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純一愣,二院的意圖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只是大家維持表面的平靜,並沒有說破而已,蘇千凌向來不摻和兩院的事情,如今這句話說得沒有留一絲餘地,倒是讓她有些驚訝了。
擡起頭,目光觸及蘇千凌滲透出點點清冷的眼神,宋元純心裡顫了顫,細細地琢磨着蘇千凌的話,深深地點了點頭。
蘇千凌暗自嘆一口氣,宋元純沒有受到過背叛,沒有經歷過生死,心裡對人的衡量自然到不了那麼險惡的一步,可是,人心隔肚皮,老天勇士用血淋淋的事實來讓人看清楚現實!
“有些事情你還是提防着爲好,後悔莫及的從來都是悲劇。”
蘇千凌的聲音帶着幾分清冷,這些事情她都經歷過,自然心已經硬如磐石,更加明確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若不觸及底線,她無所謂!
心裡不由得鎖緊,宋元純似乎從蘇千凌眼裡一下子意識到了重要性,這不是小打小鬧爭風吃醋,而是關係到兩家的以後。
看她聽進去,蘇千凌收回了眼底的沉重,順着熟悉的小路往後遠走。
“對了,前幾日祖母又讓人將姑母原來的院子規整了一番,如今還沒有收拾妥當,你去我院子裡歇着吧。”
兩人一邊走着繞過花園,宋元純似乎想起什麼事情,擡起頭看向蘇千凌。
欣雅居,是母親做姑娘時候的閨閣,老太君喜歡蘇千凌,時不時的接她過來小住幾日,一直都是住在欣雅居。
“外祖母怎麼想起規整院子了?”蘇千凌停住腳步,面上帶出一絲疑惑。
欣雅居這麼多年一直都保持着母親出嫁之前的樣子,如今怎麼突然地規整起來?
宋元純看着蘇千凌一臉的愕然,不由得撇撇嘴:“祖母說院子裡都是照着姑母的喜好裝飾的,怕你住着膩,讓人將院子裡的花草全都翻新了一遍,現在的花圃還沒有砌好,你就別過去了。”
心裡一顫,瞬間一股暖流從心底溢出,蘇千凌脣角不由得微微顫動:“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也休息不了,我正好過去看看。”
宋元純目光在蘇千凌面上掃過,點點頭,轉了個方向朝着自己的院子走。
轉身進了欣雅居,院子裡的丫鬟早聽說蘇千凌來,已經將東西吃食茶水都備好了,進了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尊鋪瓷的青竹圖屏風,淡雅幽靜,是母親的格調,也是自己的喜好。
莫子跟院子裡的丫鬟收拾蘇千凌的東西,知畫跟在身邊,時不時的將路面上因爲修砌花圃弄出的石子踢走。
“我自己在屋子裡待一會兒,不用管我了。”
看着知畫端上來清茶,蘇千凌面上帶出幾分淡然,說話之間,伸手從書架子上拿出一本書,那是母親年輕時經常讀的。
知畫微微一頓,也沒有多說,將杯盞放在桌上,悄然退了出去。
整個書架子上,都是一些名人的好書,蘇千凌長住在這裡,也時常翻閱,這裡的書都快被她看光了。
這一天說起來,也有些忙亂,重生一世,睜開眼睛便是前世經歷種種禍事的盈春宴,費盡了心機躲過禍事,緊接着便是那些姨娘庶姐妹的陷害招數,實在是讓人應接不暇,如今想想,以自己前世的那種的姿態,活到了十六歲,也算是個奇蹟了。
如今到鎮國侯府,蘇千凌下意識地開始重新審視外祖母身邊的人,猛然發現原本看起來親親熱熱的人們,其實心裡都揣了一把刀正對着彼此,人心,有的時候真的是可怕。
慢慢走着瀏覽書架上的書,蘇千凌看到書架的角落裡一本《天道輪迴》的書,這本書用牛皮紙包着,只外側開了一道口子能依稀看到書名,看這樣子,應該是很久以前的書了。
或許是這本書的與衆不同,也或許是“天道輪迴”四個字吸引了蘇千凌的注意,她微微頓了一下,伸手抽了出來。
坐在軟榻上,蘇千凌纖纖手翻開紙頁,注目其上,波光流轉,帶着幾分深沉。
“我以輪迴爲價詛咒你們……受……蛇蟻噬骨之痛,承萬箭穿……心之死!”
蘇千凌還清晰的記得,前世自己在端木高陽手裡失去知覺之前的話,那般清晰,深入骨髓!
然而,她真的重生了,這難道就是她的詛咒,老天給她機會報仇雪恨?想着,蘇千凌的心裡不由得陰沉。
輪迴,她不知道經歷輪迴是一番怎樣的景象,如今,她是真的重生了,代價,她願意受着!
蘇千凌只覺得一陣翻江倒海的情緒在胸口激盪,每一寸肌膚都帶着激動興奮顫抖,重活一世撕了這些人的臉皮,看清楚他們那顆被燻黑了的心,再也不會受矇蔽!
欠了我的,給我一分不少的還回來!吃了我的,一口不剩地給我吐出來!
噹的一聲,剛纔的書架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落下來,蘇千凌心裡一顫,將遊離的心緒收回,走了過去。
剛纔放着《天道輪迴》那本書的正下方,一個小小的手札散落在地上,手札散開,似乎是一本書畫的冊子。
蘇千凌面上一怔,蹲下身來撿起,目光落在手札的畫上,神情陡然變了!
畫中,是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在湖邊的場景,畫工細緻獨特,人物表情逼真,神韻猶存,很容易的便能看出那女子便是年輕時的母親,這樣細緻的畫工,是母親的手筆沒錯,可是這其中的男子,並不是父親!
心裡猛然收緊,蘇千凌緊忙往前翻了一頁,手指在翻過去的手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不知道爲什麼,總有種想哭的衝動,可是爲什麼要哭?她自己都不清楚!
整本小札裡的畫,連起來便是一個故事,蘇千凌看着,眼眶溼潤,脣角微微顫抖。
原來母親年輕的時候還有過一段這樣的感情,看着畫裡描述她們是兩情相悅,似乎對方家庭也很滿意,可爲什麼最後沒有在一起呢?
故事到了最後,是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局,一幅畫,兩個人,兩處風景……
“絃斷心死去舊人,陰陽陌路無相見!”
手札的最後一頁只有一句話,旁邊是一滴血在雪白的宣紙上綻開一朵妖冶的花,只看一眼,心便忍不住的顫,這樣的怨念,這樣的刻骨仇恨,娘也經歷過!
一段不全的故事,蘇千凌猜不出她們發生了,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最後究竟怎麼樣了,看着那句決絕的話,她甚至好奇,娘是不是曾經自殺過?
不,應該不會的,她時常聽老太君講故事,從沒有聽過母親有什麼想不開或者不好的事情,突然間,蘇千凌對那個男人很好奇!
蘇千凌目光閃爍停留在那男人的臉上,手指不自覺地伸過去,只感覺有一股強烈的情緒在胸口橫衝直撞,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激動情緒,總之,無法抑制,一遍一遍的翻看着那小札,心裡極度的壓抑着,全身跟着顫抖。
“表小姐,老太君醒了!”
門外響起的聲音,讓蘇千凌猛然一顫,遊離的心緒被打斷,這才收回了心,伸手在自己已經沾了淚的臉上擦過,整理好情緒,朝着門外應了一聲。
拿起手裡的小札正準備放回去,蘇千凌手一抖,猛然間收了回來,快速地翻開隨後一張有那男人臉的話,伸手撕了下來快速地摺好放進了衣袖。
知畫進來的時候,蘇千凌已經將小札連帶那本天道輪迴一起放回了書架子上,神情恢復了往日的淡然,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小姐,您這是……”
進屋,知畫看到蘇千凌臉上的神情,心裡一顫,面上帶了幾分緊張。
本以爲自己已經隱藏的很深了,可還是被知畫看出了不對勁,蘇千凌微微搖頭:“我沒事,只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難免傷懷,你快給我收拾一下。”
知畫既然看出來了,這個樣子是不能直接出門了,安靜地坐在痛經跟前,蘇千凌心裡微顫,總感覺自己漏掉了什麼。
收拾好,衆人又來到老太君的院子,宋元純似乎也休息了一會兒,如今看起來臉色紅潤,沒有一絲倦意。
進了屋子,老太君還沒穿好衣服,兩人上前一步,接了羅媽媽和丫鬟手裡的東西,親手給老太君穿衣服。
老太君看着兩個最喜歡的孩子在跟前這般盡孝,心裡自然是開朗,眉眼之間帶着笑,不由得抿了嘴。
手裡的夾襖已經給老太君穿上,蘇千凌在一邊看着宋元純繫腰帶,眉角之間帶着淺淺的笑,卻又悄無聲息的細細觀察着老太君屋子裡的東西,特別是離着來太君近的。
蓋的被子是經常換的,這是羅媽媽親自操持的應該不會出錯,轉過臉看着窗帷四處的羅帳,味道清淡顏色是正常染坊裡出來的純色,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屋內桌子上的薰香也是老太君用了半輩子的,之前出去的時候也已經讓人去查了,沒有任何問題,一切看起來似乎是自己多慮了。
看着老太君的衣服就要穿好了,蘇千凌忍不住嘆一口氣,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轉過頭就要跟宋元純說話,目光觸及老太君的頭,面上微變,伸手摸了過去。
枕頭看起來很新,枕面是上好的麻布絨緞,枕芯看不到,但是觸感卻十分的好,應該材料也差不了,只是,外祖母常年枕着的那個枕頭從來不讓人動,說是舊物有了感情,如今怎麼突然就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