,呸,呸,你瞧我這張嘴,”她懊惱的揚手掩住嘴吧,“叫你亂說。”

清音笑着拉住她,“好了,又逗我呢。”

“我說真的,”葉丫頭望着她隆起的肚子,“皇上可是交代了,萬一有個差池,我還想要保着這條小命呢。”

清音走了幾步,停下了腳,靠在牆沿,微微喘上幾口氣,“皇上他.....是隨便嚇唬嚇唬你的。”

葉丫頭聞言,跟着她,將脊背靠在了牆壁上,也不多言,只是拿着錦帕幫她擦拭。

站了會,清音才一手叉在腰間,慢吞吞的走進寢殿。

桌上,早便備好了晚膳,她小心的坐上凳子,執起銀筷吃了起來,這幾個月,她的胃口奇好,對這美頓不斷變換的膳食,饞的她口水直流。

葉丫頭嬌笑着給她夾菜,“多吃點,準能生個胖胖的小皇子。”

清音左手撫着自己的小腹,“一人吃兩人的份呢。”

語氣中,有着滿滿的作爲人母的驕傲。

用完膳,葉丫頭便同往常一樣,端着一盆水,放在清音身前,她蹲下身子試了一下水溫,“清音,可以了。”

清音不習慣有人伺候着,可如今自己這體型,壓根就連彎腰都困難,她臉上閃現出幾分爲難雙手抓着自己的裙襬,“葉丫頭,謝謝你.....”

“說什麼謝啊,”葉丫頭輕拉起她的一條腿,將腳上的鞋襪除去,放入盆中,“怎麼樣,水溫還適合吧。”

清音‘恩’的一聲,點了下頭,她兩手拖着肚子,雙腳剛放入水中,外面便傳來福公公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腿一僵,“快快快.....”清音一手撐住邊上的桌子,“皇上來了,快快扶我起來.....”

葉丫頭慌忙起身,手還未碰到清音的手肘,冥帝便已經跨了進來。

“不用行禮了,”他長腿邁進,沒幾步便走到了兩人身前。

鳳目望着地上的水盆,柔軟的毛毯上,沾着幾滴水漬,還未來得及吸附乾淨,想必是方纔情急,給濺出來的。

清音侷促的將雙腿縮回裙襬之中,如今的自己,身姿臃腫,她臉上閃過一抹嬌羞,恨不能將頭埋入胸口中。

“你先下去吧,”冥帝揮手,示意身側的葉丫頭先退下。

“是,奴婢告退,”她嘴角漾起笑意,雙手乖巧的擺在身前,便退了下去,走知殿門外,順帶的,將那門給掩實。

冥帝見葉丫頭的身影在那窗格之上徹底消失,這才收回視線,望着身前的清音。

“怎麼,他又踢你了?”蹲下身子,他便將腦袋湊上前去,貼在了清音的肚子上。

她乖乖的將兩手扶着自己的腰際,幸福的味道,開得很暖,“沒有踢啦,笑兒現在還不會踢呢,那是胎動。”

冥帝挪了身子,俊顏上的笑意慢慢展開,“誰說的,那就是踢,朕就說是踢。”

清音啞然失笑,隨聲附和,“好好,你說踢了,那便是踢了。”

冥帝退開身,邪魅的容顏帶着滿足的寵溺,一手探了探那水溫,另一手,竟是拉開了清音的裙襬。

“你.....皇上你做什麼?”她雙腿往後縮去,卻被冥帝輕易的抓住腳踝,“朕給你洗。”

臉上,沒有一絲的玩笑,只見他明黃色的龍袍攤開在周邊的毛毯上滑出旖旎,單膝.....跪了下來。

清音有的,又豈止是震驚,她小嘴長的老大,冥帝跪下的一瞬,她竟是想到了現代的求婚,也是那般神聖,腳一觸到水面,她便跳着將腿往回抽,“不可以的,不可以.....”

他是高高在上的尊王啊,他是冥朝的天啊,如今,怎麼可以。

清音徒的便生出了強烈的自卑感,她右手用力的抓着桌沿,“您是皇上啊,不可以,不可以.....”

“小心,”冥帝忙的伸出手去,攬在她的腰上,拉住清音腳踝的大手,並未鬆開,他擡起頭,堅毅的下巴微仰起,邪肆的雙眸安然落在清音的小臉上。

“清音.....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他性感的脣形微抿起,鳳目笑開,“我是你的夫,而你,則是我冥帝,唯一的妻.....”

那掙扎的腿,一下便僵直,清音握着桌沿的小手,越抓越近,直至那尖細的指尖透過桌布,狠狠的刺入自己的掌心,她早便沒了痛覺,一聲唯一,一聲妻,她怔仲的將雙眼望向冥帝,只見他邁着頭,抓着她的腳,便放入了掌心。

眼眶裡面,又酸,又澀,明明那晶瑩是冰涼的,滑入一滴,卻是灼燙異常。

冥帝的動作放得很柔,溫水拂過她的腳背,淹沒至腳踝處,清音一瞬不瞬的盯着身下的男子,修長的指撈起水意,捧捧落在自己的腳上。

微敞開的胸口,露出性感的鎖骨,隨着他一下下的動作,而起伏仰合。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帶着蠱惑的香,早便不是那種麝香味了,只因御醫的一句,對孩子不好。

清音仰着小臉,一手掩住了嘴角,淚水,落在掌心中,啪的一下散開。

冥帝的掌心很暖,一下一下,拂過她的腳心,腳背,清音的腳很小,一把,便握在了掌間,他的動作,顯得幾分拙劣,濺出來的水,已經將他的袖口以及袍角打溼,手上卻不肯遺漏,細緻而輕柔的說道。

洗了很久,清音見他猶在小心的輕揉着,便哽着聲音,喚道,“帝,好了。”

冥帝甩了下手,拿起邊上的幹巾,鋪在自己的膝蓋上,另一手,將清音的右腳從水裡撈了出來,放在那幹巾上。

水漬,透過白淨,透過明黃,將冥帝的單膝溼透,他將那幹巾包着清音的小腳,兩手小心的在她腳心處輕捏着,清音有些吃驚,她想笑,只是望着冥帝那動作,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好了.....”冥帝放下手中的動作,起身將清音小心的抱了起來。

高高隆起的肚子抵在他胸前,他笑着揶揄道,“重了很多呢。”

清音一手攀在他的肩,眼中的晶瑩還未隱去,兩腳尚留有舒適的暖意,“笑兒長大了嘛。”

冥帝雙目落在清音的肚子上,雙手溼漉,“清音.....今後,這樣的事,都朕來做。”

幽暗紗燈下的雙目,陰柔一轉,他彎下身,將清音放在踏上,扯過邊上的棉被蓋在清音身上。

直到冥帝躺在她身側,清音才抓着他的一手橫在自己胸前,“帝....真的好幸福哦。”

冥帝靠上前去,側身窩在她的頸間,一手落在清音的小腹上,“朕....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一種牽掛,很暖。”

兩人交握的手緊了緊,月色正濃,寂靜的夜.....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安心的將腦袋靠在一處,便合上了眼。

清音笑着,即使在夢中,落得淚,還是甜蜜的。

第二日,清音剛醒來時,葉丫頭已在邊上伺候着了,冥帝,早便去了早朝。

梳洗完畢,清音剛用完早膳,還未起身,便將冥帝大步跨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名御醫。

幾乎是隔不上兩日,御醫便要過來一趟,清音也習慣了,在冥帝的示意下,御醫便拱手上前。

她一手扶着腰,將右手伸了過去。

五指把上清音的手腕,御醫神態自若的彎着身,隨着脈絡的清晰,那握着清音的手,不期然的抖了起來,雙眼不可思議的瞪大,怎麼可能.....他驚懼的收回手,整個身子更是筆直的往下跪去,通的一聲,雙膝重重着地,半響,才吞吐出幾個字,“皇上.....饒命.....”

一百一十五章 毒針現

年邁的聲音被拉得很長,清音放在桌上的手,猛的抖了一下,便快速縮了回去。

冥帝原先把玩着那如意熏籠的手僵直,眸子陰鶩地緊鎖住跪在地上的御醫,“你說什麼?”

“皇上饒命啊,皇上......”那御醫滿面懼意,突如其來的變故更是讓清音惶恐的不知所措,雙手下意識的捧住了小腹。

“說!”冥帝‘砰’的一掌重重的擊在桌面之上,怒意承載不住,上頭的杯盤零落的灑了一地。

“皇.....皇上.....音姑娘的體內,驚顯了一枚......一枚毒陣,”他吞吐的好不容易將一句話講完,便渾身癱軟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便會因這枚毒針而送了命。

“毒針?”兩人同時愕然,“是什麼時候的事?”

“回.....皇上,此毒針應該是早便注入到了音姑娘的體內,只是.....只是隨着胎兒的成形,到今日纔出現脈象,臣,臣.....皇上饒命啊,”御醫用力的磕下腦袋,身前的男子,左手握了握,便鬆開,擡起的一腳,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御醫被震出幾步之外,身子剛倒下,便慌張的爬起來,維持着那卑微的跪姿,再度磕着響頭。

“說,怎樣才能將那毒針取出,”冥帝鍍上前去,凜冽的氣勢將那御醫壓得擡不起頭,清音忙的起身,一手挽上他的手肘,“皇上,您先聽御醫說嘛,”

放在他臂彎間的手,卻在抖個不停,她強裝鎮定,卻管不住自己的心,在戰慄。

御醫聽聞,原先垂下的腦袋緩慢擡起,臉上,帶着絕望而淒厲的神情,清音見狀,抓着冥帝的手猛的一沉,步子踉蹌的退後了兩步。

“回皇上,音姑娘.....此毒針,是以血爲盟,隨着全身的靜脈而運行,一旦進入體內,便不見了蹤影,下陣之人,必是懂得巫蠱之術,輕易間,便能攝住她人魂魄.....”他一句不敢隱瞞,若不是從小鑽研醫術以及邪術,他就連這脈象都難以摸清,可如今,最重要的便是.....

“皇上....這毒針,除了下咒之人,無人能解,而且,而且.....”冥帝的腦中只有那四字,‘以血爲盟’,除了她,他想不出旁人。

“而且什麼?”

御醫匍匐在地上的身子,絲毫不敢亂動,“有了這毒針,小皇子.....小皇子.....”

終是不敢說出口,悚然的閉上了嘴。

清音的手一下便從冥帝的手肘間抽離,她不在乎什麼毒針,可是她最怕的便是笑兒,如今那御醫的話,更是將她僅存的一些幻想熄滅,她害怕的不斷退着身子,腳一磕碰,便撐住了邊上的桌沿。

“不要說,不要說.....”

冥帝聽見身後傳來清音的哀求聲,他轉過身子,上前將她攬入懷裡,“清音,沒事的。”

她一手緊抓着他的袖口,鼻音濃重的在他耳邊不斷低語,“叫他不要說了,我的笑兒他好好的,帝.....你摸摸看,他方纔又在踢我了呢。”

清音努力的想要冥帝相信,她抓着他的一手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是不是,他動了啊。”

希翼的雙眸撲閃着,她無端催促,手指緊勒住冥帝的手腕,“帝,你說句話啊。”

他收回手,將她擁在身前,“清音,你先出去好麼?”

見她這樣,就連他都開始慌了,清音手指貝齒的咬着脣,雙手覆在冥帝的大掌,“我不出去,”她側過腦袋,望向跪在地上的御醫,“你方纔說,小皇子怎麼了?”

她一直堅信,會有希望的,這次,也是一樣。

御醫以爲能躲過此劫,如今卻被在次點中,他聽着清音發抖的嗓音,一時半會,卻是不忍說出口。

直到,視線中出現了冥帝的雙腳,他才強提起勇氣,開口道,“毒針不出,將來分娩之時.....必是一屍兩命,如若現在.....雖是不能永絕後患,但至少,可保住音姑娘一人的性命。”

高隆起的肚子,猛的抽了一下,強而有力。

“什麼叫保住我一人的性命,”清音似是聽錯般,喃喃自語,她彷徨在原地,喚着,“帝,帝......”

轉身,只見冥帝一人坐在桌前,一手撐着前額,鳳目緊閉,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頭,緊緊握成了拳。

空氣,靜謐的讓人喘不上一口氣,詭異而陰冷。

清音見冥帝一語不發,似在深思熟慮般,她忙的兩手下意識的護着自己的肚子,朝着一邊縮去,說什麼,也要保住笑兒,她的心裡,只有這麼一個想法,一雙小腳縮到了角落裡面,再也沒有退路,她兩手死死的護在前方,雙目警惕的落在身前。

過了許久,冥帝纔將撐着的手,握在一起收了回去。

他冷眼睨視着地上的御醫,久久開不了口,跪在地上的人,更是心驚膽戰,他深知冥帝的性子,今日,怕是難逃一死了。

看着他抖個不停的身子,冥帝無奈的將視線落在遠處,他的手上,掌握着億萬人的性命,卻偏偏,掌握不了自己,掌握不了他想要留住的人。

“你先下去吧。”

那御醫如獲大赦,難以置信的擡起上半身,直到確定冥帝的雙目並未落在自己身上,這才難掩欣喜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謝皇上,謝皇上.....”

邊上的藥箱都來不急拎在手上,便逃也似的跨除了大殿。

清音雙目緊盯着冥帝,哪怕是他一個細微的動作,自己都要防上半天。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清音忙的雙肩縮起,靈秀的雙目溢滿恐懼。

僵持着,直到午膳擺上了桌子,兩人都沒有開一句口,葉丫頭同墨雪不明所以,只得順着冥帝的意思,退了下去。

“清音.....”冥帝起身,步步上前,他望着不斷逃避的女子,強忍住心中的酸澀,一下便拉住了她的手臂,“用膳吧。”

“可是,”清音護在身前的手往回拉了一下,排斥的緊盯着身前的冥帝。

他一語不發,只是將她帶到桌前,坐在了清音的邊上。

執起銀筷,便夾起她最愛的菜餚放到清音面前的玉蝶中,“多吃點,別餓着孩子了。”一手,輕撫着她的小腹,順着隆起的弧度,慢慢撫摸着。

“帝.....”她眼中閃過欣喜,原來,冥帝同自己一樣,她埋頭便端起碗筷,將飯粒塞入自己的口中。

這一頓,清音吃的很多,冥帝也夾了很多.....

自己,卻一口未用。

用完膳,他便牽着清音的手,走出了園子,午後的陽光,暖的刺眼,走上幾步,便是大汗淋漓。

清音走得很慢,冥帝牽着的手,改握在了她的腰間,讓她靠着自己的臂彎,不會那麼累,任所用人看來,那都是一副溫馨至極的畫面,而冥帝卻始終緊抿着脣,眸子,透着某種不知名的冷冽。

兩人相攜走進了御花園,每每此時,他們都會來這裡走上一遭,躺上一回。

兩人同往常一般,懶洋洋的躺在綠茵之上,冥帝一手撐起,另一首把玩着清音胸前的長髮,繞在指間。

誰都沒有去提今日的事,那一根毒針,卻彷彿是插進了冥帝的心臟。

“笑兒又在動了.....”清音閉上的眼睜開,一手拉住冥帝的衣袖,“你看看。”

聞言,他放下撐着的手,將腦袋湊了上去,六個月大的孩子,胎動已經很明顯了,只見那輕薄的衣衫上,忽地一下隆起,動作細微,卻看的清楚。

冥帝伸出一手去,幾乎是他的手落在哪邊,那隆起的高度便換上一處,兩人像是躲貓貓般,玩的不亦樂呼,清音好笑的看着他,躺着的身子放平,對這肚中的孩子說道,“好了笑兒,不準同父皇玩了.....”

那原先的調皮竟奇蹟般的平復了下去,笑兒更是乖巧的不再亂動一下,任冥帝怎麼逗,就是不肯動動身子。

他俯下身子,將側臉緊緊貼上了清音的小腹,由於背對着,她並不能察覺出冥帝臉上的異常。

“清音....你以前說過,朕能同他講話是麼?”他問的很小心,一手,慢慢伸入了清音的裙襬中。

“對啊,而且你說什麼,他都能聽懂了呢,”清音單手遮住自己的雙眼,避開那奪目的陽光。

“是麼?”冥帝五指輕輕撫摸着,“清音,笑兒的意思,便是讓他只有快樂吧?”

下方的女子並未答話,他早便習慣了,想來是睡着了吧,每次都是這樣。

“笑兒....”他低聲,耳中彷彿聽到了一陣銅鈴般的笑聲,稚嫩貼近,‘吧唧’一聲,像是什麼親吻在自己的臉上,帶着涼爽的暖意。

冥帝驚得,將腦袋擡起,深邃不見底的眸子,染上一層複雜,他凝望着清音的睡顏,回神,再度窩了回去。

聲音壓得很低,或許,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得清楚,那低喃,隔着清音,慢慢融入進去,貼着的俊顏,猛的被踢了一下,很輕,像是一雙小小腳蹭在了臉上。

這種感覺,奇異極了,冥帝只覺又驚,又喜.....他魁魅的嘴角輕勾,雙手,竟不知該放在哪了。

喉嚨口蠕動了一下,他艱難的躺在清音身側,邪肆的雙目,只有無奈,心....居然開始學會了疼痛,他的孩子,應該是長的像誰?究竟,是位小皇子,還是惹人憐愛的小公主呢?

陽光,發出炫彩般的光芒,直勾勾的刺入冥帝的雙眼,疼,痛......卻怎麼也不肯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染上暗影,冥朝的天,竟是那般無助。

血妃,已經出現了,以血爲咒,除了她,還有誰呢?

胸口處,傳來痙攣般的疼痛,冥帝伸出一手,將清音的柔荑握在自己的掌心,五指深入。

兩人就那樣躺着,直到,夜幕降臨,萬籟俱寂。

起身時,清音還在睡眼惺忪的揉着,一路上,都是冥帝抱着走回去的,用過晚膳,便又只剩下兩人了。

雙腳放入盆中,水溫適當,她望着身前的冥帝,一下下仔仔細細的擦拭着。

今日的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垂着的眸子,沒有擡起分毫,直到將她的的兩腳擦乾,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卻並沒有起身,清音等待的心中,徒生出不安,她雙手撐在腰後,“帝......”

她清楚的看見冥帝的手一抖,抓着的幹巾掉落了地上,下一瞬,腰便被禁錮着。

望着他貼上前來的身子,清音只覺那不安的感覺更甚,她抖着嗓子,聲音嘶啞,“帝,怎麼了?”

冥帝的臉,貼在她行動不便的肚子上,他緊緊的靠着,猶豫過後,還是說了很出來,“清音.....我們將笑兒.....拿掉吧。”

腦中,‘轟’的一聲炸開,她強烈的想要掙扎向後退,卻被冥帝給禁錮着,動彈不得。

“帝....你在說什麼啊,拿掉,爲什麼要拿掉,笑兒.....”清音語無倫次的反覆着,幾乎是同時,眼淚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我以爲,你會同我一樣堅持啊。”

她的笑兒,都已經六個月了,都已經成形了,會踢人,還能聽得懂自己講話了,爲什麼要拿掉啊。

“清音,”冥帝雙手鬆了一下,將她的手一併擁在自己的懷裡,“御醫說了,到時候,會一屍兩命的,聽朕的,把孩子拿掉,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不!”她堅定決絕的一口否定,身子動彈不得,便只能不斷的搖晃着腦袋,“我不要,我不同意.....”

“清音,”冥帝提高了幾分音調,他仰起頭,對上清音的滿面溼意,“孩子....我們可以再要。”

“不,”她厲聲喝道,迷霧般的眸子緊緊盯着冥帝,“帝,你不要在騙我了,御醫說的話,我懂,那毒針一日在我體內,笑兒和我便一日有危險,保,也只能保我一人的性命,即使是笑兒不在了,今後,我都不能再有孩子是麼?”

雖是驚慌不已,雖是腦中亂成一團,清音的思緒卻是異常的清晰,“帝,那是我們的孩子,那下針之人,是斷不會幫我解了這咒的,帝.....我們只有笑兒啊,如今,你卻說要拿掉,你知不知道,他還有幾個月,就要出生了啊。”

望着琳琅滿屋的小玩具,以及那整櫃整櫃的小衣服,清音觸景生情,害怕的呼吸。

冥帝頹然,向後退了一大步,袖子上的水漬還未乾,清音一得到自己,立馬便緊緊的抱着自己的肚子,那樣的動作,看上雖是有幾分狼狽,卻滿含着,作爲一名母親,最誠摯的守護。

“帝,求求你,求求你.....”

他以爲,所有的坎,他們都能過去的,卻不知,想要的日子,原來離自己那麼遠,才升起的希翼,一下,便被滅了頂。

“清音,你的放手一搏,可有想過朕?”冥帝暗夜下的身影,被拉至殿門處,灑下的餘暉,落在他的肩上,身上,久久的,悲涼而悽楚的,不願散去。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連你都不在了,那我還用什麼堅持?朕的世界,黑暗的太久,好不容易,照射進來的一絲曙光,卻要被再次抽離,清音,你有想過嗎?”冥帝的眸子,閃現出幾分疏離,清音只覺害怕,那樣子,分明是要回到他的世界中去,她不要啊.....

她以爲,她同笑兒一定能將冥帝緊緊拉住,殊不知,那緊抓着的手,卻在被慢慢掰開,她驚慌的,想要伸出另一手去,那感覺,惶恐而絕望。

“帝.....可是,我放不開笑兒啊,”清音從凳子上站起身,一腳,便將那水盆踩翻,身子不受控制向前摔去。

“當心,”冥帝忙的伸出一手,摟在了她的腰間,嚇出一聲冷汗的清音,緊揪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心有餘悸的喘着氣。

“帝....”她擡起頭,帶着探求的目光,踮起腳尖,眼裡一算,眼淚又下來了,“告訴我,看見我摔下去,你心裡,在想什麼?”

冥帝被她問住了,但是他卻不敢承認,自己在那一瞬間,怕極了,會摔到肚子的孩子。

“帝,你在擔心笑兒對不對,你瞞不過我的,”清音卻是篤定,她兩手抓着冥帝的手臂,逼着他,同自己對視着,“你分明也不捨,也不願,爲什麼非要強忍着。”

他無言以對,只得抱着她上了塌。

“帝,答應我,把笑兒留下來,好不好.....”清音望着沒有聲響的男子,心怎麼也踏實不下來,他不適的仰躺着,嘴裡還在念着,“說不定沒事呢,不,一定會沒事的。”

冥帝側臥着,一手扶着她的發,修長好看的指圈饒絲縷,怔望着出了神。

見他始終不發一語,清音轉過腦袋,帶着討好之意的親在冥帝的臉頰上,“帝,你摸摸看啊,”她一手指着自己的小腹,“摸摸啊。”

她想要用笑兒,深深牽絆住冥帝,不讓他腦子裡面有別的想法,想要他只想着,他是父親啊,見他沒有絲毫的反應,清音索性抓着他的一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冥帝縮了一下,卻被她緊抓着,他望向清音,依舊靜默,腦海裡面,卻只有那幾個字,在久久迴盪,“清音.....對不起,笑兒....對不起.....”

一百一十六章 灌藥

他能做的,只有保住她.....一失兩命,他賠不起啊。

“感覺到了沒?”清音莞爾,急切的目光深深的盯着冥帝。

他無奈點了下頭,想笑,卻無力,只得靠着清音的側臉,靜默着閉上雙眼。

見他倦意正濃,清音更是不忍去打攪,雙手護着自己的肚子,久久不敢閉上眼睛,身側的冥帝,呼吸均勻,似是睡着了,她巴望了許久,這才慢慢的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一夜間,殿外的冥朝上空,竟是颳起了罕見的強風,只聽得‘嗚嗚’如嬰孩稚嫩的啼哭聲,穿過掠細的門縫,很冷,嗲這悲涼之味,襲入寢殿。

幾盞紗燈經受不住,飄渺的燭火閃了好幾下,搖擺不定,弱強對視。

‘嘩啦啦’,園內古木齊哀,強勁的風勢再度席捲,只聽得‘啪啪啪’枝幹的折斷聲傳來,栽種良久的花草更是無力摧殘.....殘枝,落葉,颳得滿院子都是。

如海浪般沖刷,將那枯葉一致推埋在了高而怯步的石階下頭,肆虐的風勢劃開宮闈,暗夜無聲,將那殿內的燭火熄滅,無一倖免。

清音原先沉睡的身子猛的抽了一下,卻並未醒過來,她緊裹着被子,將身子小小的縮成一團,冥帝見狀,忙的將她拉近自己的懷裡,一手擡起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臂彎間。

這一夜,沒有人睡得安穩,他清明的眸子望着清音的睡顏,逐漸暗淡。

直到一縷曙光,撕開霧霾的天際,薄希而孱弱的落入凡塵,披了間衣裳便坐起身子。

“今兒個變天了,你多穿點。”葉丫頭拿過一件雪狐披風,落在她的肩上。

這本該是炙熱的酷暑,可冥帝,卻單單跳過這季節,冷的,直逼寒冬。

“葉丫頭,皇上一早便出去了嗎?”

“對啊,上早朝了,皇上今日起的可早了.....”她回到銅鑄前,一手撥着那燈芯。

清音站起身子,腹中的感覺,真實而沉重,她的笑兒還在。

雙手拉住殿門,剛要打開,邊上的葉丫頭便急欲攔阻,“清音....不要啊。”

她驚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卻一刻未頓,隨着那開啓聲傳來,撲面而來的勁風夾帶這散亂的枝葉,差點將她生生往後逼退了一步。

她抓住們的手一鬆,眼睛被粉塵迷住,忙的用手去揉。

待到適應了那風勢,清音才探出腦袋,她並未想着走出去,只是想看看,外頭究竟是怎麼了。

“音姑娘,您請回屋吧,”門口,竟分站着兩名侍衛,見到她探出的身子,忙的伸出手去擋。

“你們.....”她疑惑不解,心裡的恐慌感,再度襲了上來,“你們下去吧,我這裡不需要你們的把守。”

“音姑娘,這是皇上的紛紛,您請回屋。”那侍衛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橫出來的手,更是沒有收回的意思。

清音雙目望着二人,自己竟是被囚禁了不成,她站在原處,彷徨不前,看着兩人的架勢,今日是妄想走出這寢殿一步。

意識到這一點,清音忙的一手扶着腰,急促的退後兩步,另一手將殿門掩上,生怕晚了一步,便要被人給闖進來。

“葉丫頭,這是怎麼回事?”清音氣喘吁吁的後背抵着那殿門,雙手用力的撐着。

“我也不知道啊,剛過來的時候,那兩名侍衛大哥就守在邊上了,我想出去打盆水,都不讓呢,說是一會會有丫鬟送來,”葉丫頭疾步上前,攙着清音的一手,“殿門口冷,凍着可就麻煩了。”

“不,”那危機感愈漸逼近,清音兩腿抵着,就是不肯鬆開,“我不要,皇上肯定是要動手了,葉丫頭,怎麼辦,怎麼辦啊.....”

“清音,你說是什麼啊,什麼皇上要動手了?”葉丫頭見清音滿腹心事,臉上的神情更是驚慌失措,完全沒了主意。

“我知道,皇上要拿掉笑兒,怎麼辦,葉丫頭你幫幫我啊,讓我逃出去,”清音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緊抓着葉丫頭的手不放開,指甲,深入她的手腕,兩人都毫無察覺。

“怎麼會呢.....”她猶在怔仲,皇上不是極疼這個孩子的麼?“清音,你先別急,我們走下來再說吧。”

“不,我不讓開,我不讓他們進來.....”她搖晃着腦袋,還未來得及梳理的頭髮散亂在頸後,些許貼在她蒼白的小臉上面,無力滄桑。

“清音,清音,”葉丫頭雙手板正她不斷亂晃的腦袋,“你看啊,這門已經關上了,他們進不來,就算你抵着也是白費力氣啊。”她拉起清音的手將她帶到桌邊。

清音回眸望了一下,忐忑而不安的跟着移動步子,她動作僵硬的坐在凳子上,卻怎麼也停不下來那內心的煎熬,如坐針毯。

“葉丫頭,我想出去.....”即使知道,出去了又有何用,如若冥帝真是鐵了心,就算自己逃得出冥朝,都不一定避的出他的手心。

可,就算存着那麼一份僥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奈而焦灼的等待,沒有一點辦法,甚至沒有一點掙扎的力氣。

“清音,這到外面只有這一個出口,況且又有人把守着,你先別急,或許皇上不是這個意思呢?”

外面,傳來一聲輕微的腳步聲,雖是刻意隱低了,清音卻聽得清晰,她一手撐住桌沿,慢慢的站起了身,“來了,來了.....”

“參見皇上.....”果不其然,兩名侍衛忙的跪下了身子。

冥帝站在殿門外,身側的福公公推了推殿門,紋風不動,“皇上。”

冥帝單手止住他接下來的話語,眸光落在殿內那模糊的身影上,“清音......將門打開。”

“不,”她將身子退到一邊,“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冥帝更是知曉,多說無益,他向後退了幾步,那兩名侍衛心領神會,齊聚全力,‘砰’的一下便將那殿門踢開。

結實的門扇向兩邊撞去,一人撐住一邊,將身子靠在殿門上,擋住了那回彈之勢。

冥帝率先踏了進來,身後,跟着福公公,以及幾位丫鬟嬤嬤。

清音如臨大敵的縮起身子,視線猶落在了那大開的門口,怎麼,就進來了呢?

“清音,”冥帝面無表情的走上前去,雙手落在她的肩上,薄脣微啓,卻說不出話來。

那落下的雙手讓她一下收回過神,護在肚子上的小手猛的朝着冥帝推去,一個,用盡了全力,另一個,始料未及,便被這麼硬生生的推開,踉蹌了好幾步。

清音大着肚子,行動不便的沿着那一排排的擺設退去,一手無意間的承載梳妝檯上,她將身子面向衆人,偷偷的拿起一根尖細的髮簪,塞入自己的衣袖中,

“不要過來....帝,我以爲,你已經答應了,”她哆嗦着雙脣,神情灰敗,雙眼撇向他身後。

一名嬤嬤的手上,端着一個紫檀木的托盤,上頭,青瓷碗的沿口,正嫋嫋升溫。

“帝,他是你的孩子啊,是笑兒啊,”她伸出手去,直指着那碗藥,“你於心何忍,你真就下的去這個手麼?”

“清音,”冥帝大聲喝止他的話語,“若是有希望,朕又何嘗不想。”

“你沒有試過,便要打掉孩子,你都不要試一試麼?”清音亦尖聲斥責道,“他是我的孩子啊,我不.....我不會讓你把他拿走的。”

“清音,試?兩條命,你讓朕用什麼來試?”他只能緊抓着,穩操勝券的那一方。

“還不動手?”冥帝雙手負在身後,緊緊握起,那幾名丫鬟同嬤嬤見狀,忙不迭帝走上前去。

“是,是皇上.....”

“不要過來,”清音單手捏着那髮簪的尾部,手上冒出層層冷汗,“帝.....我對你太失望了。”

她雙眼圓睜,眼淚更是簌簌的往下掉,若不是手撐着,整個身子便要這麼滑下去了。

眼見着幾人逼近,她忙的將小手從袖中抽出,卻不知,那髮簪的尖端在衣袖上割了一下,沒有及時被拉出來。

冥帝一眼便瞅見了他手上的動作,他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清音一聽,越發的急了,她用盡全力,‘哧’的一聲,袖口被拉開,一個收手不住,簪子便朝着那過來的丫鬟刺去。

她原想着以自己的性命來要挾冥帝,根本便沒有想到自己會傷人,誰料那簪子卻準確無誤的落在丫鬟的手臂上,頓時鮮血直涌。

血,順着那白淨的丫鬟服娟娟而下,清音張了張嘴,只覺一陣噁心感襲來,驚得她忙要向後退去。

那端着的藥碗的嬤嬤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生怕灑了一滴,冥帝站在遠處,只是看着,神情閃躲的望向一側,薄脣抿得緊緊的。

溼熱的猩紅,順着女子的手臂,一滴滴落在了清音的手腕上,她這才驚覺,望着那濃黑的藥汁就擺在了眼前,“不要,我不要喝......”

“音姑娘,您就乖乖的喝了吧,”嬤嬤滿足氣球的望着清音,“這,皇上也是爲了您好啊。”

“走開,你在敢上前,”清音伸出另一隻手,還未夠到那藥碗,便被跟上前來的丫鬟死死拉住。

“清音,清音,”一旁的葉丫頭急得團團轉,她總算是知道了個大概,情急的走到她身側,眼淚都跟着掉了出來,“你就聽皇上的吧,保命最重要的啊。”

清音原先掙扎的身子,僵了一下,她木訥的轉頭,緊盯着葉丫頭,“連你都這樣認爲麼?葉丫頭....誰的命重要呢?我的?那麼,笑兒呢?笑兒的命就該這般被漠視麼,你們都是怎麼了啊,放開,放開......”

她再度掙扎這用力的將雙手甩開,無奈卻被那兩名丫鬟禁錮着,嬤嬤手中的藥碗已經抵到她脣邊,“快,板着她的腦袋。”

“是,”站着的丫鬟,都跑過去幫忙了,清音絕望的將雙眼望着冥帝透過層層水霧,冰涼的液體溢滿了她整個臉頰,就那般定定的,狠狠的,深深的割入他的心口處。

一旁的葉丫頭雙手掩面,卻一點忙都幫不上,清音已經不再哭喊了,也不再求饒了,她緊咬着牙,直到貝齒傳來一陣陣痠痛。

痛而悽楚的眸子,讓冥帝不敢正視一眼,冰涼的蜿蜒已經抵在了自己的脣間,她眼裡漾着淚,滑落的顆粒,一滴滴將那藥溫冷卻,滴入,不起一點漣漪。

嬤嬤見怎麼也撬不開清音的嘴,一下便急了,“捏着她的鼻子。”

冥帝擡眸,正迎上她的視線,晦暗的沒有一點光亮,他幾乎一個忍不住便要喊停了,修長的指,握緊,鬆開,卻是遲遲沒有說上一句阻止。

瀕臨死亡般的窒息,她小臉憋得通紅,咬住的脣,卻不肯鬆開一絲一毫,那嬤嬤也不急,端着的碗就在邊上候着,清音只覺小腹處傳來一陣陣抽痛,笑兒在怕了,笑兒在踢她。

要堅持,她一定不會讓他們叫笑兒拿走。

過了許久,久到,冥帝差點就要以爲她承受不住了,胸口像是撕開般的疼痛,什麼都被抽盡的感覺,清音終是雙目緊閉,咬的死死的脣,鬆開一條細縫。

那嬤嬤瞄準了時機,立馬便將那碗對着清音的嘴塞去,傾倒的瞬間,另一手卡住了清音的下吧。

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哭泣,清音直到自己根本沒有一點辦法了,她只能緊咬着那碗的一端,一口藥汁,被灌到了嘴裡。

苦.....苦的讓她閉緊雙眼,“音姑娘,鬆一鬆,喝下去就好了.....”

那嬤嬤還在勸着,清音卻咬的更緊了,這是她最後的一個機會,最後一個,可以保住笑兒的機會。

她用盡全力,尖利的貝齒磕在青瓷碗上,牙根處,傳來撕開的疼痛,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那嬤嬤見狀,許是知曉了她的想法,拼命往下灌去。

冥帝邁着步子,上前兩步,清音被幾人死死按着,卻猶在堅持,油然而生的母愛,讓她死也要護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冥帝突地,便開始質疑了,自己做的,究竟對麼?

喉嚨口一陣火熱,一口藥,便這麼被灌了下去,清音閉着雙目猛的睜開,‘啪’的一聲,被咬住的瓷碗在她口裡碎裂,‘嘩啦啦’流出了半碗的藥汁。

嘴角,被那口子劃開,鮮血,順着兩邊蜿蜒而下,清音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她將嘴中的碎片吐出,那些個丫鬟嬤嬤們早便被嚇得愣住了,呆呆的,絲毫沒有反應。

她猛的推開鉗制,一個人縮到了角落裡面,顧不得嘴上的疼痛,便彎下腰,一指深深的塞入喉嚨口。

“嘔.....嘔......”

她狼狽不堪,不斷的想要將那一口咬吐出來,一個手指不行,那便兩個,小腹,因用力而傳來疼痛,清音吐得眼淚流個不停,額上,更是冷汗泠泠。

嘴裡面全是那藥味,她猛的擡起腦袋,視線在屋內搜尋了一圈,最後定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面。

急切的跑上前去,她慌不擇亂的拿起水杯,剛到倒上,便全灑了,小手在上面哆嗦了許久,纔將那壺蓋打開,她顧不上許多,便抱起湊到了自己的嘴邊。

所有的人,都被那一幕給震撼住了。

水,因爲喝的太急而不斷沿着嘴角滑落下來,被割開的傷口,混合着水漬,形成被沖淡的猩紅,繼而一股腦的涌到了胸前。

清音實在是喝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這樣的法子能不能管用,她只是卑微而可憐的,乞求着能有那樣一個機會而已。

“嘔.....”喝的太急了,太兇,一下便吐出了一大口,嘴裡的藥味也沒有先前那般濃烈了,她再伸出手去,彎下的身子,一下便吐出了好多。

那嬤嬤心有餘悸的瞅着手裡餘剩的半碗藥汁,卻不敢違命,只得戰戰兢兢的再度走上前去。

“站住!”

冥帝,總算是發話了,至尊的語氣中,卻有着難掩不住的顫抖,他望着清音拼命的樣子,握緊的拳便慢慢鬆開了,心裡,難受異常,像是被什麼給啃噬般的....抽痛。

那嬤嬤聞言,忙的站住腳不,心裡更是暗暗鬆下一口氣,任誰見到這樣的場景,都下不去手啊。

清音更是驚愕,他猶豫了下,雙目只是望了冥帝一眼,便繼續着手上的動作。

不能留下一點,不能啊。

看着她緊縮其的雙肩,以及因爲劇烈的嘔吐而抖個不停的身子,冥帝的心,更是抽搐般的被狠狠鞭撻,他一手猛的講桌上的東西掃落,狹長的眸子,迸射出嗜血的駭然,“滾,滾出去。”

‘劈里啪啦’,杯盤摔了一地,力道大的向周邊人的身上撞去,那嬤嬤嚇得手一抖,額角被飛來的茶杯擊中,鮮血直流。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衆人哪還敢逗留,就連葉丫頭都跟在了身後,一一往外退去,誰都不敢停歇。

一腳踩在支離破碎的毛毯上,‘吱’的一聲,原先的碎片,被再度碾成幾瓣,發出刺耳的聲音,揪住人心。

冥帝走到清音身側,望着她垂下的髮絲,被汗漬浸染,他伸出的手,落了許久,終是沒有搭上她的雙肩。

彷彿,他真是做錯了,看着清音的誓死相護,不得不說,自己真是被震撼住了。

體內,苦膽都快吐盡了,清音全身無力,虛軟的一手撐着桌子,她只覺得頭暈眼花,腳步一閃,整個身子便向後倒去。

冥帝忙的伸手去拉,後背才抵上他的前胸,清音便跳也似的將他推開。

“不要.....再過來了。”她聲嘶力竭,慢慢的將身子推倒牀榻邊上,腦袋靠在牀架上,警惕的盯着冥帝。

他轉身,卻見清音一臉的防備,對自己,都不再信任了麼?

“清音.....”

“我求求你了,把笑兒留下來吧,帝,我們會沒事的,我真的知道,方纔他那麼強烈的踢着我的肚子,我知道,笑兒會堅持的挺到出世的.....”清音認準了,就這麼怔怔的望着冥帝的眸子,雖是身子虛弱,話語卻鏗鏘有力。

對於冥帝的堅持,她又恨不得,若不是怕自己.....誰會不想博上一博呢,只是這個代價太大了,她也懂。

他雙腿有力的向前邁去,明黃色的袍角甩開,清音見他逼近,兩手不自覺的捧着自己的小腹,瞳眸裡閃着希翼,身子雖是挺得直直的,卻抑制不住的顫抖。

“清音,”冥帝頓住腳,他蹲下身子,望向上頭的女子,“朕只問你一句,若是....你同笑兒過不了這一關,你讓朕怎麼辦?”

清音原先的抽泣聲愕然停止,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想了,卻依舊沒有一個結果。

她凝望着身下的男子,腦中,自發的想要將那一幕隱去,若是她同笑兒都沒了,不......她不敢想啊。

冥帝見她一臉痛苦的皺着眉,忙的伸出手去,雙手拇指按在她的眉角上,輕輕撫順,“朕從來都不知道,一個母親,竟能那樣拼命的護着自己的孩子,清音....見到你方纔那樣,朕的心,都像是被掏空了。”

她無言以對,只是不斷的流着眼淚,“帝,我放不下啊,他就在我的肚子裡面,那麼真實,還有幾個月就能出來了啊,我們爲什麼,就不能等等呢?”

她清晰的望見了冥帝的眸中,有了一絲鬆動,那些猶豫,早在清音咬碎藥碗的那一瞬,便駐紮在了他的心裡。

被熄滅的希望,有死灰復燃了,清音忙的伸出兩手,十指深嵌入他結實有力的臂彎,“帝,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堅持到底的,我一定要將笑兒生出來。”

她,一直都在堅持。

冥帝起身,坐在了清音的身側,一手伸出將她攬在自己胸前,“朕答應你.....如若,你同笑兒過不了這一劫,那朕便陪着你們。”

他的執意,已然被瓦解,自己本就是想要保住清音的,如若真是過不去,也算是一家子.....團聚了。

“不.....”清音卻是不依了,她退開身子,急切的望向冥帝,“我們不要陪,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兩人,都自私的想要讓對方留着,死,並不可怕,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同生而不能共死。

“清音,”冥帝將下巴枕在他的頸窩間,“對不起,”

灼熱的氣息,帶着深深地 無奈,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那裡,曾經承載了兩人全部的希望,如今,卻像是一個隱患般,深埋了起來。

肩部,突地縮了起來,只見清音痛苦的兩手捂着肚子,上半身向下壓去。

“清音.....怎麼了?”冥帝急忙退開,雙手跟着唔上她的肚子。

“笑兒.....笑兒.....”清音驚慌失措的痛哭起來,抱着腹部的手越來越緊,“帝.....是不是笑兒要走了啊。”

肚子怎麼會那麼痛,自己不全都出來了嗎?她怔仲的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緊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會,不會.....帝,快救救我,救救笑兒。”

冥帝只覺自己悟實的的掌心上,被狠狠踢了兩腳,他知道,是清音吞下的那口藥,發揮了藥性了,忽地,自己便也跟着驚慌起來。

“來人.....”他甩開袍角便站起身子,朝着外面大吼。

“是,皇上,”那兩名侍衛依舊守在殿外,只看見身子一壓,便跪下了身。

“宣御醫,快。”冥帝幾乎是拼了勁的將那幾個字吐出,他望着滾成一團的清音,只得彎腰將她往自己懷裡帶,“清音,對不起,對不起......”

他能說的,怕也只有這三個字了吧,感覺到懷中的人兒一陣亂顫,他忙的收緊臂彎,恨不能將她的疼痛分給自己。

“不.....”清音咬着脣,豆大的汗珠順着額角滴落,“若是沒有你最後的那聲‘住手’,笑兒怕是早就不在了.....帝,多虧你的這一句話,讓我,讓我可以.....不要去恨你,我知道,你只是想留着我,這樣的帝.....我,我拿什麼去怪你呢?”

她拉着冥帝的前襟,小手緊揪,印上五指的褶皺痕跡,“帝.....我一定要將笑兒生下來,我們的孩子,他可以健健康康的.....”

清音的眸中,勾勒出了一抹孩童的身影,小手緊蜷,走上幾步便要蹲下身子,身上,那精緻的小金龍,栩栩如生。

“好,把笑兒留下來,把他生下來,他一定會是健健康康的,”冥帝順着她的話語,一手握緊她的柔荑。

“老臣參見皇上.....”御醫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進來,只是並未敢上前,站在了桌邊。

“還愣着做什麼?”冥帝沉聲,冷冽的劃過他的身子。

“是,是,”他疾步上前,連脈都未把,便從藥箱中取出一顆藥丸,“皇上,這是保胎丸,音姑娘服用的要付,藥性太強,臣.....只有這個辦法了。”

他恐慌的抵上那救命藥丸,先前的落胎藥便是自己開得,可方纔被叫來的路上,又聽那侍衛說,皇上極力要保住清音肚中的孩子,當時,他便嚇得差點癱軟在地,早知如此,就不會下這麼重的藥了。

“清音,”冥帝接過藥丸,另一手放在她的後腦勺上,“吃下去。”

她猶豫了一下,並未張嘴,只是睜着一雙淚眼,緊緊的瞅着冥帝。

“朕,不會再逼着你了.....”他湊上前去,前額相抵,深望入她的眸子。

腹部,抽痛的感覺再度襲來,清音猛的身子一鬆,竟覺着,像是什麼溫柔的液體,自體內慢慢流出,她情急的抓着冥帝 的手腕,將那藥丸一下吞入喉地。

“痛.....好痛.....”

“怎麼回事,你給她吃了什麼?”冥帝劍眉緊促,陰冷的眸子緊鎖着那瑟瑟發抖的御醫,深邃不見底的眸子,逐漸染上猩紅。

“皇上饒命啊.....”那御醫驚得,急忙跪在了他的身前,“是那藥性太強了,皇上放心,過了那排斥,便,便好了......”

接連幾天,那御醫都沒睡過一次安穩覺,更甚至,像是從鬼門關外走了好幾圈。

清音蜷縮在牀榻上,兩手緊抓着身下的牀單,長髮被不斷的碾來碾去,在腦袋下方深深糾結,白衣勝雪,卻突兀的染上了一點紅,將冥帝那冰冷哀痛的眸子,染上瑰麗。

她硬是咬着牙,一句痛都不肯喊出來,嘴角被劃開的地方,因爲用力而再度崩裂開來,鮮血直流。

望着那般無助,一人承受的清音,冥帝只覺悔到了骨子裡面,他伏下身子,將她再度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清音.....若是真的保不住,便算了吧。”他放在企業腿間的手,觸到了一把的溼膩,那血,像是從自己身上流下的那般刺目驚心。

“不.....御醫說了,沒事.....痛過就好了.....”他好不容易集中精力,簡短而倉促的吐出幾個字,望着他貝齒緊咬着自己的紅脣,冥帝忙的伸出手去,將她的嘴鬆開。

“要是疼,你便咬朕吧。”

清音搖着頭,雙腿不短亂蹬着,以減輕自己的痛苦。

“笑......兒,和娘一起要堅持哦.....記得娘和你講過的話麼?出來之後,要第一個,第一個學會叫.....父皇啊,”企業拉起冥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父皇和娘一樣,等着你,孩子,你都這麼大了.....”

清音眼角滑落下晶瑩,“我的笑兒,一定能挺過來的。”

肚中,像是有了感應般,不再胡亂蹬動,逐漸,平復下來。

那抽搐般的疼痛,讓清音再也忍受不住,她痛呼,像是受傷的小鹿般,扎着眨着晶瑩透徹的眸子,猛的一口咬在冥帝的胸膛上。

傾盡全身的力氣,牙齒深深刺入明黃色的衣袍,她被汗漬矇住的雙眼緊緊閉上,牙根處,疼得發麻。

中式不捨,她咬着滿口的衣料,一人受得這份痛,卻不讓冥帝承受半分。

他,情願她用力的咬向自己,哪怕是狠狠撕下自己的一塊肉,至少,自己是陪着她一起痛。

他顫抖着,將修長好看的十指捧上清音的面頰,那小臉,還在抖個不停,睫毛微微合動,臉上蒼白的幾近透明。

屋內,仿若只有二人般,清音的雙手緊緊環着猛的精裝的腰際,握緊的拳,也只是抓着他的一把衣料。

乾裂的朱脣,將他胸前的衣衫點上血色,清音慢慢睜開雙眼,水霧下,那眸子依舊清澈見底。

“沒有,沒有那麼疼了.....”她嘴一鬆,便跟着展顏,大汗淋漓的身子緊貼着衣衫,竟像是從面上淋過一樣。

“清音....”冥帝將薄脣印在她的頰上,久久沒有散開,清音擡眸,只見他的喉嚨處不斷哽動,她小手拉着他的前襟,虛軟無力的開口道,“帝.....我不怪你,一點都不怪。”

心酸難耐,冥帝怔了一下,一手壓着她的腦袋,讓她枕在自己的肩上,這樣的自己,她竟然還是毫無怨言的跟着,黑暗的心靈,被一雙小小的手抓着,徘徊不定。

見清音已無大礙,久跪着的御醫,這纔敢弱弱的埋着頭,向着冥帝跪安,“皇上......”

他鳳目一掃,這才注意到,地上跪着的人。

“下去。”

“是,是,老臣告退。”那御醫急於起身,雙腳差點被地上的雜物絆倒,拿了藥箱便大步跨出去。

“帝,是不是沒事了?”清音難掩雀躍,拉着他前襟的手晃了晃。

雖然還在隱痛,卻沒有先前那麼厲害了,劫後餘生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再次溼了眼角。

“對,沒事了,”他一手輕柔的撫着清音凌亂的髮絲,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

相扣的十指,只見兩人才能感受得出彼此心中的悸動,清音.....以她的堅持,留下了笑兒,冥帝,又因他的堅持亂了原先的方寸。

一切,都在錯錯錯,一切,又順着命輪的圓輪,慢慢靠近,終是,逃不過這束縛。

待到疼痛散盡,冥帝望着她滿身是汗,髒穢不堪,橫腰,便小心的將她抱了起來。

“去哪?”清音枕在他肩上的腦袋擡了一下,無力呻吟。

“誰會吧,”冥帝輕柔的壓低聲音,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跨出大殿。

清音也是真累了,一出殿,知覺寒風襲來,她忙的往冥帝懷裡縮起,腦袋都懶得擡一下,鼻翼輕合,便沉沉睡去。

總算是全身的神經都放鬆下來了。

冥帝抱着清音回到了自己的寢殿,越過那掛着巨幅圖畫的牆面,跨向內殿。

暖暖的,很舒服,像是水流滑過身子的感覺,那原先的黏膩被洗去,神清氣爽。

清音一聲嚶嚀,下意識的兩手環胸,她只覺得自己雙腿被打開,一雙大手,慢慢撫上了自己的腰間,她猛的睜開眼去,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跌入了冥帝那赤裸的胸膛。

“醒了?”聲音,蠱惑而嘶啞,清音望向周側,這不就是冥帝內殿的浴池麼?整個像是被原始環繞,碩大的枝葉,茂盛的綠意,夾伴着馥郁雋秀的花色之味。

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卸下一身累贅,好好的融入進去。

冥帝讓她後背抵着那光滑的壁沿,拇指輕輕撫上她的脣角,一碰,清音便皺起了秀美,忍不住向後退去。

“疼麼?”他跟着湊上前,結實的胸膛緊緊的壓着清音,讓她動彈不得。

她點了下頭,又迅速的搖了搖,緩緩說出二字,“不疼,”眉眼卻依舊沒有鬆開。

冥帝眸中閃過一絲聯繫,輕輕的將她的腦袋擡起,薄脣慢慢壓了上去。

被輕觸的地方,有些疼,清音張大雙眼,薄脣輕啓,火熱的舌尖,便毫無預警的舔在她的傷口上。

“唔.....”她再度蹙眉,在她嘴裡輕聲溢出,“疼,疼。”

“乖,一會就來好了,”他壓着她的腦袋,語氣,更是寵溺的帶着哄騙,清音退縮着,只覺這樣的冥帝才應是最真實的。

兩人的脣齒間,還有清音那嘴裡殘留的苦藥味,冥帝不敢壓得太緊,中間,還隔着那隆起的大肚子

雙手,落在她隱在水下的肚子上,掌心撫摸的感覺,柔滑飽滿,清音雙眼垂下,身子微微推開,不醜嗎?

冥帝魅惑的嘴角,帶着一點猩紅,他翻身靠在清音的邊上,“不醜!”

滿足的笑啓,兩人肩並着肩,望向遠處。

“清音....”

“恩?”

“你....改日,朕陪着你到處走走,”這本是一句開心的話,從冥帝嘴中說出,清音只覺聽着苦澀,他是怕自己一直呆在寢殿內,日後,沒有機會了吧。

他,是尊王,卻也有自己不願接受的事實,所謂的奇蹟,他並不信,或者說,是不敢信。

“好啊,”清音眼眸痛楚的像是被割開般,雙手環着自己的肚子,若是自己真走了,她的冥帝一人,要怎麼辦啊?

“你想去哪?”他頭一側,伸出手去將她帶至自己的臂彎間。

“我不想去哪,有你陪着,在哪都是一樣的....”清音窩心的將腦袋枕在他的鎖骨間,滿足而眷戀的拉開嘴角,“帝,我就要你陪着我。”

她不敢去麝香,那邊放油自己貪戀吧,只要接下來的幾個月,即便是真走了,自己也覺得夠了。

她的話語,他又豈會聽不懂。

兩人卻是害怕的不敢說出口,那易碎的心思被壓在心底,很沉,很沉.....

“好,”他只能承諾,擁着她的雙手,不再放開。

天,壓在了頭頂,呼嘯的風聲伴着,‘吱吱’作響的破敗門板聲,‘哐哐哐’的砸在血宮的殿牆上。

荒蕪的雜草被吹的東倒西歪,那一個個好不容易結起的蜘蛛網更是被吹得七零八落,倒吊着,映射出整個院子的蕭條。

破落的長廊上,早有青石板被磨損,毛糙的尖利,阻擋風勢,迴旋着衝撞向那大殿。

‘吱......’陰冷,悚然的聲音,被拉的很長很長.....那一聲刺耳的尖銳,讓人忍不住捂起雙耳,煩躁不安。

詭異的圖形,晦暗的內殿,一襲紅衣勝似血,十指自袖內伸出,塗滿丹蔻的十指交相握起,一頭墨發遮住了腰際,只是一個背影,便讓人悚然欲逃,猶若鬼魅。

“呵呵.....”女子突兀的淺笑,心情似是很好,她右手拂過殘壁,在一處描繪着血祭的圖像前,徐徐停下腳步。

一掌震出,只見那牆壁緩緩向裡邊縮去,彈出之時,上面掛着一副畫像。

眉如劍,眼若鷹,脣畔的笑意,魅惑而邪肆,一張容顏,頃天地。

不是冥帝,還能有誰呢?

一百一十八 宮外

天生的王者霸氣,十年前的畫中人,卻已成蛟龍。

女子纖細的指慢慢扶上那用特殊材質製成的宣紙,“帝……你還是同十年前一樣,着眸子裡,還是裝不下我啊。”

畫像的邊上,刻着一排小字,冥朝九年,江山易主,帝爲王……一點淚,以血爲咒,以逆天命。除咒之法……

她嘴中細念,緩緩將小臉貼了上去,柔媚的雙眼落在滿是粉塵的地面上,“帝,這座寢殿,你早便忘了吧?清音……清音……我偏就不信,你纔是帝的命中人。我的一意孤行,導致自己衆叛親離,這天命,我是違定了……”

眼角處塗滿了蜜色的光彩,她緊閉的雙眼顫動着,那久埋在心底的酸澀,並未隨着時間而消減半分,相反的,卻是愈演愈烈。

眉開,晶瑩落……

過了許久,女子纔將臉從那畫像上面退開,她擦去眼角的淚漬,小手輕撫過牆壁,隨着一聲沉悶的拖動,那畫卷被隱了起來,呈現在眼前的,便是那祭祀的場景。

揮去衣袖間的粉塵,血色的裙襬,在地面上拖動,失去旖旎,沾染上玄色。

氤氳的浴池內,赤裸相擁的兩人緊緊靠在一起,冥帝兩手環在清音的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以食指在手背上輕敲着。

白皙的肌膚抵在身後古銅色的胸膛上,清音將全身的氣力都壓在冥帝的身上,清秀靈氣的面容上,帶着幾分懶洋洋的惰意,一天之中,自己竟像是帶着笑兒,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浸溼的發,在身後被一點一點梳理起,男子的指,很柔,清音再度閉上眼睛,卸下一身重擔,便沉沉睡去。

聽不到耳畔,冥帝的低語聲,見她熟睡着,只能將她從浴池內抱起,送回了寢殿。

清音皺了下眉,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夢中,還是醒着。

她只覺喉嚨口難受的像是窒息般,透不過氣來,緩緩睜開眼睛,便望見冥帝放大的俊顏正聚精會神的盯着自己的喉間,雙手更是彆扭的重複着一個動作。

“帝……”她輕喚,望向四周。

這不是自己的寢殿,空間雖小確實豪奢異常,身前,擺着一張案几,上頭,薰香四溢,縷縷青煙隨着清風而飄散至四處,清音想要深呼上一口,喉間便被那打手給抵着。

“帝……”她垂目,之間冥帝雙目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不出一會,便帶着幾分懊惱之意,只是手上的動作不減。

從那一下下拙劣的動作,清音一下便笑開了眼,原來,是在幫自己繫上那盤扣呢。

“我自己來吧。”

“等等,就好了……”他湊上身前,濃密的睫毛垂落,溫熱的氣息吐在清音的下巴處,一陣癢癢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往後縮去。

“帝,這是哪?”她退到角邊,冥帝跟上前,繼續研究着手上的動作。

“朕,帶你出宮。”他腦袋都沒有擡一下,手上一鬆,魅惑的嘴角漾開,“好了。”

“出宮?”清音怔住,忙的一手掀開邊上的轎簾,將腦袋探了出去。

果然,已經在了外頭。

放眼望去,那個不是尋常百姓家,有大着嗓門使勁吆喝的,也有那肆無忌憚的討價還價聲。清音只覺異常親切,這纔是最平凡的日子,笑意,在眼睛深處肆意蔓延,這,也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毫無束縛,比那深宮之中,自在多了。

小手緊握,他側眼望去,雙目定定的落在冥帝的臉上,展顏釋然,他到哪,自己便跟到哪。

“餓麼?”鳳目微眯,斜睨向邊上的酒樓。

清音一手扶上自己的肚子,走了這麼久,還真是餓了呢,她嘴一撇,繼而咬脣,“笑兒說他餓了呢。”

冥帝忍俊不禁,薄脣勾起,打手猛的攬上清音的肩,“走,帶笑兒吃東西去。”

“不要……喂……”清音到底是臉子薄,她一手忙的去拉冥帝的手臂,“放下啦,裡面都是人。”

好不容易將他的大掌從自已的肩上拉下,那隨從早便安排好了一切,帶着兩人來到那靠近窗子的桌前,“爺,您請坐”。

冥帝讓清音先坐了下來,單手拂開袍角便落座於她的身側。

清音還未來得及細想,眼前,便滿滿的擺上了一桌子茶餚,她瞠目結舌,這陣勢,像是要將全店的菜都端上來一樣。

“想吃什麼?”冥帝不期然的說:這裡不比皇宮,暫時將就着吧”。

清音好笑的望着那擺滿的桌子,這還叫將就麼?偏偏,卻提不上分毫食慾,“ 我想一吃小餛飩”。

她想起了同風記閱常去的那家小店,每次,兩人都會點上一份小餛飩,分量不是很多,但已經足夠餵飽她們了。

冥帝聽聞,好看的劍眉蹙起,思忖半刻 ,纔開口問道,“什麼走小餛飩?”

“小……”清音笑着想要解釋,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圈,“等上來了你便知道了”。

身側的小二聽聞忙的退下身去,不出一會功夫,便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來,上頭,還飄着細密的香蔥,清音一聞到那味道,僅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雙眼緊盯着那碗。

冥帝接過手去,皺眉望向碗內,“這東西能吃麼?”

“當然,可好吃了”,清音用力點了下頭,雙手伸出,便要接過去。

他似是不信,一手拿起那湯勺,舀了一個,遞到白己脣畔前。輕輕的吹上幾口氣,動作柔和,那樣專注而認真,清音呆呆的望着,直到那湯勺觸碰到自己的雙脣,還沒才反應過來。

見她不張嘴,冥帝便停下手中的動作,眸子帶着不解。

如此親暱的餵食,讓清音一下子無所適從,冥帝突然的轉變,讓她完全亂了方寸,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爲了自己所做的第一次,太多太多了… …

清音張嘴也不是,退開也不是,只能呆愣愣的一聲不吭,瞅着冥帝。

“張嘴,”他輕柔出聲,讓隨身的侍衛都難以置信,這副模樣,竟像走在哄着孩童般。

清音木訥的將嘴巴張了下,貝齒被輕輕撬開,一個小餛飩便滑了進去,她咀嚼了幾下,看着冥帝埋頭繼續吹着。

薄吞,抿得緊緊的,那手臂剛伸過來,清音便自覺的張開嘴,咬了半個,一手將他推了回去,“你也嚐嚐”。

冥帝望着那透明色的皮子,想象不出,這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清音擡起他的手,將那湯勺推到他脣畔前,“吃吃看嘛”。

心裡,多了幾分涼憐,身在帝王家,卻連最尋常的東西都未嘗過。

見她小臉垮下下去,冥帝盯着那半個餛飩的視線落向遠處,張嘴,將那咬過的另一半吞入腹中。

“好吃麼?”她忙的湊上前去,觀察着冥帝的反應。小手握浪身前,雙目揚開。

“一般,”冥帝舀起一勺,再度遞到清音嘴邊,“你多吃點”。

看着他泄露出來的笑意,清音心情愉悅的長大了嘴,毫不客氣的一口將那餛飩納入口中。

寬大的衣袖忽地被被一股很小的力氣抓着,清音納悶的低垂下腦袋,只見一名男童正歪着腦袋,黑亮的眸子仰起緊盯着身前的桌子。

他一手抓着清音的袖子,矮小的身子墊起腳尖,另一手想要去夠住那桌子。

“腿……腿……”嘴裡含糊不清的在念着什麼,小腳隨着身子一扭,便輕輕的碰在了她的肚子上。

冥帝的眸中閃過一絲厭惡,他蹙着眉,將手中的碗放了下來,“滾開”。

語氣惡劣,邪魅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當場便並那孩子嚇住了。

小手揚了揚,卻還是不放棄般,拉了拉清音的衣角,指着那那高高的桌子“腿腿… … ”

順着他的手指望去,清音才知道,原來他是想要那雞腿。

童稚的小臉仰視着女子,那小手抓得緊緊的,清音俯下身子,便將他抱到了邊上的凳子上,“想吃什麼?”

“腿腿……”孩子還是心念着那雞腿,只是兩眼不自覺的朝着冥帝望去,只見他一臉陰霾,似是很不習慣。

“帝……”清音一手輕撫着那孩童的小辮,滿是笑意的望向冥帝。

他轉過臉去,單手撐起下頷,那孩子見狀,小心翼翼的接過清音遞過來的雞腿,小手緊抓着,便塞到嘴裡面。

兩手巴巴的緊握着,冥帝斜睨了一眼,那手看上去只能抓着半個雞腿,小嘴努力的咬着,油漬弄的滿身都是。

咬到難嚼的地方,他更是卯足了全身勁道,只見兩條小腿一蹬,好不容易纔吃的滿嘴都是。

清音被他的吃相逗樂了,不知道,笑兒以後會不會和他一樣,不由自主的撫上白已的小腹,望着那男童的眸子,開始閃亮。

解決了一個雞腿,他舔了舔滿手的油污,一張小臉在轉向清音,續而再望向冥帝。

胖哪嘟的小手朝着身近的那盤子慢慢摸去,一邊,還注視着男子的神情,抓上一塊甜點,咯咯笑着塞入自已的口中。

那清脆悅耳的笑聲,並未讓冥帝展顏,他凝望着身前的孩童,出了神。

都說孩子的天性,不管你罵他打他,他都會對你無害的笑着,他只覺得心裡鬱結的難受,便並臉轉向了窗外。

那男童祛祛的望了冥帝一眼,再度伸出去的手不敢落在盤中,只聽得哇的一聲,竟是大哭了起來。

清音抓着錦帕的手一僵,忙的伸過去落表他的肩上,“怎麼哭了,是不是還想吃什麼?”

那小嘴撅的老起,高聲的尖哭更是將整個酒樓的視線都引了過來,時不時的,還有兩三人指指點點。

冥帝俊顏一沉,不耐的眯着眸子,“閉嘴”。

那孩童聽聞,哭的更厲害了,兩條小腿前後甩動,小手也不管多髒便往眼晴上面抹去。

“娘… … 娘……”邊哭,便大聲的叫嚷。

“帝……”清音急切的哄着那孩子,“不哭不哭啊,乖……”她擡眸,將視線落在冥帝的臉上,“他只是個孩子啊”。

尖銳的哭聲,似是要刺破人的耳膜,冥帝頭疼的一手撐着前額,就連站在身側的隨從都是忍俊不禁。

“娘……娘……”

只聽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婦人身着簡樸的衣衫,來到二人身側,“對不起啊……孩子還小,不懂規拒”。

清音笑着站起身,雙目柔和,“不要緊,孩子天性嘛”。

婦人歉意的彎下身子,一手並那孩子從凳上拉了下來,“寶子,娘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不要亂走”。

“寶子吃腿腿… … ”那喚作寶子的孩童指了指桌上的骨頭,咧開嘴便又笑了起來。

“對不起啊”淳樸的鄉野婦人滿面爲難:“這孩子,就喜歡亂跑,管都管不住。”

“沒事,”清音望着那孩童,彎下身去,“還想吃腿腿麼?”

“想,”他不客氣的點了點頭,一根手指頭嚼在口中。

“小二,將這些都包起來,給他們帶回家去,”清音朝着一旁的小二吩咐道,反正自己也吃不了那麼多。

“是”。

“這……姑娘,不用了… … ”那婦人猶在推託,卻是拗不過清音的執意,千謝萬謝之下,便拉着寶子的手向外走去。

冥帝見那麻煩終於動身了,他放下撐開的手,眼眸剛睜開,便眯見那孩子從婦人的手肘間轉過腦袋,舌頭吐出,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衝着他做了個鬼臉。

清音望了冥帝一眼,便自顧笑開,“逗死我了。”

“有什麼好笑的。”他執起桌上的酒杯,輕抿了一口,眼角卻禁不住染上華彩,“清音,笑兒他……不會也這樣吧?”

一百一十九章 劫數

清音抵嘴淺笑,望着那孩童的背影,單手支起下巴,“若是男孩的話,指不定皮成什麼樣呢”。

冥帝喝下的酒流連在脣齒間,他鳳目輕佻,腦袋微側,望向窗下走遠的母子二人,腦中,慢慢虛幻出一抹小小的身影。也會同那母子一樣,衝自己純真的笑開,冥帝嘴角跟着勾起,白斟自飲起來。

一頓飯用了近兩個時辰,兩人相攜走下酒樓之時,正值中午時分,清音邊走邊擦拭着額角的汗漬。

“清音……我們回去吧,”冥帝單手攬上她的腰,大掌撫上她的前額,將散落的碎髮撥至一側。

“再玩會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她卻是還未盡興,哪怕什麼都不做,就是在街上走走,也覺得心情愉悅。

冥帝終是點了下頭,“那累的時候記得要說出來”。

清音靜默的拉着他的手,腳步放得很慢,時不時的還問肚中的孩子講上幾句。

冥帝望着她一臉的自言自語,手便輕落在她的肩上,俯下身,涼薄的脣湊到她脣畔間,“又同笑兒說什麼呢?”

清音將視線從白已的肚子上面收回,她帶着幾分膠黔,一邊嘴角輕咬,只走瞅着他不說括。

“怎麼了?”冥帝擡起身,帶着她向前走去。

“我問笑兒講,今天,他的父皇啊,欺負一個孩子,把人家嚇哭了”。清音想起酒樓內的那一幕就忍不住哧笑出聲,她忙的一手掩住嘴角,只是雙肩卻不受抑制的抖動起來。

冥帝落在遠處的眸子縮了一下,本是一句玩笑話,卻讓他神色黯淡下來。

“帝,怎麼了?”清音不安的伸出手拉住他的前襟,仰視着探入他的眸底,在那無盡的深邃中,竟發現了一抹寂寥,那濃郁的暗色,逐漸蔓延開來。

“帝……帝……”清音頓住腳兩手改放在他的腰間,墊着腳尖,湊了上去,“怎麼了?”

望着逼近的小臉,冥帝這纔回過神,他雙手伸出,撫上清音的面頰,笑意黯淡,“清音……你的溫暖,聯從來都不會”。

她擔憂的神色愈漸加濃,“帝,到底怎麼了?”

冥帝將她的腦袋壓向自己的胸口,“清音……朕會是一個好父親麼?”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憂慮,腦中,滿滿的,都是那孩童見着自己時的懼怕,他隨意的一個眼神,竟連那不懂人事的孩子都接受不了。

“當然,”清音忙不迭地點頭,帶着想要讓他深信的渴求,“帝,你會是位好父親,不信,你問笑兒”。

臉上,不帶一絲玩笑,他抓着冥帝的手放表自已的肚子上,滿面慈愛,“笑兒,你想父皇麼?想的話,就動動身子哦… … ”

肚中的孩子,早便是心有靈犀了,冥帝只覺着自己的掌下被情體幾下,異常有力。

“瞧吧,”清音一臉驕傲,“笑兒多聽話”。

冥帝並未答話,只是將她擁於身前,下巴輕靠在她的頭頂上,有了清音,他便覺足夠了。那瞬間的想法,讓他自己都走一怔,若是可以平凡,江山又算得了什麼呢?

“帝,”清音望向周邊,一張小臉漲了個通紅,“這是在大街上啊”。

絡繹不絕的人羣中,早便有人竊竊私語,只是並無惡意,純粹的看着熱鬧。

清音退開身,拉着冥帝的手便往前走去,“走啦,走啦……”

身後,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清音小臉跟着洋溢上幸福的光暈。他的帝,就該同今日一般,哪怕是最平凡的也好,如只要他真心的笑出口,不求別的。

走了幾步,便遇上那糖葫蘆蘆的,高高豎起的杆子上面括滿了一串串令人垂涎的紅色晶瑩。清音頓住腳,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拔了兩串。

外頭並不像現代那樣用紙包着,清音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好甜哦”。

她將另一串遞到冥帝身前,“試試看嘛”。

冰糖將清音的脣染得越發紅潤,她將糖葫蘆橫在自己吞畔間,咬下一個,慢慢咀嚼。

“好酸哦……”秀眉緊皺,冥帝望着她一臉痛苦,伸出手去說道,“吐出來”。

清音嚼了幾下,身子一側,便嘟着小嘴,“酸過之後纔會甜嘛”。

冥帝拿她沒有一點辦法,隨從也在此時將馬車趕了上來,“爺……”

他拉住清音的手腕,便抱着她上了馬車,“休息會,今日走的太多了……”

清音點着頭,她知道,冥帝對自己可算是縱容到家了,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便繼續吃着手中的糖葫蘆。

“真有那麼好吃麼?”看着那串起的糖葫蘆慢慢變少,冥帝壓下腦袋,湊上前去。

“你吃一個嚐嚐嘛,”清音慫恿着將手上的杆子伸過去,嘴角更是被染得紅紅的,那模樣,不禁讓冥帝想起了酒樓中吃的滿嘴是油污的寶子。

他並未接過清音手上的糖葫蘆,而是將脣猛的壓在她柔軟的朱脣上,舌尖撬開她的貝齒,在她嘴中,同她爭搶着那來不及咀嚼的山楂,上頭的冰糖已被白己吃盡,清音趕忙咬着半個,另外半個,便被冥帝奪了去,兩人像在嬉笑般,你退我進的誰也不捨得吃下那一顆。

手上還有一大串呢,就非要搶自己嘴裡這個麼?

兩人推擋間,清音清晰的覺着冥帝的氣息逐漸開始紊亂,她慌得將那一顆糖葫蘆推出去,身子也往後退去。

大掌,猛的落在她的腦後,將她拉近自己,“還拾你”。

脣再度壓了上來,清音被迫張開,混合着兩人曖昧的銀銀絲……在口齒間交纏。

冥帝輕湊至她的耳畔,聲音中透着蠱威的磁性,“清音……聯有多久沒要你了?”

她只覺着冥帝的呼吸逐浙炙熱,內心竟慢慢的攀藤上一種希翼,自打知道她體內藏有毒針以後,兩人便未再行過房,清音雙臂纏上冥帝的頸間,兩眼,逐漸迷離。

在她耳垂處輕吻,灼熱的大掌,開始慢慢探入衣衫之中。

隨着手上動作的延伸,女子的呼吸,開始急促而焦躁。

冥帝帶着滿心的期待,不安的吐出一口氣,緩緩退開身,望入清音的眼眸。

美目妖嬈,那清澈早便散去,果然這世上……是沒有奇蹟的。

他將手伸出來,改放在清音的腰間,下巴緊抵在她的鎖骨上。狹長的鳳目無力闔起。難道,他同清音一輩子都要這樣麼?就連那唯一交融的機會,竟都要剝奪了去。

過了一會,直到那曖昧之音消盡,清音才揉着眼晴,雙手攀上他的肩頭“帝… … 我怎麼又睡過去了?”

她的反應,同以往一樣,只偶在情慾上來之時,這幅身子纔會被體內的毒針所控制,完全失去意識。而這一切,清音始終不知,冥帝更加不會去殘忍的告知於她,他撫着清音的發,聲音清淡黯然,“沒事,你太累了”。

另一手在她的後背上輕拍,清音見他似是心事重重,便傾下上半身,將前額抵在他的額頭上,“帝,有什麼事不要瞞着我”。

冥帝閉上的眸子咻的睜開,脣角輕揚,“還要出去麼?”

清音實在是走的多了,方纔不覺得,如今一坐上馬車才知倦怠,她將腦袋放在冥帝的肩上,一手將那邊側的橋簾掀起,雙目便一瞬不瞬瞅着外頭。

“先坐會吧”。

冥帝點了點頭,擁着清音,將身子靠向後頭,小憩起來。

一個下午,兩人都是在馬車上度過的,清音望着那威世祥和,小臉僅開始逐漸展顏。

一天的功夫,快的讓人措手不及。那馬車越是逼近皇宮,她的內心,便衍生出那種強烈的不安。隨着車軲轆的碾壓,心像是被狠狠的抽着,一下又一下。

車子剛進入,冥帝便醒了,兩人下了馬車,只見福公公守表邊上,滿臉的焦慮。

“皇上……”見到二人,他疾步上前,跟在冥帝的身側,“皇上,不好了……公生她又是吐血不止”。

“什麼?”全身的氣勢肅然齊聚,冥帝雙拳緊握,望向遠處,“什麼時候的事了?”

“就在今個下午,御醫都來了,可還是束手無策”,福公公忙的跟上冥帝的步子,一邊將詳細的情形描述出來。

清音見狀,忙的跟了上去,她兩手扶在身後,吃力的走動着。

“清音,你先回去,”冥帝猛的頓下腳步,衝着身後的女子說道。

“不… … 我也要去,”她執意的跟上,一個人徑自朝前走去。

冥帝拗不過,只得將手攬上她的腰,帶着走向靈茉的寢殿。

溢滿茉莉花香的寢殿外頭,掛着兩盞高高的燈籠,由於靈茉偏愛那白淨的色彩,就連那彩燈都換上了如今的白燈。

遠遠望去,像是在昭示着某種潛在的不詳。

剛跨進去,便聽見了滿園子的哭聲,清音只覺心裡‘咯噔’一下,腳步差點踉蹌的摔倒,三人急急的朝着內殿走去。

剛跨入一腳,冥帝便放開了扶着清音的手,大步朝裡面邁去。只見靈茉無力的躺在牀邊,整個腦袋垂在外頭,地上,跪着一名小丫鬟,雙手顫顫巍巍的託着一個面盆,裡面,猩紅溢滿了整個盆底。

“茉兒… … ”冥帝上前,將她的身子扶起,讓她躺在自己的懷裡,“怎麼了,告訴哥哥……”

“哥……哥,茉兒好難受啊,”靈茉臉色蒼白,小手緊抓着冥帝的大掌不放,“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不會的,”他將女子的身子緊緊壓向白己,面頰貼近,在她耳畔低喃着,“茉兒不要怕,有哥哥在……”

清音並未走近,而是遠遠的望着,那一抹仿痛,自己代替不了,只能站着,心裡跟着難受的緊緊揪起。

靈茉的這一次,似是來的異常洶涌,她本就體質差,雖然在冰棺中沉睡了三年,卻終不是藥到病除。  冥帝自己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他一手輕順着靈茉的發,語氣中滿是無奈,“茉兒……哥哥明日,便並你送回冰棺中”。

“不,我不要回去,”她激動的欲要起身,卻被他緊緊擁着,動彈不得“哥哥,茉兒不要再回到那冰棺中了,那裡好冷,只有茉兒一個人……我不要回去,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茉兒,”冥帝一聲輕斥,將她的情緒壓下幾分,“哥哥只能先保住你的命……待到我血咒除盡那日,便是放你出棺之時”。

靈茉痛苦的閉上雙眼,她知道,再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可卻是心纔不甘“爲什麼,爲什麼啊……”

她將緩緩睜開的雙眼,落在遠處的清音身上,小手,握了握冥帝的手掌“哥哥……你的血咒,真的能除嗎?”

他遲疑了一下,劍眉緊緊的皺起,深邃的眸子中,暗含着某中不知名的情緒,喉間,苦澀不斷的動了一下,“,茉兒放心,會的……”

靈茉緊硼的小臉,並未鬆開,那落在清音身上的視線,更是久久沒有收回……

“哥哥,茉兒只要你幸福”。

身杯六甲的女子,這本該是一副多麼和諧的畫面啊,如今看來,卻是刺眼極了,靈茉酸澀的閉了閉眼,晶瑩滾燙的不斷流了下來。

“茉兒… … 哥哥,註定是與幸福無緣的… … ”冥帝的聲音,只留在了靈茉的耳畔,壓得很低,帶着沉悶令人窒息般的疼痛,撕開心口。

“哥哥… … 說不定呢,她會一直陪着你的,茉兒相信,”靈茉淡淡的劃開嘴角,“只要哥哥開心,茉兒濃下面,就什麼都不怕了… … ”

命運的齒輪,經久不息……明月輝亮,落液暗色的冥朝之上,凸顯幾分冷淡漠然。

一線……牽動着血脈,以血爲咒,生生相剋。

靈茉的病發,更是在預示着,冥朝,註定了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逃,逃,逃,終是躲不過劫數……   清音原先幻想的美好,不是不存在……只是,一切終將毀冥帝自己的手上!

一百二十章 接迎 孩子

靈茉的身子,越來越虛,越來越弱……

感覺,就連呼上一口氣都是奢侈了,她從冥帝的臂彎間探出腦袋,一手向着清音的方向伸出。

清音見狀,快步走了上去,她站在塌前,不敢去望一眼那丫鬟手中端着的面盆。

“音姐姐……這是她第一次,開口承認。清音傾上身子,握着她的一手,“茉兒……”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小手緊握着清音的手,弱弱的開口道,“音姐姐,幫我好好照顧哥哥,我不放心……一定……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要陪着哥哥啊,不要拋下他一個人”。

清音心口酸楚,她另一手落在冥帝的肩上,只是不斷的點着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靈茉聽聞,這才放心的鬆開手去,她抓着冥帝的袖子,輕輕拉了下,“哥哥,茉兒不怕了……茉兒等着哥哥”。

男子黑暗的眸子,越漸深沉,他將靈茉緊緊的攬在懷裡,薄脣,抿成剛毅的弧度。

兩人陪了整整一個晚上,天剛放亮,冥帝便讓福公公去請了兩大祭司來,他小心的將靈茉抱起,轉身吩咐起身側的丫鬟,“將清音送回寢殿”。

“是”。

清音跟着走上前一步,望向二人,“不,我也要去”。

還未等冥帝開口,靈茉便虛弱的動了下腦袋,衝着清音努力拉開一抹笑意,“音姐姐,祭臺上頭陰氣太重,您不能去”。

清音還想堅特,冥帝望了她一眼,雙目落在她的肚子上,“清音,你先回去,一夜都沒歇息了”。

望着他的一臉倦容,她只覺着心疼難受,無奈的站在原她,點了下頭,實在不忍心再讓冥帝放心不下。

抱着靈茉的身影跨出大殿,一團金黃帶着柔和的洪亮,緊緊籠罩着二人。那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落寞,讓清音緊隨出去幾步,健碩的身子,挺直的脊樑,靈茉的發柔弱的垂在冥帝的嘴彎間,她回眸,衝着清音最後笑啓。

眼淚,不知怎他就掉了下來。

本是花樣年華,卻要久居在冰棺之中,暗無天日。清音拾起裙襬,跟着跨出大殿,她朝着二人的身影,便大聲喊道,“茉兒,我們等着你回來”。

冥帝原先大步跨前的身子一頓,神色更是絕望的詼敗,他雙目遠眺,頭也不回的去了祭臺。

清音雙腳不聽話的跟了上去,直到一旁的丫鬟輕喚,纔回過神。

“音姑娘,奴碑送您回寢殿”。

兩人乖巧的一人一邊,上前攙扶着。清音神情混沌,早便分不清了前方的道路,她只知道跨步,隨着那兩名丫鬟。

回到寢殿之時,葉丫頭同墨雪兩人正坐在殿門口,見她回來,忙的迎了上去。

“清音,”葉丫頭接過手,握住她的手,“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是凍着了還是什麼,手好涼啊……”

“我沒事,”她徑自走到榻前,坐了下來,“你們忙去吧,我想靜一靜”。

兩人見狀,雖走不放心,卻沒有去打擾,葉丫頭拉起墨雪的一手,便走了出去,將殿門掩上。

清音拉起錦被,衣裳都沒有脫掉,便整個人鑽了進去,她將被子環在雙肩上,兩眼盯着那殿門,等着冥帝的歸來。

慢慢的,腦袋便沉了下去,隱約間,便聽見殿門‘吱’的一聲,清音迷糊的擡了下腦袋,還未看清楚來人,便被擁入了一具厚實的胸膛。

熟悉的氣味襲來,她倦怠的閉上雙眼,只覺着那精壯的胸口處,竟在不斷的顫抖着。清音將臉貼上去,雙手在他後背拍着,“睡會吧”。

冥帝抱着她的手才鬆了一下,自己掀開錦被躺了下去,他一手橫在清音的胸前,將她的後背緊緊抵着自己的心口處。  清音將手覆在他的大掌上,兩人靜默着,一個都沒有開口,更乏,沒了倦意。

就連呼在自已耳畔的氣息,都是紊亂顫抖的。清音心疼的握緊了手。將身子用力往他懷裡面窩去。

自己的親人,卻要被自己親手關入石棺中,那樣的心情,怕是沒有人能比他更痛了吧。

清音不知道四年前,冥帝是怎樣將靈茉封入冰棺的,但是今日,她卻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冥帝,也有害怕,也有恐俱。

修長的指,在她的小腹上轉畫着圈,冥帝一手擡起清音的腦袋,讓她轉身面對自己。

鼻翼輕抵,有的,只是兩人清晰的呼吸聲,他只想這樣靜靜的望着眼前的女子,這般的真實,不會讓他惶恐,摟在懷間,填滿了那令他不安的空虛感。

清音將手撫過冥帝的腰際,在他背上輕拍,安撫着他躁動的無措感,“帝……都會好的。”

她堅信,一切都會過去。只要不是生命消逝,就都還有挽回的可能。

冥帝伸出一手,拇指指腹在她細嫩的臉頰上輕撫,相抵的前額親暱摩擦。

安心的感受着那小手拍在自己背部的節拍,冥帝身心具疲的閉上雙眼,不出一會,呼吸聲便趨於平穩。望着他的睡顏,清音忍不住將手落在他的頰上,食指,輕輕的將他皺起的雙眉撫順。

隔在兩人中間的,是他們的笑兒,清音見冥帝已然熟睡,這才小心翼翼的轉身,將身子仰躺着。她雙手放表自己的小腹上,輕吐出幾口氣。

就連睡個覺,都要折騰娘。

清音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她撐起身子,一手託着肚子小心的下榻。

洗漱完畢之後,換上一身乾淨的白色雪紡紗,在葉丫頭同墨雪的攙扶下,走出了寢殿。

肚子越大,便越是坐不住,加上心裡的悲喜交接,還真走讓她鬱結萬分。清音只想着出去走走,能帶來一份好心情,儘量不要影響到肚中的孩子。

她本想着去聖心殿,走着走着,便偏離了原先的方向,朝着蔥鬱的園子走去。

吸引自己的,只是那一片翠綠,眼前像是忽的一亮,清音只覺心神愉悅,只走不敢走得快,慢悠悠的踩着一他綠菌,走上紫晶石鋪成的長道。

泛着熒光的道,長而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清音也不用兩人攙扶,自己走在前頭,葉丫頭與墨雪跟在身後。

鼻翼間忽的飄來一件花香濃,說不清具體是什麼香,清音勾起脣角,這……應該是由百花凝聚而成的。還未等到清音細細體會,遠遠的,便望見一抹嬌俏的身影,踱步而來。  隨着兩人的靠近,清音一下便認出了,那人是百花娘娘。

一襲百花衣,風姿卓越,蠻腰輕扭,連走起路來,都帶着柔若無骨般的嬌媚。

她的身後,簇擁着幾名丫鬟,清音頓下腳步,由於身份的特殊,便只得彎腰行禮,“奴婢參見百花娘娘”。

葉丫頭同墨雪見狀,忙的跟在身後行禮,百花娘娘瞅着身前的三人,視線落濃清音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都說冥帝繼位十一年來,從未有過自己的子嗣,卻不想,率先懷上龍種的,竟是一名身份卑賤的丫鬟。

不管她多麼受寵,沒有冊封,那便是在宮中失了地位,見着誰,不還是一樣要行禮叩拜麼?

清音彎下的身子已經感到了不適,那壓迫的小腹處傳來陣陣隱痛,可那百花娘娘卻絲毫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她將全身的力量儘可能的移到腿上,前額更是冒出了冷汗。

美目緊緊的眯起,百花娘娘自是知曉清音腹中的孩子,對冥帝來說是何等的重要,雖是心有不甘,卻只得讓她起身,“起來吧”。

她暗暗鬆下一口氣,慢慢的捧着肚子起身,“謝娘娘”。

百花娘娘垂目,望着身前的女子,只見她雙目華彩四溢,秀眉隱入髮絲,容貌自然是稱不上絕美,這深宮中的妃子,哪個及不上這等姿顏,卻偏偏,冥帝是弱水三千,只取了這一瓢。

一襲月芽白的宮裙,簡單而素淨,沒有花哨的髮飾,卻在擡眸間,給人一種心安的暖意。

清音見她瞅着自己,只以爲是她要過這道,碎步淺移,便走上了那邊上的草地,將主道讓了出來。神情恬靜,絲毫沒有相爭的意思。百花娘娘雙手提起裙襬,跨出的腳步頓了一下,便再度縮回。

“你倒是識相啊”。

清音聽着她的語氣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挑釁,她深埋下腦袋,默數着衣料上的淺色花紋。

百花娘娘見她低眉順目,心裡便忍不住幾分好奇,她一腳踏上前,右手輕勾起了清音的下巴,那波瀾不驚的眸子直視着身前的女子,潭底,沒有虛僞的迎合,更加沒才她預想中的懼怕。

這樣的女子……

百花娘娘悻悻的放開手,並未再爲難,她意味深長的盯着清音,過了許久,才旋身向前邁步。  葉丫頭見她走遠,這才焦急的回到清音身側,在她頸間查看着,“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瞧着她的一臉緊張,清音笑着拉住她的手,“走吧”。

“音姐姐,那百花娘娘好奇怪啊,”墨雪巴望着遠處那豔麗的身影,小臉滿是不解。

清音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同意的點了下腦袋,她不似別的妃子那般百般刁難,對視的眼中,像是有着難言之隱,最大的不同便走,在她侍寢的幾個月後,竟還能安然的活下來。

清音並未去多想,她頂着個大肚子,生怕再遇上生人,便只得順着原先的道慢慢折回。

時光如梭,送走了所謂的夏季,轉眼間,便迎來了深秋。

清音的寢殿,更是比以往熱鬧的多了,御醫、產婆幾乎是片刻不離身側。她老是笑冥帝太過於緊張,才搞得整個皇宮更是人心惶惶。

內心,卻深知他的顧慮,那毒針,命懸着兩條命,就連那陪着的丫鬟太監們都跟着睡不上一個穩妥覺,日日求神,只求保佑她們毋子平安。

清音一手輕錘着腰,不適的動了動身子,這幾日老是這樣,腰痠的厲害。

幸虧得穩婆說沒事,即將分娩的女子都會這樣,她才安心下來。冥帝坐在她的身側,大掌撫上她的腰際,慢慢揉捏着,“還酸麼?”

清音聚精會神的擺弄着桌上的一堆布料,小臉揚起,便搖了搖頭,“好多了”。

“音姑娘,應該這樣剪… … ”身邊,站着一位宮內的老嬤嬤,正在手把手的手把手的教着清音裁剪,“小皇子的身形軟,剛開始的三月啊,只能用這布料,對,在這邊上往上一剪子就行”。

她一臉認真的端着剪子,望着滿桌子被絞碎的布料,有幾塊已經成了形。清音將手中的剪刀塞到冥帝手中,“皇上,您栽,我來縫”。

說着,便取過邊上的誘花針有模有樣的縫了起來,那嬤嬤見冥帝一臉的惘然,便踱身上前,拿起桌上的剪子教授起來。

“皇上,要握在這個位置,才能使得上勁… … ”嬤嬤將桌上的碎布拿在手上,朝着那圖紋一剪子筆直的下去,“要順着這條線…… ”

冥帝握着的姿勢,比清音還要拙劣上幾分,他劍眉蹙起,慢慢的便失去了耐性,幾剪子下去,桌上便成了一堆破料。

“皇上,”那老嬤嬤笑着,雙目慈愛的繼續着手上的動作,“民間有轉說,婆孩只有穿上了父母做的衣裳,才能健健康康的長大,今後啊,纔會衣食無憂”。

清音彆扭的縫了幾針,她知道,嬤嬤說的只不過是傳說罷了,可就是任何一句牽扯到肚中孩子的話,冥帝竟都會信以爲真。他神情轉上幾分專注,心也定了下來。

放下手中的動作,清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將粘在冥帝發上的碎屑拂開,男子眉眼輕擡,邪肆的眸子拉長,滿目溫柔含情。

清音伸出的手不忍收回,落在了冥帝的肩上,“帝… … ”她徹底貪戀上了這一刻,心裡甜的化不開,嘴角的笑意還未來得及展開,小腹中便傳來陣陣隱痛。

“啊……”她輕呼,手迅速的掩上白已的小腹,“好痛,好痛啊… … ”

“清音,怎麼了?”冥帝忙的扔下手中的活,緊張的攬住她的雙肩。

“快,快… …音姑娘怕是要生了…… ”穩婆的一聲叫喚,更是讓寢殿內炸開了鍋,冥帝的心絃一下被拉緊,心房處在瞬間被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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