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流着淚的我的臉
“好的,什麼時候?”蘇曦很滿意殷偉的話,這差不多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她要抓住焦凱,哪怕只是把他當成對手也好。
“當然是越快越好了。不過我明天出差,要去南方几個城市,有些資料必須今天準備。所以,你不要太着急,等我回來咱們立刻就辦。”
蘇曦一句話也沒說,她微笑着看看殷偉,他正以中年男人特有的一種中性的溫柔表情望着蘇曦,彷彿只期待蘇曦說“好的”兩個字。可蘇曦什麼都沒有說,微笑慢慢凝在她的臉上,足以讓殷偉感到一點恐怖。
那些失眠的夜晚,她看不了書,也睡不着覺,所有的電視節目都結束了。她就這樣躺在牀上,她想跟什麼人吵架,她想罵人,可是沒有人,只有黑暗像一隻大手捂住她的嘴,要窒息她。她流淚祈求過老天,“讓我睡覺吧,讓我睡着吧,讓我睡一會兒也行”。
而白天也同樣不放過她,有時她正笑着,突然就想起了焦凱在她面前表現出的躲閃。有時是另一個女人對她的蔑視,如果他們那個瞬間站在蘇曦面前,蘇曦不知道她在自己發顫的心的指揮下會作出什麼事。
現在殷偉的這句話把這一切都勾了回來,她像一個游水者,已經遊了太遠,已經精疲力竭,她抓住了殷偉遞過來的木棍,可是殷偉卻把木棍抽了回去。蘇曦再也無法正確理解她所遇到的一切事,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歸結於這個邏輯中:殷偉不願意幫助她,也不能幫助她;沒有人能幫助她;她必須自己幫助自己。
“你剛纔說什麼?”蘇曦好像是一個剛從遠處飄回來的遊魂。
“我是說你冷靜一點兒,”殷偉被蘇曦剛纔的表情嚇着了,儘量把語氣放柔和,“我一回來,我們就處理這事。”
“謝謝你了,”蘇曦說得有幾分不屑,好像剛從魔鬼那兒得到力量。“我想我走錯了地方,你幫不上我什麼忙。”說完,蘇曦起身,看了一眼殷偉巨大的辦公桌,“其實,我看你沒有必要用這麼大的辦公桌,難道你的工作比一個醫生還重要嗎?”
“是啊,醫生很重要。”殷偉站了起來,小心地賠着笑臉。
“就是,你要是病了不也得看醫生嗎?”蘇曦此時的心情想把心裡不知針對什麼的蔑視,對所有的人表達出來。“再見,我希望你不必再爲這件事操心了。”蘇曦離開了。
“再見,您慢走。”殷偉聽見秘書的聲音。
“神經病。”殷偉自語了一句,然後沉思了一下,好像受到提醒,看看自己剛纔對待這位“精神病”的態度有沒有不負責任的地方。他輕吐一口氣,顯然他沒有感到任何不安。
“告訴司機,我馬上出去。”他在對講電話上對秘書說。
胡大夫處理完一個腹部損傷的患者後,心裡突然後悔自己大包大攬把蘇曦放走了。不知爲什麼他對這個外地調來的陳醫生缺乏基本的信任。想到這兒,他起身要去隔壁診室看看,陳醫生是不是認真地頂班。他感到責任。這時,他剛打發走的腹部損傷的患者又回來了。
“大夫,你說我肚子裡的那些五臟六腑真的都沒事嗎?”患者捂着肚子問。
“哎,你以爲你是恐龍吶,還我那些五臟六腑,就給你一套五臟六腑你還看不過來吶。”
“是,是,誰讓我走路不睜眼睛往那上撞,不過,大夫,還是疼。”
“不是都查過了嗎?!沒事兒了,過兩天就不疼了。”
“真沒事兒啊?”
“那你要是這麼不相信我,我就給你弄出點兒事來?”胡大夫開玩笑說。
“別,別,我這就走,再也不回來煩您了。”患者說完往門口走,走到門口又站住,回身問胡大夫,“恐龍真有好幾套五臟六腑?”
胡大夫被搞得哭笑不得,推着患者出去,自己來到了隔壁診室,陳醫生不在。
“小陳哪兒去了?”胡大夫問走廊裡的一個護士,陳醫生不在讓他童名其妙地不安。
“他送一個患者上樓了。”護士說。
“什麼患者?”
“一個耳聾的老太太,沒人跟來,陳大夫讓她去理療科,可怎麼也說不清楚,就把她送上去了。”
跟胡大夫聊過天兒的陳醫生此時也後悔答應替班,他發現胡大夫並沒有把他看成普通的同事,而是一個剛從小城市調來的家在農村的外來者。他的心情因此很憂鬱,當然也有他目前處境的因素。他原想自己進了大城市,一切都可以好起來。但是一年過去了,他還是住在單身宿舍。掙錢不多,沒有女朋友,也沒有什麼社會關係。一這麼想,年輕的陳大夫便生出對自己的憐憫,送那位老太太去理療科的真正目的是他想安慰自己一下:那兒有個處境和他相仿的女醫生——小葛。
“呦,陳大醫生,怎麼有閒到我們這個窮鄉僻壤視察啊?”
小葛看見陳醫生,立刻大呼小叫。無論她的話還是她的熱情都讓陳醫生舒服。他覺得這纔是對他尊重的態度,而不像胡大夫表面熱情,實際上是高高在上。
“這老太太要照紅外線。”陳醫生說。
小葛立刻從陳醫生身邊拉走老太太,她一邊推老太太往外走,一邊說:
“我把她送隔壁,你等我回來再走。”
等小葛回來時,陳醫生做出欲走的架勢。
“着什麼急嗎?”小葛一個人閒得難受,再說她在醫院也不是經常能遇到可以打情罵俏的醫生。
“我正值班吶。”陳醫生說,“再說你這兒也躺着一溜兒病人。”
“都處置完了。”小葛不屑地對病人那邊揚揚手,“哎,什麼時候能分你房啊?”
“猴年吧。”
“什麼時候纔是猴年啊?”說着拋過去一個媚眼兒……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扯着閒嗑,讓自己滋潤在調情的舒適中。同時,兩個人心裡無比清楚,只要不是必須,他們都不會再往前發展他們的調情,因爲他們都想,他們能找到比對方更好的人做伴侶,他們還年輕,而年輕就是本錢。
但是,如果是真的年輕生理經不起誘惑,那麼,很有可能就會把調情再往前發展,上牀也就順利成章,只爲了彼此的肉體需要。
小葛就很清楚的記得不久前她曾經和醫院裡的另一個男醫生髮生過一夜情,純粹是雙方爲了讓彼此成爲牀伴。
任何女性本來都具備娼妓性。不會出現在表面上是因爲在於體面,或受到教養的干擾。總之是好面子,這個面子瓦解時,娼妓性就會擡頭。所謂女人的娼妓性,其實就是女人保護自己的本能。
那一次,小葛和那個男醫生恰好都值夜班。之前,兩人也是經常的打情罵俏,但是隻限於嘴上的調情,動作和身體上的交流就從來沒有過。但不知爲什麼,那晚兩人在眼神交匯的時候就碰撞出了浴火。
他從一個男人發亮的眼睛裡第一次看到她。在通往病人房間的走廊裡他轉過身,他看到了小葛。小葛穿着醫生制服,他一下子就在寂靜的夜裡覺得很刺激。小葛也走近了他。
和她站在一起使他陶醉、驚奇。他感到她身上有一道光影罩住了他,彷佛這世界只剩下他倆。她是如此的性感,使他感到有點不自在,好像他有什麼明顯的非份之想似的。
“我剛剛查過房,但我丟了一隻耳環。我想就應該在這走廊上,我正在尋找。”她說。他感到眩暈,幾乎不明白她所說的話。儘管她的口齒不是很清楚,並且比其它人尾音長,她的發音也比較重。但她重濁的聲音使他的恥骨感到一陣痛疼。
“它像什麼樣子?”他問。
“像這一樣。”
她沒有那個男醫生那麼高,她擡起頭,把厚厚的紅棕色的頭髮向腦後捋去,露出一邊小而豐滿、蒼白的耳朵,耳朵上戴的是一隻鑽石耳環。
“我會幫你尋找。”他小聲地說。
她輕輕地伸出一隻手臂,向他貼過去,挽着他的手臂。她有一雙黑色橢圓形的眼睛,長
長的睫毛,像天鵝絨一樣眨着。
耳環並不難找,走廊上很乾淨,它果然躺在地上熠熠發光。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它。當她從地上撿起它後,她看着他說:“和我一道到我辦公室去休息休息吧。”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爲可能是他的幻覺,因爲他的內心深處就希望她這樣說。他重複了那句他認爲聽到的話,這句話聽起來有一點冒犯她。
“休息?”
這聽起來相當曖昧。她在他的身傍向他嫵媚地微笑着。“放心和我一道走吧。”
他脫掉制服和她一起走了過去。她輕輕的挽着他,一邊走,一邊用她溫暖的皮膚摩擦着他。她在她的房前停了下來,打開門。當他們一進屋內,他就開始吻她。她溫柔地擁進他的懷裡,緊緊地貼着他,摟着他,並且把她的舌頭伸進他的口中。
也許應該是這樣,實際上的確是這樣。這種事像這樣已發生無數次了;他們來到同一個地方,他們就相遇了。一旦他們相遇,其餘剩下的事就繼續發生。這是一種遊戲。他的年輕和強健掉進她聰明和嫵媚的陷阱。
在和年輕醫生做的時候,小葛想起了不久前和一位叫做李明山的青年的一件奇遇。
李明山感覺到有些按捺不住了,食指和中指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正在竭力掙脫胳膊的掌控,一旦掙脫成功,就會像兩支利箭,穿透棉布質地的褲兜,激射而出。
23歲的青年李明山手插褲兜走在步行街上。在別人看來,這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青年,自從暑假來臨,像他這樣穿着大短褲和拖鞋在街上走來走去的青少年就太常見了,他跟他們從外觀上看來沒任何區別,甚至,他比他們看起來更討人喜歡一些,這得益於他天生俊美的長相,還有跟年齡不太相符的成熟氣質。跟他擦肩而過的人們根本體察不到他內心裡的激盪,更窺見不到他藏在褲兜裡的不安分的手指。
小葛當然也不例外,走在她身後的李明山沒有傳遞給她任何不安的訊息,這使這個商業街的下午跟以往那些下午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到處是隆隆而祥和的市聲,很多店鋪在放流行歌曲,降價叫賣聲也一陣一陣跌宕起伏。一家通訊商城門口搭了個臨時舞臺,臨街擺了兩個黑色音箱,聲嘶力竭的音樂從裡面發出來,泄洪一樣。
青年李明山很欣賞小葛的身材,從翹起的屁股和筆直修長的腿來推斷,李明山認爲走在他前面的女人一定很好看。現在李明山站在小葛身邊,幾乎是緊緊地靠着小葛,後者正翹起下巴,看幾個姑娘在鋪着髒兮兮紅地毯的舞臺上跳露着肚皮和大腿的舞,李明山沒費任何力氣,就把她的手機和錢包陸續捏了出來。
李明山手抄着褲兜,褲兜裡裝着安靜下來的手,還有小葛的手機和錢包,繼續無所事事地在商業街上走,太陽曬着他的後腦勺,讓注意到他的人們都有程度不一的猜測:這個青年在想什麼呢?
五分鐘後,青年李明山折回身,手抄褲兜朝來路上走,倒序經過剛纔經過的幾間店鋪,走到通訊商城門口。他看到被自己鎖定然後拋棄了的目標還站在原地,朝舞臺上引頸張望。幾個姑娘已經下去了,現在是一個留長髮的男歌手,貌似滄桑地在唱許巍的歌。
李明山也很喜歡許巍的歌,他覺得這男的唱得很差,沒唱出許巍那味兒來。李明山重新站在小葛左邊,很近的站着,非常秘密地把小葛美麗的側臉看了個夠,然後用自己的右胳膊碰了碰小葛的左胳膊,等小葛剛一轉過臉來,就把錢包和手機往她懷裡一扔,轉身走出了人羣。
李明山走得很從容,他早就想好了,那女的第一時間做的事情肯定是打開錢包看看錢少了沒有,而不會跑出來追他,或是聯絡周圍羣衆一起來追他,等她查看了錢包之後再做這些事情,那肯定已經遲了,以李明山的身手,安然跑出這條市聲隆隆的商業街根本不需要懷疑,更何況,她還不一定聯絡周圍的羣衆來追趕他,她可能會站在原地懵懂一陣子,在確定錢沒丟的情況下,不了了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