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興航的公司隆重開業,取名爲“興航航運公司”。雖然他有意掩飾自己的身份,躊躇滿志,要自憑一己之力創業,他是雷大洲兒子的消息還是悄悄傳開,開業這天,不少客戶聞訊而來,嘉賓滿席,竟也取得不小的成就。
雷興航一身筆挺的西裝,皮鞋擦得鋥亮,頭髮弄得一絲不苟。這身莊重的打扮和他搭配在一起,顯得格外突兀,紫墨看他怎麼都覺得不順眼,雷興航可能覺察出了紫墨的想法,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說:“你以爲我品味有這麼庸俗嗎,是媽媽非要我這麼穿。”
“不用說是南茜的眼光庸俗,也難怪,只有庸俗的東西才配得上你,或者再高雅的東西只要和你在一起,也會讓你襯托得庸俗。”紫墨皮笑肉不笑地說。
雷興航本來就不怎麼白的臉更加黑了,他板着臉訓斥道:“你好像還沒有融入到你的角色,你現在是我的秘書,我是你的老闆,你要對我唯命是從,而不是和我鬥智鬥勇。”
紫墨趕緊正了正色,去看門口懸掛的條幅。這些條幅都是一些商家送來的,仔細看看,會發現有不少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企業和事業單位。
雷興航並沒有因爲阮紫墨的緘默而放過她,不依不饒地說:“你在上班第一天就冒犯你的上司,你必須向我道歉,不,是求饒。”
紫墨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她就是要激怒他,讓他把自己趕走。
“好,不從是吧。”雷興航重重地點了幾下頭,使出了殺手鐗:“你當初是怎麼答應做我秘書的,就你的資歷,做個打掃衛生的都多餘,你要清楚是誰提拔了你,惹惱了我,我讓你的朋友陪你一起下水。”
這下擊中了紫墨的軟肋,她不能連累了葉蓉,不就是道個歉嗎,又損失不了什麼。“對不起。”簡單的一句話而已。
“就這三個字,還是不服氣嘛。”雷興航牢牢地盯住阮紫墨,眼睛裡的玩味讓紫墨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是我不對,我錯了,求你放過我,放過我的朋友,以後我會改過,絕對不會有半點不敬。”紫墨一連串說完。她真後悔招惹這個煞星。
“雷老闆,恭喜啊。”門口想起一個響亮的男聲。還好,恭賀的客人來了,紫墨暫時躲過這一劫。
“沈老闆大駕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雷興航換了一副笑臉相迎。
反正請來的司儀小姐有好幾個,紫墨準備趁這個機會偷偷溜掉。
“阮秘書,給客人倒茶。”雷興航的眼睛真是鷹一樣的銳利。
幹這些招待的活兒紫墨一點都不擅長,還不如做個灰頭土臉的清潔工自在。她笨拙地拿過茶具,把一隻杯子倒滿。
一隻手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她擡眼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孔。“你好。”年輕的女孩朝她一笑,露出了明眸皓齒,“我是新來的員工,我叫宋晴,你叫我小宋好了。”
紫墨友好地點點頭:“你好。”
一眨眼,小宋就把紫墨倒水的杯子換掉,重新換了一隻杯子。紫墨手裡沒有了東西,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覺得自己很多餘。
小宋麻利地倒了一杯水,交到沈老闆手裡,沈老闆讚不絕口:“雷老闆真是慧眼識英,找的秘書不僅漂亮還很能幹。”
雷興航看也不看小宋,淡淡地說了句:“宋晴是業務員,不是我的秘書。”
“嘖嘖,連業務員都這麼優秀,提成秘書好了。”沈老闆追加稱讚。
得到領導誇獎的小宋美滋滋的,她見紫墨還站在那裡,就過去對她說:“我剛纔接過你手中的茶水是因爲你把杯子倒得太滿了,給客人斟酒要把杯子倒得溢出來纔好,可是倒水就不能太滿,一是怕水濺出燙着別人,二來是表示禮貌,酒場上的規矩是茶水倒滿就是要趕客人走,今天是我們公司開業第一天,可不能出了這樣的事。”
紫墨不懂這些交際,聽小宋講得頭頭是道不由得對她心生佩服,尤其是在聽到倒茶水還有這講究的時候更是驚出一身汗,幸虧小宋來得及時,不然鬧出這樣的事把雷興航惹毛了不知道又要怎樣折磨她,她感激地對小宋說:“謝謝你,多虧了你,不然我就惹大麻煩了。”
小宋顯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她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儼然江湖老手作風,她拉過紫墨的一隻胳膊,笑容大方得體:“你剛剛大學畢業還沒有多少工作經驗吧,這麼重要的場合還是我來幫你,你先去忙別的吧。”
紫墨如臨大赦一般舒了口氣,她這才發現小宋扯她胳膊的方向正好是讓她離開的動作,於是順竿下,準備走人。
“站住。”一聲低喝,雷興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們後面。
“雷總,她……”
“閉嘴。”小宋剛一開口,就遭到雷興航不留情面的呵斥,她的小嘴立馬撅了起來,眼淚汪汪的特別委屈。
“我看小宋在這裡特別合適,這裡沒我的事了,拜拜。”紫墨看雷興航訓斥小宋,心裡很過意不去,小宋是因爲她才被老闆罵的,她想幹脆自己提出走人雷興航總不會怪罪小宋了吧。
“她只是一個業務員,你纔是我的秘書,做好你們分內的事,其他的不要插手。”雷興航忙着接待客戶,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小宋也恨恨地白了紫墨一眼扭身離去。
天哪,她竟然把這麼一個聰明能幹的同事得罪了,以後還怎麼和別的同事相處。紫墨真是恨死了雷興航的死板,他就是故意的,讓她四處樹敵,裡外不是人。
紫墨只好硬着頭皮,學着小宋的樣子給客人倒水,朝一個個腦滿肥腸的男人機械微笑。做着這些的時候,她早在心裡把雷興航罵了一萬遍。她感嘆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被束縛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假面人世界。如果有機會,她絕對遠走高飛,和這些人撇得遠遠的,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雷老闆既然開航運公司,爲什麼不開在港口附近呢,這裡既不靠河也不臨海,恕我冒昧,恐怕對公司發展不利啊。”一個老闆提出自己的疑惑,其他人紛紛表示同感。
雷興航抿了一口水,吊足了這些人的胃口,才緩緩開口說:“這裡是沒有江河湖海,可是離海也不算遠,港口附近的房租很貴,競爭也激烈,我在港口組織了一隻船隊,一聯繫到貨物就立即通知船運,這裡沒有多少同行,交通運輸發達,商家把貨物從這裡交給我與自己運送到港口再聯繫船運公司相比,省時、省力、省錢,而且安全。”
一言既出,立即得到不少稱讚。
“雷老闆不愧是青年才俊,眼光獨特的很哪。”
“置身千里之外,運籌帷幄之中。雷老闆的氣魄不亞於那些統領千軍萬馬的將相。”
“哎,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虎父無犬子。”
雷興航臉上的笑容如被海水沖刷的沙灘,堆起的笑紋一點點撫平。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越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是雷大洲的兒子這消息卻是傳得越廣,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能引來這麼多客戶看來還是受了老爸的庇佑。
紫墨也在一旁冷笑,雷興航這麼死板不懂得變通而且人品頑劣不堪的人,能創出什麼事業,沒有了他老子,他還不是一事無成。
雷興航失去了開始時的積極與火熱興奮,他勉強敷衍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客戶,到送走最後一撥時,已經到了正午。所有的員工都忙得團團轉,這會兒都累得散架一般。
“都去吃飯吧,下午不用來了,明天正式上班。”雷興航原來還安排了晚上的慶功酒宴,看來也沒心思參加了。
紫墨又累又餓,聽到雷興航這麼說又來了精神,有一下午的休息時間,足夠她恢復元氣了。
“誰讓你走的。”雷興航虎視眈眈地盯住阮紫墨。
“是你剛剛說的。”
“我是說他們。”雷興航一指現場的滿地狼藉:“呶,收拾乾淨了。”
紫墨又恢復了清潔工的原職,她拖沓着疲憊的身體,一點點收拾殘局,雷興航則翹着二郎腿在一旁翻看來賓送的賀禮,還不忘對她指指點點、吆三喝四。紫墨發現竟然一個清潔工都沒有,雷興航讓她一個人幹這麼多活。她心裡咒罵着,詛咒雷興航的公司早點垮掉。這麼想的時候,她心裡才平衡很多,也不覺得那麼累了。
終於把現場打掃乾淨,紫墨不急着走,因爲她發現,每每她想走的時候,雷興航都會想法子折磨她。
雷興航終於把手中的禮單看完,他擡起頭看到紫墨,竟然很意外地說了句:“怎麼你還沒有下班啊,既然你不願意走,那就去陪我吃飯。”
紫墨早就餓得前胸貼後壁,可是和這個凶神惡煞的黑臉閻王一起吃飯,她根本提不起胃口。“我要下班了,恕不奉陪。”紫墨作出無論如何都要走的架勢。
“你忘了你是我的秘書,老闆吃喝拉撒睡秘書都要陪着。”雷興航的話差點沒讓紫墨噁心到吐血。她怏怏不樂地跟在雷興航後面,如果眼睛裡噴出來的火能傷人,雷興航早就灰飛煙滅。
來到一個看起來很高檔的餐廳,雷興航要了個包間,點了滿滿一桌子美味佳餚。紫墨看他坐下就找了個離雷興航比較遠的座位坐下。
“誰讓你入座的。”一聲令喝,紫墨趕緊起身,站在一旁看着雷興航細嚼慢嚥,還得應他的要求爲他添酒夾菜。
雷興航酒足飯飽,紫墨以爲他會站起來走人,沒想到他竟然指着對面的一張椅子說:“坐,該你吃了。”
紫墨惴惴地坐下,雷興航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你看我幹什麼。”紫墨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根本吃不下。
“看來你根本不餓,不吃拉倒,晚飯也別吃,陪我加班到天亮。”
紫墨只好拿起筷子,可是這樣被人注視着吃東西實在難受,紫墨往嘴裡塞着東西,很困難地嚥下去,這些很美味的東西,她吃着竟如同嚼蠟。
“我吃飽了。”勉強塞進去幾口東西后,她索性不吃了,只要餓不死人就行,她纔不要受這種折磨。
“陪我去公司看看。”雷興航可不管她有沒有吃飽。
他所謂的公司,實際上就兩間辦公室大。下午,整個樓層都靜悄悄的,紫墨忍不住往天花板上瞅了一眼,凌燃青就在樓上辦公,雖然只有一層樓之隔,她與他,都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你在看什麼,伺候老闆不要心不在焉。”雷興航竟然看出了紫墨在走神。紫墨趕緊把思考重心放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紫墨正要去開門,雷興航又開始拿眼睛瞪她,她只好立着不動。
“進來。”雷興航腔調拿捏得很有大老闆模樣。
門開了,進來的是凌燃青。
是他,果然是他,她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紫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臉一下子紅了,她剛剛在想他他就出現在了她面前,這是不是心有靈犀呢。
“你來做什麼。”雷興航懶懶地問。
凌燃青依然是雷打不動的謙和微笑:“今後就是鄰居了,我來打個招呼。這一層全是新的商戶,廣告設計都由我來完成,爲了方便交稿和與客戶溝通,林總暫時把我的辦公地點改爲隔壁。”
“好了,我知道了,合作愉快。”雷興航打了個呵欠說。
“想什麼呢,你是我的秘書,不是他的小蜜。”
雷興航的呵斥把紫墨從愣神拉回現實,凌燃青已經離開好長時間了。她沒有聽到雷興航的責備,心思全在凌燃青剛纔那幾句話身上。
他就在隔壁,離她那麼近,只有一牆之隔。以後她還能經常看到他,聽他說話,看他微笑。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只有他在那裡,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看來不管她現在多麼的狼狽,老天還是眷顧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