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錯情錯愛
蘇曦點點頭。她感到淚水正在往上涌,如果大胡再問一句什麼,她可能就會大哭起來。大胡沒再問什麼,他了解蘇曦是怎樣的一位女性,絕不是能輕易開口求助的人。於是他擺擺手示意蘇曦可以去辦事。
“去吧,這有我吶,我和小陳能把全世界的急診都應付了。”胡大夫嘴上輕鬆地說着,心裡還是感到壓力。他想象不出蘇曦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敢冒外科急診醫生離崗的危險。
蘇曦換衣服的時候,剛纔忍住的淚水還是流了出來。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到街上,招呼了一輛出租車……
焦凱所在的電腦公司早在幾年前就放棄了組裝電腦的市場,轉向軟件開發。焦凱正是在公司轉型期間調來的。這之前他是一個工業大學計算機系的副教授。那時候電腦剛剛開始普及,軟件開發還沒有被重視到如今的程度,但焦凱已經一門心思鑽到軟件堆裡了。
他一開始是協助一些單位設計程序,漸漸地他感到自己異常活躍的腦袋完全具有自己弄出個軟件的能力。他提出來的第一套計算機軟件是關於財會系統的,由最簡單的辦公室財會到較複雜的公司覈算財會。
在焦凱尋找這些軟件的買主時,認識了殷偉,那時他已經是這家電腦公司的總經理。殷偉給了焦凱一個令人滿意的價格,買走了他的軟件,這筆錢使焦凱不必爲以後的生活再擔什麼大憂。通過這筆買賣,焦凱和殷偉做了朋友。焦凱覺得殷偉是一個有眼光的人,不光表現在對他的賞識上,對市場預測他也有極好的判斷力。
一年之後,焦凱調入殷偉的公司。很快焦凱就沒有了是殷偉朋友的這種感覺,通過一些小事,焦凱發現,殷偉信任的人際關係只有一種,那就是利益關係。於是,焦凱立刻調整了自己對殷偉的態度,只充當下級角色。而這時候的軟件市場異常火爆起來,各路人馬各種軟件風起雲涌,使競爭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面對這種狀況焦凱再也沒搞出一個軟件,在壓力下,焦凱常出現的反應是各種能力都隱匿起來了,因此他在公司所處的地位就不免有些被動。
他開始考慮是否離開公司,回到大學,雖然每月工資少些,但沒有壓力。這時,殷偉以伯樂般的眼識,發現了焦凱的潛在價值,那就是,如果給他安排在某個課題組,不讓他挑頭,而是實幹,他就能百分之百地發揮才能。這一調整果然奏效,從此,焦凱穿梭在各種課題組,充當二號人物。時間一久,他也樂得其所。
殷偉與焦凱關係還有另一個結,這是焦凱沒有感覺到的。因爲殷偉有較強的剋制力,也可以說他沒有極強的慾望,在殷偉的生活中好像所有的事都可以通過理性思考分析解決。這個結就是王蕾。
王蕾進到公司之後沒幾個星期,就被殷偉調去協助他的秘書寫一份比較龐大的公司發展報告,他們因此有較多的接觸機會。殷偉很喜歡王蕾,就像他也喜歡另外一些女人一樣。這種喜歡永遠也不會波及他的婚姻,並不是他愛他的妻子,而是他妻子掌握着他相當一部分經濟命脈。
他沒有做過多的暗示,他覺得他對王蕾的非同一般的熱情已足夠讓她明白。他只是等待,他以爲王蕾有一天會唐突地闖進他的辦公室,像他從前在別的女人那兒經歷過的一樣,她們承認自己在他的風度、地位、學識面前無法自持,從而甘願獻身給他。
可是王蕾不是別的女人,她不僅沒來,而且很快就向他要求,回自己從前的辦公室。殷偉就是這樣的男人,沒有因爲王蕾獨特的性格而更進一步地喜歡她,相反對她滋生了一種持久的毫無緣由的不滿意。在殷偉看來,順從是所有人應該有的美德。
人們很容易因爲不尋常的事情記住某一天下午的街景。或是一點不同往日的氣氛。蘇曦從沒進過焦凱辦公的大樓,只是有幾次他們從這裡經過時,焦凱把這所大樓指給她看過。蘇曦提前一條街下了出租車,司機以爲她是那種計較公里數的乘客,因爲
表打到3.8公里,所以很不高興地把車停下了。
“到了麼?”司機不無懷疑地說。
“這兒停就行了。”蘇曦想的是剩下的一段路她要走過去,藉機讓自己冷靜一下。
司機嘴裡發出一聲譏笑。蘇曦並沒有察覺,她把一張十元的遞過去說:
“別找了。”說完,她迅速地下了車。
司機用手指把十元鈔票彈出一個響兒,對着前方喧鬧的大街點點頭,不知是讚許乘客慷慨還是告誡自己今後別再有小人之心。
蘇曦原想步行的那條小街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剛剛拆遷的廢墟。她站在廢墟前,想起自己上中學時曾無數次走過這條街道,或匆忙或聊賴。她走過廢墟,接着是一個街心花園。每條長椅都坐着人,有的在談情說愛,有的在看報,也有的人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望着遠處。還有兩堆男人(大部分是退休的老男人)聚在地上,蘇曦看不見他們是在打牌,還是在下棋。
在她快要走出廣場時,一個男人悄悄接近蘇曦身後,在她耳邊快速說了兩個女性生殖器器官的名稱,說完那個男人就急速轉身離開了。
蘇曦一開始就聽清了他說的話,但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映過來回身時,那男人已經走開了。蘇曦站在原地,望着那個男人的背影心情壞透了。突然那男人停住,回身對蘇曦笑一笑,然後又沒事一樣往前去了。
蘇曦站在那兒,看着廣場上的人和景物,所有的一切都是無動於衷的。有一個戴花鏡看報的老男人擡頭透過眼鏡上方看看蘇曦,然後搖搖頭,好像不明白蘇曦爲什麼還站在那兒生氣。剛纔被蘇曦忽略的陰天這會兒彷彿更加陰沉,蘇曦不由地想起王蕾昨晚在電話裡對她的謾罵,想起焦凱的敷衍,加上這個廣場上眼下的情景,讓她的心又開始那樣狂跳起來,手心頓時沁出汗水。她覺得自己像一隻過街老鼠,人人都可以對她表示蔑視和厭惡……
當這一天終於成爲往事的時候,蘇曦經常能清晰地回憶起這個午後。
蘇曦在往殷偉辦公室去的電梯上曾擔心過電梯停止門打開後,焦凱會站在門口,彷彿他正有事要下去一趟。她不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但她有這樣的預感,如果她先見到焦凱,她會沒有力量再去見他的領導。
也許命運就是這樣安排的,讓能在焦凱、蘇曦之間發生的一切都發生。如果命運有了明確的指向,就沒有人能再改變它的軌跡。蘇曦走出電梯時沒有碰見一個人,她好像被一種無形力量引着徑直來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您有事嗎?”殷偉的女秘書熱情地詢問。
“我找你們總經理。”蘇曦乾脆地說。女秘書這時已從蘇曦的臉上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她小心地又問:
“您跟他約好了嗎?”女秘書的態度讓蘇曦想起香港的連續劇。她沒想到眼前的一切競和電視劇裡相差無二,總經理像她的隔離病人一樣被圈在另一個屋子裡。她覺得這很可笑,也讓她氣憤。她隱約感到焦凱的變化也和這種新環境不無關係。
“我是焦凱的妻子,找他有點急事。”
見過形形色色人等的小秘書立刻撥了殷偉的電話,她發現蘇曦的眼神兒僵直,擔心跟她發作。
“總經理,焦凱的妻子在這兒,她要馬上見您。”
回話稍遲了些,顯然他在考慮。
“讓她進來。”
蘇曦走進殷偉的辦公室,首先被他那巨大的辦公桌震住了。她用餘光瞄了一下辦公桌的面積,腦海裡閃出她的手術檯,它差不多有兩個手術檯大。
“請過這邊來坐吧。”殷偉離開他的老闆臺,把蘇曦引到窗前的沙發角。
蘇曦坐下看殷偉一眼,並沒有開口。她在想自己病房辦公室的桌子,她甚至想到她見過的所有醫生的辦公桌。他們是什麼人?商人!難道他們所做的工作比一個醫生更重要麼?她想到這兒,女秘書給她端來一杯茶。
“請喝茶。”殷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蘇曦發現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
“可惜我們從前沒有見過面。”殷偉說,心裡把蘇曦和自己的妻子做了一個比較。儘管他也看出蘇曦現在的情緒處在非常狀態,還是比自己的妻子更有女人味兒,也更有吸引力,於是又是—個小小的不舒服。
“我們的工作不同,所以很難有機會見面,除非你病了。”蘇曦說,同時驚奇自己突然到來的鎮定。
“焦凱調來之前,我們常在一塊兒吃飯,可惜他沒有給我們介紹。”
“這麼說你很瞭解焦凱了?”蘇曦希望談到正事。
“出什麼事兒了?”殷偉關切地問。
“他已經跟我分居了。”
“是嗎?”殷偉很吃驚,“怎麼沒聽他說啊?” “他當然不會說。”
“爲什麼?”
“當然是因爲另外的女人。”蘇曦不自覺中一直在用“當然”這個詞。
殷偉把背後靠到沙發上,沉默了一會兒說:
“是這樣啊。”
“我不知道像你們這樣的新單位是不是還有過去老單位那樣的職能,也許我不該來這兒,但是如果我不來,就沒法兒讓焦凱坐到我對面,把問題談清楚。”
“你是說他躲着你?”
“是的,”蘇曦越說越平靜,讓自己也感到了意外。“我覺得這很丟人,我也不明白爲什麼男人不會先解決自己婚姻中的問題,如果解決不了再離婚,再去找情人也不遲。”
蘇曦說完這番話,殷偉便對她有了基本的認識:一個還相當幼稚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能幫你什麼忙,焦凱在公司一貫表現不錯。另外,他也從來沒跟我說過他的私人生活。你們婚姻真的有這麼大的問題嗎?”殷偉問的這句話倒是發自真心,如果他要離婚,那肯定他的婚姻有了天大的問題。也許他永遠不能理解焦凱爲了另一個女人居然想結束持續了很久的婚姻。
“我不覺得。”蘇曦說,“我們結婚十多年了,要是有這麼大的問題也維持不到今天。”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真的很替你難過,你也知道,像我們現在這樣的公司大家都忙業務,一般的屬於個人私生活的問題大家都是不理不睬的,所謂民不舉官不究。”
“你是想告訴我,我找錯地方了?”蘇曦有些不友好地問。
“別,千萬別誤會。”殷偉趕緊解釋,“個別情況個別對待,不從公司角度談,你的忙我也是要幫的。”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你的忙”,而不是“你們的忙”。“我能問一下嗎?”
“你說。”
“那個女的跟我們公司有關係嗎?”
蘇曦遲疑了一下,她想了想王蕾,於是她堅定地說:
“要是沒有關係我就不來了。”
其實蘇曦並不是因爲焦凱、王蕾在一個單位工作纔來的。她不能忍受的主要是焦凱的態度,但好多事在被實施時往往會走樣兒。蘇曦這麼說的時候沒有想到,這可能給殷偉一個誤解。
“是誰?”
“王蕾。”
聽蘇曦說出“王蕾”這個名字,殷偉的腦袋裡已經有了一個想法。這想法根本沒經過他的思考,但卻來得從容自然,就好像天熱皮膚就會出汗一樣,差不多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啊,是這個女人。”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蘇曦問。
“很有點來頭的。聽說她父母很有那麼點兒能量。”殷偉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已經很清楚,蘇曦將怎樣理解他的弦外之音。
“所以他們的女兒就可以隨便搶別人的丈夫?”
“哪裡哪裡,你不要這麼理解。”殷偉想結束這場談話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另外找個時間,我叫上焦凱,我們三個人坐下來談談。當然,我不是說你們要當我的面談你們的私生活問題,我只是搭個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