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21腳步麻木
莫佑庭輕輕拍着杜箬的背,懷裡的人已經變得很安靜,只餘一點點嗚咽的打嗝氣。瘋了這麼一場,又是喝酒又是吵架,再在風裡的路口坐了這麼久,全身細胞都已經僵持。
她已經過了無度憂傷的年紀,家裡有臥病在牀的弟弟,剛結束一段長達6年的感情,前程道路迷茫未知,她還能爲一段無望的感情發瘋發癡,這本身就是一件讓她覺得羞恥的事。
醉一場,哭一場,鬧一場,讓所有肆虐吼叫不安的情緒全部平息下去,這樣就夠了。
杜箬呼了一口氣,撐着地面從莫佑庭的懷裡爬起來,手指在臉上扒拉了幾下,將遮住面頰被淚水浸溼的頭髮全部撩到腦後,一張蒼白嬌小的臉就露了出來。
最後訕訕一笑,吸了吸鼻子開口,就兩個字:“謝謝!”
莫佑庭覺得心裡不甘得很,他陪着她當街大鬧,完全不顧忌自己的形象,最後她情緒安定,就換來“謝謝”這兩個字。
“謝我什麼?”
“額…謝你陪着我瘋到現在…”杜箬掙扎着站起來,因爲長時間坐在地上,腳步發麻,所以剛站起來的時候有些不穩,又有倒下去的趨勢,莫佑庭心裡又氣又恨,迅速站起來扶住她的腰。
“我做這些不是要你一句謝謝,以後麻煩你要哭要鬧別在我面前!”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氣,咕噥着嘴,將臉別過去看着旁邊,杜箬被他如此幼稚的情緒搞得哭笑不得,遂推開他的手臂自己站穩,回答:“這麼小氣?我輕易不哭,就算要哭也不會當着別人的面,你有這樣的福利,應該覺得榮幸!”
她也就一句玩笑話,因爲知道自己情緒過激,有些丟人,所以想說些什麼挽回一點面子,可是莫佑庭卻從這話裡聽出別樣的意味,遂擡頭,眼光冷澀地盯着她,問:“你以爲我一次次看着你哭,心裡好受?每次你都喝醉,每次喝醉了就開始鬧,一鬧你就會說起他的事,你離開桐城去武穆山那天晚上是這樣,上次被潘瑋帶去酒店那次也是這樣,如果那天我沒有趕過去,他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你被潘瑋帶進房間了,就這樣的男人,值得你一次次爲她哭?”
杜箬聽着莫佑庭的控訴,剛有些轉淡的情緒漸漸又變涼,目光放空,冷森的逼視着莫佑庭。
“你口中所指的他,是誰?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
“知道很多,比你想象中的多,甚至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樣子,他的身份和家底。”
他痛恨杜箬清醒之後這張冷漠到近乎殘忍的臉,醉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把心思都吐出來,但是一旦清醒,絕對是不容任何人窺視。
可是他不想再裝下去,他知道這麼多她的事,陪着她哭過,鬧過,撒潑耍狠過,甚至上次在酒店的房間裡差點一夜縱慾,就算她心裡沒自己,就衝着兩人如此曖昧不清的關係,他憑什麼要一直自己忍着裝着,在背後看着她哭泣無助,卻連道破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莫佑庭也索性豁出去,趁她清醒的時候說清楚。
“他叫喬安明,是你現在的頂頭上司,國內最大私人藥企的創始人,身價百億,富豪榜上都有名,且有家室,至於年紀,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比你大整整二十歲!”
杜箬剋制住自己的脾氣,安靜聽完他口中對喬安明的描述,不言不語,只是筆直地站在離他一步之遠的位置。
莫佑庭的怒火已經提到嗓門眼,見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說話,心裡更恨。
“怎麼沒聲了?還要我繼續講下去嗎?好,那我再多說一些給你聽,他的丈人是藥監局的一把手,當年靠着丈人才能創辦第一家藥廠,他人生的第一桶金是因爲吞併一家中藥作坊,對方手裡有一劑膏藥,治內風溼關節炎,祖傳秘方,藥效奇好,本不願意被喬安明收購,但是剛巧對方的兒子出了車禍,一夜之間成了植物人,需要大額醫藥費,喬安明便串通醫院裡的領導,天天讓醫院給作坊老闆下催款通知,最後被逼無奈,對方纔將藥膏的配方賣給喬安明,而他轉手重新包裝,再推入市場,不得不說,他很聰明,也成功了,一劑藥膏就讓他打開了在醫藥界的大門,但是他的手段呢?他在別人最危難之時趁人之危,用別人的無助和痛苦去達成自己的私慾,就這樣的人,你覺得他會全心全意的待你?”
“你從哪裡得到這些信息?”杜箬腳步向後退了退,一臉的不相信。
莫佑庭卻不願意放過,字字逼迫:“這些信不信都由你,但是他白手起家坐到今天這個規模,你以爲他有多幹淨?雖然一直爲人低調,但現在信息這麼流通,你隨便網上搜一搜都能翻出他好多成年舊事,所以杜箬,不是我的信息有問題,是你根本不願意去信!”
一向都好脾氣的莫佑庭,訓人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含糊,句句在理,言辭都懾人得很。
杜箬卻越聽越無力,最後只能甩了甩手辯駁:“他是商人,商人的本質就是尋求利益,這個世界已經很現實,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所以我不覺得他做得有多過分,滿世界多的是踩着別人屍體往上爬的人!再說,他手段狠辣不代表沒有感情!”
“好,你說感情,那我們就來談感情!喬安明的妻子比他小5歲,當初娶她的時候她還不滿20,從小就有心臟病,不能生育,必須靠藥物來維持生命,就這樣一個病秧子,你覺得喬安明當初娶她,是看中她的人,還是看中她藥監局頭把手千金的身份?”
關於喬安明與他妻子的流言蜚語,杜箬也已經從同事那裡聽到一些,但是她並不在意,確切地說,她是刻意說服自己不去在意,但現在這些陳年舊事被莫佑庭無端翻出來,她還是控制不住心裡的憤怒。
“我不知道你這些消息的可信度是多少,但是我印象中的喬安明並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這個樣子!”
“那他在你心中是什麼樣子?他除了是你的老闆,你們還有其他什麼關係?換句話問,如果哪天你不在勝安供職,你覺得你還有見他面的機會?”
其實每段感情都應該有個真相,當事人都懂,道理一條條,一樁樁,誰會不明白?但是還這麼心痛,是因爲自己不願意醒而已。
可是莫佑庭這麼殘忍,非要在這個時候將她點醒。
杜箬乾涸的眼簾又開始冒出水汽,風吹過,輕輕就將眼眶的淚吹落…她不敢出聲,只能將臉別過去看着路上飛馳而過的車流。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需要別人提醒的,她自己一早就明白,但是感情從來就由不得自己,她按捺不住,開了一個頭,一路跌打滾爬到這裡,受了一點傷,但不重,如果現在回頭,還有歸路。
但她是杜箬,要強倔強的杜箬,所以她不願意服輸。
“你非要把我弄哭是不是?我知道自己已經夠傻,知道與他沒有可能,但這只是我自己的事,跟你莫佑庭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以什麼立場來干涉我的事!”
字字珠璣,但眼角卻帶着淚。
莫佑庭還是於心不忍,朝杜箬走了幾步,她卻一直往後退,雙手舉起來隔開與他的距離:“你別走過來,離我遠一點,別來干涉,別同情…”繼而便不再說話,將頭別在旁邊安安靜靜地淌淚…
離我遠一點!莫佑庭自己都想笑…他這是標標準準的管閒事,對方全然不領情,恨不能立馬跟他劃清界限!
一輛輛車開過來,又很快閃過去,光影全部投在彼此的臉上,照出各自不同的表情和心思。
杜箬終於回神,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手機揣進兜裡,轉身就往路中央走。
莫佑庭知道她又犯倔脾氣,趕緊放下架子去追。
“去哪裡?”
“回家!”
“怎麼回去!”
“我自己可以打車!”
“我送你!”
“不需要!”杜箬突然轉身,目光戚冉地看着緊隨其後的莫佑庭:“我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去查喬安明的信息,也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要跟我講剛纔那番話,但是我拜託你,以後不準再提!我有自知之明,跟他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你,莫佑庭,沒有誰給你權利去窺探別人的**,感情的事你懂多少?像你這樣三天換一個女人的花花公子,明白什麼叫從一而終嗎?明白什麼叫爲愛而愛嗎?把感情當兒戲的人,有什麼資格評斷別人的感情!”
她說話一向狠,性子來的時候不留一點後路。
莫佑庭聽着這些喝斥,心裡翻騰的不是怒,而是悲。
他17歲就開始勾搭姑娘,各種類型嚐了個遍,“感情”兩個字對他而言確實難以啓齒,可是他明白自己對杜箬不同。眼前這個女人,可以很輕易地掌控自己的情緒,她悲他便不會開心,她喜,他會比她更加歡喜。
“愛”是一個步步爲營的局,他從見她第一眼的“驚豔”到現在的“無能爲力”,他不想說自己有多深情,但是至少這一路的艱辛,他都一次次地陪她在挺。
如果說喬安明是她的蓋世英雄,那麼他莫佑庭至少也是她的後方根據地。
當然,這些矯情到噁心的話他當然不會願意說,因爲實在太不符合他莫大少的性格。
杜箬見他一路追着自己,被她唾成這樣也不反駁,頓覺有些索然,便轉身又往路中間走,可是腳步剛跨上斑馬線,卻被身後的莫佑庭一把拉回來。
“你要鬧也好,瘋也罷,我都隨你,但是鬧夠瘋夠之後就得聽話!現在已經是凌晨1點,你打算在大街上過夜?還是又想像剛纔一樣跟人當街掐架,最後連輛出租車都搶不到?”
“你鬆手…”
“我現在送你回去!你要哭要鬧,自個人呆屋裡去瘋,沒人再會管你,但是現在我在這裡,我就不能半夜放你一個人回去!”
“鬆手…”
“……”
莫佑庭對她的倔強完敗,最後索性閉嘴,像拎小雞一樣架住杜箬就把她扔進車裡…
一路的車速都很快,好在車子性能良好,發動機的聲音貫穿一路,龐大的車影穿梭在人羣裡,最後一路開出市區,再一路開上高架…
杜箬的情緒慢慢平復,天窗的冷風灌進來,將她凌亂煩躁的心思都吹順。
最後車子在高速入口處停住,前面是去臨市的收費站,頭頂是呼呼開過的城際高鐵…
莫佑庭踩住剎車,問旁邊安靜了一路的杜箬:“還要不要開下去?”
杜箬探了探頭,看了一眼旁邊面目冷寂的莫佑庭,自知理虧,便墊吧着嘴搖了搖頭,莫佑庭見她瞬時蔫掉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幾個回合下來,他已經有些摸清杜瘋子的性子,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完全是極端情緒化的一個瘋子!
車子原路返回,一路開過去似乎更加空冷。
杜箬靠在椅背上,心思放空地看着窗外,最後等莫佑庭將車子停在她所住小屋門口的時候,旁邊的杜瘋子已經睡了過去。
眼睛緊閉,頭歪歪斜着,嘴巴微張,可以看到幾顆白淨的牙齒,本來紮好的頭髮因爲這一晚上的鬧騰,有幾縷散下來鋪在胸口,臉色不是很好,眼圈哭得有些腫,好在因爲吹了一路涼風,所以鼻尖有一點紅,多少給那張沉鬱的臉添了一點俏皮…
…
莫佑庭第一次如此安靜認真地看一個人,且還是女人。
她的睡相不算優美,但卻非常安靜,安靜得好像是換了一個人…
當時車裡的電臺正在放午夜節目,主持人獨有的溫靜聲音透過電波融入月色:“……《天使愛美麗》裡面有段臺詞:有誰不曾爲那暗戀而痛苦?我們總以爲那份癡情很重,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有一天,暮然回首,我們才發現,它一直都是很輕,很輕的。我們以爲愛的很深,很深,來日歲月,會讓你知道,它不過很淺,很淺。最深和最重的愛,必須和時日一起成長……”
莫佑庭很少聽這些矯情的午夜電臺,但這主持人講的話卻驚人的應景…
月光傾瀉而來,他靜靜看着身旁的人,吸了吸鼻子,將頭換了一個方向歪着,繼續睡過去…
有人說過,暗戀的時日裡面,最美的是懸念。
莫佑庭將天窗關上,再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在杜箬的肩膀。
如果不能成爲她心裡的那個人,至少他還有機會一路陪伴,如果有天連陪伴都做不到,那麼就讓自己成爲她愛情裡的懸念吧。
來日方長,他認識了她這麼多年,兜兜轉轉,中間失去聯繫這麼長時間,還能再讓彼此遇見,就光這一點,他就應該知足。
杜箬是被夢驚醒的,夢裡喬安明當着所有人的面澄清與自己的關係,場面很亂,掌聲混着嗤笑聲,她經受不住,一痛,就醒了過來。
睜開眼,一片昏暗,身上的外套滑落下來,她才發覺自己還坐在車裡。
莫佑庭趴在車窗口抽菸,聽到身旁的動靜,回頭,她已經卸下外套端坐在那裡。
“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現在幾點?”
“凌晨三點…”
“這麼晚了?你爲什麼不叫醒我!”
莫佑庭笑着將煙扔出窗外:“幹嘛要叫醒你?睡得這麼熟,我不幹這麼缺德的事!”
杜箬見他似乎沒有爲剛纔自己斥責他的口氣而生氣,遂聳聳肩,也笑了一聲。
本來不算尷尬,被她這麼癡癡呆呆地一笑,車廂裡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僵,好在莫佑庭善於調動氣氛,很快從她手裡拉過自己的外套穿上身:“醒了還不把衣服還給我,回頭感冒了找你算賬!”
杜箬趕緊打哈哈:“對不起,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麼?”
“不好意思…”她停了停,思慮幾秒還是說出口:“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事,我知道自己的口氣不好,話說得重了一些,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喝多了酒,脾氣一上來就會這樣…希望你別介意!”
莫佑庭眼眸垂了垂,似乎在斟酌着什麼,最後卻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開了門,自己先跨出去。
杜箬見他表情無異樣,便也開門走出去。
他站在車身旁目送她上樓,杜箬的走得很慢,一路糾結,在進入樓道的時候突然又跑回來。
“那個…喬安明的事,希望你別跟小冉提,她不知道,我也沒打算跟他怎樣,所以…”她說得含糊其辭,但是她的意思莫佑庭又豈會不知道。
她明明很清楚自己與喬安明的距離,遠到她都不好意思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提,莫佑庭又有些心疼,只能點了點頭,算作答應。
杜箬滿意地又說了聲謝謝才蹦躂上樓。
莫佑庭坐在車裡,又抽完一根菸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那個電臺,已經換了一個節目,是某個聽衆點的一首歌,黃偉文作詞,陳奕迅演唱,這兩個將別人感情剖析到近乎見骨的男人,聯合起來所作的歌曲,從歌詞到聲調都能夠直入人的心底。
莫佑庭將天窗再度打開,再將電臺的音量調高,陳醫生深沉略帶磁啞的歌聲就充斥整個車廂……
“讓理智在叫着冷靜冷靜還恃住年少氣盛
讓我對着衝動揹着宿命渾忘自己的姓
沉睡的兇猛在甦醒完全爲你現形
這個世界最壞罪名叫太易動情但我喜歡這罪名
驚天動地只可惜天地亦無情
不敢有風不敢有聲這愛情無人證
飛天遁地貪一刻的樂極忘形
好想說謊不眨眼睛這愛情無人性
……”
這首歌的意圖是指朋友間的偷情,但是莫佑庭卻能夠從字裡行間聽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覺得自己真是要瘋了,明明不是這麼矯情的人,電臺某首午夜歌曲都能讓他對號入座,遂從口袋裡翻出手機,屏幕上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全是來自同一個號碼。
他答應樂隊的那個女孩要去公寓,但是他陪着杜箬陪到現在,中間還刻意把手機調成靜音,他不想承認自己對杜箬的感情,但是他必須承認,自己此刻心裡的情緒很不穩定…
車速快起來,一路飆馳到自己靠近酒吧街的公寓,掏出鑰匙開門,燈未亮,客廳女孩的罵聲已經迎面而來:“……喂,姓莫的,你還知道回來啊!你不是說讓我等一個小時嗎?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
話未完,全部被壓過來的嘴脣堵住…
“別說話,閉嘴…”他將女孩翻轉過來壓在牆上,藉着微弱的月光扯開各自的腰帶…身體交融,滿室低吟,房內光線太暗,他看不清身下的人,但是心口那一張面目,清晰分明,站在離他數米遠的地方,雙手舉起,惡狠狠地跟他說:“你別過來,離我遠一點…”
想像那首歌裡唱的那樣,“飛天遁地,貪一刻的樂極忘形,好想說謊,不眨眼睛,這愛情無人性……”
不是無人性,且是無人信!
莫佑庭又將女孩的身體扳過來面對自己,整個人躬身將她揉入懷裡。
“莫少…莫少…”
他卻不答,只是咬住她的耳垂,氣喘噓噓:“你們都喜歡我什麼?是喜歡我的錢,還是我的姓…?”
女孩早就沉浸在酥膩的歡愉裡,雙腿無力點地,整個人都依附在莫佑庭的身上,斷斷續續地答:“喜歡你…喜歡你的人…大度,帥氣,幽默…還有…會討女孩子歡心…”
莫佑庭真想笑,這種時候,這女人還能一條條悉數自己的優點,大度,帥氣,幽默?他是哪根蔥他自己知道,遂又將女人的上身又壓回牆上,兩眼逼視:“你認識我多久了?一個月?半年?”
順暢的歡愉被他打斷,停在這裡被他問這些無聊的問題,所以女孩的表情有些怔然,但見他的表情很認真,只能順着氣息回答:“有半年了吧,具體不記得了…”
“那我們第一次是什麼時候?那時候我們認識多久?”
女孩故作矜持,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嬌滴滴地答:“你今天怎麼了?有些奇怪…”遂腰肢擺動了幾下,表示對他無故停止的不滿。
可是莫佑庭似乎真的就槓上了,非要她回答這個問題。
女孩撅着嘴,湊過來貼着他的脣際低低地喘:“討厭,我們的第一次,你不記得了?那時剛進樂隊,就在你酒吧的包間…”
莫佑庭無力一笑,他果然如杜箬所言,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跟結識不過數小時的女人就能上牀,如此大爛人,有什麼資格談感情!
杜箬睡到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敲門聲,她以爲自己聽錯,或者又是做夢,最近夢魘不斷,所以她埋進被子繼續裝睡,可是敲門聲不停,不急不緩,一記記很有規律。
她“嘩啦”揭開被子,很不情願地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凌晨四點…哪個白癡來敲門!
杜箬光着腳去開門,低眉垂眸,就看到門口那雙黑色的男士皮鞋…再往上看,喬安明的臉…杜箬頓在原地愣了幾秒,繼而眼一瞪,“砰”一聲就將門關閉,直接把喬boss擋在了門口。
她自己卻靠在門背上,捂住胸口,驚魂未定…
需不需要這樣?半夜幻覺,都能憑空夢到他來敲門?
天哪……杜箬費勁揉搓着自己的臉頰,再用力猛拍自己的額頭!醒醒,醒醒!你個花癡!
可背後很快又響起敲門聲,一聲聲,依舊是剛纔的頻率…杜箬的心都跳到嗓門眼,虛着聲,握緊拳頭再去開門…
依舊是那張臉,沒什麼表情,筆直站在門外,只是一隻手臂卻抵住門頁,估計是預防她又突然闔門。
杜箬的眼睛瞪得倍圓,像是午夜見鬼。
喬安明嘴角動了動,問:“幹嘛突然關門?這麼不想見到我?”
杜箬還處於靈魂出竅的階段,喬安明卻自作主張地將半掩的門撐開,整個人就站到了杜箬面前。
她傻傻呆呆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有痛感,就不是夢,再往喬安明的身旁嗅了嗅,熟悉的氣息,曾經多次溺在他懷裡貪婪地呼吸,所以他也不是幻覺。
當然,當時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事後回憶才驚覺自己當時有多二。
喬安明看着她怔怔地站在那裡,又是掐手又是吸鼻子,就是閉嘴不說話,遂又開口:“不方便讓我進去?”
杜美人依舊雙手掐在一起,只是經過剛纔一番驗證,必須絕望地承認,眼前這男人,確實是活蹦亂跳的喬安明。
“杜箬?”喬安明見她一直咬着脣不說話,好脾氣地又喊了一句:“我可以進去嗎?”
這回她終於動了動嘴皮子,卻張口就一句:“你想怎樣?”
口氣雖不算很壞,但很明顯地帶着防備之意,甚至連腳步都往後退了退,一副很懼怯的樣子。
喬安明鬱結一天的心情被她這簡單的話語和神情而拍散,像是陰了很久的天突然放晴。
其實幸福和快樂都很簡單,無非是一段時月和一個暖心的人。
他奮鬥半生,手裡握住的東西太多,財富,權勢,地位和敬仰,站在萬人之上俯瞰萬千風光,這些很少有人能夠企及的東西,壘在一起,卻不及眼前這女人的淡淡一句話。
“你想怎樣?”她站在離自己幾步遠的距離,帶點防備地問。
喬安明卻不敢再答,因爲心裡一千個念頭在驅使自己,走過去,抱住她,說出心裡的想法。
可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退避,略低着頭很輕地答了一句:“不想怎樣,來看看你。”遂錯身從她身邊擦過去,不請自來地進了屋。
屋裡有些亂,小小的空間堆滿了各類東西,從衣物到書籍,一看就是生活很懶散的女子。
再加上這房子杜箬也只有週末偶爾回來住住,所以顯得有些冷清,且她爲了省電沒有開空調,那寒夜裡的冷就更深入脾骨。
喬安明站在客廳中央淡淡掃了一圈,最終回頭,將視線回聚到杜箬身上。
她依舊站在門口,只是面對着自己。
身上是半舊的卡通睡衣,頭髮很亂,衣領也沒全部扣上去,有一大片頸脖的皮膚露在外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突起的兩邊鎖骨。
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估計還沒從震驚的情緒裡將自己拉回來,只是她赤腳着地,估計站了這麼久也體會到地面的冰涼,所以雙腳有些侷促地攏在一起互相揉搓着取暖…
喬安明的視線最後就盯在她的那雙白皙腳上。
他有交代過她不可以赤腳,況且這是冬天的深夜,她的屋裡還這麼冷,她居然赤腳去開門,可是關心的話語到喉嚨口又被他嚥下去。
他已經越距很多次,如果一心要將她從自己身邊推開,那麼就不需要再表示多餘的關心。
杜箬估計是實在冷得受不了,也不顧喬安明盯住自己腳的眼光,直接從他身邊快速走過去,最後蹦上沙發,雙腿盤曲在一起,噓了一口氣,終於找回一絲女主人的氣勢。
再想到早晨在他辦公室裡的那段對話,遂抱着膝蓋冷冷地問:“喬總大半夜光臨寒舍,有何貴幹?”說完又覺得這話講得太像三流武打片的臺詞,繼而又幹咳了幾聲,再度開口:“該說的話早晨你不都說了嗎?需要你再親自跑一趟?或者你還有什麼沒有交代清楚?反正你放心,我多少都有自知之明,不會再像今天這樣貿然去找你,也不會說些不知死活的話,以後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喬總,我只是基地一個不起眼的小員工,大家各走各的路,不會再有交集!”
她說完又覺得不夠,遂又加了句結束語,秀眉一挑,淡淡問:“您覺得這樣,夠清楚了嗎?”
當時她說完這些話的時候還自認爲自己講得滴水不漏,語氣得當,語速適中,不免沾沾自喜,嗯,杜箬,你很能耐,至少氣勢上扳回了一局。
可是喬安明一直不答話,始終站在客廳的中央,眼神不冷不熱地看着窩在沙發裡的杜箬。
他從進門到現在,沒說什麼話,她反而上來就嘩啦啦講了一大串,再看她下顎微擡,一副“輸人不輸氣勢”的樣子,不免就懷疑,她如此低情商,怎樣能夠穩坐業績第一?
杜箬見喬安明死活不開口,這感覺很是不妙,就好像約了一個武林高手比試,但對方就是不出手。
“喂,你半夜來我這裡,想怎樣啊!”憋了半天,終於本性全露。
這回他總算有了反應,卻是笑,先是嘴角淡淡的一抽,繼而笑暈盪漾到整個面部神經,幾乎可以看到他白亮的牙齒。
杜箬知道,自己最受不了他笑,他一笑,她就完全摸不到頭腦。
你可以想象,一個常年不露聲色,感覺都沒笑神經的人,半夜三更跑你面前笑給你看,這感覺比半夜見鬼還要來得驚悚。
杜箬一直靠在沙發的上身直起來,抱住的膝蓋也鬆開,寒涔涔地又重複剛纔那句話:“喂,你到底想怎樣?”她想投降了,他在玩心理戰術,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喬安明突然往門口走,路過鞋架,拎了一雙拖鞋再走回來,依舊一言不發,只是蹲在她的沙發面前,將她微微盤起的雙腿拉直,再將手裡的拖鞋套上去…
“我跟你說過,寒從底來,不要總是光着腳…”語氣是讓人都心顫的溫柔,動作細緻,低着頭,曲着膝。
誰能相信,這便是在臺上風姿卓越的喬安明?而這個風姿卓越的喬安明,居然願意曲膝爲一個女人穿鞋子!
杜箬的鼻尖開始發酸,繼而是喉嚨,最後是心臟。
她愛上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沒有一點退路。
他依舊低着頭,慢慢將她拉直的雙腿再放回原來的姿勢,杜箬卻覺得連呼吸都開始不順暢。
“喬安明,你到底想怎樣?一會兒跟我說那樣的話,一會兒又來對我表示關心,是不是覺得耍我很帶勁?”她的聲音已經有些斷裂的泣意。
喬安明卻依舊蹲在她的面前,擡頭仰視,額頭都顯出幾條法令紋:“我沒有在耍你,早晨的那番話,以及現在對你的關心,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
杜箬開始大口的喘氣,揮了揮手,帶着明顯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問:“好,好,你是企業家,你決勝千里,你上臺演講都不需要帶稿子,但是拜託你,能不能痛快點,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我早晨就跟你講過,我很笨,太複雜的意思我搞不明白,如果你覺得早晨那番解釋還不夠清楚,還擔心我會纏着你,那我現在也很鄭重地跟你聲明,我不會再去找你了,絕對不會,所以這樣夠清楚了嗎?”
說到最後,嗚咽之氣全部化爲抽泣。
她本不想哭,無奈自己情緒來得太快,他的眼神卻始終還是那片清冷,這種不對等的待遇,她受不了。
“我這樣說還不夠清楚?那你要我怎樣?要不我發誓?或者我乾脆辭職?喬安明,喜歡你並不是我的錯,我也可以原諒你不待見我,但是人性總應該善良,總應該給愛自己的人留條出路…”
杜箬明白自己扯得有些遠了,但是她實在受不了喬安明始終清淡的眸子!
明明他蹲在地上,從姿勢上看是他在仰視自己,可爲什麼她還是感覺到無形的壓迫感,這種鑲入骨子裡,一遇到他的問題就層層包裹而來的壓迫感!
喬安明看着杜箬的話越扯越多,只是眼淚全部堵在眼眶裡倔強地不掉下去。
他已經做好看她過激反應的準備,可是她這明顯是在剋制自己。
但是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沒有收回去的餘地,遂垂了垂眼,再擡起,依舊是用不急不緩的聲調開口。
他說:“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怨恨我,也肯定覺得我早晨給你的理由不夠充分,所以我才半夜來見你。”
說到這裡,他似乎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彙集了些許勇氣才又繼續:“你恨我是應該,畢竟有些事是我做得過了頭,但是杜箬,感情是一件很複雜的事,並不如你想得那樣簡單。如果我不是喬安明,會義無反顧地牽起你的手,可惜認識你遲了這麼多年,很多事都已經無法改變,肩上滿是卸不掉的責任,而我又不捨得傷害你,這些原因拼在一起,夠不夠,將你推出去?”
遺憾的感情大多心痛,而心痛的感情大多沒有善終。
杜箬憋了半天的眼淚終於大顆大顆的落下來,彷彿蟄伏這麼久,只爲等他這樣一段話。但是眼淚如此繁盛,她卻沒有急着去擦,只是別過頭去大口大口的喘氣,閉着眼,好像這樣的動作可以將眼淚全部逼回去。
喬安明一直擡着的頭終於沉下去,耳邊全是她轟然的哭聲。
他是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纔上來敲的門,他爲了奔赴這場解釋,已經在她樓下的車裡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可是真的面對她的滿臉淚水,心裡還是會疼。
他情願她發瘋耍潑歇斯底里,也好過她不言不語就靠在沙發上淌眼淚。
但是情深蝕骨,痛殤憾恨,無從說起。
哭聲終於漸漸小下去,就剩下杜箬靠在沙發上不斷地打嗝嚥氣。
喬安明想站起來用手替她擦眼淚,但最終覺得不合適,只能轉身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擦擦吧,眼睛都哭紅了。爲了一段無望的感情,不值得你這樣折騰自己。”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很妥善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挺朗地站在杜箬面前,她就縮在他寬大的黑影裡,眼裡只餘他那張凌然剛毅的臉。
“爲了一段無望的感情,不值得你這樣折騰自己。”他最後的那句話,彷彿是在講別人的事。
杜箬沒來由地笑了笑,他如此深厚的功力,要修煉幾年幾世才能達到!
心裡涼得很,只能將頭悶下來趴在膝蓋上,雙臂圈緊,手指輕輕揮了揮:“你走吧,意思我都懂了,謝謝你願意跟我講實話,白鬧了這一場,換你幾句真心話,我不虧。”
喬安明見她悶着頭不想看自己,遂沒有再多說什麼,輕輕轉身,闔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