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磨難讓葉蓉元氣大傷,她發了幾天高燒,身體虛弱得幾乎脫了型。紫墨身體倒是好得很,毫髮無損,她衣不解帶照顧着葉蓉。
她們一直沒見過船長,倒是他的女兒雷珊珊,整天在她們面前晃悠。雷珊珊的父親是閩南人,母親是南非人,所以她的相貌夾雜着混血人的氣質:大眼睛、高顴骨,頭髮烏黑,皮膚是古銅色,才十五歲,身材已經凸凹有致,出落得大方漂亮。她是個愛玩愛鬧一刻也閒不住的姑娘,暑假裡在家憋不住便隨爸爸出海,那天也幸虧她好奇海上突變的天氣不肯回船倉才僥倖發現了她們。她特別喜歡這兩個漂亮的姐姐,葉蓉病歪歪地躺在牀上沒精力與她玩鬧,她便一天到晚纏着紫墨。也難怪,船上除了她全是男人,大家都把她當孩子,沒有人陪她玩,現在終於來了兩個年齡相仿的姐姐(雖然只是看起來年齡相仿),她的生活纔不至於那麼憋悶。
海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連續暴風雨天氣,看不清路標,信號全無。這天,天氣終於放晴,一切恢復正常。葉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來雷珊珊的手機,撥通了子奕的電話,她心裡砰砰直跳,握手機的手不住顫抖,她不知道子奕知道她還活着會怎樣高興。過了很長時間,手機終於打通,傳來的聲音卻是,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她趕緊撥通爸爸的手機,也是空號。她一連撥了幾遍都是如此。
雷珊珊安慰她說:“不用着急,我們後天就到南非,把貨物放下就回閩南,正好路過南江,到時候你再回家找爸爸他們。”
葉蓉心急如焚:“照這個速度,最快也得半個月啊。”她恨自己因爲生病只記得爸爸和子奕的手機號,又擔心他們出了什麼事。紫墨悄聲對她說:“也許他們因爲你太傷心了才換掉了手機,別急,我們很快就能回去的。”
雷珊珊不理解葉蓉心裡的焦急,她只關心自己的問題:“你們真的是出來寫生的嗎,你們劃那麼小的船,爲什麼比我們的大船行駛得還要遠。”
紫墨劃了下她的鼻頭說:“我們也不知道啊,也許是巧合沒有讓我們被風浪吞掉。”爲了避免一些麻煩,她們不對外人提起那段在島上的經歷。
“可是,”雷珊珊依然不依不饒地問:“你們真的是朋友關係嗎,我感覺你們長得很像哦,也不太像,紫墨姐姐要漂亮很多。”
葉蓉忍不住“咯咯”地笑,她從不在乎別人說紫墨比她漂亮,能被人真心實意地稱爲美女她已經很開心。
她們三人只顧笑鬧着,連有人進來都沒有發覺。那人咳嗽了幾聲,雷珊珊才跑過去,勾住那人的脖子撒嬌。
“聽說自從船上來了兩位姐姐,你就不要爸爸啦。”
“纔不是呢,你只忙船上的事,根本不理我。”
他看雷珊珊的眼神全是疼愛,一看就知道很寵溺這個女兒:“這幾天遇到惡劣天氣,爸爸要先忙完船上的事嘛,這不天氣一好轉爸爸就特意來看你了。”他放下女兒,轉向葉蓉和紫墨:“我是珊珊的爸爸,很感謝你們這幾天替我照顧珊珊。”
紫墨連忙說:“我們要謝您女兒和您的救命之恩還來不及呢,而且這幾天一直承蒙您的照顧,我們很是過意不去。”
雷大洲看了一眼紫墨,笑意突然凝固,眼神怔怔的。
雷珊珊沒有注意爸爸的失神:“什麼謝不謝的,幸虧有你們陪着我,不然我早就悶死了。爸爸,在回到南江之前我要和紫墨、葉蓉姐姐住在一起。”
雷大洲這纔回過神來:“好好,只要你不闖禍,什麼都可以。”他的眼神依然忍不住在紫墨臉上逗留:“你們儘管在這裡住好了,我叫雷大洲,你們叫我大洲就可以。”葉蓉吃了一驚,她意識到一絲不妙,這個男人生得高大威猛,雖然已經四十歲多歲,而且常年出海,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刻下多少痕跡,相反,則給他增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不像一位父親,更像一個成熟的大男孩。葉蓉巧妙地回答:“珊珊叫我們姐姐,我們怎能直呼您的名字呢,我們和您女兒年齡相仿,就叫您雷叔叔吧。”
他們父女倆走後,葉蓉對紫墨說:“這個雷大洲是個商人,商人以利爲本,看他很精明的樣子,怎麼會讓我們在船上白吃白住這麼久呢。”
紫墨不以爲然:“他主要是看他女兒的面子。”
“只是萍水之交,我們,尤其是你,要小心爲是。”
紫墨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你沒聽珊珊說嗎,他爸爸和媽媽在南非認識,並且一見鍾情,至今仍然恩愛得很。”
葉蓉若有所思:“但願是吧,我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白白接受別人的恩惠。如果能聯繫到爸爸就好了。”想到爸爸和子奕,她又陷入擔憂之中。
接下來幾天,她們總能時時見到雷大洲,甲板上、船艙裡、庫房、會客廳,她們走到哪裡,都能冷不防撞見他,每次還都不是遇見那麼簡單,他總是找話題和紫墨聊個沒完沒了,連她的女兒都覺察出了異樣:“爸爸,以前我去找你你都經常不見我,現在是怎麼了,到哪都有你。”雷大洲倒很會說辭:“那幾天天氣不好,爸爸不是擔心船嗎,現在好了,每天都是好天氣,爸爸無事可做,難道不能關心關心自己的寶貝女兒。”他的話讓雷珊珊心花怒放,葉蓉和紫墨可沒那麼好哄,她們早就明白雷大洲的居心,還好船已經駛離了南非開向祖國大地,回家指日可待。
雷大洲依然在找機會接近紫墨,只是每次都有葉蓉和珊珊在場,他倒也安分。她們時時小心,只盼望捱到船靠岸就好了。葉蓉打算回去後讓爸爸給雷大洲一筆錢,他們互不相欠。
這天珊珊拉她們去甲板上陪她看海鷗,葉蓉心裡牽掛家人,沒心思去,只有紫墨陪她去了。
不多時,珊珊哭着跑回來:“爲什麼他要這樣對待我媽媽。”葉蓉心知不妙,忙扶住她問怎麼了。
珊珊哭着說:“爸爸告訴我廚房做了我最喜歡吃的蜂蜜蛋糕,讓我去拿,我回來卻聽見他對紫墨姐姐說他喜歡她,要娶她爲妻,那我媽媽怎麼辦。”她們擔心的還是來了。
紫墨也跑了進來,她一臉驚恐,看到痛哭的珊珊,只是愧疚,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雷大洲踱步走了進來,珊珊惡狠狠地瞪着她,這個身上有着一半南非血統的少女,有着她母親特有的耿直倔強。
葉蓉生氣地質問他:“從來沒見過你這樣不負責任的父親,你怎麼能傷害你女兒和妻子的心,在珊珊眼裡你是最優秀的父親,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怎麼面對她。”
雷大洲不爲所動:“我這些年積累了很多財富,我會給她們一大筆錢,她們會過得很好。”
天哪,當着女兒的面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個衣冠禽獸。葉蓉說:“你以爲給她們錢就夠了嗎,珊珊缺失的父愛呢?”
“那我就把珊珊帶在身邊和我一起生活。”
“你休想,”珊珊指着他的鼻子:“我要告訴外公和舅舅們,他們會把你殺了。”
提到珊珊當酋長的外公,雷大洲臉上露出一絲怯意,不過轉瞬即逝:“讓他們來好了,記住,這裡是中國,不是那個兇猛好鬥的野蠻部落。”
珊珊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直沉默的紫墨說話了:“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一個可以作我父親的人的。何況我對你只有敬重和感激。”
雷大洲滿不在乎地說:“那又怎麼樣,南茜嫁給我時不過十四歲,而且那時我也已經有了妻子兒女。我那麼有錢,不信你不會對我動心。”
她們吃了一驚,從沒聽珊珊說過他這段過去原來珊珊的媽媽不是雷大洲的第一個女人。珊珊抓住他的胳膊:“那不一樣,那時你的妻子已經因病去世了,哥哥才四歲,姐姐兩歲,是媽媽辛辛苦苦把他們養大的。如果你執意要傷媽媽的心,我會和媽媽一起生活,永遠不見你,我相信哥哥姐姐也不會認你這個父親的。”
提到往事,雷大洲也有所動容,但只是一瞬間的動容:“我主意已定,你們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紫墨,我給你兩天時間勸說珊珊,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必須跟我走。”說完轉身離去。
可憐的珊珊只是哭,突然遭這樣的變故,給她的打擊不小。
“你的魅力可真不小,出來後見到你的第一個男人就迷戀上了你,而且還這樣死心塌地。”葉蓉無計可施,只能把氣撒在紫墨身上。
紫墨目光堅定:“我死也不會跟這個男人。”葉蓉熟知紫墨的心性,不知道這樣僵持下去會出什麼事。接連幾天,她們三個住在一起,雷大洲倒也很平靜。
船終於進港口了,葉蓉發現,雷大洲沒有按原先說好的在南江靠岸,而是直接回了閩南。
“不好,我媽媽來了。”珊珊驚恐的聲音未落,門就被撞開,進來一個身姿綽約的非洲女子,不用說她就是珊珊的媽媽南茜,南茜顯然已經知道了消息。她的身後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大約二十多歲,生得濃眉大眼,和雷大洲很是相似,女的也就十七八歲,留着長長的秀髮,應該是個很恬靜的女孩。現在他們臉上都帶着怒氣,來者不善啊。
南茜推開珊珊,徑直來到葉蓉和紫墨面前,她並不理葉蓉,一雙獵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直接盯住了紫墨,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你就是阮紫墨。”
好厲害的眼光,她們打量着她,南茜的皮膚呈咖啡色,高高的顴骨,深邃的眼睛大而迷人,挺直的鼻樑,嘴脣飽滿。她穿着米蘭色吊帶長裙,露出圓潤修長的胳膊。三十出頭的女人,看起來依然如少女一般柔美。
“媽媽,你還愣什麼,還不狠狠揍她一頓再找爸爸那個混蛋算賬。”身後的男孩發話了,對着纖纖弱女居然喊打打殺殺的,絕對是個莽撞的人。
珊珊顯然很怕媽媽,她拉住南茜的手怯怯地說:“媽媽,你不要怪紫墨姐姐,她並不喜歡爸爸。”
“還紫墨姐姐,她馬上就要成爲你的後媽了。”那個男孩口氣不無諷刺。
“雷興航,你住嘴。”珊珊倒是一點也不怕他:“你不要煽風點火了。”隨即拉住沉默不語的女孩:“姐姐,你幫我勸勸媽媽和哥哥。”
少女“哼”了一聲:“能勸我就不來了,別說哥哥,我也很想揍這個女人一頓。”
葉蓉拉住紫墨連連後退,野蠻女人養大的孩子也這麼勇猛好鬥,一個珊珊怎能攔得住,今天她們是非捱揍不可了。
南茜看着紫墨出神,慢慢平靜下來:“沒見到你時,我以爲是你主動引誘了大洲,因爲大洲是不會對別的女人動心的,見到你我才明白,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大洲,你生得太過美麗,任何男人見了你也會動心。”她轉身問雷興航:“兒子,你說是不是。”
“我呸,”雷興航白了紫墨一眼:“誰會對這種女人動心,早點死了算了省得禍害人。”
“雷興航,”南茜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讓你從小飽讀詩書,你大學畢業我把你送到西方留學,就是讓你接受不同文化薰陶,把你培養成一個才華橫溢知書達理的人,你這樣粗魯無禮,簡直比你爸爸更讓我傷心。”
雷興航把頭扭向一邊,一副不屈不撓的樣子。他另一個妹妹發話了:“媽媽,你不要怪哥哥,他是爲了維護你,我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不管爸爸怎樣,我們永遠和你在一起。”
南茜感動得摟住她:“好孩子,我的諾雅,你是媽媽最好的女兒。你放心,你爸爸不會離開我們的。”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孩子和她這樣親,不用說她視雷大洲前妻的孩子如己出,這麼好的女人,雷大洲竟然要拋棄,葉蓉對他鄙視道了極點,相信紫墨也這麼想。
南茜說的果然沒錯,雷大洲果然沒有離開他們。他匆匆趕來,一雙兒女還沒有來得及指責他,他就痛心疾首地承認錯誤,說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控制不了自己,直到見到妻子兒女才恍然覺醒。
南茜是個不簡單的女人,聰明且大度。她不僅沒有責怪葉蓉她們,還給她們買了手機和去南江的火車票。“南江離閩南很近,你們很快就能回家的。手機裡存了我們全家的電話號碼,你們要經常和我們聯繫。”南茜還將一些錢塞給她們。
閩南的風景秀麗迷人,天氣格外晴朗,南茜濃黑的長髮在太風中飛舞,一如她整個人飄逸。依依不捨離開,車窗外,除了雷興航,大家都目送她們揮手告別,雷大洲一隻手攬着南茜的肩膀,滿眼全是妻子兒女。
紫墨舒了一口氣:“沒想到事情就這麼容易解決了,簡直出乎我的意料。”
葉蓉斜睨了她一眼:“也出乎我的意料,雷興航居然沒被你迷惑,不過說實在的,那個傢伙除了脾氣暴點,人品差點,還是蠻不錯的,長得帥,家世好,你跟他很划算。唉,不知道在我家你又會掀起什麼風浪來,不過有一條,你不許搶我的子奕。至於我爸爸,我不反對你當我的後媽。”
紫墨只顧着看窗外風景,不理會她的瘋言瘋語,葉蓉小聲嘟囔了句:“我的子奕纔不會對你動心呢,他只喜歡我,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