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許氏受了些委屈,陳老太君還是頗爲喜愛這個能幹的兒媳,自然也是要幫襯一二。
“豐兒,你要寵愛妾室,實在也是不算什麼。可是如此羞辱正妻,我陳家家風,可謂是蕩然無存了。蕊兒雖然忤逆,可你媳婦兒一向孝順,又何至於讓你如此氣憤生惱。那個玉嬈,如今已經不分輕重,我瞧還是打發出府。”
陳老太君這樣子說,自然也是對玉嬈十分殘忍。
這樣子如花的女子,隨意被打發出去,歲月無情,必定是十分難耐。
陳豐卻無所謂爲,更不放在心上。其實玉嬈雖然年輕美貌,對於陳豐而言,也不算如何稀罕。最要緊的是,他想拿許氏出氣,所以拿玉嬈做筏子。
如今陳老太君既然惱怒,陳豐也不會爲了那區區的侍妾,就與母親頂撞。
許氏更是眉飛色舞,覺得很有面子。
陳老太君身子也是不好,許氏也是張羅婢女送上潤喉茶。
喝了一口茶水,陳老太君便令下人紛紛退開,只留下陳豐和許氏。
“豐兒,你這次受了這般委屈,陳家是絕不能就此罷休。”
陳老太君一開口,陳豐倒是頗爲吃驚。
他雖是十分憎惡王珠,不過卻有些不敢得罪這個九公主。這長輩的身份,在王珠跟前,根本不算什麼。九公主頗爲受寵,陳家此刻得罪,豈非有些不是。
陳豐已經是如此了,而許氏更是不覺駭然失色。
許氏性子一向柔婉,更是不敢得罪王珠。
只不過她素來順從陳老太君,一時也是不敢多言。
陳豐不覺微微遲疑:“九公主縱然跋扈,這一次也全了顏面,拿前朝餘孽做筏子。更何況此刻她也是微微有些功勞。陛下素來寵愛於她,並且又有皇后太子幫襯,要扳倒九公主,也不是那麼容易。更何況,何況——”
陳豐雖然並不樂意承認,心中卻也是對王珠頗有懼意了。
“就算九公主有罪,也許也不過是訓斥幾句,軟禁數月。可是若是得罪了她,那便是得罪了皇后,得罪了太子。”
說到了此處,陳豐心中那縷怒意,也是不覺消散。
陳老太君死死的捏住了手中的珠子,眼中卻也是不覺流轉了幾許堅決:“此事我心意已決,不必質疑了。若是這一次不趁此良機,除掉九公主,以後只恐也是會有些不是。不錯,九公主背後,是有太子撐腰。可正因爲這樣子,反而是九公主的死穴。太子是國之儲君,十分尊貴,莫非還能縱容女子弄權不成?陛下素來,也是疑心極重的模樣。四殿下王競,當初不過因爲一個彗星撞月的星象,就被逐出京城,我瞧太子,也是如履薄冰。太子若是包庇此事,那就是,就是有了私心,想經營勢力!”
陳豐和許氏無言以對,此事茲事體大,難怪陳老太君將下人逐走,不讓她們聽見。
陳豐面上,更是不覺流轉了幾許爲難之色了。他從小對陳老太君言聽計從,此刻一顆心卻不覺砰砰一跳。
若要他首告公主,得罪皇后,到底還是爲難他了。
陳老太君卻也是不覺放緩了語調:“我兒放心,此事自然是不必讓你出面。你如此尊貴,哪裡能讓你冒險。咱們陳家,也是少不得有些破落戶。”
也不多時,陳老太君身邊婢女水茜頓時過來,領來一個青年男子。
許氏戴起了面紗,卻也是不覺輕輕的皺起了眉頭。
此人名叫陳維,是陳家旁支,幼時有神童的稱謂,只不過長大之後只得了秀才功名,在陳家也是少不得受些冷落。
這樣子沒落的旁支,許氏自然是不喜歡。
陳老太君再喝了口茶潤潤喉嚨,方纔說道:“陳維,你想來也是知曉,陳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更何況九公主張揚跋扈,若非她處置不當,陳家也不會遭此劫數。你家中房舍被毀,資產損了大半,老母與妹妹如今都是淪落街頭,若是家族救濟,只恐無處容身。”
陳維面上頓時流轉了幾分羞慚之色,想當初自己年紀尚幼,也是十分聰慧,在家族之中也是頗受器重。
可是父親早死,自己瑣事纏身,漸漸無心學習,所以也耽擱了功課。
沒了功名,自己也是在族中兄弟面前擡不起頭來。
他心高氣傲,自己內心之中,自然頗爲不是滋味。
“九公主不過是一介女流,又算得了什麼呢?若不是她拘住了賀蘭大人,兗州是絕不會如此亂糟糟的。如此張揚跋扈,擄人勒索。如今九公主害死百姓,莫非就要這樣子算了?”
陳老太君這樣子說,可是有意顛倒黑白的。
明明賀蘭知是庸碌之才,若非王珠決斷,如今兗州已經蕩然無存。
可是如今,賀蘭知已經死了,兗州當時如何誰也是說不上來,自然也是有了可以議論的空間。
陳維面色變幻,心中卻有些猶豫不決。
若沒有陳家救助,自己損失了大半家產,房舍也是被毀了去,只恐以後連立足之地也沒有。更何況得罪了陳老太君,自己以後,在兗州也是舉步維艱。
然而告發王珠,陳維心中也是擔切。
陳老太君卻也是不覺輕輕的嘆了口氣:“阿維,你不是醉心功名,若是這次告發九公主成功,也能搏一搏。就是陳家,也是絕不會虧待你的。莫非你要庸庸碌碌的,這樣子過一輩子。”
陳維本來猶豫不覺的心,因爲陳老太君這番話,那也是下定了決心了。
“老夫人放心,此事,我必定是會爲陳家,爲了兗州百姓去京中鳴冤。”
陳老太君寬慰了幾句,方纔打發了陳維離去了。
等到了陳維一走,陳豐面上頓時添了些興奮之意。
“母親,薑還是老的辣,你可當真是老謀深算,不輸鬚眉。這個陳維,不過是陳家的旁支,就算是出面告發,以後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咱們也是能撇清關係。”
陳豐這一次只覺得自己受了羞辱,心中很是惱恨。
若是能報復王珠一二,出出這口惡氣,陳豐心中也是歡喜。
就算扳不倒那九公主,也是讓王珠手忙腳亂。
陳老太君卻咳嗽了一聲:“你當真是糊塗,以爲母親這樣子行事,就只是爲了替你出一口氣。”
陳豐倒是糊塗了,心中一片茫然。
陳老太君咳嗽了兩聲,方纔慢慢的說道:“我從小到大,又是怎麼教導你?陳家的利益,比什麼都要重要。若是有損陳家利益,就是再難忍耐,也是要生生吞下這口氣。你以爲,母親派出那個陳維,不過是攪亂一池春水?”
這簡直是可笑!
陳老太君面沉若水,慢慢的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這是京中來信,是京城裡面有人聯繫咱們陳家。只要有人當真將兗州之事鬧到了京城,別說什麼九公主,就是太子殿下,位置也是岌岌可危。”
房間之中卻也是沉沉的,許氏一時之間,也是喘不過氣來了。
山雨欲來,許氏就算是個婦人,也是已經察覺出些許不對。
太后素來與皇后不合,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
年初太子備受冷落,四殿下被召喚回了京城,原本以爲太子會遇到不幸,卻沒想到是四殿下王競被逐出京城了去。
這京中之人,爭權奪勢,有意算計。他們挑中陳家,是想讓陳家成爲一顆明面上的棋子。
而陳老太君收到了書信,卻也是沒那麼愚蠢,又挑了一個陳維出頭。
“豐兒,明日你出面,就去尋那些兗州對九公主心存怨懟的人。陳維要去告狀,證據也是要多一些。務必是要讓京中之人知曉,九公主可是鬧得民怨沸騰。”
這樣子說着,陳老太君面頰之上也是流轉幾許狠意。
陳豐聽得目瞪口呆,此時此刻,他又哪裡還有和美妾一塊兒廝混的心思。
“母親,那京中之人,可是靠得住?”
陳老太君眸子之中,頓時流轉了森森的光彩。
“此事若是成了,咱們陳家,可就不再是什麼三流家族。以後,指不定會與那第一等是世家搭上關係。豐兒,也是絕不會有人再隨隨便便,就能欺辱於你。”
陳豐這些日子心中極不好過,如今卻也是聽得怦然心動。
若是沒有權勢,豈不就是受人欺辱?
母親所說,也是有些道理。
然而許氏身爲一個婦人,卻也是隱隱有些不安起來了。
她面色遲疑,微微猶豫,想要開口說話兒,卻也是說不出口。
不過陳老太君是個精明的人,也是瞧出了許氏容色有些不對。
“許氏,你若是有什麼想要說的,但說無妨。”
許氏嚇了一跳,原本自己也是應當順從陳老太君,順從夫君。
可是身爲一個女子,此時此刻,許氏隱隱有些不安了。
她不由得覺得,倘若自己不阻止什麼,指不定以後會生出什麼大禍。
“母親素來是謹慎,你也是謹言慎行——”
積威之下,許氏也是吞吞吐吐的。
“若是讓陳家好,媳婦兒也是樂見其成。只是,只是母親一直要我們,不去打攪皇后娘娘。”
“母親若有這個攀附京中人脈的心思,爲何不,不去攀附皇后,攀附太子。爲何,爲何會如此曲折。”
老實說,許氏當真不知陳老太君是怎麼想的。
陳後雖然只是陳家旁支,到底也是有血脈關係。
如今陳後是六宮之主,身份尊貴,太子殿下又早有儲君之位。
當今的太后,並非陛下生母,而四殿下也是被逐出京城。陳老太君平時不讓她巴結陳後,如今卻想勾搭太后,豈不是舍易求難。
許氏心存疑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陳豐不覺呵斥:“住口,此事又豈容你這個愚蠢的婦人言語?如此跟母親說話,簡直是不分尊卑。”
許氏頓時不好說話了。
陳老太君揮手阻止。
“當初,陳綾算什麼東西,旁支女兒。她來給我請安,我賞賜一塊上等的玉佩,也是已經給了她臉面了。一個旁支之女,如此卑賤,仗着有幾分運氣,就飛上枝頭當鳳凰,我的女兒卻不過嫁給區區知府——”
說到了這兒,陳老太君眼睛裡流轉了一縷火光,卻也是死死的捏住了手中的佛珠。
陳綾就是陳後的本名,當年她做姑娘時候,已經是十分心靈手巧,蕙質蘭心。
如今陳老太君如此稱呼她,卻也是大大的不敬。
許氏聽到了陳老太君這樣子,一時卻也是不覺呆住了。
她原本只以爲自己那小姑子陳嬌嫉妒陳後而已,卻沒想到自己婆母也是如此。
當初陳老太君對着陳嬌口口聲聲,苦口婆心的勸說,卻不過只是做戲,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藏得更深而已。
“她算什麼,區區旁支之女,不過是得了些福氣,就什麼尊卑都不理會了。她不但賞賜於我,還讓我給她行禮,就是生下的女兒,又哪裡對陳家有半分尊重?”
陳老太君眉宇森森:“陳家禮數週全,我連親生女兒的性命都捨棄了。可是王珠呢?她不依不饒,竟然如此待我的豐兒。如此輕賤陳家,你道我們陳家還要熱臉貼別人冷屁股。”
許氏此時此刻,自然也是不敢言語了。
陳老太君面色也是沉了沉:“你道那九公主,爲什麼如此待豐兒?是因爲她是天子嬌女,什麼都有,因爲她有一個六宮之主的親孃,有一個未來儲君的親哥哥。既然如此,我們陳家這樣子小小的家族,又怎麼能入高貴的九公主法眼?陳家不去攀附,也許還留些臉面。當真靠過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你陳家不是高高在上,如今還不是跪着求親近?咱們就是有心攀附,你道人家會理會?”
說到了這兒,陳老太君內心也是涌起了一縷陰鬱。
當初自己也是打定了主意,將調教好的陳蕊送過去。
曾經這個美麗的孫女,繼承了陳老太君太多的希望。若是能夠進宮,說不定能讓她內心之中的遺憾被陳蕊所彌補。
可是後來所發生的事情,卻再一次讓陳老太君失望之極。
“你瞧咱們將蕊兒送過去,陳後如何待我們?就是這等高高在上的姿態,將我們如此處置。陳家是靠不上這個皇后,人家賢良淑德,不想有個十分強勢的外戚。況且咱們在她心中,也算不得什麼正經親戚。就是太子殿下,豐兒何嘗不是去過京城拜會,卻也是不冷不熱。”
陳豐前去京中拜會之事,許氏居然是絲毫不知。
此刻聞言,許氏面頰之上,卻也是不覺流轉了幾分驚詫之色。
陳豐微微尷尬,此事十分羞恥,他自然不樂意說出來。王曦待他雖然客氣,可他資質平庸,和王曦身邊那些謀士相比,並不如何出挑。
此事之後,陳豐回到了兗州,卻也是並不願意提及。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陳家若是想要更上一層樓,皇后的路子可是走不通的。”
陳老太君這樣子說着,瞧着許氏面上已經是沒有疑慮,也沒再言語。
只不過此時此刻,仍是有那麼一樁事情縈繞在她的心中,而這樁事情也是她難以開口的。
這個隱憂,藏在陳老太君內心多年,讓她如履薄冰。
議論完這些事情,陳老太君折身回了青竹院。
小院之中,如今侍候的都是陳老太君心腹之人。
寧國公中風癱瘓之後,就隱居此處,被陳家下人侍候着。
陳老太君踏入了房中,命服侍的人下去,那些婢女也是紛紛退下去。
如今陳淵已經宛如活死人,雖然衣衫整潔,身子被下人擦拭得乾淨,每日又餵了精心準備的粥水,可那臉蛋兒到底也是少了幾分活氣。
陳老太君的話他雖然聽得到,可是卻也是絕不可能回答。
陳老太君嘆了口氣,輕輕的坐在了他的身邊,樣子頗多惆悵之意。
“你我夫妻多年,如今你不成了,整個陳家還不是由着我撐着?這麼些年,其實你我的心中,都是有一樁堵心的事情,就是這樣子壓在了心口,夜裡也是不覺擔心惆悵。這些年來,你我決口不提的事情,我倒是要提一提了。”
“想當初,你素來謹慎,納妾之事,也沒拂過我臉面。可是你卻瞧中了秀竹那個丫鬟!她是婆婆房裡的人,心氣兒高,又瞧中了家裡的那個許管事。老爺,你是個事事小心的人,卻居然糊塗得很,沒等人弄到房裡,就將人家身子強佔了。強辱母婢,你當時可是生生將婆母氣暈了。”
說到了這兒,陳老太君蒼老的面頰之上卻也是流轉一縷酸楚惆悵之色。
這麼多年了,就算是青春不在,可女人的嫉意和醋意隨着時光流轉卻也是仍如當日。
“老爺,你也是有幾個妾室,可那些妾室,我素來沒放在心上。因爲我知曉,你就算對她們有些許寵愛,可也不過是愛她們姿容顏色。那些妾室,是不如我懂你的。可是秀竹,哼這個秀竹!她想習字,你送了字帖,卻不肯讓她知曉是你送的,只託別人找了過來。人家當真以爲是許管事送的字帖,喜歡上許管事,你氣得喝酒尋醉。那賤婢寫的字,歪歪扭扭的,哪裡比得上我半點。可你當寶貝一樣,將字帖細細的藏起來。那個秀竹,有什麼好的,也不過是中上之姿,也不知曉你喜歡她哪一點?是嗓音甜潤,唱歌唱得好聽,還是做得一手好刺繡,會繡些梅花修竹?”
陳淵雖然已經是說不出話來了,可眼神變幻,也是不知曉在想些什麼。是否又在想那個,當初的老夫人身邊做刺繡的秀麗少女?
“後來,後來那賤婢有孕,十月懷胎,生下一子。不錯,秀竹是我處置的。我一個婦人,蛇蠍心腸,狠下殺手。可那也因爲我想要護住你的名聲,護住陳家的體面。淫辱母婢,奸生得子,說出去也不好聽。更何況我行事之前,其實你也是同意的。你也恨那個賤婢,恨他讓你行差踏錯,落下把柄,有損名聲,更要緊的是她並不愛你。”
陳老太君狠狠捏住了手中的佛珠,這些年來,自己吃齋唸佛。她並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僞善,自己是顧全大局,爲了陳家的體面。
“可當孃的沒了,你那兒子又該如何?到底是陳家血脈,而且還是個白胖胖的小子。後來陳家一個旁支無後,秀竹的孩子便過繼過去。我當時就在想,我害死他親孃,這孩子若是知曉了,會不會生出什麼禍端?好在這孩子長大了,資質平庸,性子溫和,而且什麼都不知道。之後他娶了妻子,生了女兒,似乎也是生不出兒子,又不樂意納妾。我還特意留意了秀竹的孫女,這奴婢之女,也是庸碌之姿。那時我覺得,自己似乎也沒那麼在意秀竹了,還賜了美玉。以這女孩子身份資質,其實也不配讓我記掛了。可是,可是——”
陳老太君不覺壓低了嗓音,言語微微有些森然:“可是秀竹的孫女,如今卻是當今的皇后娘娘。陳綾這個賤婢血脈的陳家女兒,卻有這樣子福氣。那時候我見她替了嬌兒,心中還覺得很是痛快。卻不知,她到底還是帶走了陳家最大的福氣。老爺,近些年來,你可是心中害怕?”
“秀竹死時候,你默認允許。秀竹兒子死時候,你袖手旁觀。秀竹孫女被家族犧牲時候,你更是狠下心腸。其實你跟我,都是怕得很,是不是呢老爺?”
明明知曉房間裡沒有人了,陳老太君卻也是不覺壓低了嗓音。
只因爲這些事情,原本是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的。
這些年來,當年死去的婢女,就好似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了兩個人的心頭。陳淵日復一日,行事也是越發謹慎。明明瞧着陳綾成了皇后,卻也是不敢前去攀附,反而處處謹慎,要劃清界限。
也許多少個夜晚裡,夫妻兩個人,都奢望着,祈禱着,這個陳家的庶孽會徹底失寵,失去權勢。
然而日復一日,卻終究讓他們失望了。
原本覺得陳後見識有限,出身卑微,就算是正妻也未必就是皇后。就算成爲皇后,必定也是手忙腳亂,當不來這個皇后。
卻沒曾想到,陳綾順利爲後,夏熙帝也是沒有廢了她取什麼權臣之女聯姻。太后並非陛下生母,夏熙帝也自然更親近皇后一些。既然不是什麼正經的婆母,陳後行事也更是自在。如今夏熙帝后宮雖有幾個嬪妃,卻全然不能跟皇后相比。陛下大半兒女,都是陳後所出。等了若干年了,卻得了王曦被冊封太子的消息。
這個陳家旁支之女,居然是步步順暢。
這麼多年了,陳後卻沒什麼動作,有時候他們夫妻兩人便會覺得——
也許皇后娘娘,到底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然而饒是如此,心魔叢生,到底還是不覺有了心結。
日日謹慎,夜夜小心,只恐怕行差踏錯。
甚至女兒招惹了陳後,陳老太君也怪女兒不懂事。
陳淵眼中情緒輕輕的動了動。
這些年了,其實那個秀麗的婢女生什麼模樣,他都有些不記得了。
當年那些可笑的,非她不可的佔有慾,也是蕩然無存。
甚至那個婢女和自己說了什麼話兒,怎麼讓自己喜歡的,他都記不得了。
若非今日陳老太君提及,什麼私藏字帖,爲她醉酒的事,他這腦子裡都已經沒有印象。
原本以爲是什麼刻骨銘心的喜歡,可是實則不過是一個循規蹈矩青年自我感動的放縱。
只不過一時腦熱,卻毀掉了一個青春年華的少女。
其實若那時真喜愛秀竹,慢慢的磨着當年的老夫人,說了爲妾,給了名分,再行其事。
可秀竹對他許諾,卻說並不稀罕,說就算是老夫人允了她也要落髮出家,說她已經說了要贖身出陳家並且已經允了。
他一時腦子發熱,什麼都顧不得了。
可一時的錯處,卻是一輩子的忐忑不安。
陳老太君嘆了口氣:“老爺,如今這場噩夢,我已經是不想忍了。”
從聽說陳豐受傷,她已經是按捺不住。今日不過是傷了陳豐,若就此放縱,以後這賤婢的血脈莫非還要滅了陳家不成?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也許王珠都是心生疑惑,爲何兗州的陳家,居然如此行事微妙,斷然絕情?
只不過就算王珠如何聰慧,也絕不會知曉這一樁陳年公案。
許氏回到了房中,卻也是仍然一陣子的心神不寧了。
這樁大事,已經是定了下來,嚇得許氏一顆心砰砰的亂跳。
若是從前,許氏有什麼事情猶豫未決,十分擔心,自然會聽從陳老太君的意思。
可是如今,許氏內心之中,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碧桃察言觀色,不覺柔語寬慰:“夫人心神不寧,可是還在擔心玉嬈那個小蹄子?”
許氏聞言,卻也是不覺輕輕的搖搖頭。
此時此刻,玉嬈這個美妾,已經是不算什麼了。
陳老太君說得胸有成竹,如果這件事情成了,陳家確實也是能飛黃騰達。可是許氏見識了王珠手段,卻不覺隱隱有些不安之意。
只恐此事,也是沒那般順遂。 шшш ●tt kan ●co
碧桃是許氏身邊貼身丫鬟,這些日子又是十分體貼。許氏心中鬱悶,女兒又不在身邊,不覺向丫鬟傾述,說了這樁事情。
碧桃聽了,果然也是面露訝異之色。
許氏話兒說出口,又不覺有些後悔之意了,叮囑碧桃切切不可胡說。
碧桃趕緊應承,只言自己絕不會多言。她原本是陳家的家生子,又打小跟隨在許氏身邊,許氏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梳洗了一番,許氏也是有了想要休息的意思。
碧桃點了一枚安魂香,安排妥當下人,方纔匆匆離去。
換了身裝束,碧桃也是悄悄離開了陳家。
到了約好的見面之處,見她的居然是陳蕊。
碧桃雖是家生子,可原本就與陳蕊交好,更讓陳蕊知根知底。如果陳蕊許了更多的好處,威逼利誘,碧桃也不會見得就跟許氏一條心。
如今碧桃就將自己所打聽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給陳蕊。
陳蕊賞賜了碧桃,打發走了這丫鬟,並讓碧桃不可露了行跡。
旋即陳蕊轉到了後宅,瞧着房中那一身紅色衣衫的少女。
這大紅的顏色緋紅若血,嬌豔欲滴,尋常的人也只恐怕壓不住這抹豔色。只不過眼前的少女面頰清秀,冷若冰霜,雖是女兒身,卻也是掩不住黑漆漆眸子裡的鋒銳之意。
那身上的豔麗之色,竟似生生被王珠壓了下去了。
王珠手指輕輕挑動腰間的玉玲瓏,仿若漫不經心的說道:“陳家有動靜了?”
陳蕊卻不覺升起了一絲佩服之意,王珠篤定此刻陳家會按捺不住,出賣於她。
說實在的,陳家這些手段,放在九公主身上,卻好似跳樑小醜。
明明都是在王珠手中,可是陳家的那些人,卻也是渾然不覺。
而陳蕊都是有些訝然,不知道陳家爲何如此不知死活,明明知道王珠的厲害,居然還一頭撞上來了。
陳蕊不敢怠慢,將從碧桃口中所打聽的消息,都統統告知了王珠。
碧桃隱晦的提及,京中有人籠絡了陳家,讓陳家趁機告發。
許氏跟前,碧桃只是個婢女,如果不是因爲許氏孤立無援,也不會跟碧桃傾述。
既是如此,許氏也是不會將話兒說得十分詳細。
可是就算是從這些模糊的隻言片語之中,王珠也隱約察覺到了容太后的身影。
王珠靜靜的在想,難怪陳家居然是這樣子的放肆。
她不覺瞧着陳蕊:“瞧來你竟然一心向我,陳家如此行事,你也幫襯出謀劃策。”
陳蕊垂下了臉蛋兒,不覺說道:“我既然是九公主的人,自然是一心一意,爲九公主辦事。況且九公主行事磊落,陳家卻畏畏縮縮。”
“也許是這樣子吧。”王珠這樣子說着,瞧着陳蕊:“不過你曾經身爲陳家女兒,這些並不是你全部的理由。陳家沽名釣譽,行事自私,並且還不知好歹,得罪了我。然而陳家無論如何待你,你也是在陳家長大的。在你瞧來,就算讓陳家富貴消散,沒有了從前的風光,也是比讓我動手,弄得性命不保,要強一些。”
陳蕊吃驚擡頭,身軀輕輕一顫。
王珠說得沒有錯,自己確實是這樣子想的。
雖然陳家待自己,也是苛刻,可是若是見到這些陳家人一個個都死了,心中卻也是不忍。
好在王珠眸色瑩潤,卻也是沒曾有什麼怪罪的意思。
次日天光初明,許氏一夜無眠,天亮時候才朦朧有些睡意。可她方纔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子,卻也是被一陣子的喧鬧之聲驚醒。
雖去了玉嬈那個小妖精,然而陳老太君所言之事,實在也是茲事體大,許氏也是安不下心來。
如此被驚擾起來,許氏頓時一陣子惱怒之意,不覺繃着一張臉,頗有些怒意。
“這一大清早,卻是這般吵鬧,當真是沒什麼分寸。”
碧桃匆匆趕來,卻不覺有幾分驚惶之下:“如今府中幾房,均是到了,老夫人讓我來叫夫人,一併過去。”
許氏原本是要要責怪幾句,可是聽到碧桃這樣子,卻不覺一驚。
陳家幾房,本來掐尖要強,鬧心的事兒也是不少。
只不過如今兗州方纔安靜了些,卻也是鬧上門來,竟然也是沒見有半分消停。
許氏想起了陳老太君跟自己說的那樁大事,這節骨眼,陳家幾房卻沒眼力勁兒,甚至不肯消停。
這樣子驚了驚,許氏的瞌睡也是清醒了大半了。
碧桃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小姐也是來了。”
許氏皺眉,哪個大小姐?
她驀然想到了什麼,不覺面色沉了沉:“可是蕊兒?”
眼見碧桃點點頭,許氏一顆心頓時沉了沉。這個逆女,行事十分忤逆,這一次也是不知道想在陳家鬧出了什麼事情。更何況,這個女兒來了,背後是否有王珠的影子,這也是不得而知。
一想到陳老太君準備對付王珠,許氏就是不覺心虛起來了。
碧桃再輕輕補充:“大小姐來了,原本老夫人說了,不許她進陳家大門。若大小姐進門一步,就命陳家的人打出去。可是今日,今日是九公主隨她一道來的。咱們家的人,也是攔都不敢攔!”
一聽說王珠都來了,許氏剩餘的睡意也是蕩然無存!
她匆匆起身了,快手快腳換了衣衫,臉也沒擦脂粉,就匆匆的跑了出去。
大廳之中,此時此刻,竟然密密麻麻的,都是擠滿了人了。
陳老太君面沉若水,陳豐坐在她的身旁,也是沒什麼好臉色。陳麟年紀尚幼,瞧着也是有些緊張。
許氏趕來之時,眼珠子隨意一掃,卻也是不覺流轉了幾分訝然之色。
陳家九房,此時此刻居然都是來得整齊。就是逢年過節,也是來不得這般整齊了。
若說沒什麼人刻意安排,許氏也是不會相信。
她目光逡巡,最後也是落在了王珠身上。
只見王珠一身豔紅的衣衫,雪白的手指之上,套了幾個指套兒。這金屬的指套兒輕輕的晃了晃,頓時不覺有光彩閃過。
這樣子豔麗張揚之色,落在了王珠的身上,竟然是說不出的合契。
許氏微微有些心驚,遙想當初自己還因爲京中傳聞,不覺有些輕忽王珠。
如今想來,確實是有些可笑了。
這位九公主年紀輕輕,手腕卻是厲害,雖不知爲何京中傳聞如此,想來也不過是刻意僞裝。
奉茶的丫鬟微微有些懼意,送上了茶水。
王珠揭開了茶杯,紅脣盈盈,輕輕的品了一口。
她冉冉一笑,反而讓陳老太君瞧着心驚。
這個王珠,始終是讓陳老太君捉摸不透。其實無論是秀竹之子,還是陳後,都是溫潤敦厚的人。
可這個王珠,卻是肆意張揚,似乎和其母截然不同。
這甚至讓陳老太君升起了一縷錯覺,也許眼前少女的出現,就是當年沉井的秀竹,用來報仇雪恨的。
想到了這兒,陳老太君也是生生壓下了幾許不適。
“九公主,你今日前來,還將這些陳家族人都是叫過來,究竟又是爲了什麼?倒是讓老身好奇得很。”
王珠卻氣定神閒:“陳家原本也是兗州本地大族,陳老夫人,如今的寧國公父親是從陳家本族的分支。老寧國公原本是白身,因爲有些軍功,故而方纔有了爵位。老寧國公有九子七女,等他過世之後,爵位由他的長子也是如今的寧國公繼承。而那九房子孫,也仍然是聚羣而居。其實都是過去那麼多年了,老寧國公也是故去多年,也是時候——”
說到了這兒,王珠頓了頓,刻意賣了個關子,將那盞茶輕輕的放在了一邊:“也是時候,要分家了。”
陳老太君如遭雷擊,身軀微微一震,怎麼也沒想到,王珠居然是說出了這樣子的話兒。
陳淵身爲嫡長子,不但繼承了爵位,還替家族管理了族產和祭田。
如今不止大夏,就是大陸各國,族人聚羣而居,相互之間爲依靠,也是大勢所需。
長房有了爵位,其他各方也是能沾些官氣,自然不會蠢得少了份依靠。
陳老太君原本覺得,這個家族其他的人是不會升起什麼分家之念,可是此刻卻微微心驚。
王珠都這樣子說了,在場的陳家族人居然是沒有什麼反駁之意,分明也是贊同了王珠的意思。
一股子的涼意,頓時涌上了陳老太君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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