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嫣然

天色漸晚,張峰辭別了賀老闆和康師傅回了家,走的時候賀老闆沒提給工錢,張峰也沒張口要工錢,畢竟第一天是張峰自作主張,就算是賀老闆默許,張峰多少也折了賀老闆的面子,在社會上吃過虧的張峰心裡清楚,確實領導都愛才,但是領導更愛面子,有些面子上的事兒,光靠才華是無法彌補的。這種心態,誰在高位誰明白,或許人家嘴裡不說,但是心中,隔閡一直都在。

張峰出了店門一溜小跑往家趕,若是讓張建國到了家發現張峰沒有老老實實的好好學習,定要大發雷霆,拿起給出去的四萬禮金說事兒,張峰不想讓老子發脾氣,就算是張建國的脾氣發得名正言順,張峰知道,此時的張家正在最脆弱的時候,經不起任何一絲的動盪。

張峰到了家,瞧見張建國還沒下班,臉上不由得露出一點微笑,張峰脫了鞋進屋,對母親說道:“媽,我回來了。”

“哦。”刑華有些心不在焉,也沒問兒子違抗命令擅自跑出去如何如何,只是簡單的答應了一聲,而陷入了失神當中。

“媽,你這是怎麼了?”張峰敏銳的察覺到了母親的心不在焉,而趕忙關心的問道。

“沒事兒!”刑華強打起精神:“餓了吧?我去做飯,飯馬上就好!”

張峰皺了眉頭,但刑華確實是有話沒說,很多話不可能對着年幼的兒子表露,刑華進了廚房,扭開了水龍頭,在水流衝擊着水槽的聲音之下,刑華才低低的嘆出一口氣來。

刑華把剛買的大白菜放入水槽裡面洗,雙手壓着那顆白菜,刑華的心中卻感到一陣陣的憋悶:曾經到了菜市場,不論是熟食店的老闆娘,還是海鮮鋪的大兄弟,哪個不上趕着對刑華寒暄?原因很簡單,農貿大廳的菜販子們都知道,這打扮洋氣的大姐家裡面很有錢,每次買菜總少不了大魚大肉,小老百姓來一趟菜市場三塊五塊,刑華一來,少說也要消費五六十,面對財神奶奶,商販們總要報以笑臉。

但是今天的事情不一樣,刑華到了菜市場,熟食店的老闆娘來推薦新到的上等火腿,刑華沒有買;海鮮鋪的大哥要把金槍魚便宜賣給刑華,刑華依然沒有買,刑華在青菜攤買了一個大白菜兩個蘿蔔,花了三塊七毛錢。當刑華離開農貿大廳的時候,她能看到商販們曾經對她的殷勤笑臉不見了。

那不是錯覺,人都不傻,十年以來,刑華從來都沒有這麼寒酸過,就算是小販們依然擠出一副笑臉,但是刑華能夠看到那笑容裡隱藏的深深的冷淡,三塊七毛錢,彷彿告訴了所有的人,張家敗了,不再有錢了,曾經的面子人如今變得窮酸了。等刑華晚上再去農貿大廳,上趕着和刑華聊天的人不見了,熟食店的老闆娘、海鮮鋪的大哥,一個個都擺出了公事公辦買賣人的嘴臉,對刑華敬而遠之。

現實有多冷酷,人心有多善變?刑華雙手壓着白菜,因爲了衝擊的水流而感到了一陣陣的冰冷,久違的慌亂一陣陣的泛上心頭,張家從此一蹶不振怎麼辦?送出去的錢兒子上不了高中怎麼辦?刑華從來沒過過苦日子,想起今天菜場裡那些商販敬而遠之的表情,刑華忍不住憋悶,嘆聲連連。

張建國回了家,看到兒子在房間裡認真學習,憋了一天的火氣纔算是削減了一丁點,邱廠長是個大嘴巴,今兒一上班,張建國求人請客的事情就被傳了個遍,獵奇也好,幸災樂禍也罷,一天之中不斷有人來問張建國昨日請客辦事兒的情況,一個個擺出一副替你分憂解難的臉,卻隱藏不住嘴角上聽到了新聞的快樂。

張建國想拎個板鍬把這羣王八蛋都拍上一遍,但是家裡沒了錢,工作更不能丟,當兵時候打個架也就是背個處分,現在要動手,就要丟飯碗。年紀大了,不是火氣變小了,而是顧慮變多了,很多時候不得不低頭。

晚飯三口人坐在一張桌上,沉默的端着飯碗誰都不言語,桌上照例是四菜一湯,但是四菜都是素菜,一湯也是蘿蔔湯,張建國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着飯,吃到一半卻突然把飯碗墩在了桌子上。

“老張!”刑華被張建國這一墩搞得心中一驚,連忙低低喊了一聲。

“不TMD的吃了!”張建國把筷子往前一扔,徑直回了房間。

“哎…”刑華深深的看了張峰一眼,心裡面的埋怨自然而然的到了嘴邊:“你這孩子要是爭氣一點,何必把你父親逼成現在這副樣子?”

“我知道,是我不好!”張峰認真的吃着白菜,少了大魚大肉,刑華似乎連廚藝都丟掉了,張峰嚼着淡而無味的白菜,心說再來點辣椒油就好了,不知道這樣的想法被父母聽到,會不會登時把二位氣死。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刑華看張峰嘴裡應付,也不由得一陣氣節,本來就在菜市場受了冷遇,刑華也把飯碗一推:“不吃了!”

父母都回到了房間,張峰的筷子卻沒停,白菜難吃,蘿蔔難吃,味道不及福來家常菜的萬分之一,但是張峰一天沒吃飯,這一會兒偌大個餐桌就張峰一個人,張峰一口一口吃光了自己那份飯,起身把剩菜收進冰箱,洗了碗筷後把整個廚房都拾掇乾淨,這纔回了房間。

半晌刑華出來,卻看到收好的桌子,消毒櫃裡整齊的碗筷和一塵不染的廚房,刑華有點驚訝,自家孩子從沒幹過家務活,怎生這一回不聲不響的把整個廚房收拾得這麼幹淨?看着整潔的廚房,刑華心裡面有點小觸動,這落榜之後,兒子似乎懂事兒了,但是懂事兒也換不回張家曾經的富裕生活,刑華搖搖頭嘆了一聲,心情又重新低落下來,連明天去菜市場都需要鼓起勇氣,這樣的生活真的讓刑華感到畏懼。

張峰知道父母心中怎麼想,但是又不可能去安慰父母,長期的積威之下,父母不會允許兒子說出什麼大道理,張峰心中清楚,現在跑去勸慰,最多換來一頓大巴掌,張峰認真的拿出一個大筆記本,抄了鋼筆開始書寫重生前那部小說的大綱,生活要改觀,靠嘴可不行,以行踐言,要行動起來才行。

第二日一早,捱到了張建國出門上班,張峰撒丫子的跑出去,刑華心情還很低落,也不管兒子跑去哪裡,張峰又一路小跑來到了福來家常菜,卻瞧見賀平又端了把椅子在門口抽菸。

“老闆,我來了!”張峰露出真誠的笑容,小聲的在賀平面前喊了一聲。

“來啦?”賀平眼睛都不爭,吐出一口煙後徑直說道:“把昨夜的碗碟都刷了,把酒架上的酒給我重新碼一遍,把換煤氣罐的人叫來,兩罐氣都用光了,把康師傅昨天的工作服洗了,快點幹活,還傻愣着幹什麼?”

“哎,這就去!”張峰痛快的答應着,直接衝進了後廚,張峰明白這是怎麼個節奏,後廚有後廚的幫工,至少昨夜的碗碟和康師傅的工作服輪不到張峰來刷洗,這叫下馬威,是張峰昨兒自作主張的下場。

張峰一上午忙了個焦頭爛額,一會兒去買洗潔精,一會兒去叫換煤氣罐的,賀老闆就半躺在大椅子上美美的抽着煙,看着張峰忙進忙出,臉上不時露出愉快的神情。

“十一點了,你行不行?”一直快到正午,賀老闆才板着臉起了身:“馬上就要上客了,你這手腳這麼不利索?”

“都辦完了!”張峰從後廚鑽出來,露出一臉的笑容:“手腳有些慢,老闆您別見怪!”

“都完了?”這回輪到賀平有點吃緊,賀平心裡面清楚這是出難題兒,當年自己做幫工,店老闆就來的這一套,賀老闆記得許多年前的侷促不安,那麼繁重的工作,賀平當年可是連一半都沒有完成!

賀平走進後廚,卻看到一副窗明几淨的態勢,不僅僅是盤子刷了,衣服洗了,就連一直很油膩的竈臺都被搞得乾乾淨淨,賀老闆皺了眉頭,心說哪裡蹦出來的這個小子,那竈臺的老油可是相當的棘手,這混小子哪裡弄到的高效清潔劑?

“老闆,還成不?”張峰此時累的有些打晃,畢竟小身板從來沒有練過,但是張峰臉上的笑容格外的燦爛。

“我姓賀。”賀老闆愣了一會神兒,而後說道:“以後叫我賀老闆,快上課了,準備傳菜吧!”

“哎,知道了,賀老闆!”張峰麻利的應承着,心裡面暗自高興:“我叫張峰,賀老闆您以後喊我小峰就成!”

遠遠的來了幾個人,看腳步就是徑直奔了福來家常菜,張峰知道要上客,連忙拽了抹布擦桌子,幾個客人進了門,張峰沒擡頭先熱情的喊到:“幾位隨便坐,吃點什麼?”

“都說你家菜好吃,有什麼特色菜嗎?”一個好聽的女聲略微拖着長音兒問道,帶着點撒嬌卻不讓人感到討厭。

“我給你們拿菜譜!”張峰此時看着走進來的兩女一男,表面上帶着客氣地笑,但是心臟跳得很快,張峰轉身去拿菜譜,連忙整理臉上已經流露出來的小激動。

重生了,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而眷顧也好,捉弄也罷,老天明顯沒想就這麼放過張峰,因爲那兩女一男之中,那帶着嬌音的明媚照人的女孩子,正是李嫣然!