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晌午,日頭高高的懸掛在天空之中,楊紫昕已經站了有兩個時辰之多,至始至終未曾變換過姿勢,甚至連脣角的笑痕也不曾淡去。
不用多想,這樣的整治定是沅沫公主的注意,爲了報復吧。
淨白的容顏上,早已有汗珠兒滾落下來,豆大的珠兒沿着如玉的頸子,一路朝衣領沒入,衣襟早已貼合着身子,這秋老虎果然不容小覷。
不知還要站多久,楊紫昕唯一慶幸的便是自己出門前吃飽喝足,又沒有施脂粉,否則此刻定是狼狽不堪吧。
而楊紫昕笑,則是笑那些躲在暗處觀望她的人,倒是真有耐心,竟然能陪她這麼久,殊不知她也在看這些人的笑話。對毒甚爲了解,自也是對氣味格外的敏感,她會記住這些人的特徵,他日一一還回去。
另一個宮殿裡,早想離開的黛兒卻被人反鎖在房間內,任由她敲打無果,心中對楊紫昕擔憂不已,奈何卻出不去,急的臉色都變了,若是女主子出了事,她只能以死謝罪。
御書房內。
正在批閱奏摺的靖安帝斜眼睇向了幾次欲言又止的大內總管三順子,這個奴才跟了他幾十年,從少年到這把歲數,倒是鮮少有這樣的時候。
“跟了朕幾十年,倒是難得見你魂不守舍,有口難言啊。”靖安帝放下毛筆,端起茶盅來輕抿了一口,忙活了大半日,還真的有些口渴了。
“皇上從不干預後宮之事,奴才也不知當講不當講。”三順子笑着說話,慈眉善目的倒是有幾分老者的和善,但在外人面前,絕對是威嚴無限的。
並非他狗仗人勢,而是三順子走到哪裡,都代表着皇帝,自是要生些威儀的,否則豈不是丟了天子臉面。
“能讓你這般躊躇,想來是件頭疼的事,說來給朕聽聽。”揉捏了一下鼻樑,靖安帝展臂,舒展着筋骨。“又是哪宮的妃子惹了事?”
人,總是要服了歲數的,這年紀大了,批閱奏摺也變得吃力,需要多費時間不說,人也容易疲憊,真想把這重擔交出去,可惜宇文戎烈暫時無意於皇位。
見靖安帝心情不錯,三順子便上前一步,道:“是沅沫公主。”
三順子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的爲難,這位公主可是大鳶朝最受寵的皇嗣,真正的天之嬌女。
當然,那是在太子殿下回朝之前的事,如今這大鳶朝最得寵的可是宇文戎烈,故而三順子才猶豫着該不該說。
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只怕太子殿下回來定不會安寧。
“沅沫?”靖安帝挑了下眉頭,這個女兒的確是不讓她省心的,只是靖安帝卻也不知自己該如何的與她去溝通,自幼便嬌縱慣了,這也是因爲靖安帝膝下子女薄的緣故。“她不是羞於見人,躲在自己的寢宮裡嗎?”
“公主仍是在寢宮中不假,但今日楊姑娘剛入宮,便被沅沫公主的人給撩在了御花園裡,已經站了兩個多時辰,這麼毒的日頭,奴才怕楊姑娘受不住啊。”三順子說着,隱有一絲擔憂,伺候在帝王身側,如何能不瞭解些許太子的心思,這楊姑娘的分量,在大鳶朝絕對不輸沅沫公主這個天之嬌女的。
但是,三順子說話還是有所保留的,沒有將純孝皇后供出來。
若是沒有純孝皇后娘娘的默許,沅沫公主即便是想爲難,也不可能用這樣的方式。
“這個丫頭,這麼大了還是沒輕沒重,不就是被楊紫昕整治了一回,還是那麼愛記仇。”靖安帝無奈的說着,對於沅沫公主已經習慣了放縱。
但想到楊紫昕的處境,卻又皺起眉頭來,雖有心藉機考驗一下楊紫昕的應變能力,卻又擔憂宇文戎烈之情後會與他慪氣。
若所宇文戎烈與靖安帝最爲相似之處,便是都有了想要鍾情一生的女子。
只是,靖安帝卻終究沒能守住那女子,只能看着她香消玉殞。而宇文戎烈,卻有機會可以相守一生,靖安帝如何能不成全了兒子呢?
“皇上,這件事雖不大,可奴才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只怕一個不得當,沅沫公主自是不會善罷甘休,但殿下那裡……”三順子稀疏的眉毛皺在一處,這樣的表情倒是有了幾分的滑稽,可那認真的姿態卻讓笑不出來。
在宮中,靖安帝唯一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的人,便是這三順子了。
身爲帝王,這真的是悲哀,而靖安帝已經習慣了。身爲君王,就該是稱孤道寡的命運,否則與平凡人無異,如何能配爲九五至尊呢。
“你且去看看情況,自行處理吧。”靖安帝忽地揚脣笑了起來,心情大好,就這麼將差事交給了三順子。
“是。”三順子雖是爲難,卻也只能領命,再難辦的差事,只要皇帝交代了,他都沒有選擇的權力。
繼續的批閱着奏摺,靖安帝也不去看三順子那張糾結的臉,他要的只是結果。無論是誰吃了虧,只要不傷大雅,靖安帝都樂於看戲。
楊紫昕,你從不是個會吃虧的女子,這一次可別要朕失望。
這後宮裡,太久都沒有新鮮事了,靖安帝倒也覺得無趣,這便是君心。有事之事,會嫌煩,沒事又覺得太過安逸。
或許,後宮便不該是安逸的場所。
坐在涼亭裡,輕紗籠罩着,清風徐徐的吹着,喝着茶水,吃着冰鎮的水果,即便是大熱的天也不覺得多麼的難熬。
只是,沅沫公主如今的容顏,實在不適宜出門,不想惹來妃嬪的嗤笑或憐憫的目光,沅沫公主只好在自己宮中的假山上眺望着御花園裡的楊紫昕,心中無比的愜意。
“表姐,你說這曬她一日,會有何變化呢?”沅沫公主笑問,黝黑的臉蛋賠上這副陰冷的笑意,真真的恐怖之極。
只是擡頭望了御花園的方向一眼,阮林秀便又垂首於手中的書冊上,無心去看楊紫昕的熱鬧。
即便是楊紫昕救過她,可是阮林秀卻沒有能力去幫楊紫昕,唯有不去看她的笑話,算是敬重之意吧。
“表姐,這書什麼時候都能看,可看戲就不一樣了。”沅沫公主一把奪過阮林秀手中的書籍,本就不喜歡這些東西,更是不喜歡阮林秀陪在她身邊,卻如同木偶,根本不做聲的狀態。“看她那股子倔勁兒,本公主倒是想要看看她能撐多久,如何狼狽的倒下!”
沅沫公主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爲了能夠解毒,沅沫公主在烈日下可是暴曬了三日的,自是知曉那其中的難受滋味,只是沅沫公主身旁是有人伺候着的,自然不會中暑,但楊紫昕則不一樣。
如此強烈的日光,怕是人都會虛脫的。
覷了一眼沅沫公主眼底的恨意,阮林秀無奈的搖首,只怕這位公
主表妹,這一生都會活在爭鬥之中,即便將來遇到了如意之人,卻也因這個性,難以真心相待啊。
目光,終於落在了楊紫昕身上,阮林秀的秀眉緩緩蹙起。
一個柔弱的女子,這般的被對待着,真心的看不過去。
柔弱?忽然的揚脣淺笑了起來,阮林秀差點忘記了楊紫昕的武功極高,想來能撐下去也是因爲有功夫底子吧。
這麼一想,阮林秀倒是也少了幾許的擔憂,輕聲的說道:“的確,看戲是不該錯過的,否則不會再重演。”
只是,誰是戲子,卻是不一定,阮林秀竟有些期待楊紫昕會有所動作了。
“難得表姐也有了興致,不如咱們再加點戲碼,可好?”沅沫公主忽地笑了起來,竟是笑出聲來了,那花枝亂顫的模樣,看的人發怵。
蹙着眉頭,阮林秀知道沅沫公主定是又有了政治人的辦法,可是她能阻止嗎?
視線落在楊紫昕身上,阮林秀忽然覺得成爲太子妃也沒什麼好的,會讓天下女人所嫉妒,更會引來各方勢力的加害,即便是住在金屋內,卻也是在刀尖上過日子。
這樣的生活,着實不是阮林秀想要的,即便家人爲她安排好了一切,可是誰能夠給她做一輩子的後盾呢?那個不愛她,只有過幾面之緣,幾乎沒說過話的太子殿下嗎?
想到要與陌生男子共度一生,阮林秀便覺渾身的不舒暢,可她又如何爲自己爭取自由,選擇自己想要的幸福呢?
而楊紫昕在歷經苦難,宇文戎烈卻渾然不覺,仍是以主帥的身份行於大軍之中。
至於胡耀威,則是真的穿着參將的軍裝,行於步兵之中,不時的與左右的士兵低語幾句,卻沒有人能陪他聊太久。
就算是受到責罰,參將的身份擺在哪裡,小小的士兵哪裡敢多言呢。
由於大軍人數過多,而步兵更是佔了超過三分之二,故而行進的速度也緩慢的緊。
宇文戎烈決定帶一部分的人馬先行,邊關的戰亂是等不起他們這般拖怠的。
“參見太子殿下。”胡耀威很詫異,自己明明被責罰,爲何又被傳喚來問話,但該有的禮節卻不曾少,即便是徒步走了幾個時辰,卻不見疲累之色,果然是在邊關鍛鍊了多年的人。
“如何看待邊關戰亂?”宇文戎烈連眼簾都不曾擡一下,便問道。
左右看了一眼,確定這大帳之內只有自己,胡耀威拱手,認真道:“屬下得到消息,邊關之亂,並非大軍所爲。”
“本太子要你的看法。”宇文戎烈打斷了胡耀威的話,那些奏摺上寫的信息,他自是看過的,但胡耀威在邊關戍守多年,想來應該是有所瞭解的,故而纔會有此一問。
“回殿下,屬下以爲,並非是賊寇所爲,應是北國野心起,這不過是大戰的前奏。”胡耀威挑了下劍眉,本就剛毅的臉龐,此刻更顯男人的氣息。
聞言,宇文戎烈這才擡起頭來,看向胡耀威,卻是慵懶的說道:“給本太子講一下地圖上所未曾描繪的要塞,此戰,本太子要北國徹底消失。”
宇文戎烈的話語並不重,可胡耀威卻被震撼了,許是宇文戎烈身上所散發的氣勢,讓他臣服,深信宇文戎烈會做到,一腔熱血立即被喚醒,連忙上前,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將自己所知的一切說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