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月隱約知道自己許是要提前去京城,可卻沒料想母親將她託付給了承恩侯府,她訝然的看着母親,“不知是哪一房,這般去只怕會擾了人家。”
鄭氏拉着她的手,“那是娘原先的一個閨中好友,你去也不過是借住些日子,消息早就與她說過了,後天你只管去就是。”
“你這般聰慧不用娘說也知道這金陵不好待了,京城還有霍將軍的庇護,不到萬不得已,娘是不願意送你去的。”
楚映月看着母親日漸消瘦的臉頰,心疼的點點頭,“娘說的我都知道的。”
鄭氏紅了眼忍不住摸了摸女兒的發頂,“你去了千萬要聽她的話,畢竟是在人家,切不可使性子,記着要給娘寫信,受了委屈告訴娘,娘給你想辦法。”
舐犢情深,沒有哪一個遠行的孩子母親不惦記着的,況且楚映月這一步走的實在是被逼無奈。
楚碧雲還有八日的祠堂債沒還,老夫人沒提,下人們一時也不敢做主,此刻正躺在牀上,臉頰因着反覆高熱深深的陷了下去,使得雙目更加黑洞洞的,只一看就叫人頭皮發麻。
香冬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端着藥立在一邊,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姑娘,該吃藥了。”
楚碧雲怨恨的盯着牀頂上的紗帳,半拖着身子,接過藥碗,隨即一飲而盡,藥汁從口裡一路苦到了腸子,她似恍而未覺一樣。
“大房最近什麼動靜?”
香冬低着頭,“還沒動靜,只是三夫人去了林家一趟,回來不大高興。”
楚碧雲倏地從牀上坐起來,背後的傷猛的抻着筋骨,將她的臉色又染白了幾個度,“她去林家幹什麼?”話沒說完就明白了,咬牙切齒的道,“這是巴不得我趕緊從這個家裡出去,你叫夫人過來,我有話說。”
如今連母親也不肯叫了。
香冬出去找王氏,王氏如今乖覺的很,只一心伺候夫君,兩口子感情比較之新婚那會還濃,聽說是女兒喚她,便放下手中的藥碗,溫柔的衝楚三爺說了一句,纔到了楚碧雲這處,
王氏看着擋的嚴嚴實實的屋裡,心口有些不安,說實在的女兒現如今的模樣,光看着就打怵,她抿了抿脣擡腳進了屋裡。
“雲娘,你找娘?”
楚碧雲冷冷的看她,“你去林家幹什麼?”
“自然是爲你的婚事去的……”王氏勉強撐起一抹笑。
楚碧雲忽的將身邊的藥碗打在地上,驚的王氏與香冬均忍不住退了一步,她目光尖銳的瞪着王氏,眼中帶着濃濃的譏諷,“你沒用就別連累我,區區一個知府我還看不上眼,你要再去林家,我就把你給我爹喂藥的事說出去!”
王氏的臉血色褪盡,嘴脣打顫,“雲娘,你怎麼能這麼對娘,那藥分明也是你給孃的……你也有份……”
“誰能信?那是我父親,我有什麼必要毒害他?”
王氏緊緊攥着拳頭,看着女兒,“那你想怎麼樣?”
香冬早在茶杯打碎的時候就偷偷出去了,這會屋子裡並沒有人,楚碧雲看了一眼王氏,“如果大伯父也倒下了,父親就會好了。”
是啊,大房全靠着大爺,如果他病了,那三房……
母女兩個均沉默下去,王氏很不想這樣做,可她沒辦法,大房要分家,三房不能只靠着她們母女支應門庭,如果大房倒下了,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回了房,連夫君的話也沒有理會,從牀下翻出當初剩下的藥,握在手裡出神。
楚大爺不想逼迫母親,這幾日他在寶墨堂的周圍繞了好幾回,仍是不敢開口去問老夫人的意思,說到底,他還是忍不下這個心。
柳湛拿着封信進來,面色沉重,信用紅蠟封着,看印記是將軍府送過來的。
楚大爺忙拆開信,眉頭從先開始皺着到後頭已是散不開了,他凝重的看了一眼西院的方向,拿着信匆匆的進了寶墨堂。
“母親。”他將信遞過去,“霍將軍剛給兒子的信。”
楚老夫人自打上回的事,已經多日不願見他了,她接過信,就着外頭的光仔細看了一會,隨後將信放在了桌子上。
“你們這是打定主意了?”聲音不溫不火,很是平靜。
楚大爺撩袍跪下,“兒子不敢,只是將軍說的在理,皇上已經盯住咱們了,若不分家,早晚三弟也要跟着遭殃。”
信裡寫的東西老夫人懂,可她疑心這封信怎麼會來的這樣巧,老大才提分家不久,霍將軍就來信了,天下哪有那麼巧合的事?
楚老夫人低頭審視自己的兒子,最終半信半疑的挪開,她私心裡還是不想老三這麼無依無靠,沒有老大的幫扶,三房立起來實在難。
她將頭上的抹額摘下,可這並不能使頭痛緩解一點,她捏着眉心,半晌沒言語。
寶墨堂陷入一片靜謐之中,母子兩個一跪一坐,誰也不願先開口。
此刻坐在房中的王氏似乎下定了決心似的,將藥藏在自己的懷裡,神色不定的繼續伺候楚三爺去了,因着楚三爺如今天天的吃藥,沒了她已是不行。
丫鬟將藥碗端過去,王氏接了小心翼翼的吹散熱氣。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楚三爺問道。
王氏勉強笑笑,“雲娘身子還時好時壞的,看過了心裡難受。”
楚三爺也是疼女兒的,嘴上不由埋怨,“孩子家犯了點錯母親和大哥就那麼不依不饒的,也是怨我這個病體,替你們什麼也做不了!”
王氏是知道原委的,半點內情都不敢告訴他,只收斂眉目,添油加火似的,“許是咱們不當家,老夫人總要偏向他們一些,倒也無妨,畢竟雲娘確實犯了些小錯,無礙的。”
她將楚碧雲做下的事說成了小錯,楚三爺自然信以爲真。
似這類煽風點火王氏使喚的不大習慣,她忍不住擰着手中的帕子,看着楚三爺因她的話氣憤的嗆咳不已,連帶着似乎將楚老夫人也埋怨上了。
王氏不由的勾了勾脣角,“老爺別惱了,還是先把藥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