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開飯了。”劉桂蘭已然餓的前胸貼後背, 可見着獄卒送飯來了。不過一人一碗稀薄的陳米粥,一個黑乎乎的窩窩頭。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你可知道咱在皇宮裡吃什麼!”劉桂蘭邊嚷嚷着, 邊一手一個窩窩頭, 左右開弓往嘴裡塞。三口兩口, 窩窩頭不見了蹤影。又抄起兩碗粥, 一仰頭一碗下肚。重重打了個飽嗝, 便把空碗和還沒喝的那碗一齊摔在地上:“老孃纔不稀的吃!”

“俄還沒吃捏......”景泰帝阻攔不及,無奈地道。

“你餓了?你餓了就趕緊叫他們把咱們放了, 咱們回皇宮裡吃‘御膳’啊!”劉桂蘭肚裡有了食兒,又上來勁兒吵了:“你是傻了還是瘋了?還是享福享多了自己找罪受?你要找罪受你一個人受啊, 我不要在這兒, 這枷鎖壓死我了!”

“桂蘭兒, 你小聲點!”景泰帝不得已,小聲跟她解釋:“俄現下不能暴露身份, 讓人知道俄是皇帝。若是, 若是叫人知道了, 這事兒傳出去,多丟人啊。”

“這好辦啊!”劉桂蘭倒也不傻:“你等出去了, 就叫人把那個敢抓你的官兒,和他的兵, 全砍頭, 這不就沒人知道了麼!”

“你聽聽你這是說的什麼!”景泰帝合目:“俄就是皇帝,也木有隨便殺人的道理。他抓俄抓的木錯,這錯俄認......”

“你你你, ”劉桂蘭一聽急了,伸手就往景泰帝臉上撓:“你這個窩囊廢!世上怎有你這樣窩囊沒用的皇帝!我不稀的做你皇后了!”

景泰帝又冷又飢,臉上又給她撓的痛,頓時心中火起:“你想的美!還不稀做皇后,你也配!俄壓根就沒想着讓你當皇后!”

“什麼,你說什麼!”劉桂蘭一聽這話還了得,頓時那撓便變成劈頭蓋臉的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變心了!我就知道你早不是當年的那個周老二了!你,你說,你想讓哪個小妖精當皇后啊?啊,是那小王八犢子她娘吧,啊,看看你拿小王八犢子那着緊樣兒,我就知道!從沒見你對老孃的兒子閨女這般好!特麼的你是不是還想把家業傳給小王八犢子啊?特麼的老孃乾脆先弄死你得了,小王八犢子還沒長大不能跟我兒爭家業......”

“劉桂蘭,你給俄滾開!你瘋了!”景泰帝偌大的漢子,在劉桂蘭手下竟毫無還手之力,好不容易尋機爬起來跑,這點子大囚室能跑到哪兒去。不一會兒又給劉桂蘭撲住,按在地上打。

若是尋常動手也罷了,十年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沒少這樣兒。偏生現下他倆身上都帶着又厚又重的枷。枷角砸到人,可是疼到骨頭上。劉桂蘭越來越瘋,也越來越沒個輕重,幾次有意無意的,那枷就衝着景泰帝頭上去了,景泰帝好不容易躲避過了。

“打得好!”“打死皇帝老兒!”“瘋婆子,再用力些!”周圍牢房裡的囚犯們,見此情此景頓時興奮鼓譟起來。

房頂上的李夏看的膽魄欲裂:某要不要去護駕?可世稱殺神的陛下何至於打不過劉夫人這一個弱女子?這是在玩夫妻間的情趣吧?某若是打擾了那豈不是自取滅亡......不過看着也似乎太過了些......如何是好......

便在此時,突然就聽牢房裡一聲大喝:“瘋夠了沒!”

一隻大手從背後揪住了劉桂蘭的髮髻,一把把她掄出幾步遠。

劉桂蘭猝不及防,嚇了一個激靈。趕忙扒開眼前亂髮,定睛看去:柵欄隔開的隔壁囚室,一個魁梧大漢正冷冷看着她。看樣子剛纔正是他,從柵欄裡伸過胳膊來,把她掄了出去。

“呀,原來這兒有人的?怎先前沒見着?”劉桂蘭疑惑地嘀咕着。

“大爺要睡覺,你們這兩個瘋子給大爺安生些。”大漢沉聲道:“否則,大爺捏死你們!”說着,手衝着地上一砸,頓時塵土飛揚,砸出老大一個坑。

“好好好,我們安生,不做聲!”景泰帝衝他拱手,打心眼裡謝他。

其他的囚犯也怏怏不敢放聲了。

劉桂蘭則瞪圓了眼睛。“壯士,哦不,大俠,你好厲害啊!”她爬到柵欄跟下,努力把自己頭往柵欄裡塞:“敢問大俠大名?”

大漢不屑地瞪她一眼:“說出來,怕嚇不死你。”

“果然是大俠!”劉桂蘭雙手合在胸前拍拍。這纔看到自己手上衣上都是灰塵。忙扯着還算乾淨的內衫往臉上一通抹擦。

她原本就頗有幾分姿色。這稍一拾掇,就顯露了出來。大漢看着她的眼神就撲閃了下。“某乃京城外青雲山黑龍寨二當家,江湖人稱入雲龍的是也,乾的是殺人越貨劫富濟貧的勾當。”大漢傲然道。

“哇,奴家就說大俠氣度不凡不像尋常人,原來是黑龍寨的好漢,了不得啊了不得!”劉桂蘭又拍手。

“你知道俺們黑龍寨?”大漢疑惑問道。

“不知道。”劉桂蘭笑着搖頭。

“不知道你瞎起鬨個什麼!”大漢扭頭。

“不是,奴家雖然不知道黑風寨,但慣來最敬仰你們這樣的好漢!”劉桂蘭忙道:“逍遙快活,無拘無束,給個皇帝都不換!”

他身後景泰帝聽了,無奈嘆息閉眼。

“你們這樣江湖騙子,倒是能說會道。”大漢笑道。

“好漢,你給奴家講講你劫富濟貧的事兒唄!”劉桂蘭衝他招手。

......

第二日一早,周玄連早飯也顧不得吃,就要出宮往京兆尹去。

“讓他們蹲一晚上牢房,也夠他們吃一壺了。”臨走前他與蘇鳳竹道。

“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蘇鳳竹支撐着病體爬起來。

“不過小事一樁,何必勞動你。”周玄阻止她。

呃,看這位婆母神擋殺神佛擋弒佛的勁頭,我如何放心的下你。蘇鳳竹如是想,口中卻說:“我覺着身上好多了。躺了許久,倒是有些氣悶,想趁機出去走走。”

“那好吧。”周玄捧起她臉細細打量:“臉上的東西也去的差不多了呢。”

“是啊,我很快就全好了,等急了吧?”蘇鳳竹說着,伸指在他脣上輕輕一擦。

周玄就覺着脣上給熱水燙了一下也似。“媳婦兒,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他一把把蘇鳳竹扯到懷裡。蘇鳳竹還是不許他親,他便渾身上下去撓蘇鳳竹癢癢,直撓的蘇鳳竹求饒才放過了她。

一時出了宮,到了京兆尹衙門,悄悄的見了京兆尹,亮明身份。周玄欣賞這個名叫樑雨的京兆尹,也不再隱瞞他,把事情和盤托出。足讓這樑雨半天不會動彈。

“樑卿放心,這事兒不怪你。”周玄笑道:“一會兒你就叫人悄悄把他帶到後門讓我帶走。我會和他說沒有暴露身份,他肯定不會再找樑卿的麻煩。”

樑雨拜謝不迭,便依計而行。

一時人出來了。迎面一看,昨兒個還肥頭大耳滿臉橫肉的人,如今臉上青一塊紫一快簡直看不出個人形。周玄大吃一驚:“爹,爹你這臉上怎麼了?他們對你用刑了?”

“那個啥,不是,沒啥,你不管了。”景泰帝拿袖子擋拉住臉。

“哦。那娘呢?”周玄又問。

“你娘她不肯出來。”景泰帝悶聲悶氣道。

“啊?這是爲何?難不成蹲個大獄還蹲出好兒來了?”周玄不解。

“哪兒是大獄裡好,是大獄裡的人好!不管她了!”景泰帝說着提步朝外面的車子走去。

蘇鳳竹正在車子上,見景泰帝過來,忙打起車簾:“恭迎陛下。”

景泰帝沒想到她在。本已放下的袖子立刻又擡了起來。心中又羞又惱,便道:“你這婦人家家的,怎整天黏在漢子身邊,是沒了漢子活不下去怎地!”

“是啊,妾沒了殿下,誠然是活不下去的。”蘇鳳竹從容道,聲音還故意放的又嬌又嗲。

“你......”她這樣,莫名地勾的景泰帝又牽掛起劉秀蘭來。到底嘆了口氣,轉身與周玄道:“你去和京兆尹說,把獄裡那個叫入雲龍的山賊,和你娘一起放了吧。”

一刻鐘之後,便聽的衙門裡面嘻嘻哈哈劉桂蘭的聲音傳來:“入雲龍大哥,你等等我!”

入雲龍先走了出來。皺眉打量他們一干人等幾眼,拱拱手,大步離去。

“哎,你等等我啊!”劉桂蘭隨後追了出來:“我和你一起走!”

“娘你這是作甚。”周玄攔在他娘身前。

“作甚?”劉桂蘭止了步叉了腰:“老孃不要他周老二了,老孃另覓良緣了!”

“娘,你這話可當真?”周玄有些吃驚:倒沒想到,現如今爹做皇帝了娘還肯離開他,且就好了這麼兩天功夫!

“當真,如何不真!”劉桂蘭一揮手:“怎地,以爲當了個皇帝了不起啊,人人都得巴着他啊,老孃偏不稀罕!”

“原來不是挺稀罕的麼?”周玄無奈。

“老孃還是原來的老孃,周老二可不是原來的周老二了!”劉桂蘭撇嘴道:“這個得忍,那個不能,人窩囊到這個份兒上,這皇帝又有什麼趣味!周老二,你說,這個皇帝,有你當年的無賴閒漢快活麼?”

景泰帝嘆口氣,緩緩走到她面前。“有時候想想,的確沒有當年那般快活。當年真是,啥也不用想,啥也不用顧。現在呢,放個屁都得先想想別崩着人!”他苦笑着道。臉腫的厲害,這笑看着難受的慌。

“是吧是吧,老孃纔不稀的過這樣日子呢!”劉桂蘭衝他扮鬼臉。

“可是,俄稀罕。”景泰帝道:“俄稀罕上了這樣的日子。桂蘭兒,你說的沒錯,俄變咧。桂蘭兒,你若是不中意現下的俄,你若是不能跟着俄變一變,那你,走就走吧。”

劉桂蘭聽了他這話,輕浮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落寞的表情。

“小二哥.....”她衝着轉身離去的景泰帝,輕聲喊。

“走吧。”景泰帝一揮袖子。

蘇鳳竹看着此時的這倆夫婦,竟覺着有些傷感。而周玄垂首默然不語。

“小二哥,桂蘭兒還有最後一句話說。”劉桂蘭切切道。

“說吧。”景泰帝仰首合目。

“小二哥,你給我點銀子唄!金子也行!”

“......”

最後不僅給了銀錢,馬車也給了她。

“我走啦,告訴孩子們娘會想他們的!”劉桂蘭一邊趕馬一邊揮手和他們告別。

“不必想了。”周玄無力地擺手。

而蘇鳳竹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孩子,搖晃的馬車......那日上京路上,病的迷迷糊糊裡,似乎聽她說起過什麼孩子的事兒......是的,決然是說過的,但說的不是周玄,也不是任何一個孩子......

“你給我等等!”蘇鳳竹驟然提起裙襬,衝劉桂蘭拔腿就追。

作者有話要說:  桂蘭兒:我還會回來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