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病房外面,紫墨反而不敢進去了。她很掛念葉蓉,可是每次快見到她時,紫墨的心總是懸着,她擔心見到歇斯底里正在發作的葉蓉。雖然葉蓉一直很穩定,除了智商下降之外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但她的精神障礙是個隱患,她隨時都有情緒失控的可能。
而這一次來看她,紫墨也是懷揣着愧疚的。因爲她要和雷興航一起出遊,周樂知道了心裡一定會不舒服,還有就是她出遊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見凌燃青。葉蓉現在這個樣子,紫墨竟然還時刻想着她曾經的愛人,這對葉蓉來說不是姐妹背叛是什麼。可是紫墨總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她覺得這或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她與酷似劉弗陵的凌燃青,一同踏足漢代王宮。或許在那個地方,他會恢復前世的記憶,與紫墨攜手至老。
“不過是一場集體旅遊而已,我和他不會有多少交集的。”在推門進入病房時,紫墨這樣安慰自己,讓心中對葉蓉的愧疚減少一些。
病房裡特別安靜,紫墨稍微放下心來。周樂正倚在牀頭看書,見紫墨進來,朝病牀上的葉蓉呶呶嘴,示意她正在睡覺。
紫墨俯身看了看睡夢中的葉蓉。她雙目合閉,睫毛安靜得像聳立的樹木,雙頰紅撲撲的,這是她最近吃得好補身體的緣故。她的眉毛舒展開了,看她睡覺的樣子,就知道她已經放下了任何煩心事,單純且無憂無慮。
“她睡着的樣子像個孩子。”紫墨輕聲說。
“她醒來更像個孩子。”周樂苦笑一下:“她一直很安靜,我就讓爸爸媽媽去附近的賓館休息了,那麼多人耗着也不是辦法。”
“伯父伯母和好了嗎?”紫墨問。
周樂搖搖頭:“我媽媽性子那麼要強,不會輕易原諒爸爸的,何況爸爸犯的錯誤那麼嚴重。這是個多事之秋,這個節骨眼上媽媽不會對爸爸發火,但她的怨氣鬱結久了反而更加難以消除。現在外面的人在到處找爸爸,恐怕他躲不了多久。”
“宋晴呢,她也和這件事有關,就沒有人找她嗎?”
“她早就躲起來了,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們。”周樂長嘆一口氣:“爸爸在國內的事業算是完了,還好他一直在向國外轉移產業,這樣抽身而退也不會有多大損失。”
“但是伯父更在乎他的名譽,這樣走了反而讓人認爲他是在國內待不下去了逃走的。何不讓他善始善終呢?不然伯父永遠也不會釋懷的。”紫墨接過去話說。
“我也想啊,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能有什麼挽回的辦法。”
“把宋晴找出來,讓她在公衆面前承認是有人背後指使,伯父是清白的。”紫墨斬釘截鐵地說。
周樂虛笑了一下:“我們到哪兒找她去,就算找到她她也不一定聽我們的啊。”
“我有個辦法。”紫墨說:“我仔細看了那些照片,宋晴的臉並不是很清楚,我門可以找一個和她有些相似的人冒充宋晴。”
“這個方法可行嗎?爸爸公司裡的人知道啊。”周樂說出她的懷疑。
“眼前只能用這個解燃眉之急了,而且還可以引宋晴出來。伯父公司裡的人畢竟是他的人,他們也不想公司因爲這件事走上絕路導致自己失業。至於宋晴,到時候就算她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相信她是真正的宋晴,只要她一出來,我們立即找到她,至於怎麼處理她,就由你來做好了。”
周樂點點頭:“聽你的。”
“要儘快,林子奕明天組織全公司出遊,要三天才能回來,你要在這三天內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任他回來也無法收場。”
“你怎麼對他的行蹤那麼清楚。”周樂問。
“因爲他也邀請雷興航去了。”紫墨的聲音低了下來。
“你也去是嗎?”
紫墨看着周樂的臉,點點頭,沒有說話。不過周樂已經明白了,她有點失望,又有點難過。不過失落只是一瞬間而已,紫墨並沒有從她臉上看出多大的醋意。
“你不傷心嗎?”紫墨小心地問。
“傷心,我喜歡的人要和你雙宿雙飛了,我能怎麼辦。眼下一團糟,我還有心思爲兒女私情傷懷嗎?”周樂沒有責怪紫墨,但她的話足以讓紫墨面紅耳赤。
“你說什麼呢,我和他沒有什麼的。”
“我擔心回來後就不是這樣了。”
“永遠都不會。”紫墨急忙打斷她:“你別胡思亂想了。”
“我哪有時間亂想。”周樂用下巴指指葉蓉,紫墨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發現葉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聚精會神聽她們講話。
“葉蓉,你醒了。”紫墨趕緊坐到她牀前。
“紫墨阿姨,我爸爸媽媽呢?”這幾天,葉蓉已經和紫墨混熟了,見不到“爸爸、媽媽”,她並沒有驚慌害怕。
“他們馬上回來。”趁紫墨和葉蓉聊天的功夫,周樂給朱敏打了電話。她坐到牀頭另一邊,撫摸着葉蓉的頭髮說:“蓉蓉乖,媽媽一會就來,她還會給你帶來好吃的。”
周樂的話讓紫墨的鼻子一陣發酸,她轉過頭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紫墨阿姨,你剛纔說要去哪裡啊。”
“去西安。”
“西安是什麼地方。”
紫墨想起初次見面時,葉蓉滔滔不絕向她講述漢代歷史,現在她竟然連西安都不記得了,她一直自以爲豪的歷史文化名都啊。
“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紫墨只能這樣回答。
“你要和誰一起去呢?”葉蓉歪着頭問。
這句話像一粒石子投入安靜的湖面,紫墨的心瞬間起了層層漣漪,她無法面對葉蓉孩童般的眼睛,彷彿那會直射入她的內心,指出她的居心。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葉蓉追問。紫墨更加慌亂起來,她甚至以爲葉蓉已經看出了她的別有用心。
“紫墨,她不記得什麼的。”周樂在旁邊小聲提醒。
紫墨這才稍微鎮靜下來,她用哄孩子的語氣說:“和我一起去的有很多人,都是你不認識的,你的爸爸媽媽都不會去,你還去嗎?”
“不去了。”葉蓉很乾脆地回答。
紫墨和周樂挖空心思想法對付葉蓉千奇百怪的問話,直到朱敏趕來,她倆才得以脫身。
“真是難爲伯母了。”來到外面,紫墨舒了一口氣說。
“過去媽媽對葉蓉好,我會吃醋,會不高興,認爲葉蓉搶走了我的媽媽。現在我才明白,她是一個多麼可憐的人,而我是多麼自私,以後不管媽媽對她做什麼,我都不會多心,而且我還會學媽媽的樣子對她好。”
“其實這樣下去也好,她至少可以忘掉煩惱,忘掉心中的傷痛。”
“那不一定,她只是不記得了,但那些傷害曾經存在過,她的心一樣會疼。當她傷心的時候,卻總弄不明白到底是爲什麼傷心纔是最痛苦的。”
周樂的話不無道理,紫墨說:“你的意思是,如果葉蓉會傷心,那麼她還會記得以前的事,她的病,遲早會發作?”
周樂嘆息說:“我只是擔心。我認識醫院裡一個大夫,他對精神病案例有一些獨到的見解,是他告訴我的。”
“如果是這樣,葉蓉還是趁早恢復記憶好。醫生說過,她在恢復前發作對她的康復很不利,嚴重的話可能造成終生癡呆。”
“我也着急,可蓉蓉姐住的畢竟不是專科醫院,這裡的醫療條件還是很受侷限的。”
“難道要送她去精神病醫院?”紫墨着急起來。
周樂安慰她說:“我認識的那個大夫博讀士時主修的精神病學,他就在這家醫院工作,我想有他的幫助蓉蓉姐不用轉院了。”
“那就好。”紫墨鬆了一口氣。“對了,”她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說:“你和那個大夫熟嗎,可不可靠?”
“我和他只是偶遇,後來有幾次我晚上睡不着,去過他科室幾次,他碰巧值夜班,我們很談得來。”周樂輕描淡寫地說,她想把這段邂逅一語帶過,不過紫墨已經從她的反應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原來是萍水相逢,你相信他就證明這個人沒有問題,你們儘快擬定好方案,讓葉蓉早日恢復記憶。”紫墨這才明白周樂爲什麼對她和雷興航一起出遊的事不那麼上心。她總算有點欣慰了,以周樂的性子,只要遇到個合適的人,總能使她從感情的迷霧中閃電走出。
周樂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抿嘴一笑,說:“我會盡量做到萬無一失,把風險降到最低。我先去幫爸爸擺平這段風波,等你回來再一起幫助蓉蓉姐。”
走廊的燈“咔嚓”一聲全亮了,窗戶像蒙了一層紗,外面的景色漸漸被夜幕籠罩,顯示着氤氳暗影。紫墨看看手錶,說:“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你告訴伯母,我就不去向她道別了。”
“葉蓉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最討厭有人打擾,走吧,我送你出去。”周樂挽起紫墨的胳膊,和她一起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